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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小长假来了，县城道路两边、公园里的红海棠、黄的迎春花、白的樱花竞相绽放，引得蜜蜂一片嗡嗡嘤嘤声。
史勇原计划带老婆孩子外出游玩，缓解缓解家庭紧张气氛。只是脱贫攻坚工作名列倒数第一，心里感觉怎么还不如个乡村干部，时常反思怎么把个公事干得这么窝囊，自己的主要责任在哪？贫困户时不时打电话问询引水、建房的事情，人在家心却一直想着村上的事情。心神不宁间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六点，一个情绪激动、说话语无伦次的中年妇女在电话里说，引水工程队的挖掘机把他家主房后墙挖倒了。
问是哪个社的，电话里妇女说她是沙坡社的。
打电话给沙坡社的社长车顺有，电话一直是关机。
“房子倒了没，有没有人员伤亡？”史勇越想越恐惧，出了意外怎么办？洗了把脸就心急如焚地往通安村沙坡社赶，一轮太阳自东方层层山峦间一跃而起，散发出万丈光芒，那鲜艳的朝霞今天看起来简直就象房屋倒塌后村民身上淌出的鲜血般刺眼。
紧赶慢赶四十分钟到了沙坡社村口，不远处的几户房后悠然冒出几缕炊烟，庄子里静悄悄的，空旷的山谷间时不时响起犬吠声，看不到发生械斗吵嚷的迹象。
走上一段小坡，左拐经过两户庄院，找到车顺有家，两口子正在喝茶。史勇问早上打给他电话的事情，车顺有听了，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叫坐下喝茶。
坐下聊了会儿，史勇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工程队这几天从山梁顺着坡把干管引下来，要经过车牧平家房后进社主管。车牧平婆娘挡着不叫开挖管沟，说这就把他家主房就挖倒了。史勇前几天进庄看过，依稀记得车牧平家的房子其实离进庄管道还要五米多距离，如果施工科学、管道铺排合理，根本就没什么问题，偏偏叫这个婆娘说得非常夸张。
“车牧平呢？”史勇心想家里也有男人，怎么叫个婆娘出来闹事。
“前几年在内蒙包工程挣了点钱，开着个几十万的小车，来了吆朋喝友吃肉喝酒，婆娘穿金戴银风光了一阵。去年听说没包上工程，还叫骗子骗去了一大笔钱，自己挣的又要不来，烂包了，去年后半年到今年就再没见过人影子。”车顺有把茶杯从口边拿过，吞咽下口里噙着的干馍，慢慢地说。
“那打电话的就是车牧平的婆娘了，她现在干嘛？”史勇心有不甘地问。
“一段时间没见过了，最近听说他在推销啥保健品。那家前几年风光时把庄子里人轻慢得很，左邻右舍关系都不好。这两年光阴败了，又看到精准扶贫给贫困户的修房、住院、上学的政策这么好，就想着闹一闹，能不能要个危旧房改造指标。”
“工程队今天怎么不见干活的？”史勇喝了口茶，心有疑惑地问。
“车牧平的婆娘昨天上来吵闹，挡人家工程车，工程队昨晚上已经搬到新寨村了。人家要赶工程进度，这面把纠纷解决合适了，他们再来引水。”车顺有口里带着气，直言不讳地说。
正说着，小院进来一个染着一头枣红色波浪卷、画着熊猫眼圈、嘴唇抹得象刚舔了血，穿着灰色风衣、脚蹬尖头高跟鞋的中年妇女。向车顺有两口子打招呼，看见史勇坐在茶炉边，脸上勉强挤出点笑、干咳着说：“你就是史队长吧，可了不得了，我家的房子被工程队的挖掘机快挖塌了，娃她奶奶还在房子里呢。”
“房子哪儿倒塌着呢？过去看看？”史勇听了赶紧下了炕，蹬上鞋子边说边提鞋后跟。
走到车牧平家门口，小院里静静的，十米远的地方有挖掘机轮轨压过的印迹。
“这就是你今早打电话说的所谓的你家主房后墙倒了？”史勇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车牧平婆娘。
