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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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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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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兵》连载

第八章 奸杀法师

蔡氏祠堂坐南向北,是蔡氏家族宗亲联系、汇聚、议事、定规、处理族里大事和祭祖的活动地点,占地3亩,由正殿和后房组成一个院落。正殿前院可容两百余人聚会,正殿和后房相连的后院,可摆放10张饭桌,后房平常用于值守人员居住,后房与围墙间,砌有三孔灶头,用竹子茅草编织成长方形的茅扇,人字形盖就的茅棚下,堆放着劈好的木柴,族人逢年过节聚会或重大事项议事时,都在这里聚餐。

阎科长、薄士文带着保警兵前来角口征税抽丁时,向蔡族长提出进驻祠堂,蔡族长召集《蔡氏族谱》修谱人员商议。争论中,多数认为,如果不让他们临时进驻,势必惹怒他们;分散进驻各家,更会闹得鸡犬不宁。最后同意他们入驻,但要他们时常提醒手下,不要损坏其中物品,更要防止火灾。

薄士文看傩堂戏回来的当夜,命令保警兵天亮去祠堂后的官路探望,发现张法师母女后,带她俩来见他。他一觉睡到太阳爬进祠堂,也不见有人来报告母女俩的行踪,出门询问,保警兵说没有见到人影。听说另两个保警兵已去角口街对面山脚的小路探望时,放心地哼着小曲,慢悠悠地返回。

薄士文先是在祠堂外闲逛。

大门前宽五尺的石板路,从侧面连接祠堂后的官路,官路沿角口河西通务川县,东去乌江边。大门前是连接角口河呈梯状的几丘稻田,绿油油的麦子正在风中摇曳。河坎边,一头黑牛在甩尾吃草,后面一头皮毛有些泛黄的牛崽,抬头转颈朝这边张望,“哞”了一声,跳着跑到黑牛身边吃草去了。

祠堂围墙与正殿和后房两侧有丈许距离,墙有两人高,难以翻越,唯一的进口是面朝北边山坳梅林寺的大门。大门没有正对正殿过厅,而是开在偏右。据说,如果正对着开门为“煞”,不管是富户还是贫家,不管旺族还是独姓,都会是非不断,逐渐败落。大门顶端围墙上,盖有两面斜坡青瓦檐,不宽,但足够遮挡大门不被风雨所侵。大门上的对联是:

人至上,圣贤书可耕可读;

德为绳,祖宗恩当报当酬。

“这些乡巴佬也配谈圣贤道德?谈点牛粪泥巴还差不多。”薄士文摇头饥笑着走进大院,欣赏着正殿两边的两厅正房。正殿屋顶为坡屋面,小青瓦,正殿整体建筑以木质结构为主,梁架以抬梁式为主,也就是在柱上架梁,梁上承檩,檩上接椽,井然有序。正殿的内外装饰,不论是梁架、斗拱还是门窗、隔扇,都缀有雕刻的图案。他看一眼过厅前檐下悬挂的“蔡氏家祠”匾,一边左右来回踱步,一边轻轻念着正厅两边柱头上的对联:

有德而生,有功而显;

致诚则著,致爱则存。

薄士文一边看一边嘲笑,心想,我一把火,你这祠堂立马就灰飞烟灭了;一箱子弹,你这蔡家寨就烟消云散了。对檐柱上“惜竹不除当路笋,伐薪教护带巢枝”的对联,更是不屑,嘀咕着:前怕狼后怕虎的人,能干成什么大事?

薄士文迈上正殿石阶阳,阶阳坎不高,只有三步石梯。迈过石阶阳进入正厅,正厅为拜堂,设龛位,用于重大节日和重要事项的祭祀活动,神龛上写有祖先牌位,左右一副对联:“传程朱理学,授道德文章。”他不甚知其意,就游逛到左边两厅。保警队到来后,各厅都在中间用木板分隔成了内外两间,金科长、夏文书等住左边两厅,他和阎科长、分队长等住右边两厅,阎科长住内,他住外。其他人都外出了,只剩几名保警兵在这里留守。薄士文看了看左边两厅所列的蔡氏历代祖先神像,又到右边两厅,略略看了看壁上角口蔡氏起源历代成人姓名,找到了写在中部的蔡族长和写在下部的蔡大地,不屑地撇了撇嘴,向里间的卧室走去。

薄士文横躺在床上,两只脚在床沿交替摇摆,闭眼再次想象着杨三荷上刀山时的身姿。上到一半时,突然,她的衣服从外到里层层脱落,露出了雪白的身躯,颤微微的乳房,她一阵慌乱,从刀梯上飘下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将她接住,抱在怀中。娇羞中,她红润温软的嘴唇向他的大口送过来。他正准备将嘴唇贴上去时,外面有保警兵报告“来了”。他像美梦刚醒似地问:“谁来了?”保警兵赶紧回答:“张法师母女。”他一听,站起来准备出门,却又停下来对外喊:“带进来!”

薄士文站在窗边朝外看,张法师母女磨磨蹭蹭迈进大门,走过院坝,向他房间走来。走在后面的保警兵说:“我说过了,耽误不了你们多少时间,去薄队长办公室说清楚就可以走了。”他回到里屋坐在椅子上,取下帽子,放在椅子边与木床相邻的条桌上,将皮带解开,取下枪套放在帽子边。

保警兵将法师母女带进来,薄士文抬眼看到背着装有法器、面具背篼的张法师已站到他面前,两名保警兵持枪分列左右不远处。背着祭祀用羊头等物的女儿杨三荷,怯怯地站在法师后面,没有了昨晚的轻松自然、活泼大方。杨三荷抬头看了他一眼,回头望了望身后的两名保警兵,低下头,向法师身后靠了一步。

张法师抻了抻衣襟,微笑着问:“薄队长,这些长官将我们拦下来,说是查我们逃税躲兵?”

