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早上,有几个亲戚来家里拜年,出于一种畏惧心理,史勇还是叫侄儿、女儿不要扎堆到亲戚那儿。
中午已经有几个省市先后发布了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的紧急通知,史勇有点坐立不安,悄悄把他大哥叫出来说:“今年的这疫情有点反常,昨晚国家紧急调动医护人员驰援武汉,病毒目前没看到有效的治疗方案,有几个地方已经采取了紧急措施,不行了你们抓紧回兰州吧,要不然一封城就难回去了。”
“嗯,我也看到了,先等等看吧。”大哥看着和孩子聊天的父母,犹豫不决地说。
下午两点,一则消息弹出,根据国务院《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预案》规定,结合甘肃当前疫情防控形势,甘肃省委、省政府决定:自二〇二〇年一月二十五日十四时起,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
面对还在犹豫的大哥,史勇说:“赶紧行动走吧,要是封城封路,想回都回不了,咱们这农村房子,八处漏风,没有楼房的暖和。时间一长孩子受不了,老人我会抽时间看的,明年形势好了咱们再好好过年。”
父亲看着收拾衣物要出发的的儿子,问:“怎么要走?”
史勇对着耳朵有点背的父亲说:“有疫情,兰州管制严了,他们要抓紧回去,要不然进不了城了。”母亲把油馍、油炸里脊、丸子等装了一大袋叫提上,父亲不舍地念叨,刚来不久怎么要走呢,路上小心,到了回个电话。
一月二十五日晚七点新闻联播,国家主席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对加强疫情防控作出全面部署。此次会议在史勇四十多年的记忆中是史无前例地在农历正月初一召开。主席强调,生命重于泰山,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责任。他要求各级党委和政府,把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把疫情防控工作作为当前最重要的工作来抓。
晚上八点,县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治工作领导小组给东阳乡发来一封函件,你乡通安村村民车继花与武汉返乡人员有密切接触,请监测并按时测量体温。
晚上十点,东阳乡干部微信群里发来通知,明早九点在乡上参加紧急视频会,各村包片领导、驻村组长、村帮扶工作队长、村党支部书记参加。
正月初一中央召开政治局常委会会议,武汉省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紧急抽调人员和物资驰援武汉,党中央都动起来了,你一个基层的帮扶队长有什么理由还四平八稳定地过年?正准备睡觉的史勇在群里及时回复:收到,按时参加。
正月初二的清晨,灰蒙蒙的襄渭县城一切静悄悄,狂欢后的人们还沉浸在睡梦间。史勇起床洗脸刷牙后吃了点早餐,提上自己的黑色公文包下楼,象披挂上阵的战将,开启那辆已经陪他走过十年的吉利自由舰,汽车马达在几番挣扎后终于发出沉闷的轰鸣声,而后在结成冰块的路面上慢慢行驶。从这里,车子载着他将驶往熟悉而又充满未知危机的东阳乡。
道路上的积雪融化、洒了一路在清晨的寒冷间冻成冰滩,史勇小心地匀速驾驶,比往常多走了近二十分钟。清冷的会议室里,刺鼻的84消毒液味道扑面袭来,地面已被那湿湿的消毒液浸透。开会前提示要配戴口罩,可家里实在找不到,就随便戴了个冬天日常用的白纱布口罩。史勇坐在第二排,抬头看见坐在前排的乡长丁明,穿着件蓝黑深色大衣,戴着口罩,叫乡卫生院陈院长抓紧给大家把口罩发放了,问车继花现在体温怎么样,有没有异常?
