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有龙和老驴头见面的这天傍晚,马玉彪带着曾经和周有龙一起侦察过“黄金之路”的马魁、祁怀永两个战士,也恰好到了斧劈门前的芦丛里。
他们一行三人从清早出发,在周有龙留下的黑布条的指引下,轻装前进,马不停蹄,天刚一擦黑,恰好赶到这里。
几个人在周有龙留下的最后一个黑布条前站住,向前望去,就隐隐发现了黑石岭的模糊轮廓。于是,他们几个又靠前侦察了一会儿,直至看清黑石岭上不断晃动的人影和抽烟闪动的火光之后,又星夜兼程地赶了回去。
对于此时还在库布曲克等待消息的巴维尔来说,近些天来是他最难熬、最心焦的一段时间。
周有龙已经走了一个多礼拜。他是否已经安全到达目的地,是否能赢得黑豹的信任,有没有遇到意外和麻烦,甚至是难以预料的厄运?这些问题一直在巴维尔的脑子里缠绕着。他不得不派马玉彪带着两个战士沿着周有龙留的记号,再去查看一番。
现在,小分队从出发至今,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半个多月来,尽管做了不少工作,可到目前,小分队扎在这里一步也没有推进。唯一化装进入金场侦察的周有龙生死不明。做为受命带领这支小分队的最高首长,他还能做些什么呢!就只好向总队如实报告。总队司令部近几天接二连三地发来电报,催问小分队的开进情况,甚至在今天上午发来的电报中还这样质问他,为何迟迟不推进?限一周内迅速开进桑洛依那。总队首长的心情他能理解,但他们哪里知道,开进桑洛依那要比最初设想和预料的,复杂和困难得多。
已经过了午夜一点钟了,巴维尔还没有一点睡意。想起同周有龙一起共事的岁月,使他更感到了周有龙的可贵。周有龙和自己同年入伍,至今还是个副营职上尉参谋,这一点,是难以与他这个副团职少校处长相比的。可周有龙对此却从没有计较过,甚至发过半句怨言。论能力水平,周有龙绝不在自己之下。自己之所以能到现在这个岗位上,是沾了少数民族干部的光,沾了军事院校毕业的光,沾了同头头们关系还算可以的光。除此之外,他找不出有什么比周有龙更出色的地方。
周有龙的犟是出了名的。只认死理不认人,是他在职务升迁上屡屡受挫的直接原因。升不了职,待遇就打了折扣。机关里,处长有处长的待遇,参谋是参谋的待遇。他巴维尔现在住着三室一厅带浴盆、装饰精美的处长楼,而周有龙呢?则住着一间半破旧不堪的平房。下雨时,门前泥泞一片,水就涌进了房子,房顶上还不停地漏雨。家里呢,又长期和妻子不和,三天两头呕气。不是他巴维尔看不见这些,也不是他巴维尔没有想过办法。他一个处长在总队机关说话又能顶多少用呢?他去找那个谢了顶的管理处长,管理处长就摊开双手:“我有什么办法?你不是不知道,进楼房得有条件。他周有龙既不是处长,也不是副处长,就该住平房。至于漏雨嘛,我再向首长反映反映,能修就修,修不了就克服一下吧。再说,机关里那么多人住平房,大家都让修,我们怎么顾得过来?他资格老不假,可提不了职又能怪谁呢?”那就直接找参谋长说提职的事吧。可参谋长一听这事,就没好气地说:“这条犟牛,也该让他再磨磨。”提不了职,就只能帮他做点实事了。巴维尔一直想等有了空,带处里几个人,帮周有龙修修房子。可想归想,特勤处有那么多的事要应付,要处理,别说有空,连暂时停下来谈笑几句的时间也没有。直至他这次带着小分队出发,这个愿望也一直没有实现。
每每想起这些,他就觉得万分惭愧。这一次,周有龙把生死置之度外,只身深入龙潭虎穴,用自己的生命为小分队探路,是多么难得的举动呀,如果他不能活着回来,这将是他这个小分队头头的一桩深重罪孽,让他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在房了里来回踱步。他把目光投向窗外,整个库布曲充完全笼罩在黑暗里。不远处的马厩里,大白马边嚼着草,边打着咴咴的响鼻。
巴维尔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三点了。天已经快亮了。他想。不知道马玉彪他们侦察得是不是顺利。眼下,老庄头带着一个战士把麻眼子押回格尔木去了,身边除了马玉彪这个炮筒子外,在军事行动上,他没有再可以依靠的助手了。马玉彪这家伙粗归粗,可在军事上还是有一套的。当了几年的中队长,管理部队也有一套独特的经验。但身边缺少了周有龙、老庄头两个人,他总觉得心里没谱。
慢慢地,他觉得有一丝困倦袭上米,就依在桌子前,打起盹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哐啷”一声响,一下把巴维尔从梦中惊醒过来。油灯还亮着,天已经大亮了。
马玉彪几步跨进门来,抑制不住兴奋地说:“路已经找到了!我们顺着那黑布条一直找到了斧劈门外!”
