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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来得早，史勇抽时间去医院看望住院的前队长刘录虎。
刘录虎是单位里的老人员，十年前从乡镇领导岗位上退下来调进了城，担任单位机关党支部书记。二〇一七年向帮扶村派驻帮扶工作队长，找来找去觉得刘录虎最合适，有乡镇工作经验，年过五十岁，孩子上了大学，负担不是太重，自己又会驾车，向个人征询意见，老刘也想起农村那片广阔的田野，做了几次工作后就允诺下来。今年正月初七就到村上搞脱贫攻坚，第二天下乡入户在李家屲入户下坡时脚滑崴了一下，第二天疼得不能下地走，医院里拍片竟然把小腿脚趾关节骨折裂，前两天刚联系省城的专家大夫在医院里做了手术。
买了点水果，找到病房号。推开房门，夜晚白炽灯下，还没停暖气的房子里温暖如春，平躺床上的刘录虎看见史勇，双手撑着后背要起来，史勇连忙示意不要动那绷带固定了的腿和脚，轻声问好一点了吗。刘录虎连忙说好多了，问了问他现在休养得怎么样，谁来照顾？”
“老婆子照顾着来么，这两天骂我说身体好着的时候不知道家，现在成这样子才知道谁照顾你？”刘录虎一边笑着，一边无可奈何地说。
絮絮叨叨又说了些他怎么受伤以及治疗，就扯到驻村帮扶的事情上来。刘录虎说：“以前扶贫工作虽然忙，但年初给贫困户送些农资，平时入户到帮扶户上转转，了解了解情况，过年时拿点茶叶、对联，慰问慰问也就过了。村里现任的村党支部书记车满意开砂场和砖瓦厂、还在外包建筑工程，只是隔三差五的到村上，有什么要紧事也是电话遥控指挥。他是村里先富起来的一批，挣了点钱且好广交朋友、热情好客，这两年争取来了村办公场所硬化搬迁、投资三百五十万元的村内道路硬化及梯田建设项目，对村上也做出了贡献。只是性格要强，说一不二，谁要是逆了他的性子，非得和你翻脸。这两年村上的扶贫产业项目资金到户投放、低保定户等都是人家说了算。去年通安村工作开展的不是太好，在全乡的整体工作、党建评定都没得上奖。”
刘录虎躺在床上想着去年的工作，顺手递给史勇一根香蕉，想了想又说：“去年后半年，驻村帮扶工作要求严格了，工作队要天天到村开展工作，和乡村干部同入户，以前的扶贫工作现在叫脱贫攻坚。咱们这么个单位自身没多少资源，项目资金少得可怜，工作队的表册又多，填报那些东西我是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以前我在乡镇当领导的时候，只要把工作干了大家都能看到，不也照样过去了？现在干了还要填写啥表册、周总结、月汇报，我没管那，县上驻村督查时点名通报批评。去年年终考评时，工作队软件资料基本没有，结果排名倒数，要求要在全乡范围内通报。你现在去了硬件得搞，软件也得抓紧弥补上，弄不好要吃亏。”
周五早上刚进村部大门，就听楼角房子里传来尖利的呵斥声：“昨晚叫你今早叫上两个人把村部前的那条路扫干净，怎么到现在还没见人？你这个社长还想不想当……”
史勇循着声音走进去，看见村党支部书记办公室的办公桌后面的大转角皮椅上，坐着一个上身穿着棕色夹克、梳三七分头、戴茶色眼镜、腆着肚子的中年男子，声色俱厉地训斥着一个穿一身蓝色劳动服、头发灰白的农民，史勇一看是前面李家大湾社的社长李双喜。李双喜今年将近六十岁了，灰白的头发下一双眼睛无神的看着对面的墙壁，弓着腰、双手无处安放地乱搓着。办公室里还有村主任车小丽、副主任车双录等几个人坐在沙发上，或低头或侧头看着墙顶。
史勇进到办公室，车满意怒气未消，只点头嗯了一声就算打招呼，说：“小丽，你们两个叫上几个村民，这两天看着把村上那阳坡屲的三十亩集体坡地找个拖拉机犁了；叫上几个低保户、取上几捆地膜把膜铺了，抓紧点种上甜高粱和草玉米，秋天给合作社交了算集体经济。”
车满意从桌子上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史勇，上面写着，经乡党委会议研究决定：任史勇同志为通安村党支部第一书记、驻村帮扶工作队队长。县驻村办文件通知，通安村帮扶工作队队长史勇，队员李洁、郭晓斌。
史勇坐下正看着文件，车满意略有不快地说：“这村上也没啥事情，你有时间了就来转一圈，没事了你忙你的去，我们就给你弄好了。”
走到便民服务中心，驻村组长李洁、驻村干部郭晓斌也刚进办公室，一边啃着干馍，一边忙着打电话问户上可有人，待会有检查的看户内养殖情况。李洁把头发用头绳扎了起来，穿着件宽大的黑大衣，边打电话边熟练地问着户上引种的母牛母羊引到位了没，家里人去哪儿了。郭晓斌打开电脑，嘴里嘟嚷着，这些县上的怎么就只会瞎折腾，又来检查，没完没了的，一边漫不经心地输信息、核对户内数据。
李洁看史勇一脸不自在，就说：“史队，没事，车书记就那么个炮性子，人好着呢。时间长了你就知道车书记干公事攒劲，就是说话直、一句不投就发火骂人，庄子里一些百姓，就要车书记这样的人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下午一点多，入完户的单位帮扶责任人陆续来到了村上，从单位干部们的眼神里，史勇感觉到有点异样，往日在单位是组织学习文件精神、安排工作的领导，现在一下落到这山沟沟里搞扶贫，不是发配也是自甘堕落。干部们带着同情弱者的眼神，心想可怜的领导怎么能接受这么个任务，到最贫困最艰难的地方去搞扶贫？有两个女同志一脸地不屑，头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幸灾乐祸地说：“史局就是个冤大头，什么事紧了就是他的，完了领导就忘了。”
趁帮扶责任人到村，史勇叫乡上的李洁、郭晓斌就今年户内增收途径进行了全面培训，督促大家抓紧制订全村110户的帮扶措施。在审核帮扶表时，提出要因户施策，制定帮扶措施时要有针对性，从加大技术指导、加强培训、促进就业、发展基础养殖等多个途径入手。待到二十五名帮扶责任人完成各自的帮扶计划，就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看着他们相继坐上车，离开了村部，史勇紧绷着的弦才感觉稍微放松了一点。
“这个礼拜天能不能缓一缓？”李洁盯着电脑屏幕，两只手在键盘上敲击，小声念叨。
“周末那是法定的假日着，怎么不能缓？”史勇随口说。
“你们县上的干部就是好，周末了休息，我们过完年就基本没休息。周六周天不是检查就是入户动员，乡上这些心不合适的，就知道折腾人。”郭晓斌嘴里叨着一支烟，青蓝色烟雾升腾上来，熏得他眯着双眼，右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
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六点多钟，收拾着准备要走，手机微信群里发来一条信息：“紧急通知，全体干部本周周末不休息，全部到村入户开展贫困户信息核查和农村危旧房摸底，周一各村负责上报有关表册，乡纪委做好干部到岗督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