市级视频会议就一项,市长安排全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触目惊心的是全市首例确认病例就在东阳乡相邻的隔壁乡镇,这位腊月二十六日从武汉务工回来的年轻人,下车后坐班车回家,腊月二十八日身感不舒适,就坐出租、公交到县医院检查,随即县医院隔离留观,大名也被市长多次点名问到状况。会上市长要求全体干部要立即投入到新冠肺炎的疫情防控上来,给家人、乡亲多做动员,年明年还可以过,疫情刻不容缓,党员要冲锋在前,建立起最牢固的抗疫防线。
通安村的车继花是怎么回事?据卫生院长介绍,车继花的大舅哥是腊月二十七日从武汉务工返回,车继花夫妻俩自驾车接站并送到了家,后发现有感冒发烧症状,目前核酸检测是阴性,县上排查他们做为密切接触者发函要求居家隔离监控。
会后乡长丁明安排,各村要尽快行动起来,设置进出口盘查人员,阻止外来车辆进入,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人员外出,帮扶工作队要全面、全程参与到新冠肺炎的疫情防控上来。
从会议室出来,乡政府门上贴的红对联还散发着墨香,可这突如其来的疫情搞得大家心情极为沉重。和包片领导陈龙商量,下午村上开会全面安排疫情防控工作。
下午会议上,史勇传达贯彻了全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视频会议精神,包片领导陈龙全面安排了疫情防控工作,全村以七个社为单位划分为七个疫情防控小区,乡驻村干部、帮扶工作队员一人负责督导包片一个社,各社以社长为组长,以党员、低保户、公益性岗位人员为主体,动员志愿者全面参与到疫情防控工作上,细化值班人员,全面劝阻非必要车辆不得进入村社,对进出车辆要登记报备。
会后,史勇会同村医车旺来走访了车继花家,在家门口喊叫车继花和媳妇出来,拿出体温计测量体温。车继花母亲是个干活泼辣、说话干脆、年近六旬的中年妇女,闻声也走了出来。看见史勇和车旺来,脸上冷若冰霜,言语尖利地说:“就车站接了个人,我们怎么就都变成了人见人躲的瘟神了?”
“看你说的,这个病毒我查看了,传染看起来是厉害点,咱们当前要小心防范,居家隔离半月没有感冒发烧症状就没事了。这不我们每天按照县防控办的要求在组织测温,小心一点还是好。你们只管在家安心过年,配合我们做好体温检测,相信,有党和政府的坚强领导,一切都会挺过去的……”史勇微笑着和车继花打招呼,宽慰她说道。
“唉,儿子年前青岛打工刚来,接了娃他舅,现在倒好,我出去人见人躲,现在门也出不了,这究竟是怎么了?”车继花一听这话,心里怨恨消逝了一大半,有点委屈地念叨。
“没事情,现在居家隔离最好,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啥不舒服的症状就打电话给村医车大夫,我们联系派专车来接,你们在家安心过年,有党的坚强领导,这点小困难就过去了。再说了,年年过年你儿子来了走东家串西家的,你还不一定能见上,现在好了,一家团团圆圆的在一起,多好啊……”史勇故作轻松地大声说道,但始终和这一家人保持着十米的距离,看着全身白大褂、戴着护目镜和口罩,包裹严实的车旺来小心地从医药箱里取出两支水银体温计,甩了甩水银根部,递给车继花和妻子,夹在手臂腋窝里。
“唉!”车继花母亲看着儿子儿媳,无可奈何又心情复杂地一声叹息。
史勇和村医车旺来看了看取出的体温表,体温正常,又安慰了一会车继花一家,才走了出来。随后又走访了车童娃家。
车停在公路边,顺着车家屲新修的水泥路,踩着残雪和晒化洇湿路面的冰水,史勇和工作队员、村医车旺来小心地走在路上,绕过半个庄子,水泥路边过去的第三家到了,车童娃的家坐落在以前庄子的土堡里,高墙大院里就顺着院墙修建起了砖木结构的房子,五年前用新疆务工挣来的钱修起一排砖瓦新房,次年安装了门窗,准备来年要粉刷入住。大儿子四年前考到江西的一所本科院校,女儿去年刚考上武汉铁路职业技术学院,连续的好事令车童娃夫妇喜出望外,只是两个孩子上学的学费却成了大负担,两口子外出打工拼命挣钱供孩子上学。车童娃前年因建筑工地受伤只能在家做些农活,妻子就在县城附近的药厂打临工,收入时多时少。今天村上在排查中发现,他们的二女儿是全村唯一从武汉居住后返回的人员。
史勇在门口喊叫了一会儿,伴着门口黑色土狗的凶狠狂吠声,车童娃应声掀起用各种布头拼接的厚门帘里走了出来。瘦弱矮小的身材、身上穿着一件印有“新疆建工”的蓝色劳保厚棉衣,额头上布满细细皱纹,看见史勇和村医在门口,脸上堆出笑眯着眼说着叫到家里来,史勇喊叫他到门口来。
史勇看他把那乱吼的狗呵斥两声赶进狗窝,走得有五米远了问。“娃啥时从武汉上学回来的?”
