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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时，村上李冬代两个上二本、高职的儿子因疫情不得不暂时呆在家里，看着这两个“有出息”的儿子，李冬代又高兴又麻烦，高兴的是儿子终于考上了大学，将来出路更宽点，麻烦的是现在家庭收入和支出确实出现了暂时性的“负增长”。年轻时没黑没明的在建筑工地上干，饭也吃不到时间点上，年轻时没觉得有啥，现在胃疼腿麻，用年轻人的一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今年不知怎么了，原想缓上一冬天就什么都好了就又能干活了，家里老三还在东阳中学念初二，一家五口人如今就靠媳妇在附近的街上打短工的那点收入，今年开春了怎么过？不行，得把这情况给村上如实反映，听说能想办法着列入建档立卡贫困户，给点补助自己、学生有了补贴就稍微轻松点，主意拿定，李冬代就找丁小兵喝酒，一场大酒喝下来，李冬代搞清楚了，就是找村上和驻村帮扶工作队，死缠硬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史勇和村书记吉巧珍抽出时间，在李冬代家入户核实了基本情况后，叫他写了贫困申请，在村民大会上提请大家审议，落实了三类低保，纳入了边缘易致贫户开展帮扶，一同纳入的还有因突发急病造成大额支出、家有严重慢性病支出大的车三娃。
李冬代在听到这消息后，对史队说：“什么是边缘户，叫引牛吗？”
“边缘户又称边缘易致贫户,指的是处于贫困边缘,却不是贫困人口的人员,一般看是否有致贫风险和收入来源是否稳定连续，即处于临界点或沿边部分，你的这户内情况，上面早就考虑到了，现在列入就是给你们适当的扶持。”史勇看着李冬代，耐心给他说道，“至于发展种植养殖补贴，今年年初的一批去年已经摸底上报后落实了，后面我看政策了帮你争取落实。”
正想着今年这个承诺恐怕难以兑现，没想这机会就来了，史勇打电话叫李冬代抓紧到村部过来一圈。
不一会儿，李冬代脚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怎么脚还是这样？”史勇看着他，皱眉问道。
“走路都疼，大夫说是股骨头坏死，得到兰州或西安做手术，建筑工地搬砖和灰的活这辈子是干到头了，可娃还在上学要用钱，唉……”李冬代一跛一跛地走到史勇跟前，有点沮丧地说。
“既然出不去，有个发展养殖母牛的补助，你干不？”史勇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说。
“那好，我正想着在家多种点药材、引几头牛，不再出去了，外面打工是能挣钱，可这身体撑不住了。”李冬代有点麻木的神情里露出一丝丝希望。
“那行，我联系着争取给你要一头基础母牛的养殖指标，你打听着到合作社去引基础母牛，引种合适了把资料抓紧报过来，我联系乡上帮你申请补助资金。”史勇笑着说。
“史队，太感谢你了。去年你和检查组检查工作，我当时在路上堵你们还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以为你们和以前的那些村干部一样，迟早会给我要打击报复，为这我还几晚上没睡着。没想今年把我纳入了边缘户，还给了低保，我们正想着怎么感谢你呢，你又给我们要了养牛补贴，你们真叫我怎么说。”李冬代用他那双粗壮而又有力的大手激动地握住史勇的手颤抖地说。
“做事要实事求是，只要你反映的是真实情况，我们一定会帮你解决。现在你在困难期，确实需要帮一把，我们肯定会尽全力，记住，要有信心，用勤劳双手努力创造属于自己的明天。”史勇说。
