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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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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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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兵》连载

第二十章 乱世发迹

贾开山的区长来得既惊险又轻松。

从后坪县派往德江县的吴县长,从北向南走来,出高山区公所不足一个时辰,遭遇高山惯匪何飞抢劫,两名卫兵被打死,吴县长在磕头告饶中保住了性命,但身上钱物被洗劫一空,连衣服都被剐去,丢给赤身裸体的他一条破烂且只有半截裤脚的裤子。

何飞从小不务正业,先是纠集十余人为匪,抢劫过路客商,绑架富户,夏进秋的父母就死在他手上,房屋也毁在他手中。受害百姓前往县城告状,要求县长作主,一年中,先后到任的黄县长、周县长、肖县长,都下令拥有十多条快枪的高山区曾区长剿匪,结果不但没有剿灭,何飞这帮匪徒人数还增加到二十多人,并开始洗劫一些小村寨。

戴县长离职,吴县长到任,发誓非剿灭何飞这股匪徒不可。得知曾区长不但没有实质剿匪,还与何飞暗中往来,似有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不觉气上加怒。

其实曾区长也不是没有追剿过,但一追剿,何飞就退缩到洋山河峡谷尾部悬崖上的傩仙洞,通往傩仙洞的道路只有半崖上的一条羊肠小道,人在上面只能攀附草木而行,这样的地势让曾区长不敢也不能追击。不能追击还罢了,第二次追击后才过两天,曾区长的岳父岳母就被何飞杀掉,并扬言,再与他为敌,将杀他全家。曾区长只好找人与何飞和谈,让他抢劫不要杀人,不得不杀时也不要放火烧房,再后来将角口乡让给何飞收取保护费。

吴县长勒令曾区长剿匪,说如果任其坐大,势必仿效蜂起,商旅裹脚,民众水深火热。如果曾区长在期限内不能剿除土匪何飞,将另委任区长。同时贴出告示,活捉何飞者,赏大洋一千,打死者,赏大洋五百,并将他委任为高山区区长。

这样一来曾区长不得不全力追剿何飞,将他追入傩仙洞后,将治安大队全部派出,堵住何飞可能出逃的道路,即使无法将他打死,也要将他饿死在洞中。

这时,高山街上人贾开山感觉机会来了。

贾开山人高马大,臂力过人,读过两年私塾,有几亩薄田,日子不在人前也不在人后。但他却游手好闲,娶妻后还染上了大烟,开始变卖田土,岳父多有不屑。他在街上看到捉拿何飞的告示后,计上心头,夜里潜入曾区长卧室,将夫妻两人杀害,砍下曾区长的首级藏匿。

曾区长一死,治安大队退回区公所防守,何飞从傩仙洞出来复仇,将曾区长一家老少杀害,治安大队见状无心恋战,缴械投降。何飞自称区长,着手壮大武装,随时准备抗击县保警大队的攻击,对外宣称“打进县城当县长”。

贾开山将曾区长的首级献给何飞,何飞才知原委,与贾开山焚香喝鸡血酒盟誓,结拜为兄弟,并委任贾开山为治安大队副大队长。

贾开山将何飞和几位分队长请去家里吃饭,分队长们才喝三半碗酒就醉了,有的趴桌子上,有的钻到桌子下,呼呼大睡起来。自己的酒量自己有数,何飞感觉有些不对,可他刚站起来准备质问贾开山是不是在酒中下了什么药时,被贾开山一推,就倒在了地上。

贾开山将何飞拖出门外,挥斧砍下首级,返回将余下人员捆上,提着手枪到区公所通知治安大队集合,命令所有人将枪放到地上,从背篼里取出何飞的首级丢到脚下,举枪警告大家,想要活命就不要乱动,想要活得更好就听他的话。他说,跟着何飞,只能永远为匪,迟早要被政府收拾,不说打不过县保警队,就算打赢了,还能打得过政府派来的官军?杀害后坪县曾县长的那些人如何了?要是能投胎转世,现在都已经能放牛了。再想想,大家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与政府对着干,放着有衣穿有饭吃的太平日子不过?

大家一听他说起政府告示的话,七嘴八舌地说愿意归顺他,跟着他过好日子。那几位分队长醒来听他这么一说,还既往不咎,称颂贾开山是再生父母,为他们指出了一条光明的道路。

吴县长没有食言,赏银一块不少,果然任命贾开山为区长。

志得意满的贾开山,接下来连续讨了三房老婆,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水灵,最小那个,是他小姨妹。

贾开山的小姨妹比他小十多岁,他请人做媒想将她娶来做四房,岳父不同意。岳父先是看不惯他游手好闲,后来他虽然做了官发了财,但也觉得他做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意,保不准哪天就升了天。俗话说,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能让两个女儿同时守寡。即使他能一生平安,这样还是少了一门亲戚走动,少了一个女婿使唤,就借故对媒人说,姑娘还小,才16 岁,过两年再说,转身却同意小女儿与家境还过得去的木匠定亲,并很快确定了婚期。

贾开山听说后威逼老婆去私下问过小姨妹,小姨妹说贾开山牛高马大满脸疙瘩肉,不喜欢。

小姨妹出嫁那天早晨,十多名治安队员在半路随行,说是奉贾区长之命“保护”。走到岔路口,分队长让抬轿的放下,换上治安队员抬轿,将小姨妹抬去了贾开山的新家。那些接亲和送亲的个个目瞪口呆,敢怒不敢言,只得各自打道回府。他岳父听说后,气得吐血,但也无可奈何了。