巴维尔一下子站起来,也兴奋地说:“好!通知部队,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凌晨三点出发!”
黑魆魆的夜幕下,小分队一行几十个人,加上一匹马和一只警犬,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库布曲充,向死亡之海进发了。
巴维尔走在队伍的中间。他回头看着一个个朝气蓬勃的战士们,心里就止不住地高兴。小分队到达库布曲克十几天来,战士们早就擦拳摩掌地准备着同桑洛依那那些家伙较量一番了。尽管大家负重都在三十公斤以上,但走起路来仍然呼呼生风,快步如飞。
要进入沼泽了,巴维尔停下脚步,等着靠后一点的金涛和那匹白马。他原考虑,马这东西不比人,路上难走,说不定会拖累小分队的行动,想留下算了。但又一想,这么多东西,如果都让战土们扛着,那才叫拖累整个行动呢。所以,临出发前就让刘忠财负责这匹马。谁想,这畜牲根本不听刘忠财的使唤,最后还是金涛上去,摸了摸马的头,说:“雪驹,听话!”那白马顿时就不闹腾了,乖乖地站着,让人把东西驮上了他的背。巴维尔根本没想到金涛这个文弱稚气的卫生兵,只同白马厮混了十几天,就和它建立了这么深厚的感情,于是,就让金涛仍然负责这匹马。
现在金涛牵着白马已经过来了。巴维尔拍了拍金涛的肩膀,就跟在马的旁边。看看已经到了沼泽边,巴维尔正担心这马会不会惧怯,谁想那白马紧跟着金涛,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蹄子一跨进招泽里,就发出“巴几”、“巴几”的声音。
巴维尔紧跟几步,和金涛走在了一起。他很想同这个不大吭声的小卫生兵聊一聊。因为有一次,他曾发现金涛在草原边默默流泪吹口琴的情景,就一直想找机会同他谈一谈。现在行军,正好。于是,就边走边同金涛聊起来:“小金,咋样,还行吧?”
“行。”金涛显得信心十足。
“那就好。可别掉队了。”
“嗯。”
“最近家里还好吧?”
“……好。”
“想家吗?”
见小金没有答话,巴维尔就继续问:
“是不是想家了?”
这时候,罗小禾牵着警犬正好从他们身旁经过,就嘻嘻哈哈地接上话茬:“他呀,是想他的小对象了吧!”说着又嘻嘻哈哈地往前赶去。
小金一下子烦躁地冲着罗小禾的背影骂了一句:“滚你的!”
巴维尔又问他:“你有女朋友了?”
小金默默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那你一定是想你的父母亲了?”
小金还是摇头,还是不答话。
巴维尔觉得奇怪,就问:“那是怎么了?”
金涛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水,他张口欲言,突然又刹住,看着巴维尔说:“没有啥,我就是……还是等以后再给您说吧。等打完仗,我一定给您说。”
巴维尔见他不愿吐露心事,就说:“那好吧,就等以后。”然后,他喊过跟在后面的刘忠财说:“老刘,你和小金两个负责照顾好马和东西。部队接上火以后,你俩不要上去,留在后面,负责把大家的东西收好,带进去。”说完以后,就赶到前面招呼部队去了。
天已经放亮了,沼泽上空笼罩着一层雾气和紫烟。已经有些发黄的芦叶上落满了一层白霜。小分队在肃静中加快了步伐。
中午十二点,他们已经走过了一半路程。巴维尔通知打前哨的马玉彪停下来,让战士们选了一块干地,布置好警戒,就开始吃午饭。
巴维尔趁着大家吃饭的当儿,就站起来,边吃边作了一个简短的战前动员。他说:“再过七、八个小时,我们就要到达桑洛依那的入口处斧劈门。那里是黑豹和他的一帮武装犯罪团伙负责把守的。能不能突破斧劈门,是进入桑洛依那最关键的一场战斗。”
他停了一下,见大家都在屏息静听,就继续说:“这次战斗,大家既要克服轻敌思想,也不要过高地估计罪犯的力量,他们当中的大多数是协从者,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有极少数顽固分子才是我们惩治的对象。大家要以一当十,勇敢战斗,出色完成这次任务。”