“刚进腊月时就回来了。”
车童娃热情的叫到家里喝茶,史勇和村医车旺来婉拒了邀请。
“具体是一月啥时来的?”史勇看着他微笑问道。
“我叫娃,珍珍、珍珍,你过来,叔叔有话要问你,”车童娃大声喊叫着女儿。
不一会儿,一个上身厚毛衣、下身穿着毛呢短裙、一头乌黑长发、趿拉着一双棉拖鞋的中等个女孩子从院子里南面房子里掀门帘出来,慢慢走了过来。
“珍珍,你是一月几号来的?”车童娃看着女儿走近了问。
“元月五号就来了,爸,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女儿娇嗔地说。
“噢,就是一月五号,我怎么又忘了。”车童娃看着女儿笑道,酱红瘦脸上皱纹象绽开的一朵花。
“你来了体温一直正常吗?有没有发热、咳嗽症状?”村医车旺来看了看车珍珍的脸色后问。
“体温一直正常着呢,没有发热咳嗽,就是冷得一天在炕上再下不来。”珍珍调皮地说。
“按照县上的要求,还是坚持做半个月的体温测试,我们一早一晚过来测测体温,要是有头疼发热要及时给我说。”车旺来递过一支体温计,对车童娃说道。
“史队,我这两个娃上大学,一年光学费和生活费把家里抽干了,我向能借钱的亲戚朋友都借到了,你们有什么好政策吗,帮我们一把?”车童娃趁着等孩子测量体温,低声说起家里的经济状况,用期待的眼神盼望着。
“你家里的这两个孩子都争气着上了大学,好事情啊,你这心劲确实足得很,可钱是硬头子货,娃上学你借钱肯定把难心犯尽了,按照这情况,应该早就纳入建档立卡户了,可你怎么不是呢?”史勇看着主体建起但没装修的砖瓦房,挂满了金灿灿玉米棒子的院子,拉家常地问道。
“那年评建档立卡贫困户,我当时在新疆建筑工地上,心想自己在外头挣着呢,什么时候还是要靠自力更生,怎么光想着找政府?再说那时的乡村干部没你们现在的这么好说话,有时几次找都不一定能找上,就是找上咱们舍不得请吃请喝,与其看干部的脸色,不如自己挣的用着踏实。只是没想娃都争气,先后都考上了大学,这几年把我一年挣的都花在了两个孩子上学上了,自己还欠亲戚朋友的两万元,现在对贫困户子女帮扶这么大,你们看能帮上一把吗。”车童娃看着史勇,满脸期待地说。
“嗯,你的情况我知道了,现在你供两个孩子上大学确实也不容易,你在哪方面需要帮扶?”史勇低头沉吟着问。
“我现在养殖了一头牛,要是能有扶持,我还想再引一头母牛,到时我地里多种点青饲玉米和草高粱,要是一年能下(生)两个牛犊就不是太紧困了。”车童娃看了看自己门口空空的牛圈里,那头正反刍着饲草的黄白相间花纹的良种母牛,憧憬着再有一头牛站在牛圈时的情景。
“我记下了,要是县上有政策,我一定全力争取落实你的这个心愿……,体温怎么个?”史勇边聊边用目光看了看从车珍珍下腋窝取出的体温计,已经递给了村医车旺来。
“三十六点五摄氏度,体温正常呢。”车大夫用右手手指捏着温度计,仰起头看了后说。
“那就行,你们回家吧,这几天车大夫还要连续测体温来,你们做好配合。”史勇吩咐了一声就和车旺来从原路返回。
当天晚上,史勇和两名队员住在村上,顺着公路步行查看各社晚上情况。暗黑的夜晚,站在庄子上头向庄里眺望,农家院里挂起了彩灯,那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颜色在寂静的夜里却有点清冷,往年吆五喝六的划拳声、跳广场舞曲如今都没有声响,防控好象比想象中的要好一点。
走过李家大湾,山湾里星星点点亮着的灯,却有点寂静,史勇拨通了李家大湾李双喜社长电话:“李社,过年好啊,给您拜年了。”
“史队长好。”李双喜听着电话,有点意外间地惊喜。
“我看咱们社里没有啥吵闹声,大家都在家安心过年。”
“下午会开完我在庄子里转了一圈,才刚到家。大家看电视、玩手机都知道武汉闹瘟疫这一回事,晚上喝酒的基本没了。听说这个瘟疫传播容易,而且真的会死人,现在大家都很紧张,谁不害怕?就是不知道怎么预防。”
“噢,那就好。”
“史队长,你们今晚没回去吗,喝茶来。”
“不了,都半夜了,我们也收拾收拾回村了,你把这几天要嫁女、娶媳妇及有丧事的了解掌握着,这种群体性聚集的事现在要注意做好管控。”
“好的,来嘛,喝个茶了再走。”
“不了, 我们就回了,李社辛苦。”说完,史勇挂了电话,和队员一起说着话,慢慢走向村部。
正月初三日,通安村帮扶工作队转入正常工作状态。一清早工作队在清晨的朝阳里出发,开赴看不见硝烟的新冠肺炎阻击战场。在各自的阵地上指导村民防控新冠肺炎疫情,宣传新冠肺炎疫情防治的知识,史勇联系广告公司赶制了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标语、印制了一千份宣传册,紧急散发到七个防控点,普及防控知识。
冬末四九的风吹过来寒彻刺骨,没有帐篷,口罩、消毒液少得可怜,村民砍来山坡上干枯的灌木、树根,点燃火,围在火边取暖。史勇看见老远就喊:“快散开、戴上口罩”。