百花盛开、桃红柳绿的五月，天气渐斩发热。农民在地头开始忙碌，全国新冠疫情刚刚整体平稳了下来，时不时在新闻里看到新疆、天津、大连又发现病例。
一天，史勇和李爱民正午到车家屲入户，走在沿着山坡弯曲的村间小路，走到了车太祥家，门虚掩着，史勇喊了几声“太祥”，才听见里面有人“噢”了一声，蓝色厨房门帘掀起，就见一个瘦高个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瘦削的脸庞，小眼薄嘴唇，上身穿着一件浅红色的外衣，手上沾满了和湿的面粉和面粒。看是史勇，就笑着说：“史队，你们过来了，喝茶。”
史勇想了想，终于记起来了，这是车太祥的媳妇文双彩，去年后半年村上动员村民整理沿路的垃圾，这个婆娘干活又快又泼辣，一天干的活比一般壮实男人都要多，当时史勇还感叹，世间还真有能赶上男人干活的婆娘。
“双彩，太祥在吗？”史勇看他忙碌，随口问道。
“一个月前上新疆了。”
“给你挣大钱去了？”史勇记起文双彩说她家太祥在新疆建筑工地上是钢筋工和焊工，工地上一天好的时候能挣500元。
“唉，好不容易等着那面工地开工了，没想太祥刚去一个星期，又发现了疫情，直接关在宿舍里不叫出门，没吃没喝的。人倒霉了没处说，我已经寄过去了1200元，这一晃就要半年了，还不知道工地啥时能开工？”
“年刚过时，我动员太祥先到福州干，后面情况差不多了再说，你们不听，想着挣大钱，现在还倒贴了。”
“就是，这一年和一年不一样，以后还是要多听听你们的，还不至于我倒搭钱，到厅房里坐了喝茶。”文双彩说着，一面收缩起沾满面粉的手，用右手肘推着史勇往正厅房走。
“你把你家的那个脱贫攻坚帮扶袋子拿过来，面擀开了你过来，我们问问你家的情况就走。”
“不急不急，我把袋子找来你们先看，我插上电炉子你们先喝茶……”
史勇从车太祥家里出来，心情有点沉重，老百姓都是凭经验做事，一年做习惯以后就年年走那儿，只要当时能挣上大钱就好。可在日新月异的社会里，建筑工地上因环保要求及成本核算，不再需要和灰、拌料的工人，一个电话，整灌车的商砼就可以送到你需要的任何地方，机械化智能化程度大大提高。饭店里用餐都出现了点餐机器人，你只要在餐桌上扫二维码，下单后厨房就把点的菜做好直接送到了包间门口，只需一个服务员就什么能轻松搞定，以前端盘子点菜这些工种已基本淘汰，这以后餐厅服务员都需要有文化的高学历女孩，相当一部分农民工将退出低档次服务行业。可如今的农民工却还想着一天靠出死力气挣钱，形势变了，可农民的意识还没有变，出门瞎碰一气，农民工外出培训已经是很必要的一个环节。
二〇一九年贫困户刚脱贫，二〇二〇年的脱贫巩固工作不能松懈。村帮扶工作队帮助村上抓紧核实因疫情影响务工的人员，向他们催要三个月以上的工资流水及用工合同，争取务工交通补助；对已回乡、想就地发展的推荐种养殖项目、并且加大技术培训力度，为他们争取良种母畜补贴资金。
夏雨过后的一天清晨，伴随着载重车沉重的轰鸣声，载有八吨水泥的货车停在了村部门前，货车司机联系村上的要卸水泥，村党支部吉巧珍犯了愁，年初摸底统计的时候各社都有硬化社内道路的愿望和计划，申报上去现在水泥来了，村民却是避而远之，没人要水泥，这水泥放哪儿好呢？
史勇有点奇怪，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水泥，怎么就没人要了？其后的几天里，史勇和队员接连入户慢慢了解清楚了情况，以前村上实施的工程项目都是农户手揣着裤兜里，等工程队把路硬化了只管走路，今年还是按照老思维，想着不管看你们村上到时怎么办,有的甚至打起小算盘，要是路硬化开了就敲工程队的竹杠要点补偿，村上乡上到时就照样把路硬化了，还自己不用出工出力。