巴维尔讲完以后,又顺便告诉大家,周有龙已化装进入了金场。战士们这才解开了近段时间不见周有龙影子的谜团。但是在告诉这消息的时候,巴维尔的心里也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他由衷地希望周有龙别出事,能够平平安安地等到今天晚上。”
就在大家吃完饭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忽然从沼泽深处发出一阵奇怪的喧响。那喧响声如山呼海啸、惊涛拍岸一般,轰隆隆而来,哗啦啦荡开。刹那间,草簇飞卷,棘刺飘摇,沼泽颤动,特勤队员们被这突入其来的恶风和气浪搞得东倒西歪。说话间,就见一片乌云从头顶飞过,严严实实地笼罩在沼泽上空。刹那间,暴雨倾泄而下,其间还夹杂着零零星星的雪片。到后来,就雨雪参半,越下越大。
巴维尔见天气突变,知道这片神秘的沼泽地险象叠生,决不能久留,就急令部队冒着雨雪迅速前进。
然而,此时的沼泽里已经雪雾弥漫,三米以外什么也看不见。打前哨的马玉彪他们无法辨认路径,有两个战士冒然前进被陷入了沼泽,好在人手多,搭救及时,才得以脱险。
巴维尔唤住马玉彪,叮嘱他一定要看清路径再行,既要保证安全,又不能耽误行程。
于是,一行人马只好一个牵着一个,冒着雨雪前进。此刻,大家的衣服早淋透了,身上背的东西一经受水,更显得沉重。
在雨雪中走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天上云开雪住,太阳当空临照。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感叹刚刚过去的一切好像发生在梦中一样。
可随之,新的奇观又出现了。只见雨雪过后的沼泽里。突然升腾起一股股白色的雾气。那雾气如烟似纱,飘飘绕绕地从地下升腾起来,不一会儿,便越聚越多,越积越浓,组成了一道厚厚的雾幔。白色的气体在太阳的照射下,幻化成一团团粉红色的烟幕。随着那烟幕的不断升腾和滚动,色泽也变得五颜六色,迷离多彩。战士们都被这一人间难觅的奇观所吸引,感到似乎是置身在一种虚幻的世界当中。
就在大家惊叹不已之机,卫生员金涛突然嗅出,这雾气当中有一种怪异的气味。他在库布曲克听当地牧人讲过,雨雪过后的沼泽一经太阳照射,常常会升起一种有毒的气体,人畜在这种雾中停留,会立即中毒。于是,他马上向被眼前这片彩雾所吸引的队员们喊:“大家赶快走,这是瘴气!”话音没落,就有一个战士摇摇晃晃地栽倒在地,紧接着,又接二连三地栽倒了好几个。
巴维尔从未见过这阵势,知道大事不好,正想招呼战士们快点离开,可他已经头晕眼花,身不由己地瘫倒在地了。
金涛一见,急忙从身上掏出一颗麝香来。这是他在库布曲克向格桑老人讨教如何医治瘴气中毒时,格桑老人送给他的。格桑老人说:这麝香医治百病,驱毒最灵。并告诉他,为了预防中毒,在经过瘴气地段时,可在嘴里含一棵当地牧人唤作还魂草的草药。这种草药,草原上随处可见。金涛在放马时,也采了许多这种草药。可进了沼泽以后,见一路上比较顺利,也就忘了预备有可能出现的瘴气。现在一见,后悔不迭,忙拿着这颗麝香,让巴维尔和中毒的战士们分别吸了吸,见他们很快恢复正常,又分发给每个队员一棵还魂草,让大家含在口里。
巴维尔看到这一切,不由得佩服金涛这小战士想得周到。今天如果不是他,整个特勤分队就让这片彩雾给吞没了。
见在这里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巴维尔便命令部队迅速前进。于是,小分队立即穿云过雾,向斧劈门方向挺进。
当晚,巴维尔他们就赶到了斧劈门前。
周有龙这几天基本上是平安度过来了。因为身上的刀口还没有好利索,他就依伤养伤,什么活也不干,随便转转看看。他也特意问了黑豹自己该干些什么,黑豹说:“不急,等过了这一阵风头再说。”
近一段风传外头有带炮的雷子活动,弄得场子里有些紧张。黑豹便组织起青壮劳力在黑石岭上开挖工事,还将斧劈门的地堡做了加固。整个金场上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几个病弱老人在那里翻砂子。
