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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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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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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子列仙传》连载

第十章 断螯逐蟹九乡溪

夕阳正红、百鸟归巢时分,九兄弟来到一处绕山而来的溪水边。一郎看着又累又饿、疲乏至极的弟弟们,从包裹里摸出一把铜钱,大致数了数,敲开江边一户人家的门,请他做些饭菜来吃,顺便向渔家林大哥询问去海边的路线。林大哥说有两条,一条是屋后的水路,虽然远些,但更快也更安全,三天左右即可到达,一条是山路,要翻越六七座千丈高山,即使方向走对,路上没出什么意外,至少也要走七八天。

“山里不仅有野兽,更恐怖的是毒蛇特别多,有的地方还容易迷路,所以,去海边,我们这里人都走水路,没人走山路。”

“林大哥,如果可以的话,能否租用您家的渔船代步?”

林大哥皱了皱眉,苦着脸说:“这位兄弟,实在不好意思,我那两条船都是不能用的,底漏了。”

“很严重吗?如果不严重,可以等您修好再用无妨。”

“修好也不能用。”林大哥一口回绝。

一郎不好再强求,又问:“那您可知道,附近哪户渔家有可租用的船?”

“不但附近,现在就是这条溪的上下百里都没有。”

如果只是个别渔家没有可用的渔船,还能说得通,可上下百里的渔家都没有可用之船,这就奇怪得有些逆天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渔家无船可用,那他们靠什么维持生计呢?一郎困惑地问:“林大哥,这么多渔家都没有好船,为什么?”

林大哥面露难色,迟迟疑疑地答道:“这位兄弟,实不相瞒,现在就是有好船,我们也不敢给你们用。”

“为什么?我们花钱租,又不是白用。”

“这位兄弟,不是钱的问题,你就是给再多的钱,我们也不敢租给你们。”

说完,林大哥拉开门,伸头朝外看看,又把门推上,严严实实关好。到里间屋取出一个粗瓷坛子,放在饭桌上打开,一股酒香顿时扑鼻而来。他先给九兄弟每人斟上一碗,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说:“九位远道而来的兄弟,看着很是敦厚,有缘落脚寒舍,我先用薄酒敬诸位一碗。”

放下酒碗,林大哥抹了一把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出了不借船的原委。

屋后的这条河本名叫“九乡溪”,但是沿岸的民众更喜欢称它为“酒香溪”。溪水从九泉山流来,蜿蜒向东而去,虽不长,百余里而已,但岸边水中物产十分丰富。尤其是用溪水酿造出来的“九乡稻香酒”,醇美甘冽,堪称一绝。有道“酒坛一开蜂来舞,香飘十里醉九乡。”因为酒好,这一带人家祖祖辈辈,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喝,渔夫喝了鱼网撒得又远又圆,农家喝了耕作一天都不觉累,游人喝了临走还要带上三壶两罐。男儿、女儿,要是谁家的酒酿得好,十里八乡提亲的媒婆都会踏破门槛。

三年前,有位酒仙来到这里。饮了一坛又一坛,人未醉心先醉,对酒肆店家说:“我看尽天下名山名水,尝遍天下美酒佳酿,没想到,来你这里后,感觉前面的酒都白喝了。”天天泡在酒肆里,盘桓了二十多天也舍不得走。最后,摸出口袋所剩不多的铜钱,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应喜爱古迹的朋友之邀,到九泉山游玩,观看绝壁上的先民悬棺。暗暗悔呼:“晚矣”。因为,约定汇合的日期已经过去几天,朋友不可能在那里等这么久。“算了,反正时间已经错过,不想爽约已经爽约,后悔也没用。正好酒还没喝够,那就继续喝。”

可是,搜遍全身摸出来的那点钱,最多只够喝三四日。想来想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指着门外的那匹枣红马,对店家和正在酒肆里喝酒的人说:“那是我的坐骑,你们看值多少钱,谁想要谁就牵去。”