在家睡了半天的贾开山,吸食过鸦片,精神抖擞地进屋,将瑟瑟发抖的小姨妹一次又一次折腾得死去活来,第二天也下不了床。

让贾开山心里有些不爽的,就是上面规定提留的捐税不够开支,于是开始收取本地住户和过路客商的保护费,利用保护费购置枪支弹药。凡是不愿交保护费的,总是容易被一伙不明土匪抢劫,他每次接到报案都说“严查”,结果都不了了之。后来人们醒悟过来:交保护费比被抢劫划算得多。

县长对贾开山的不满增多,先后到任的赵县长指责他治安不佳,张县长责难他抽丁塞责,连后来各家武装指派的罗县长、高县长、戴县长,也责骂说他征税不力。

严县长给他的罪名更大,责问他为何截流捐税放跑壮丁。这是一个随时可能掉脑袋的罪名。从此他寻找各种借口不进城开会,以防县长随便找一个罪名将他干掉。这不是他瓦匠妇人——疑(泥)心重,除了自己曾经对待何飞的事件,还耳闻目睹有不少例子,比如,仅因神兵攻占县城,严县长即对稳坪区张区长下毒手,就让他不寒而栗。

杨县长探听到曾经被保警队剿办的土匪曾昭贵,将率兵前来德江县城报仇。这曾昭贵原是德江、务川两县交界处的一个土豪,收容了不少在正安县被黔军打散投奔过来的神兵。在德江保警队的追剿中,他投奔驻防务川县的黔军,当上了营长。

杨县长与稳坪区张区长商量,请张区长斡旋,调请稳坪神兵来县城公开操演,并奖以毛巾、洋袜、线耳草鞋等物,大造德江有备之势。一时间举市若狂,邻近的凤冈、思南、印江、沿河诸县的神兵,也纷纷来到德江县城拜庙玩刀。神兵在县城操练一月有余,杨县长感觉曾昭贵已被震慑,就让神兵们各自回乡务农去了。

曾昭贵得知神兵返回,立即率领部队驻进德江县城,杨县长等人闻迅逃跑。

几天后,杨县长联络各路神兵两千余人进城围攻曾昭贵营,这样还可以一箭双雕,让神兵和曾昭贵两败俱伤。神兵连续三日将退缩到县立玉溪小学的曾昭贵部围得水泄不通。曾昭贵被困学校,拆学校桌椅烧火煮饭,教学房屋设施变成了败瓦颓垣。

曾昭贵组织突围,以七人冒充神兵作敢死队,每人胸前斜挂“佛门弟子神兵大道会”红标,各举大刀冲出校门,结果全被神兵砍死。他又派枪法好的士兵上房,那士兵在屋脊上开枪打倒瞭望大门的神兵。神兵出现伤亡,只好撤退。曾昭贵手下开门追击,烧毁几家为神兵提供住宿煮饭的民房。

没过几天,另一支黔军应邀前来县城驱逐曾昭贵,曾昭贵败逃后,黔军留下一个团驻防德江,任命严县长为新县长。

严县长和驻军团长欲立新功,设计引诱神兵进城,打算一网打尽。

这时,驻防德江和思南两县的黔军发生抢劫绑架内讧,德江驻军想借刀杀人,联系稳坪神兵相救。神兵识破其计谋,将计就计,途经德江县城时,假借入城拥护团长驻防德江,蜂拥到团部,砍杀连长及以下官兵五十多人,占领了德江县城。当晚命令城内各户一律不准留宿军人。几天后经调解,神兵才返回稳坪驻地。但这笔账记到了稳坪区张区长的头上。

严县长主持召开区长会议,指责张区长泄露政府消灭神兵的计划,张区长据理力争与己无关,并仗着自己有神兵做后盾,与严县长拍桌子踢板凳吵起来。散会后张区长还说:“这德江城,我也就走这一回了。”

张区长当天返回稳坪,出城走到马鞍山脚下时,树丛中有人向他连开数枪,张区长和两名治安兵都一命呜呼了。

严县长闻讯,高喊“严查”。

闹神兵时,“意外”死亡的区长不只张区长一人,有“溺水而亡”的潮砥区区长,有“烂醉吐血而死”的煎茶区区长,有“上吊自杀”的平原区区长……不一而足。究其根源,不是没有满足县长的要求,就是没有让驻军如意。当然,也有得罪了土匪的。

稳坪神兵听说张区长被害后,明白凶手是谁,联合庙坝“玉皇大帝”覃茂武和安坝神坛“张四姐”,率神兵两千余人,突袭驻军。大批神兵蜂拥入城,见到官军便杀,见到驻军的鸡冠旗就砍。官兵死伤上百,全城一片混乱。严县长躲藏,团长潜逃。

神兵军师写出安民告示,拥立梅县长为新县长,将县“防共临时军米处”改为“神米处”。委任神米处长,开仓济贫,分发粮食十万多斤。各场镇的斗息捐、税捐全部征充为神兵军费。

神兵在大市坝设立神坛操练神术,德江及邻县群众慕名投奔。专署委任朱县长任新县长,找人出面调停,暂时平息了德江的混乱,神兵各自回家。

张区长暴亡后,每逢县政府开会,贾开山都称病派代表参加,并以“灾情严重,民不聊生,征收不足”为由,截留部分捐税自用。接下来他发现,才接到甲县长的告示,又收到乙县长的府令,还没有弄清丙县长抽丁的意图,又得到丁县长加税的通知……

当他弄清城里三五月甚至三五天就换一任县长后,将县长们的告示当了废纸,将带来的口信当了耳旁风,及至钱县长上任,他也没有将这人当回事儿,依然我行我素。

钱县长也曾打算另行委任高山区长,可提名的人都以“才疏学浅”一口回绝。被提名的人内心明白,与贾开山争区长当,无异于老虎嘴上拔胡须——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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