这天早晨周有龙去金场里转了转,和几个老头闲聊了几句,就又走上了黑石岭。石岭上,工事已经挖得差不多了。黑豹对自已亲自指挥构建的杰作似乎非常满意,见周有龙走过来,就问:“周老弟,看看,怎么样?”于是周有龙就仔细观察起来。说是工事,其实是一道简易沟壕,一看就是个外行干的。但为了讨黑豹的喜欢,周有龙也就赞赏了几句,夸得黑豹有些晕晕平乎,一边点头一边不住地拍周有龙的肩膀。末了,又问:“你看还有啥毛病?”周有龙假装认真挑了半天,就说:“要是靠外边再挖一些掩体,就更好了,这样,既便于隐蔽打枪,又不致挡住别人。”
黑豹一拍脑袋说:“嗨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然后马上转身指挥手下的人说:“挖,挖。”
黑豹指挥大家干起来后,转身对周有龙说:“想不到周老弟还是个军事家呢,有你在身旁,我就放心多啦!”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周有龙一边陪着笑,一边故作客气地说:“哪里,只是瞎琢磨。”他见壕子里有位40多岁的长脸汉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嫌他多事。再看那些干活的人,大都很不情愿地在那里应付差事。他就跳到壕子里,对那长脸的中年人说:“这位大哥,你歇着,让兄弟干几把。”说着接过了那人手里的铁镐,抡圆胳膊挖起来。一镐下去,土和石块就挖下了一大片。见黑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干活,他更卖力了。进场子这段时间,他还正缺个机会表现自己呢,趁此时机,也好在这些靠力气吃饭的人和黑豹面前露几手,别让他们小瞧了自己。他越干越有劲,镐头抡起来呼呼生风。没干一阵子,一个标准的掩体部就挖成了。他正准备要过锨来,把那些石块和土丢到外面去,就见黑豹已经把手伸下来说:“来来, 上来上来,让他们干。”周有龙也不推辞,拉着黑豹的手来到了上面,擦了擦汗。
黑豹似乎大受感动,他用拳头捣捣周有龙的胸脯,见周有龙痛得咧了咧嘴,就好像记起什么似地惭愧地收回拳去,由衷地说:“周老弟,你真是一把好手,当初看歪你,我真他妈瞎了眼!”
“嗨!看大哥说的。”周有龙也顿生豪气:“那也是为了场子里的安全嘛,如果我周有龙今后有了二心,大哥你还用那刀子割了我。”
“不不不不!”黑豹一连说了几个不字,非常亲密地过来搂住周有龙的肩膀,拍了几下说:“大哥放心你。”
没用多少功夫,整个工程就干完了。黑豹便拉着周有龙跳下去检查。他站在掩体里,从腰里拔出手枪对着斧劈门外一边比划,一边嘴里发出“叭叭叭”的响枪声。看来,他对这些新挖的掩体,非常满意:“有了这工事,藏在里面打,来一个打一个,来十个打十个。那些带炮的雷子有他妈多少人,斧劈门里也照样填得下!”
周有龙也不失时机地说:“我看他们是自找没命, 一个个都得完蛋!”
“哈哈哈哈哈!”黑豹得意忘形地狂笑起来。
周有龙见黑豹正在兴头上,就建议说:“弟兄们累了这么些天,也该轻松轻松。不如晚上好好热闹一下。”
“对!”黑豹转身对站在一旁的瘸子说:“下午什么都甭干,歇着去。再叫厨子弄些好酒好菜,晚上让弟兄们好好乐乐。”
那一帮人高兴得嗷嗷叫着,跑下了石岭。
黑豹又对周有龙说:“今儿晚上。咱弟兄俩也好好喝一顿。灌他妈个一醉方休。”周有龙就嘿嘿笑起来。
夜幕降临以后,整个场子的棚子里、木头房里、石窑洞里,猜拳行令的吆喝声、叮叮当当的碰碗声响成一片。
周有龙中午从石岭上下来以后,趁老驴头来送午饭的时候,就敲定了行动的方式、方法以及时间,又让老驴头给他搞了一把匕首;同时约定,一切都不能乱来,必须由周有龙带着他干,如果他出了事,就由老驴头代替他在石岭上放一把火,迎接小分队到来。
太阳还没落山,黑豹就提着枪来找他,叫他一同去他屋里喝酒。
雪里红近几天来好像换了一个人,见黑豹和周有龙进屋,看都不看一眼,就走到里屋去了。
周有龙问黑豹:“怎么,嫂子不舒服?”