就这样,卖马的钱又都被他换成美酒,天天不亦乐乎地烂醉在酒肆里。一天夜里,酒仙把盏正欢,看到窗外一轮明月当空,清辉遍布酒肆庭院,一问店家方知再过三日即是仲秋之夜,不由想起那句“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掐指一算,自己出来已经一个多月,把老娘亲一人留在家中,现在不知过的怎样,孝心一发,酒意顿醒几分。急急地想连夜赶回去,可是,快马已经换成美酒喝进肚中,顿时后悔不迭,只得另想办法。正在郁闷之时,低头看到腰间露出的玉佩,立刻转忧为喜,起身把美玉取下,交与店家,换成六十八坛美酒,装了满满一船连夜往家赶。

一上船,看着船舱前后累累叠起的酒坛,他的酒瘾又发作了,心想,“今晚在船上,不多喝,就开一坛吧。”可是一喝就刹不住,一坛又一坛,越喝越想喝,越喝越起劲,还吆喝船家一起来喝。那船家也是个闻到酒味就走不动路的酒徒。本来看着酒仙在那里频频举杯,心里就痒得猫抓一样难受,听到邀他喝酒,顿时喜笑颜开,咧着大嘴一头扎进船舱。两人推杯换盏,喝得天昏地暗,全忘了身在何处,船也顾不上管了,任由它顺水漂流。

二人不知不觉把十二坛酒喝完,酒仙摇晃起身正要去拿第十三坛,船却撞上一座石拱桥的桥墩,结果,“稀里哗啦”船翻坛碎。掺着五十六坛美酒的溪水往下游流去,溪水里的鱼鳖虾蟹虽说早已闻惯了稻香美酒的味道,可从来没有品尝过这么浓郁的酒水,顿时沸腾起来,纷纷汇集到溪流的中央,争相痛饮世人赠送的美味。

河流里的骚动和漂流而来的酒香,惊动了潜伏在闽江底已经修行八百年的八只螃蟹精。循着散发浓烈酒香的江水,蟹精们来到了九乡溪的出口,发现酒香愈加浓烈,联想到溪岸家家酒坛里清纯甘洌的原浆,更是垂涎三尺。

蟹首对同伴嚷道:“呵呵,没想到九乡溪还有这等好酒,我等若只顾在江底修行,错过不喝,真枉活一世了。我已忍耐不住,现在就到九乡溪走一趟,好好尝尝人间美酒,再回来修行不迟。”其它蟹精一听,正合心意。于是,八只蟹精沿溪逆流而上,变身游人过客,到九乡溪畔的酒家讨酒喝。

九乡溪畔的酒家一直都很好客,知道外出赶路人辛苦,只要有人到家里来,就会端出自己酿制的美酒热情款待。八只蟹精喝了一户又一户,感到户户美酒都胜似天上琼浆玉液,觉得奇怪,就问酒家是用什么方法酿造出这么醇香可口的美酒。酒家指着屋外的稻田说,因为九泉山的稻米好,所以酒才香。蟹精们摇头说不对啊,九泉山四周千里都出这种稻米,却没有一处能酿出如此美酒。最后,他们来到溪水的上游,细细品味了源头第一家的酒,感觉他们酿制的酒,比下游两岸酒家的酒都胜出一筹。它们觉得奇怪,就问酒家秘诀是什么,酒家不在意地指了指屋后的溪水,笑着说,“很简单啊,那就是酒好的真正原因,谁也夺不去。”蟹首听后眼睛一亮,高声叫好,这下可找到真正的秘密了。

蟹精们立刻现出原形,对上下百里的溪边人家说:“我们从你们九乡溪的溪尾一直喝到溪头,品尝了所有酒家的酒,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出高低,只有源头那户酒家酿制的酒,才是第一等美酒。我们一直生活在水中,深深懂得只有好水才能酿出好酒的道理,所以,为了防止溪水被污染,保证酒的纯净,今后不准任何人在溪上行船捕鱼、洗衣游水和丢弃杂物。下游所有酒家,必须按照源头酒家的方式、步骤酿制。”

随后几天,蟹精们把整条溪水里的几百条渔船全部凿漏,把所有的渔网撕碎,把各户人家通往溪水的水沟全部堵死,逼迫所有的渔家改做酒家,酿造美酒供它们享用。为了防止有人不愿意做酒而逃跑,它们对两岸人家实行连坐,一人逃走,全家受罚,一家逃走,左右邻家受罚。并公开声称,已经对所有人都施了魔法,如果有人胆敢走出它们划定的地界,一个时辰之内会倒地暴亡。就这样,溪水两岸的数百户渔家,迫于它们的淫威,都无可奈何地改做酒家。为了不让他人无辜招致受罚,三年来没有一人一户敢逃走,也不敢走出蟹精划定的地界。

听完林大哥的话,九兄弟才知道渔家弃渔改做酒家的苦衷,可还是有些困惑,又问道:“沿溪这么多人家做酒,那蟹能喝多少酒?”