“没在一起,就这几个值班的。”村民脸上带着笑、口里说着,但还是都走着散开了。
“史队,这疫情啥时就结束了,我们还要闹秧歌,走亲戚呢?”村民车虎代远远的喊道。
“暂时没接到通知,这次疫情来势汹汹,暂时还没有研发出有效的疫苗,咱们还是最好各自呆在家里,走亲访友、聚众喝酒就暂时忍一忍啊。市长都说了,今年情况特殊,拜年明年还以再拜,咱们为什么不能忍一下,如果出点麻烦在亲戚朋友那不是都要落下骂名。”史勇看着周围十几个人,就大声喊着说。
“车思元初四嫁女儿还请了我呢,这么个样子去还是不去?”村民车虎代口里念叨着。
“发个红包嘛,贺礼到情意就到了嘛,给思元说一声,这次一定要简办,病毒传播最有效的阻断途径就是自觉居家隔离。”
车思元在这几天也是他最为难耐徘徊的时刻,年前就和兰州的亲家商量好了,娘家这面过去五桌人,到时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把女儿嫁出去,他这面再不准备宴席。现在倒好了,一场从未见过的疫情,搞得人心慌慌,明天送亲亲戚到底去还是不去。
电话响起,车思元看是个陌生电话,就随手接通。
“喂,哪位?”
“老车啊,我是咱们村上的史勇,过年好啊。”
“噢,史队长,过年好过年好。”车思元忙不迭地应承道。
“听说你明天女儿出嫁,恭喜啊。”
“就是,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年前就和兰州那面的亲家都说好了,到时过去五桌人。看电视疫情还麻烦着呢,我心里没底,你说怎么就好一点?”
“兰州现在已经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你亲家是不好说,但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现在饭店都基本关门了,就是为了有效切断新冠病毒传播。你是咱们的一名老党员,疫情严重我再不多说,县上最新通知是婚嫁最好简办或取消,你好好考虑考虑,能推迟就商量着往后推迟一下,以后有时间了再补办也不迟嘛。”
“对,我再想想,这不请不合适,请了有麻烦了我也担待不起,难啊……”
思前想后了一晚上,车思元最后下定决心,通知亲家,来一辆车,女婿把女儿接回去就行了,这面的亲戚也不过去,那面也别再招呼,最大限度上减少人员不必要的聚集。
对于白事,村帮扶工作队、村党支部入户做动员工作,除必要的亲戚、帮忙人员,其他人员一律谢绝或仪式从简,村卫生防疫人员一天四次上门喷洒84消毒液。
一忙就是三天,帮扶的通安村疫情防控措施责任到人、无缝对接地步入了正轨。史勇在夜色苍茫时回了一趟家,一路上感觉路上车少人少,热闹繁华的县城从来没有这么冷清过。清晨起来,两山夹一川的酣睡小县城东方露出了光亮,北面山下的渭河如玉带缠绕其间。只是沉静声里没有车鸣、似乎在沉寂中无法醒来。
襄渭县城的疫情防控一点也不轻松。年前腊月里一所幼儿园的老师集体出国旅游后,先后有5位老师被确诊为新冠肺炎感染者被隔离治疗。平静的小县城顿时如临大敌,县上发动所有的机关、企事业单位干部职工,对全县所有的社区过筛子般挨个齐排查人员,而后封闭小区,严禁除公务以外的人员随意外出。宽阔的街道上,除了一两辆警车闪着灯滑过,竟然空旷得让人心慌。
从年三十开始,新冠肺炎疫情带给人的恐惧远胜过人们的想象力。人传播人、潜伏期长的危害令市民们谈毒色变,尤其群体性的感染,让人感到无所适从。见人不能握手、只能眼神交流,人与人的安全距离至少要1米以上,公交、出租从正月初二已经停运,专家呼吁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居家,远离高感人群,等待病毒感染者及疑似感染者治疗康复或者渡过隔离期,就可以安全度过疫情。
史勇从乡上领取了疫情防控车辆通行证和人员工作证,隔几天进趟城,拿点干粮,昔日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看不到有几辆车,汽车不知不觉时速就超过了五十码,史勇心里一紧,这平日里只能是蜗行的大道,从来没看到过这么通畅过,简直就是给你开的专用绿色通道。工厂临时停工、公交出租停运、店铺除了超市、药店一律歇业。最过于悲催的是那些年前贷款囤货的商家,原想着赚个小半年的收入,新冠疫情来了,从外地运来的新鲜蔬菜、水果还有过年的牛奶等礼品,放在仓库里一晃就过了保质期,而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赔钱。专家说春暖花开时一切将恢复正常,只是,还要两个多月才能等到春来,这段时间又怎么熬下去?