黑豹似乎有些烦躁地说:“娘们儿,甭管她。”
酒菜上齐以后,他就和黑豹两个人吃喝起来。
黑豹只顾自己闷头吃喝,见周有龙很少喝酒,就端起碗,说:“来,咱俩干一个。”也不管对方喝没喝,只顾自个饮将起来。
喝了一会,黑豹已经有些微醉了,他瞪着一双醉眼,直愣愣地看着周有龙说:“兄弟,你知道女人是他妈咋回事儿吗?”也不等周有龙回答,又继续说:“女人,哈哈,女人是他妈的水,是他妈的雾,你什么时候也捉摸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来,喝!”说着,就端起碗猛饮起来。周有龙见黑豹的碗已经干了,就又替他斟满,然后把下巴往里屋努了努,关切地问:“嫂子她?……”
“哼!”黑豹饮了一口酒,继续说:“他妈的,连一个好脸色也不给,真他妈的糟心。”黑豹说完,一下饮完了剩下的那半碗酒。
周有龙看着他那副可怜样子,真想劝他两句。这时候,雪里红从里面走出来,用一种很难说清的眼睛看了看周有龙,就走出屋去。
这下,反倒提醒了周有龙,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同一伙穷凶极恶的罪犯打交道,来不得半点温情。于是,就给黑豹的碗里倒满了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碗说:“来,大哥,今朝有酒今朝醉,其他的,都去个×!咱爷们,犯不着跟女人计较。咱弟兄俩干他一个!”黑豹也含混地说:“……干!”就把那碗酒一口气全灌了下去。不一会儿,就一下扑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周有龙一看黑豹这副样子,知道他一晚上难以醒转,正准备离开,却看见雪里红走进屋来。雪里红看了看昏睡的黑豹,然后又看了看周有龙,表情冷冷地说:“放翻他,你满意啦?”
周有龙连忙辩解道:“什么呀,是大哥自已要喝的。”
雪里红冷笑了一下。
周有龙说:“我把大哥扶进去吧?”
雪里红说:“甭管他。”
“这不好吧,大哥毕竟是你的……”
“是我的什么?我是我,他是他。”
“可大哥这人还是挺好的呀!”
“好?”雪里红逼视着周有龙:“这恐怕不是你的心里话,你恨不得让他现在就死!”
“这,这是哪里话。”周有龙不觉有点震惊。
雪里红哈哈大笑起来。笑毕,说:“你还在装。还在做戏。你也别那么费劲了。人活一辈子,干嘛呀!我还是那句话,真也罢,假也罢,善也罢,恶也罢,咱们都别断了对方的活路。”说着,就自己回到里屋去了。
周有龙从黑豹的木头房子里出来,一直在琢磨着雪里红话中的用意,他觉得这个女人什么都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好像被她识破。但她却并没有要出卖自己的意思,难道这正如她所言,要给对方留条活路吗?哼,如果要留活路的话,那谁给老驴头的儿子秃蛋留过活路,谁给来库布曲克工作的那几个地方干部留过活路,谁又给那么多公安干警、黄金管理人员、金娃子和藏汉群众留过活路呢?
对于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根本就没有活路可留!周有龙最终得出了这样一条结论。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那些充满场子的吵杂声已经停息下来,不一会儿,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场子里一片沉寂。浓重的夜色下,只见黑石岭上有几个人影在隐隐晃动。
周有龙站在自己住的小木头房子的窗口前,朝外面看了一会儿,估计现在场子里的人都睡着了,这才揣了匕首,拉开木门,准备开始行动。
谁知木门刚一拉开,就见雪里红站在门口,他顿时吃惊不小。
雪里红看着他,脸上露出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她略施粉黛,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松烟香的气息,一双满含忧郁的眼睛逼视着他。
周有龙的脑子霎那间掠过一道闪电:怎么是她?难道她真的已经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的意图了?不,不要着急。他马上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装着不在意地笑了笑:“哟,是嫂子呀,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吗?”
雪里红一语双关地说:“我倒没事,就怕你有事!”
“我?”周有龙咧嘴笑笑:“我能有什么事儿。呆在屋里闷得慌,出去转转。”
“我想也是!”雪里红一边点头一边继续说:“来了这么长时间,我想也是够闷的。怎么,不想请我进去吗?”
“哪里哪里,请进。”周有龙闪开身,将雪里红让进屋里。
雪里红一进门,就顺手将门反关住,扣稳门杠,然后就扑过来楼住了周有龙,仰起脸,开始在周有龙的嘴唇上缓缓地亲吻起来。周有龙躲避不过,就任她而行。
雪里红一边亲吻着周有龙,一边摸索着周有龙的腰际。当她的手触到周有龙别在腰里的匕首时,周有龙的手也同时抓住了它。
两个人都死死地攥着那匕首,同时将它举了起来。
周有龙一歪头,甩开了雪里红的亲吻。雪里红意味深长地瞅瞅周有龙,又瞅瞅同时攥在两人手中的匕首。
周有龙慢慢撒开了握匕首的手。
只见那把匕首从雪里红的手中轻轻一抛,就飞到杂物堆里去了。
这时,雪里红放开周有龙,哈哈大笑起来。笑毕,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冷酷:“你别枉费心机了。只要进到这里,就是插上翅膀也休想离开,更别想做断大家活路的事情。要知道,这里的人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你敢动一动,有十个脑袋也掉光了。”
见周有龙不答话,雪里红又说:“如果你是个胆大的,去,黑豹这会儿睡得像个死猪,你去杀了他,这场子连我在一起,都是你的!”看周有龙还不答话,就接着说:“怎么,不敢吗?哈哈哈……”
她见周有龙一直一声不吭,就换上了一种亲昵的语气:“我说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么熬煎自已干嘛?到头来还不是一堆黄土。只要你安心呆着,掌子里的金子你随便拿,女人你随便挑。难道我这么个大活人都动不了你的心吗?”说着,再一次搂住了周有龙,迷醉地说:“听我的话吧,我爱你……”然后,就抑制不住地在周有龙的脸上、脖子上狂吻起来……
周有龙从嗓子里憋出几个字:“好吧,我答应你!”说着,就吹灭油灯,抱起雪里红走向床边。
他将雪里红放在床上,听见雪里红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快来,要了我吧。”他就说:“好吧,给你!”顺手拿起枕头上的一块毛巾,塞住了她的嘴,然后,将她的手反背起来,从床下抽出上次过沼泽时用的那根绳子,将她的身体捆在床上。见她的两腿还在不停地扑腾,又拉过绳子在她的腿上捆了一圈。
等这一切干完了,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站在床前想了想,看还有什么落下的没有。忽然记起了一样东西,便摸黑在杂物堆里找出匕首,别在腰里。感到再没有什么要做的了,就低下头,对被捆在床上的雪里红说:“对不起了,夫人!”