“它们的酒量都奇大,一只一天能喝八九坛。”一郎屈指一算,不禁吓了一跳,溪边人家一年至少要拿出二万五千坛美酒,才够八只蟹精享用。

“你们就这么老实给它们做酒?沿溪这么多人家难道还怕八只螃蟹不成?”

“不怕不行啊。你们有所不知,那八只蟹精的两只螯钳最短的也有一人多高,并且坚硬无比,我们的木船它轻轻一捣就碎。刚开始,我们这里有二十多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服气,拿着刀剑长矛跟它们拼,结果不是被剪断手臂,就是被夹断双腿,无一幸免。后来,沿岸的人家又聚集跟它们拼斗过几次,包括请来的一些武林高手都没用,每次它们都毫发无损,我们却都落败成了残人,现在想起来还心寒不已,唉。”

一郎这才恍然大悟,眼前的林大哥为何只有左手,右臂肘部以下尽失。

“这八只蟹精现在何处?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它们吗?”

“我们也弄不清楚。只是知道每天天刚亮,就有两只蟹精从溪水的下游过来,到四户轮到的人家收酒,然后驮走。”

“噢。”一郎立刻心中有数,“明天它们只要不是在下游收酒,路过这里就好。”

第二天一大早,一郎带着三个大弟弟,手持铜棍,来到溪边守候。朝霞刚刚从东方地平线露出一道红晕,溪水下游方向突然泛起阵阵涟漪,不一会儿功夫,就见两只巨大的青黑色螃蟹贴着溪底,举着青铜色的大螯,快速逆流而来。瞬间,从四兄弟面前的溪水中穿过。一郎低声说:“弟弟们,两只蟹精刚刚过去,快跟我来。”

四人沿着溪边小道,循着蟹精扰动的痕迹,一路追去。

四兄弟一口气追出十多里,看到两只比牛还高大的蟹精蹲在溪边,一只正用螯钳夹持酒坛放在另一只蟹精的背上,眼看即将装完。一郎举棍“流星赶月”冲过去,待到蟹精背后,棍落地颤,把正在专心致志装酒的蟹精吓得一哆嗦,举起的酒坛差点掉到地上,气得嘴上喷出一堆绿泡泡,瓮声瓮气地吼道:“它娘的,哪个混蛋吃了豹子胆,敢来吓唬你七爷。”

回身抬眼一看,立刻撑直八腿,冷冷笑道:“这么凶,我还当是天兵下凡呢。就你一个独眼龙领着三个瞎眼猴,拄个要饭的破棍子,敢挺胸直背站在七爷身后叫板?我看你是小鬼唬阎王——找死!”

蟹精放下酒坛,示威似的举起两只巨螯“咔嚓、咔嚓”剪了两下,俯身冲着一郎的双腿合拢剪去。一郎“嘿嘿”一笑,“嘲风弄月”跳开,“海底捞月”出棍,“弹荷荡月”插腹,“龙筋掸月”发力,四招一气呵成,一下把那只蟹精掀了个底朝天。另一只蟹精见状,晃身抖落背上的酒坛,“噌噌”横奔过去要救同伴。可是,刚走两步,三根铜棍带着千钧之力劈头盖壳打来。

“天王老爷,这么准,这么狠,原来他们是在装瞎啊!七哥比我本事大,我来救它,岂不等于送死。”胆颤心惊的八蟹精,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转身狂奔进水,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一郎嗤鼻一笑,并未追它,而是飞身跑到那只正“呼嗤、呼嗤”奋力翻身的蟹精头部,举棍向下,一通“无边风月”左右扫荡,“嘭!嘭!”几声过后,蟹精的两只巨螯,从根部被齐刷刷打了下来。失去看家“武器”的蟹精不甘落败,迅速腾起八条布满黑刺、弯刀一般的长爪,对着一郎的腰部狠狠扎去。一郎早有防备,双手顺势溜棍几近趴下,两脚用力一蹬,人就嗖地飞离蟹身,落地即回身起棍,一记“犀牛望月”,棍入蟹爪之间,又一记“弹荷荡月”借力打力,“咔嚓嚓”几声脆响过后,八条长爪立时断掉四条,耷拉三条,剩下一条在那里有气无力地对着天空捯饬。这下,蟹精知道遇到“克星”了,想反抗,却势单力孤,一对一都不行,更何况是一对四。立马做出一副承认失败的样子,眯着眼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装死,等待救兵。