史勇和村党支部组织召开村民代表大会，对全体村民说：“各位乡亲，今年争取的社内道路硬化项目，在项目实施前就已经说明白了，每平方米硬化道路补助水泥一袋，我们协调乡上，你们自己到山下的洗麻河里掏砂子、硬化道路的工具和劳力你们自己出，这和以前的扶贫政策不一样了。你们七个社各自推选个带头的，合计商量一下，有想法做得动的给村上报个硬化巷名和面积数，我们派人丈量核实面积，负责落实补助水泥。哪个社计划得好、报得早就先硬化哪个社的，要是全村都没人报，别的村上抢着要来，那就只能遗憾的把指标转让给别的村了。到时你们可别说我们没给你们说清楚，现在别再梦想着公家就给你把路硬化到家门口了，扶贫不是发钱，脱贫不养懒汉。”
会场下一片窃窃私语，史勇问再有不清楚的吗？李家沟社的党员李小军喊道：“史队长，这一平方米一袋水泥，水泥是够了，可砂石料钱、工钱哪儿找去？”
“这就需要你们共同商议了，想走硬化路，你们合计一下，要集资投工投劳。以前乡上把几个村的“一事一议”资金都用在一个村上，结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负面影响，村民都说乡上把那一事一议用光了，现在不这么施行了，你们自己合计后申报，我们补水泥，路修好了大家走。”
几天后，吉巧珍拿着李家大湾、阴坡社等三个社硬化巷道的申请，和车小丽、车双当等一起商量怎么投放硬化巷道水泥的事情。
“史队，你看李家大湾、阴坡社、李家屲都送来了申请，李家大湾负责的是李小军，计划要硬化两千平方米。”
“李小军是个刺头，怎么能承头干这事？三年前就是他带着李家大湾的李双太等十几个人到省政府市政府上访，这种人，一天到处煽风点火，当时把咱们村上的面子都丢光了，现在他又出面要硬化院子，不成……”车双录嘴里叨着烟卷，气咻咻地说。
“就是，这些不听村上话的，他们想干啥咱们偏不叫由着他们。”车小丽也附和着说。
“三年前，李小军是因渭榜公路带着村民到省市上访，当时这个事情我在县上都听到过，我也想这东阳乡怎么尽出刁民？去年以来，我到李家大湾多次走访入户，感觉并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夸张，老百姓嘛，有一说一，咱们没给人家解决就要强行推路，老百姓能答应吗?咱们也要反思这次事件，我听当时村干部说不听话就要拘留村民，修路是好事，可就是这些小纠纷小矛盾没有及时和群众沟通化解，结果造成了大上访，弄得省市都关注，给咱们东阳乡通安村到现在还有不同程度的负面影响。这几年乡上要实施一些增收项目，也都是绕着咱们村走，为什么？就是因为那次上访造成的影响。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家要有集体荣辱感，事情过了更不应该计较，要发现人的长处，发挥他们的优点。”史勇听他们说完后说。
“李家大湾的硬化社内巷道怎么弄是稳妥点，李社现在负责的事情多，再叫那去负责实施，还有个群众服不服的问题，那个庄子里调皮人多。”吉巧珍心里有点犹豫不定。
“就是，李家大湾尽是一群调皮人，我看还是先缓一缓，把他们的狂气煞一煞。”车双录丢掉烟屁股，又点上一支烟，自如地吸了一口说。
