同治六年古历七月初五日。平素,岩大五与赵缺嘴常谈论官兵名将,深知赵德光惯用斩首战法,就由赵缺嘴在芦荻哨河边设伏;与贺兴仁等在杨官屯、车头堡一带掠杀乡民以作引诱。申时,驻兵在安平县城的赵德光带几十骑至,单骑过河察看地形。
埋伏的丛林里的赵缺嘴两眼紧盯骑马过河的赵德光,叫义军用勾勾枪(洋枪)瞄准。接近射程了,一阵“啪咚啪咚”。贵州记名提督,声名显赫,蚕丛鸟道奔走如飞的“铁脚板”赵德光在乱枪下身子一歪,从马上栽进河里,官兵惊溃。
义军刳其心洞,取首级于安平属游村示众。
德光多立战功,在省城贵阳时,城内兵力空虚,义军入,大肆杀戮 ,他以少胜多,把义军杀出城外,追里许;凯旋,省城百姓焚香烛迎,庆再生。
今遇害,黔省皆震,城乡民众妇孺巷哭,行路皇皇若失,供德光像, 祀若神明。
守备杨嗣基同时与德光救乡民,因路途远受到阻击,直到初七日才至芦荻哨,恰遇岩大五、赵缺嘴、贺兴仁庆德光死,犹未退。杨嗣基痛愤,挥军纵横击杀,所向披靡,义军溃走安平属珍舟马场。
杨嗣基追击时见十余騎戴红巾的义军负棕口袋奔逃,即麾军飞追数十里,及沙子哨,尽歼之。打开棕口袋,是德光人头。送至省城贵阳,巡抚兼署提督张亮基亲临启视,子弹从右眼入, 洞脑后出;时方盛夏, 五日后面色如生前一样。因德光保省功高,廉洁,张亮基述中说:“……且其平日清介自持,所得之饷,悉饷战士。死后囊无长物, 只余旧衣数袭,家计萧然,见者皆为感泣。似此忠勇勤康,不愧名将。相应请旨,从优议恤,并于死事地方及黄州省城, 并该故提督郎岱原籍, 建立专祠,以慰忠魂, 而彰荩节。”
汪仙圃太守曾道经芦荻哨,慕其忠勇,挽以联曰:“脚板翻天,铁中铮铮庸中佼;肝脑涂地,芦花瑟瑟荻花秋。”
赵德光,本姓张,与赵德昌结为弟兄,遂姓赵,有一未满月的儿子。
德光遇难的前一个月平猪拱箐后,朝廷许多官员都提出平黔办法:太常寺卿石赞清在奏陈中两处建议用德光专守省城贵阳,无需东调西防,以致疲于奔命。若奏折早日上奏,剿抚方略在黔省施行,年仅30岁的德光也许不在芦荻哨陨殁,过早成为忠魂。
正如许多官员说:苗军、号军……并非天生就有匪性,盖有激之才铤而走险,才使黔省糜烂。其间,官府对军粮征集和厘金收取从没特殊规定,管征粮收取厘金的官上下相蒙,变本加厉,竭泽而渔,从中盈利。乡民担负没有限制,只有婉转哀号,活不下去才参加义军,以至越聚越多,越剿越乱。
太常寺卿石赞清是黔省黄平县旧州镇石牛寨勇村人,曾当过天津府知府,顺天府府尹,直隶布政使,湖南护理巡抚,清廷太常寺卿,宗人府府丞,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工部侍郎等。为官廉洁奉公,刚正不阿,秉公执法,不谋私利,处理果断,如实裁决。在天津任知府时,就有“石一堂”美称。他对家乡的糜烂,在奏陈剿抚中作了详实的剖析,主要有三:
“窃贵州之贼,半为散练,半属难民,皆由官吏逼追,以致作贼,苟延残喘。加以兵饷奇绌, 历任疆臣,无术料理,遂致蔓延。贵州全省糜烂,万难自强, 必借资川、楚,然后剿贼安民,可期一劳永逸。
今以滇、黔两省形情而论,滇患只于迤(yí)西,黔则全省皆賊。滇之东川、昭通,皆有饷源可开。而黔则无一县瓦全,人民相食。以机势雨而论,先黔后滇,则川东一带,可不设防,而兵厚饷裕,蜀力常处于有余。先滇后黔,则川东一带,必须设防,而兵分饷薄,蜀力常恐于不足。若两省同时兼顾,又必旷日持久,师老财匮, 滇、黔未平,而蜀先自困。应请饬下云南抚臣,暫驻昭通,就地筹饷,练兵保固迤南迤东,无使游贼旁轶叙南,以分四川兵力,俾骆秉章得专力办黔。黔省肃清, 然后移得胜之师,料理滇事,譬如破竹数节之后,迎刃而解矣。一用兵有先后也。”
“黔省下游,自龙里、贵定、平越、清平、黄平,以达施秉、镇远、青溪、玉屏,旁及清江、都匀、古州、黎平,皆为苗贼巢窟。自开州、余庆、瓮安、龙泉,以达思南、石阡、思州、松桃,皆为号匪盘据,而时往来于贵阳、遵义、大定、安顺间。 苗贼藉号贼为藩蔽,号贼恃苗贼为应援 。苗贼多坐守巢穴,攻之似易而实难;号贼则飘忽游移,击之似难而实易。盖自镇远、黎平两路入省,虽不及千里,而重岩叠岭,寨堡林立,前可阻我,后可包我,左右可冲击我。官军围攻,既非岁月可计,而饷道援师,时虞断绝。此所以似易而实难。号贼虽往来无定,人数众多,要皆良民,出于追胁,而老巢只一上大平。各军但并力合势, 技其老巢,则其余支党都可不烦兵而下。此所以似难而实易。去年湖南三路援黔,而川兵不与相应。