闻讯而来的两岸人家,看到一郎眨眼功夫把一只蟹精掀了个底朝天,又三下五去二把它打残,不禁都面露惊喜之色,拍手叫好。虽然看到蟹精失去反抗能力,人们还是心有余悸,不敢靠近。几个胆大些的年轻人,战战兢兢上前,摸了摸断螯。

“诸位哥哥,弟弟支援你们来了。”随着一声高喊,一郎看到五个弟弟跟在林大哥身后,正用棍探路,踉踉跄跄奔来,不禁心头一热,赶紧过去迎接。

“轰隆隆……”一串闷雷似的响声,从溪水下游方向传来。一股阴冷的狂风,带着森森杀气骤然从水面腾起,横扫两岸田野。愁云惨雾,霎时密布天空,堆砌出晦暗、诡异的恐怖气氛,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水,开始浑浊,逆流、暴涨,掀起震耳惊心的波浪。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吓得作鸟兽散。

七只巨蟹,凶神恶煞般从水中冒出,横冲上岸。迈着气势汹汹的步伐,举着铮亮的双螯,直奔何氏兄弟。这时,方才躺在地上装死的蟹精,偷偷斜眼一看,一郎等兄弟正全神贯注备战前面的群蟹,赶紧用那条独爪把三条断爪扶正,翻过身来,捡回方才被打掉的两螯、四爪,“啪嗒、啪嗒”一一安回原处。然后,又悄悄伏在那里继续装死,等待时机,从背后偷袭。

“对面兄弟,你们从何而来,向何而去?为何要管这种鬼见愁的闲事?”声如闷雷,从站在最前面的裹着紫黑色外壳的蟹精口中发出。

“我们由西而来,向东而去。不是管闲事,而是路见不平,气愤不过,挺身而出。”一郎朗声答道。

“呵呵,一定是你们听错了,弄错了。这里没有不平,也没有气愤,只有友好、互助,我们保护百姓生活,百姓心甘情愿服从我们。”

“保护?那些断手、断脚、断臂、断腿者是你们保护的结果?逼迫他们改行为你们酿酒,用连坐的方式强制他们服从,是心甘情愿?”

“那不能怪我们,是他们不服保护,煽动闹事,拿着武器一次又一次地攻击我们,我们忍了又忍,直到忍无可忍,才用无情对待他们的无情。”

“不要说得好听。你们到来之前,这里的百姓种田、打鱼、酿酒,各守其业,互通有无,相安无事,何须你们保护。”

“那是之前,老百姓不懂得保护,什么都是乱糟糟的,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们来了之后,保护溪水一年四季清洁,保护酿出的美酒更香更醇,保护两岸百姓生活安宁,保护他们不受别人欺负,保护……”

“真是蒙着龟壳说蟹盖,谎话连篇。”

“说不说是我的事,信不信是你的事,我不强求。不过,我还是奉劝各位,既然是路过这里,我不想为难你们,还是继续赶你们的路去,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把命丢在这里。”

“不是你奉劝我们,而是我要奉劝你们,为善善存,为恶恶毙。赶紧收敛你们的气焰,趁早改邪归正,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笑话,你以为我们十六只眼会怕你们一只眼不成,那我们可真白修炼了。”话音未落,紫黑蟹举起巨螯,“噗噗”吼叫着杀向九兄弟。

心底憨厚的九兄弟哪里知道,刚才这一问一答之间,他们已经中了蟹精的缓兵之计。原来,这些修行已近得道的蟹精,无论受了多么大的伤,都可以通过骨肉连接、重新生长等方式得到复原,但这需要过程。所以,蟹首上岸后,并不急于发起进攻,而是故意慢腾腾用一来一去的对话,为那只倒地的蟹精连通血脉,修复伤残,恢复体能争取时间。时间一到,立刻露出本来面目。