薄士文指了指屋角说:“把你们的背篼放下后慢慢说。”

“不重。”张法师说着顿了一下,还是将背篼放下来靠在脚边,三荷见状也将背篼放了下来。

张法师盯着薄士文说:“薄队长,我们没有逃税躲兵。”

薄士文抖动着跷在左腿上的右脚,说:“据我所知,你家的捐税还没有交?”

“我们回去就交。”张法师咽了口唾沫又说,只是声音变得小了些,“多数都还没有交嘛。”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到时看看不交的是什么下场!”薄士文边说边瞟了一眼桌上的手枪说,“你们家该抽一名壮丁,这个你清楚吧?”

“保长说过了。说起来我们家不该抽,大儿子已经去当上门女婿了,家中只有国虎一个人。”

薄士文冷笑道:“当上门女婿就不是你家儿了?何况你们还有个叫张什么飞的养子。”

张法师急忙辩解:“他不是养子,他是我哥家的。他爹妈死了,人还小,临时来挨着我们,他还是姓他的张。”

“问题就出在这里。”薄士文哼了一声道,“你可能还感到不公,为什么不盘查别人专喊你来盘查。”

“请薄队长明说,我们究竟犯了什么法?”

“我问你,你哥哥嫂嫂是不是参加神匪了?”

“这个……他们……参加了。”

“你哥在神匪手下是不是当了大元帅?”

“是。那只是管个百把人的称呼,夫妻俩都已在去年冬月间官军清剿中死了。”

“他们是被打死了,敢于与政府作对的神匪都被打死了,可有人告发你们往来密切,为神匪通风报信,还收养神匪的儿子。”

“没有。我们两家是亲戚,洪飞毛(弟)来我们家是他没有去处了。”

薄士文循声望去,原来是杨三荷在说话,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双手抠着指甲。薄士文在桌子上猛拍一掌站起来指着她恼羞成怒地吼道:“我在问你妈,你插什么嘴?”他指着张法师身边的两名保警兵说,“防止她们串供,将她妈带到你们房间盘问,”又指了指三荷说,“她留在这里,我来审问。”

张法师身边的两名保警兵将枪往肩上一挂,扭着张法师就向外推,张法师拼命扭动身躯,似有从保警兵手上挣脱之势,薄士文命令扭着三荷的保警兵去帮忙。张法师喊“你们要干什么”时已被保警兵推出门外。

三荷见势不妙,转身准备随往,薄士文堵在门口,强调为了防止串供,她必须留在这里接受盘问,并转身将门闩上。三荷将他拉开准备夺门而出,薄士文一掌将她推到了背篼边,她站稳脚跟,双眼扫视房中,准备去取桌上的枪时,薄士文跑过去双手一张,将她抱起来向床边走去,三荷刚喊一声“救命”,就被他顺手从床架上扯下脸帕将嘴堵住丢到了床上,举起双手,对着她的双颊左右开弓,连扇几个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全身瘫软昏了过去……

张法师听到女儿呼喊救命时,已被保警兵拖到后房一间屋里,杨三荷骂人和喊救命的声音,被庭院隔开,四周也很静,静得就像人在山野喊山一样。

过了一会儿,保警兵房中传来一声枪响,一名保警兵跑到薄士文门外,听到呼呼的喘气声和木床的“吱吱呀呀”声从里面传来,颤抖着报告:“报告薄队长,张法师被打死了。我们以为那婆娘不反抗了,谁知她趁我们不备,抢夺枪支,我就开枪了。”

薄士文在房内回答:“打死了就打死了,你先去,我一会儿就过来。”那停了一会儿的呼呼喘气声和木床“吱吱呀呀”声,又持续响起来。

过了一杆烟工夫,头发零乱敞着警服的薄士文,提枪来到保警兵住处,看到几名保警兵瑟瑟发抖地站在远处,张法师蜷缩在屋内地上,头发散乱,黑丝帕像条死蛇一样卷曲在不远处,血已停止从她胸前的蓝色阴丹布上衣里往外流,鲜血在地上泅湿了很大一块,边沿的已经凝结。

保警兵看到薄士文走来,也战战兢兢地跟了进来,其中一人指了指另一人说:“我们把她拖进屋,关上门,刚把她放开,她抓住他握枪的手一咬,夺下他的枪,想开门往外跑,我怕她去找你,就向她背后开了一枪,她就倒在这里了。”

薄士文拍了拍这名保警兵的肩膀说:“干得好,回去给你记功。”扫视一眼还有些打颤的另一名保警兵说,“一个个怂包样,怕什么,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给我拖出去,丢到祠堂外。”他用手枪指了指张法师遗体骂道,“他妈的,这角口出神兵土匪了,居然敢来行刺政府官员。”

保警兵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薄士文,然后将张法师尸体抬到墙外路边。返回时,三荷泪痕满面蓬头散发衣衫不整地从房间走出来,嘴里像念经一样叽叽咕咕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还夹杂着轻轻的笑声,不时还唱两句,沿着官路,向角口河流来的方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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