二月份的主题党日定在疫情防控点召开,身体墩实的李建明同史勇站在鲜红的党旗下,带领党员宣誓:“充分发挥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全面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
农历正月初十立春,吃得满肚油水、出不了门、呆得心情烦闷的村民也实在躺不住了,开始出门在庄子里溜达聚集,有打听问今年秧歌啥时闹、也有吆五喝六地叫一起喝酒的。史勇手机里正好有个抖音段子,是邻近新寨村几个酒鬼不听劝阻、聚众喝酒后在派出所拘留,排成一排忏悔:“在疫情防控最紧要时期,我们聚众喝酒,我们错了,派出所教育了我们,我们再也不了。”这个段子发到各社群里,喝酒的顿时消停了许多。县上发出通知,今年的秧歌、篮球赛、广场舞等群众性活动因疫情一律取消。村民在电视里看到武汉紧张的防疫形势、各地时不时发现的新增病例,也没人说怪话了;实在憋闷得不行的,独自走向大山的深处转悠,多年外出游荡的游子又想起小时候经历的一些往事。
天天在疫情防控点上来回着转,史勇就和村民都熟悉了起来,可每次遇到群众聚焦,老远就喊叫着要散开,群众虽然不情愿,可也是都很快散去。这两天农民车双元看着史勇过来,总是有意无意的向他套近乎,打招呼、散烟卷,史勇看着他总是热切地看着他,可当他看时又把眼神有意转向别处。
史勇停好车,从车上下来,车双元瘦削的脸上堆满了笑,凑近他看着打招呼。“史队,你来啦。”
“嗯,今天你当志愿者?”史勇看着脸色红里发黑的双元,问道。
“嗯。”
“就是,疫情防控人人有责,总不是光靠社长和几个村上党员,你们也闲了,换他们也到家吃口热乎饭嘛。”
“史队,您今天进城去吗?”
“计划去呢,怎么啦?”
“家里老婆是糖尿病,已经好几年了,年前备下的胰岛素明天就用完了。通村的班车一直停运,庄子里现在都没人上县城,我们叫个庄里的私家车,说是一路上盘查要通行证,你看能不能帮着带点药?”
“那是可以,要是你家的去检查一下再开药就把稳点嘛。”
“慢性病,病得时间长了,主治大夫都清楚病症,去了开上带上来就成了。”
“成是成,那你最好找个熟人把药趁早开合适,我到城里就晚上了,要不然影响带药。”
“好,史队,我马上联系,娃他小叔在县城里住,一时半会也不上来,我打电话叫他把药准备好,到时你给他打电话,联系着取上就成了。”
“那行,你联系合适了把电话号码发过来。”史勇痛快地答应。
疫情防控的紧张日子里,有村民要晚上进城、捎带药蔬菜,甚至一户农户年前订了一笼小鸡娃,惴惴不安间问史勇能不能帮着带一带,史勇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车有通行证,减少了一路盘查的许多麻烦,史勇的车成了村民的顺风便利车,时间一长,车上有了一股农家的炕土和蔬菜混合的味道。
疫情防控无形而又紧张,在帮扶工作队的强力指导和参与督促下有条不紊的进行。工作队员最大不便就是每天的饮食,只能啃方便面干饼子,农户邀请到家吃饭也婉言拒绝了。你指导疫情防控,却带头去农户家,要是出点什么意外,这个锅谁背得起?还是忍一忍算了。每天在冰冷的春风里走访,围着柴火堆烟熏火燎,一个月下来,那个干净细嫩的手竟然如晒干卷起的泥皮地,皴裂出大大小小的口子,看去像个刚煮熟开裂的山地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