面对螯爪林立、气焰嚣张的蟹精,九兄弟连手挺棍,祭出九子碟形“混元十八月”迎了过去。一郎“流星赶月”起身,跳到八根交叉的青铜棍上,八兄弟“众星捧月”同时发力起棍,一郎借力空中,飞向蟹首背壳中部。落下时,卸力到青铜棍上,一记“海底捞月”全力插下,“烟柳含月”双臂用力一扭,“冰壶转月”飞速来回搅动一圈。蟹首感到背上泛起一阵剜心的疼痛,抬眼看到一郎正在那里萝卜蘸酱般猛捣,顿时被一腔恨、恼、疼、怒搅得五内冒火,七窍生烟,反转双螯,恶狠狠地冲着一郎一剪一扫过去。一郎迅即抽棍跳向壳的一侧,又是一招“海底捞月”,猛捣狠搅……转眼间,左腾右挪,在紫黑色的蟹盖上捣出五个蟹黄喷泉。这五个窟窿中,前四个不过让蟹精感到疼痛而已,唯有尾部那个看着不起眼的部位,正好是蟹精们修道时存精藏珠的命门,被一郎误打误中,立马泄去蟹首的七分元气。瞬间两眼泛黑,八爪发软,一对凶猛的大螯无力地耷拉下来。

其它蟹精发现大事不好,立刻放弃与八兄弟的拼斗,气急败坏地举着十二只螯钳,分上、中、下三路合围一郎。这一下,正中一郎的下怀,可是,就在他瞅准两只蟹爪之间的空挡,准备起身时,却发现那只落单的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蟹精不但已经翻过身,并且螯爪又都完好,正悄悄前行,伸出螯钳,准备对离它最近的九郞腰部剪去。“九郞,扑倒!”喊声未落,一郎将手中的铜棍,奋力朝蟹精掷去。

这边一郎一分神,六只蟹精的大螯趁机而至,就听得一阵“咔、咔”声,一郎被十二只螯钳从头至脚严严实实夹住,蟹精们心中那个乐啊,“嘿嘿,独眼郎,这下你要被剪成‘十三郎’喽。”纷纷用力合拢螯钳,等待那阵索命的“嚓、嚓”声。

可是,蟹精们都感到今天的螯钳似乎不听使唤,不但怎么用力都合不拢,反而传来一阵麻酥酥的滚烫感。慌忙瞪大眼顺着螯钳间的缝隙看去,“我的娘啊,这是什么玩意?独眼郎怎么不见了?”螯钳里只有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在飞速旋转,所有的螯齿都变得通红并开始冒烟。不看似乎还好,一看平添七分疼,六只蟹精顿时火烧火燎得肚肠抽筋,蟹黄翻浆,“唰、唰”一个比一个快地缩回螯钳,放到嘴前一通狂喷猛吹。

蟹精们想不到,一郎并没脱身,仍在它们的螯钳之中,只不过是在之中的之中。就在那些螯钳伸过来时,一郎明知危险已至,但是,为了救弟弟他无暇顾及自己的性命,想都没想就把铜棍甩了出去。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十二只铜铁般坚硬的大螯钳,绝望之中,他想起头顶那枚骨簪,可是,不要说抬手没时间,喊都来不及,只得心中一个默念,“宝簪救我!”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十二只螯钳围拢合力的瞬间,骨簪从头至脚把一郎罩住,并用疾速旋转抵住螯钳的合力,护住里面的一郎,这才出现前面红烧蟹螯的一幕。

一郎刚才的那声喊,把何氏兄弟吓得一愣,以为九弟出了什么事情,但很快就回过神,判断没事。不料,随即又听到一片痛苦万分的“噗噗、嘘嘘、嘶哈”怪声,虽然八兄弟弄不清又发生了什么,但听出那是蟹精们发出的,立刻循着声音举棍就打。正在给螯钳降温的两只蟹精,突然看到对面有铜棍对着同伴的后背高高扬起,也顾不得疼痛迅即举螯迎击。四只螯钳抵住了四根铜棍,可是很不幸,仍有四根铜棍狠狠落下,打在了三只蟹精的背上,不过,这些蟹精的壳真够硬实,居然没事,只发出一串“咚咚”的擂鼓声。