说完,转身向门前走去,手刚一触到门杠,又改变了主意。回过头来打开后窗,从窗子里跳到了外面。然后顺着墙根,悄悄向远处的柴禾房走去。
这时,忽然从房后的黑暗里闪出一个人来,这个人身体瘦小、敏捷,远远地、躲躲闪闪地跟上了周有龙。
这个人就是这些天来一直暗暗盯着他的瘦猴。
瘦猴今天晚上是特意奉了雪里红的命令,既保护雪里红,又监视周有龙的。他看到女掌柜的进了周有龙的房子,便轻手轻脚地在门缝里向里一瞧,见女掌柜的正同那个黑秃紧紧搂抱在一起,便掩嘴偷偷笑了一下,赶紧退回到原来的地方。后来,房子里的灯黑了。他就明白,这是女掌柜的同那个黑秃上床了。于是,便缩在角落里打起盹来。
等他听到房后传来腾的一声响动,就马上警觉地站起来,看到前面人影一闪,就知道是那个黑秃,于是从后面跟了上去。
不过,此时的周有龙一点也没有发现他。他紧跟在周有龙身后,脚步轻得像猫一样。周有龙刚一回头,他就一下闪在黑暗处。看见周有龙走进了前面的柴禾房,他就立即跟到了门口墙跟前。
周有龙进了柴禾房,走到一堆柴草跟前,刚刚弯下腰去抱柴禾,只听身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威严的命令声:“不许动,动就打死你!”
周有龙顿时僵住了。他脑子全成了一片空白。但只一会儿功夫,他就醒过神来。打硬声音说:“你是谁?敢和老子开玩笑?”说着就准备转过身来。
对方又命令道:“不许转!动了要你的狗命!”
这下,周有龙听出来了,是瘦猴的声音。就说:“噢,是猴子呀,你把老子吓了一大跳。别他妈和我开玩笑啦!”
瘦猴冷笑一声:“谁他妈和你开玩笑。你这带炮雷子的老便!”
周有龙知道和他再说下去没有用,就猛一转身,准备踢掉对方的手枪。谁知,就在这一刹那,一只沉重的东西砸在瘦猴的头上。瘦猴一声没吭就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这时,周有龙才看清老驴头手持一把大斧站在自己面前,于是他扑过去,抓住老驴头的手臂低声说:“谢谢你,大叔!”
老驴头木然地站着,大斧也不往回收,半天,才说:“谢啥?我也杀人啦!”
周有龙拣了瘦猴的手枪,抱了柴禾,和老驴头一起走出柴禾房,然后分头悄悄向黑石岭和斧劈门摸去。
周有龙爬上黑石岭以后,向外面黑魆魆的沼泽望去,只见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仅听到夜风吹来,芦丛里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整个黑石岭上,寂静无声,白天挖下的工事依稀可见,有一个放哨的家伙缩着腰,在壕子里走来走去,其余三个人,都钻在岗楼里睡觉,发出沉重的鼾声。
周有龙侧耳听了听,外面的沼泽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日子,如果是那样,一旦行动起来,自己丢了性命事小,影响了整个小分队的行动事就大了。他又重新掐指算了算日子,认为绝对不会有错,心里就踏实了。 可转念又想,要是小分队没有赶来呢?比如让人发现了布条标记把它弄掉,或者让风把布条给吹得转了向呢?这样就很难保证小分队顺利到达。搞不好会完全迷路,以至陷人沼泽!