且一攻号贼,一剿苗贼,分则力薄,宜其逾年之久,老师糜饷, 毫无寸效也。应令湖南配兵一万,从思南、龙泉、余庆进;四川配兵五千,从遵义、湄潭、瓮安进,与之合势,直攻上大平,何得胜贼必回顾老巢,修文、清镇诸县可以休兵 。 川兵再以五千从修文六广以断其钞掠。 赵德光以兵三千(引者注:时赵德光已在芦笛哨被岩大五击毙,京师不知),扼省城百里内外, 以遏潘名杰应援,使彼首尾冲溃。不出二月,上大平必拔。既拔上大平,苗贼势衰胆落,然后合川、楚、黔兵,分三路从龙、贵、平越、都匀张翼而前,节节扫荡,随宜招抚。 计不过一年,黔省可告肃清。此规取之大略也。一将帅宜选择也:选将之道,总以胆略优长、操守廉洁、纪律严明三者为要。近来军营积习,或行贿营求,或恃功要挟。谓非统领一万、八千兵勇不能办贼,其实兵虚额悬,不过视为利薮, 专意浮冒耳 。此辈亦自知兵力既虚, 士心瓦解,故每于无贼之地,观望逗留,迨贼去后, 辄纷纷饰报功绩。且所到之区,逼官虐民,无所不至。而各省督抚,既耳目之难周,亦主客之势异,不能惩办,所以盗贼愈剿愈炽,饷精愈筹愈绌也。贵州提督周达武,久历戎行,战功卓著,询为干济之员,此时尚在川中。又云南差遣道员李文森, 才堪肆应,谋略兼长。四川丁忧候补道蹇周,军事谙练,抚绥协宜,现在办理遵义一带,民情安帖。四川候补知府唐炯,忠勤朴实,军旅素娴,前剿办蓝大顺、石达开,并著战功。此三人籍隶贵州,乡里情形,尤所熟习。湖南援黔将帅如李元度,虽弃瑕录用之人,其兵数尚不致过虚,军行亦有纪律,贵州铜仁、思、石一带百姓尚与相安。又,前署永州镇总兵王永章,胆略素裕,治军亦复严整,向在湖南与周达武为章武营,为湖南诸军之冠。又,湖南候补同知吴嗣仲、候补直素州知州杨昌江,均老成练达,胆勇足称。此数人者,臣所素知,亦人所共知者也。至臣所不知,应不乏人。若慎选精择,得折冲御侮之才,分带兵勇,合川、楚之军,捣穴犁庭,所过地方,团民随宜安抚,俾为我用,可期渐次荡平。至贵州将帅,惟赵德光(引者注:时已在芦笛哨被岩大五击毙,京师不知)朴勇可恃,贼皆畏之。应令募足三千人,专固省城四周百里,无许东调西防,以致疲于奔命。四川援黔之师,刘岳昭所部尚称劲旅。惟刘岳昭既膺滇抚,自当移驻滇疆。应请别选知兵大员接统驻黔,庶呼应较灵,于地方始有裨益。一饷糈当划定也。云南抚臣既移驻昭通,料理迤东迤南,则四川叙南可不必设防。湖南官军从思南入黔,则四川酉、秀可不必设防。蜀兵从黔西、遵义两路入黔,则四川綦、合可不必设防。计四川每岁防滇、防黔所需饷项,为数不下百万。今只以万兵援黔,一年通计,所费不过七十余万。川楚防费,每年既省,所有赵德光一军,即由川、楚两省按月各筹拨一万两,以资饱腾。其贵州别项所需,即由贵州巡抚自行筹画。如能挹彼注兹,以剿为防,在贵州既有底定之期,而川、楚可绝边隅之患。通筹核计,无便于此。一剿抚宜并用也。”
“黔中盗贼,每由迫胁。始而厘税,既而捐输,或指为叛党,或诬为逆谋。破家者有之,禁毙者有之,横罹杀戮者有之 。敲骨剥髓,铢积寸累,名为接济军饷,实则中饱私囊。及至贼来,弃城遁; 贼去,又纵勇钞掠。为盗贼尚有生机,为百姓悉皆死路,盖不见天日者十余年矣 。 前者刘岳昭率师入黔, 遵郡团民悉赴该投诚反正。下游州县,周洪印等所称为盗贼尽力围攻者, 学臣黎培敬竟往来考试。 可知黔省民并非甘心作乱, 此时所以不悉反正者,一则官兵从未大胜;一则作贼既久,结怨乡里已多,恐一旦反正,吏胥嗾使相为报复; 一则投诚之后,恐地方州县,觊觎家资,指为叛产,没入官司,转致无以生活,以是怀疑首尾。倘得守令如龚遂、张纲者,开诚告谕,决可不烦兵力。应请敕下将帅,于所过地方,募人入贼中,转相开渝:但能自拔来归,即予一切勿问;其有倒戈杀贼来献,或擒斩贼首者, 仍照军营论功保奖。 地方州县,妥为劳来,不得听其藉端鱼肉乡里良善, 亦勿许藉事报复。如此, 贼势日孤,民情可定。至清平、黄平、镇远诸府州县,久为贼有,其田亩疆界,早经平毀,汉民又复死丧殆尽,戡定即令有期,流徙者来归亦难查认本业。又,苗民志在占掠田产,固其巢穴。若欲铲尽根株,如张广泗办理, 非各省大定之后,制以全力不能。此时权宜,惟有购募良苗,使之转相告論,但能归顺,所占田亩,如无主认领,许其耕种,酌量收科,苗、号必相携贰,迟回之问,但得苗贼不济彼资以分我兵势,号贼自易荡平。号贼荡平,然后师移分进,震之以威,开之以诚,分别良莠, 随宜办理。 一屯田宜举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