脱身的一郎,来不及致谢公主,就地一滚,飞步来到那只刚才想偷袭九郞的蟹精前,发现它已经被铜棍死死地钉在地上,尽管如此,它还在举着大螯在奋力挣扎,螯尖几次差点刺到正在与其它蟹精激战的何氏兄弟身上。一郎绕到它的后部,跳上去抽棍的同时一阵“冰壶转月”,再翻身跳下,反手将铜棍从蟹精的尾部插入,“飞菱击月”、“芦笛啸月”、“冰壶转月”一挥而就,顿时把它的蟹黄肠液搅得从上下两个壳洞喷出。这下可真的要了蟹精的命,它只抽动了两下,就彻底摊在了地上。“哦?原来它们的软肋在这里,既然如此,那就如法炮制。”一郎借着蟹精分散与其他兄弟缠斗之机,绕到第三只、第四只……蟹精的尾部,一一如法炮制。直到把那只报信的蟹精吓瘫、自断巨螯投降,一场举世罕见的鏖战,最终以人完胜、蟹完败,戛然而止。

时空,从这一刻开始,仿佛进入一种蓦然停滞的状态。人与蟹,或俯首、或仰腹、或扶棍、或柱棍,躺倒、坐下、站立,凝固的鲜血,飞溅的蟹黄,孤独的残螯,凌乱的断爪,洞穿的窟窿,隆起、撕裂的伤痕,还有额头的汗水,眼角的泪滴,凝成一组决战生死的悲壮雕塑,仿佛从混沌开天地时就已存在,还将永恒。

夕阳,似乎也被这场惨烈的人蟹大战所震撼,停下匆匆的脚步,伸出温暖的手,抚摸着九位勇士坚强不屈的臂膀,为他们戴上胜利的七彩光环。

溪水,恢复了往日的清澈;田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天空,恢复了往日的湛蓝。四下逃遁的人们又都逐渐围拢过来,纷纷向九位英雄投来钦佩的目光,感谢他们一举降服了那些不可一世的恶魔,为沿溪的百姓们消除了心头之患;感谢他们用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教育了所有的人:对待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战斗!战斗!!战斗!!!只有勇于前赴后继的决心,敢于不屈不挠的战斗才能击垮敌人。

为了表达对九兄弟的真诚敬仰,也为了表示对以往屈辱求生的羞愧悔悟,溪岸上下闻讯赶来的人们,打来洁净的溪水,推选当地最美的九个姑娘,用布巾和柔情为九位英雄擦拭掉身上的汗水和污渍。人们惊恐地发现,九兄弟身上都是伤痕累累,尤其是一郎的后背,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他们并不在意,一个劲地说“这点小伤,没事,不疼。”可姑娘们却都心疼得掉下了眼泪,力求用轻柔再轻柔的动作,细细把伤口清理干净,包紮起来。三十六个小伙子主动站了出来,硬是把不情愿的九兄弟抬回住的地方。

接连几天,沿溪两岸家家户户像过节一样热闹。所有的酒家、渔家和农家都把最醇的酒、最鲜的鱼和最好的果蔬拿出来,精心制作成丰盛的宴席,抢着招待九位英雄。

离开九乡溪前,何氏兄弟又来到那日人蟹激战之地,八只蟹精仍旧一动不动的留在原地。看到人们到来,立刻都流下了思过知悔的泪水。九兄弟知其修行八百年不易,顿生怜悯之意,当即摆案进果上香,带领众百姓跪拜祷告天尊,祈求天尊降旨,允许饶恕八只已生痛改前非之心的蟹精,给它们一条生路。俄顷,伴着阵阵清雅祥和的天籁乐律,一团彩云从天际悠悠降落,停在溪水的上空。就在人们不知所以然时,那只原本一动不动的蟹首,奋力撑起八爪,举起双螯,行起跪拜之礼。空中的彩云渐渐散开,影影绰绰显现出几个山一样高大的身影,一阵朗朗话语飘下。“我是净空天官,特来传天尊旨意:八只孽蟹,浅行区区六个天日就耐不住寂寞,擅离禅地,偷闯人世,恃强凌弱,肆意妄为,骚扰百姓,严重背离修为初心。是可忍,孰不可忍,若不是何一郎诸兄弟求情,百姓谅解,定不饶尔等死罪。死罪虽可免,生罪却难逃,特罚尔等如下:一、永断螯钳。螯钳断后留在此地,任由溪岸百姓处理;二、重开修行。此前修行天日尽数归零,已得道行亦尽数罚废;三、卸去肚肠。清流洗脑一个天日,涤心两个天日;四、将功弥错。三年尔等享酒七万五千五百二十六坛,除了以蟹珠每家一颗抵账外,还要负责此溪七个天日的清洁和疏通;五、闭关悔过。回禅地悔过三个天日后,方可重践修行。警诫尔等日后必须谨言慎行,不得再犯任何过错,否则,必将合罪重罚,钦此。”