周有龙犹豫了。
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小分队不仅到了,而且已经等了多时了。
周有龙在黑石岭犹豫的时候,也正是巴谁尔他们等得最着急的时候。
此刻,巴维尔一眼不眨地注视着黑石岭,他多么希望刹那间出现一团火光。可是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那黑石岭上什么也没有出现。
巴维尔的心头顿时掠过一丝不祥的阴影。难道周有龙真的出了事?真的如自已以前多少次所担心的那样吗?
不,不,不可能。他一面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一面又禁不住想了下去:不能否认他已经牺牲的可能性。黑豹这个家伙心狠手辣,他什么事情都可能干得出来。
他看看东方已经出现了一层鱼肚白,心里越发焦急。
马玉彪从一旁悄悄俯过身来,这个炮筒子看样子再也憋不住了,思谋了半天,就悄声对巴维尔说:“老周怕……” 话设说完,就让巴维尔举起手来制止住了。
看看天快破晓,巴维尔打了个准备攻击的手势,于是大家迅速做好了进攻斧劈门的准备。
这时,不知谁压低声音说:“看,有人!”
只见黑石岭上一个黑影猫腰扑向了那个不断走动的站哨人。
过了几秒钟,那个站哨人就没影了。
周有龙解决了站哨人以后,那三个睡觉的人当中有一个可能新到了什么动静,就站起来。走出岗楼查看,就让躲在门外的周有龙一枪托解决了性命,剩下的两个人糊里糊涂中让周有龙塞住了嘴,捆住了手脚。
周有龙出了岗楼后,向石岭外面看了一眼。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多想了,就划火点着了柴禾。
于是,一团火光就在黑石岭上燃烧起来。
巴维尔看见火光,一下子兴奋得险些叫出声来。他打了一个手势,小分队的战士们一个个就像射出去的箭那样向斧劈门扑去。
躲在斧劈门跟前的老驴头见岭子上火光起来了,就持了大斧向吊桥跟前摸去。他的任务是放下吊桥。
谁知没有走几步就让一个守门的发现,厉声喝问:“哪个?”
他不答话,对方就拉开枪栓说:“再不答应老子开枪了! ”
恰好这时候周有龙从岭子上下来,就从背后一刀结果了这个守门人。
老驴头迅速推开木缘门,挥起大斧砍断了吊桥的绳子,吊桥一下子就落到了深沟的对面。
却说独眼龙自从回到场子以后,就一直带着敢死队看守斧劈门。他昨天晚上和敢死队的弟兄多喝了点,所以,只留了一个人在外面守门,其余的都在屋子里睡大觉。
还是刚才守门人喝叫老驴头的声音把他惊醒过来。他一骨碌爬起来,提着枪到外面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时候,见老驴头砍断了吊桥绳子,马玉彪已经带着战上们从吊桥上扑了过来。他“砰”的一声,照着老驴头开了一枪,老驴头踉跄了一步就裁倒在桥头上。
第一个冲过来的马玉彪一看是独眼龙开枪,早已火冒三丈,没想到这个耍弄过自己的独眼人躲在这里,真是冤家路窄,他端起冲锋枪,一梭子弹打过去,就结果了独眼龙的性命。马玉彪似乎还不解恨,又照着他的尸体踢了一脚,然后,带着战士们冲进了敢死队的房子。此时,房子里已经乱作一团。马玉彪一声吼:“都给我别动!”于是那些正在穿衣服摸枪的一个个束手就擒。
就在这时,住在场子里出来撒尿的瘸子听见斧劈门枪声响起,他以为是哪个弟兄酒没醒胡乱开枪,正想到门前看一看,见门上涌进来一伙全副武装的军人,就急忙提起裤子边跑边大喊着“带炮的雷子打进来啦”,然后掏出枪放了两下,就朝黑豹住的台子上跑去。
没等他跑上台子,就被紧追过来的巴维尔一枪给放倒了。
黑豹听见枪响还晕晕乎乎的,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后来瘸子的一声大喊,才使他彻底醒转过来。他提着枪,冲出房子,胡乱打了几枪,就向一边的房子后面跑去。
巴维尔立即带了几个战士紧追过来。
周有龙在斧劈门前只同巴维尔握了一下手,就和大家一起向黑豹的木头房子跟前包围过来。这时候,他忽然看见不远处闪过一个女人的身影,就独自追了上去。
这个女人是雪里红。
原来,周有龙在捆她的时候,考虑到一个女人不会有多大劲,并没有捆得太结实。他一离开,雪里红就不停地在床上挣扎、扑腾,慢慢地,绳子松动了。这时候,她听到斧劈门枪声四起,知道大事不妙,就狠劲几下挣脱绳子,从房子里跑出来,向着金场的深处逃去。
周有龙一直在后面紧追不放。到了一片蒿草丛生的洼地里,周有龙看看离雪里红没有几步远了,就举起枪喊了一声:“站住!”