“史队长，昨天工程队就是要在我家墙角挖管沟，幸亏我打车花了60元从城里上来了，要不然房子震塌了把娃她奶奶砸在里面可了不得了……我听朋友说，最近又有建新房的补贴指标，你们给我们给一个么，我请你们吃饭。”车牧平婆娘有意靠近史勇，用那长睫毛眼神撩着史勇，嗲声嗲气地说。
“管道开挖离你们主房要五米远，你们的房子怎么就震塌了？”史勇气不打一处来地说。
“我们这是老房子，机器过去房上土就抖下来了，管子埋上以后要是管道破裂水渗漏出来谁负责？史队长，你给咱们一个建房补贴指标吧，我给你请客。”车牧平的婆娘又向史勇靠近了点，极尽柔媚地说。
“工程队施工给咱们引自来水，这是千百年来难得的民心工程，你再挡我就给派出所打电话处理。危旧房改造是鼓励建档立卡贫困户尽快改善居住环境的补贴性政策，但“四有人员”即名下有商品房有车有营业执照家庭有公职人员的不能享受。”史勇义正严辞地说。
“史队长，你就给咱们想想办法，走个后门么。”车牧平婆娘心有不甘，用央求的口气说。
“扶贫政策是公平公正公开的，扶贫资金有限，要用在最困难的农村未脱贫户身上，帮助他们尽快脱贫。你这金项链、金耳环、几千元的风衣，就别打贫困户那点扶贫资金的主意了吧。”
“史队长，现在不行了，牧平那死鬼欠了一屁股债，人跑得不见影子，我们现在就是贫困户。我看了村上的公示牌，你是帮扶队长，就应该管，你要是不管，我就到乡上、县上去反映，告你们工作不实，见到穷人也不管……”
“呵呵，扶贫是保障贫困户的合法权益，取消贫困负担。但扶贫资金不是唐僧肉，更不是谁闹就给谁。劝你还是自力更生，早一天挣钱修房住上新居。”史勇瞅了瞅这个无赖婆娘，可气又好笑。
从车牧平家里出来，史队问车顺有群众对引自来水积极性怎么样？车顺有吱吱唔唔说大家都不情愿。这么好的惠民工程，怎么会不情愿呢，真是奇了怪了。
午饭过后，史勇走到庄子中心的涝池坝旁。那儿以前是庄里人挑水、饮牲口的地方，现在涝坝里只有一窝沤得发绿、散发着腐味的黑水，周围蚊虫滋生。如今这儿成了人们饭后闲余聚焦、及时发布庄间新闻的场所。春播时节刚过，老年留守村民闲了随意坐在涝池坝上聊天。
“史队长，什么时候接自来水啊？怎么工程队开到山后的新寨村去了？”年逾七旬，戴着黑色瓜皮帽，额头上爬满皱纹、留着山羊白胡子、穿一身黑色旧布衣的老庄农人车福顺见史勇和众人打招呼，老远就喊叫着问。
“庄子里不是有人说不想拉自来水吗？”史队故意绕着说。
“谁说的？这多少年肩挑背驮，碰上干旱年景，一早上就得到山下泉湾里排队着等。二十年前给了“121”雨水集流工程。现在走山下川里的亲戚家，一拧水龙头，哗哗的自来水看的我眼馋。吃水都把我们吃怕了。我是土已经埋到脖子上的人了，想想要是在家里能用上自来水，我老汉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现在我们老人挑水挑不动了，靠等雨水现在也不知啥时下雨，外面念书的的孙子来了洗脸洗脚不方便，去了假期都不想来，我们想孙子又怕孙子来……”车福顺有点感伤地说。
“那为什么工程队说大家不想拉水？”史勇的口气缓和了下来。
“史队长，不是我们不想拉，是我们听说拉自来水一户最少得要四五千块钱，水表又要七、八百块钱，你说谁一时能拿出这么多?”一个中年妇女快言快语。
“这是谁说的？”史勇听了有点生气。
“庄子里传的，我们也不清楚。昨天叫那婆娘一闹，连工程队都走了，我们就觉得今年拉水又没希望了。大家坐在一起还刚说这事，都很心急又不知道找谁说说，不拉吧实在不方便，拉吧没几家手头活便的……”接话的婆娘不加思索地随口回道。