话音刚落,彩云中立时射出一道五色光团,先是在人群中前后左右地转了一圈,然后罩住蟹首。蟹首立刻像婴孩一般缩成一团,蟹盖上被一郎捣开的大洞开始缩小弥合,就在蟹盖最后一个洞弥合之际,只听“啪、啪”两声,蟹首的两只巨螯齐根断掉,咣啷啷跌落到地上,八爪外缘刀丛般又长又硬的黑刺都变得柳丝般柔弱。光团随即又转向其它蟹精,都是把伤口弥合、蟹爪接上之后,一律断掉大螯,爪刺变软。

八只侥幸捡回性命的蟹精,个个八爪跪地,恭恭敬敬地叩谢天尊免死之恩。转身又一一拜谢九兄弟救命之恩,愧谢沿岸善良的渔家、酒家不咎以往过错之恩。在征得一郎的首肯之后,蟹首红着脸,低着头,领着七只同样面带愧色的蟹精下到水底,波澜不惊地顺水而去。

“哈哈……”几声疯狂大笑,在目送蟹精离去的人群中炸响。紧接着,一阵“呜呜、呜呜”的痛哭声,掺杂着含糊不清的喊叫声,“我的……胳膊……手……”

一郎听出是房东林大哥的声音,赶紧转身跑过去。只见林大哥低着头,满脸是泪,双唇颤抖,左手不停地抚摸、揉捏右边的胳膊和手掌。这时,人群中不时传出惊喜的喊叫。一郎陡然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刻喊道:“林大哥,你们别光顾着高兴哭啊,快快拜谢天尊,快快拜谢天尊。”

林大哥以及所有被蟹精伤害过的人,这时才反应过来,都仰望天空,扑通一声跪下,“咚咚”有声地叩谢天尊。其他人见状也都深受感动,纷纷跪下,恭恭敬敬向天膜拜。

两岸百姓代表和九兄弟商议后决定,八对蟹螯,还是按照我们人类的习俗,择地安葬。善良的人们说,虽然八只蟹精肆虐妄为,令人痛恨不已,但是,它们对九乡溪稻香美酒的喜爱是一片真心。为了喝到更好的美酒,它们采取了一些让溪水两岸百姓难以接受的强迫手段,虽说是从一己私利出发,可是三年来,用清洁了许多的溪水酿制的稻香酒,味道确实比以前清纯,甘洌了许多,是不争的事实。因此,也可以说是它们用极端的方式,教育了两岸人家:九乡溪水是我们赖以生存的衣食父母。只有保护好溪水,保护好田地,保护好环境,我们人类才能继续繁衍,才能一代又一代过上安定富裕的生活。这样看来,八只蟹精的所作所为,对两岸人家并非百害而无一益。

房东林大哥主动报名,一同把昔日不共戴天的十六只蟹螯清洗干净,再用竹绳把钳部一一捆紧,运进九泉山深处,葬在一座耸入云霄的山峰下。

令人称奇的是,那座山峰迎葬了蟹螯后,上半部竟渐渐一分为二。朝阳的那半边,变得像一只直立的蟹爪,一棵棵高大的树木斜刺天空,犹如爪须。背阴的那半边,变得象一摞高耸的酒坛,光秃秃的石壁寒气逼人,整体看,又像一只冲天裁云的蟹螯。因此,后世知道它的来历的人,就把那座山称作蟹螯山,左半边尖细的山峰称为蟹爪峰,右半边粗壮的山峰称为酒坛峰。

正所谓:

清心寡欲八百年,

因酒乱性坠孽缘;

失螯舐痕悔未迟,

尚可偷生沙底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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