“现在叫李社负责硬化，群众还不一定服，再难免又有群众怀疑说村社在里面有什么猫腻。村民自治，就是要发挥群众的内生动力和积极性，现在工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硬碰硬，要善于倾听他们的诉求。既然李小军是庄子里的意见领袖，这次他带头提出硬化全社两千平方米巷道的申请，那就答应他的请求，他虽然调皮，但群众都爱听他的，只要他能动员群众愿意出资出劳、还有人操心，调皮人的本事用到正点子上那是正当其时？不过咱们要叫他立下军令状，按照巷道硬化标准、限定多少日子内必须完成，你们要是不好出面，驻村帮扶工作队和社长到施工现场去督阵，遇到问题及时解决，要是实施不了，到时咱们再说嘛，要给群众敢于尝试的机会。”史勇建议。
“我也想好几年咱们村也没实施大点的项目了，这再不抓住机会把这个做好，真叫人人说咱们是扶不起的烂杆村，那咱们就再了抬不起头了。李小军是咱们的党员，我前几天打听了解了下，就是正义感强，近几年对村社干部的一些做法看不惯，所以说一些干部不爱听的话，要么先答应叫他们干，干不好了再说。”吉巧珍对着在坐的干部提出自己的见解。
几天后李家大湾的巷道硬化正式开始，工作队做为志愿者参与了巷道的硬化工作，李小军带着村上的几十个壮年劳力，各把一关，铲车在山下河沟里掏砂、而后三吨自卸车将一路滴着水的砂石拉上山倾倒到拌料站，拌料站边一辆小铲车、两个身强体壮的壮劳力负责上料、拌料，小推车推着一车车搅拌均匀的混凝土转运向巷道，推车瞅准工匠的所指方向，慢慢倒下，而后被泥瓦工缓缓刮平，平整机而后在颤动间震动开始出浆。
硬化巷道调动了全社村民的积极性，社里年逾八十、走不动的老太太在自家路口看村民互助着铲路基、倒混凝土，年青点的都拿着铁锨，参与到修筑路上，村民说：“这路大家都给你修到门口了，你还不参加义务劳动，耳朵不烧人吗，再苦不过这几天，干活以后大家走路也高兴。”史勇就和两名队员在群众中间，提起铁锨清理路上的杂物,帮着推运混凝土，用铁钯勾开混凝土,没两天全身被泥水泼溅得看不出个干部的样子。一天丁小兵叼着一支烟路过硬化路工地，一脸不屑地说：“史队长，你不把你的队长好好当，混到群众中间，一看就没本事打发来混日子的，看把你抹的，把干部的面子都叫你们丢光了……”。看着那扬长而气的乡干部，有的群众私下里对史勇说，这个干部不请个客，要请着办个事情要拖个十天半个月。
工程歇息间，村民给史勇及队员们递烟递瓶装纯净水。村民车双换就向史勇说他想要引牛，“你顾得上养牛吗？要是想着套项目补助款我劝你还是趁早算了，现在你打那主意是要犯法的，忙碌过一场补助款要吐出来，到时还要给你记一笔。”史勇带着吓唬神情说。
“史队长，今年老母亲身体不好，找的个瓜婆娘（智障媳妇）去年大家想办法也把户口找上了，可还是需要照看，我就不出去打工了，家里有二十多亩地，我已经点种了三亩冬花、一亩黄芩，十亩包谷，再引个母牛今年脱贫就稳定了，我是真的。”身材瘦削的车双换涨红了脸，但目光中显示出自信。
“好，一言为定。”史勇语气豪迈地说。
“一言为定，肯定没问题。”车双换拍着胸脯保证。
“你抓紧打听联系引牛，要西门塔尔黄白花良种母牛，指标我想办法……”史勇胸有成竹。
没几天，答应中川村杨难队长消化解决的三个良种母牛指标轻松的落到了通安村，当然还有村民提出申请，只是一核实情况，要么心意不诚、要么家里没有那个养殖能力，同时捎带着了解了很多村民想法。
李家大湾路一硬化，惹得其它几社人眼红，又陆续有李家堡子、车家坡的社长引着村民来要水泥，史勇听了他们的硬化道路以及筹资投劳的计划，感觉很实在，可一合计面积，已经是四千二百平方米了，远超过了申请计划数。怎么办？说没了，肯定起纠纷，说偏袒哪一个社，都满足吧，没那么多面积。给乡上项目办打电话联系，有一个村有一千五百平方米的硬化任务数，村民等公家修没人管，项目落实不下去着正发愁来，这个正好调拨到通安村，两家皆大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