“今年的自来水到户是普惠工程，非建档立卡贫困户每户交一千二百三十元的入网及水表材料费，建档立卡户里的一、二类低保户及五保户拉自来水全免，其它贫困户每户减免九百元，你只需要交三百三十元就可以到户。从道路干管边分出到户门口的支管线路，建档立卡贫困户的工程队由负责开挖，其他户内引水管线自己没能力开挖的，一米十二元由工程队帮助开挖。”史勇听了大家的疑惑，就把自己最近了解到的有关引水到户政策一一向大家宣讲介绍。
“原来这样，这划算得很着，怎么庄子里吹的尽是拉不起的怪风？我去给城里干装修活的儿子说说，叫他上来几天挖沟渠砌井桩把水引上。”车顺福听了政策，满脸高兴。
“县上专门就自来水到户调集了工程队，日夜加班地干，引来的水是洮河水，水质软还过滤消毒，比起那山沟里的泉眼水那好得没法比，洗脸脸都要绵软呢。错过这次拉水机会，再难有这千年一遇的机会了。”史队见大家群情振奋，大声动员道。
“我去问问家里人，能引上最好引上。”刚接话的婆娘也自言自语道。
“就是，水都引到庄头子，再挡着不叫引水就没道理。”史勇顺势再次动员。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气氛渐渐地热烈了起来。
史勇打电话抓紧联系工程队，负责工程的陈星经理也是一肚子苦水，一个庄子就叫那个婆娘挡得过不去，张口叫工程队给他盖新房她才同意埋水管，还要工程队写保证，以后要是管道漏水，就要给她立即赔偿，挡得工程队在庄子口停了两天，严重影响工程进度，气得干活的几个只想回家，没办法才换了村。史勇安慰陈星辛苦了，工作队会同村社抓紧协调，大家接自来水的积极性、意愿都很高，请他们抓紧时间过来接水。一番交涉，最后确定过上四天，工程队抽三个人、一台机械过来给农户接水。
史勇安顿车顺有把政策给大家往清楚里说，再广泛宣传。给车牧平打电话，房后不同意铺设管道就改道，不能因为一半个人把全庄30多户人引水吃水的大事情阻挡。
从沙坡社出来，太阳已经向西斜。走在路上，史勇心想现在正是落实项目的大好时节，不知全村年初报的这几个项目有没有戏？何不打电话问问认识的朋友，打听打听消息。
给发改局的王友平副局长打电话问询李家沟2公里的硬化道路，王友平吃惊地说：“局长，你怎么今天还在村上？”史勇说，“有个矛盾纠纷，刚调解完。”王友平说：“辛苦辛苦，那条路已经列入2019年村社道路硬化计划，就等上会后批准项目就可以实施。
打电话问扶贫办的丁晖副主任，引良种母牛羊的补助资金什么时候能到？丁晖说我也是在加班，现正在收集全县各乡镇的申请补助花名册，节日过后上班了就核实信息，符合条件的自然就批下来抓紧实施，帮扶工作队要把好关，扶贫资金发放下去要督促抓好落实，切实发挥引种扩繁的经济效益。
打电话给农业局的陈俊杰副局长，问今年的中药材补助怎么申请？陈俊杰说去年十一月就已经上报摸底花名册，今年开春就已经把规划、确定的中药材种植区内的农膜、专用肥投放到村到户了，现在都啥时候了？史勇问库房里能不能匀济点，陈俊杰笑着说，现在都是直接从农资公司投放到村到户，你就是给我提两瓶酒我都给你找不上两捆地膜。今年秋收了你就抓紧谋划，落实的项目要切合实际，对群众发展产业有明显的增收效益和带动示范效应，别拿上点化肥农膜换酒喝，搞人情扶贫厚此薄彼。
打完电话，史队有点感慨，凡事预则立，你不谋划思考，到跟前了才想起要东西，哪有那么方便的？有的人张口就说他能要到什么扶贫项目、能要来什么扶贫物资，可是如果不思考着突出优先发展特色主导产业，那也只是浪费。而要发展壮大地方特色产业，就要结合当前国家政策及扶贫要求，结合群众的生产生活习惯，以增产增收为目标进行种植结构调整，而不是今年种药材明年心血来潮的又折腾别的什么。“实践出真知”，帮扶工作不是标新立异，是要发现群众的智慧和好的做法，总结提炼出来，引导扶持他们发展壮大适合自己的特色产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