雪里红停住了。她转过身来,刚刚升起的太阳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只见她头发散乱,一脸的茫然。她盯着周有龙,一字一顿地说:“你成功了是吗?可你忘了咱们的协定。”
“我没有和你达成什么协定。我所干的,就是要消灭你们这些害人虫!”周有龙回答。
“也包括我吗?”雪里红仰天大笑:“你该记住我对你的情分。黑豹要杀你的时候,是我救了你一命。你那点把戏骗骗黑豹可以,但你骗不了我。我早就看出来你是带炮雷子派来的。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爱上你,才没有向黑豹揭穿你。我想,仅凭这些,你该放我一条生路才是。”
“不,我不能。”周有龙闷闷地说。
“那你就杀了我吧!”雪里红喊了一声。
“不,我也不能!”周有龙说着,举枪的手在抖动。
“那么,”雪里红刷地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六四手枪对准了周有龙:“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说着“呯”地一下,就向周有龙开了一枪。周有龙只感到眼前一黑,左肩下一阵猛烈的疼痛,他把手拿上来捂住伤口,再抬头看雪里红时,她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再说巴维尔他们把黑豹围在房后的一片空地里以后,黑豹打了几枪,子弹就打光了。他甩掉手枪,回头看看自己的场子全让部队占了,就从土堆后站出来,扯开衣襟,拍着胸膛向慢慢围拢过来的巴维尔和战士们喊:“你们别拿枪对着我呀,有种的,上来一个和老子对着干一场。老子死也要死个明白。”见战士们没有人动,他就又喊:“怎么,堂堂带炮的雷子,竟找不出一个敢和我黑豹对阵的?真他妈的熊包!”
喊毕,狂笑不止。
巴维尔被激怒了。黑豹的嘲笑不仅是对小分队的污辱,也是对铁木真子孙的嘲讽。男子汉的要强与好胜使他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他把枪丢给一旁的战士,挽起了衣袖。谁知,这时候,马玉彪把他粗大的手伸过来,按住了他:“对付这家伙,还能劳你亲自动手?看我的!”说着,就走进场子,叉腰站在黑豹的对面。
黑豹也不言语,就直冲过来,双手揪住了马玉彪的两只膀子。马玉彪用他叉在腰间的两只手,也牢牢抓住了黑豹的臂膀。然后,再个人你来我往都试图把对方摔倒,可摔了半天,一时谁也难以取胜。
站在一旁的罗小禾急得喊起来:“马队长,撸腕提腿呀!”这一喊,一下提醒了马玉彪,他趁着黑豹还抓着自己衣领的瞬间,猛一下用左手撸住黑豹的臂腕, 后退一步,右手绕过黑豹的那只胳膊,抓住他的腿弯,一使劲,就把黑豹高高抛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老远的地上。
黑豹一下被摔得口鼻流血,脸上也擦烂了一大片。可投等一会儿,他又挣扎着爬起来,仰天长笑:“黑豹死在你们手上,我服!”就一下从马靴里拔出匕首,对准自己的前胸,猛一下刺了进去。
大家急忙扑上来的同时,他正仰天长笑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周有龙赶回来时,战斗已经结束。他让金涛给他包扎了一下伤口,就独自来到斧劈门前。
老驴头还歪倒在那里。他斜靠在木椽门柱上,像睡着了似地静静躺着。周有龙蹲下来,见他的胸前染了一大片血,人已经死了好久了。他有些茫然地抬头四顾,斧劈门翘首耸立着,吉纳尔河滔滔流过。河水低沉的喧响,像是对死去的老人发出的哀鸣声。
周有龙顿感一阵悲凉从心间掠过,他觉得对不住这个老驴头,让一个和自已父亲年龄差不多的人去死,这是他觉得最惭愧、最难过的一点。
他把老人抱过来,放平,然后,站在他的面前,默默伫立。
不知什么时候,巴维尔也来了,悄悄站在了他的一旁。周有龙看了看巴维尔,对他说:“多亏这位老人帮助,要不然,我真不敢保证咱们能够胜利。到现在,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晓得大家叫他老驴头。”
巴维尔拍拍他的肩说:“好在咱们总算打进了斧劈门。今天的战斗,小分队除了你和一个战士受了点轻伤,没有出现别的意外。”见周有龙还沉浸在悲伤里,就继续说:“对这位老人,我们要好好安葬他,并且记住他为我们的胜利,所负出的生命代价。”
周有龙没有说话,他觉得,无论说什么,也挽回不了这个叫老驴头的生命。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此时,阳光如水,晨风习习。静静伫立在远处的雪山,像在为逝去的老人披孝似的,顶着一片耀眼的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