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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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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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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子列仙传》连载

第一十三章 弃恶从善化孽子

看着五颜六色的大千世界,八兄弟觉得什么都稀奇,路上三步一停、五步一站,每个人的手上都握满了枝叶、花草、果实。最有意思的是七郎和九郎,从树上捉来几只色彩艳丽的毛毛虫,一个劲儿地比试谁的漂亮。一郎看到后,先是会心一笑,随即皱起眉头,催促他们赶快扔掉。可是,九郎托着手心上爬来爬去的毛毛虫,怎么都舍不得。一郎告诉他,“毛毛虫不是玩的东西。虽然模样可爱,软绵绵、毛茸茸,颜色花花绿绿,可是,它们身上的那些毛刺有毒,一旦扎到皮肤,会火烧火燎地……”

“哎哟!”九郎的耳边发出一声毛骨悚然地惊叫。回头一看,是七郎,正咧着嘴使劲挠自己的胳膊。原来,听大哥说话时,七郎感到胳膊上有东西在爬,不在意地用手向下抹了一下,没料到竟然是一只毛毛虫,滚落时背上的毛刺悉数扎进了他的胳膊。在兄弟的注视下,七郎胖胖的胳膊上高高鼓起一片恐怖的大包。看到七郎鼻歪嘴斜“嘶嘶哈哈”的惨痛样,九郎吓得一哆嗦,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全扔了出去。

天生失明的八兄弟,早已习惯借助棍子试探前进的方式,突然间睁开眼,看着路走,反而不习惯。一个个像喝多了酒似的,一脚深,一脚浅地迈步,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慢慢找到无需刻意用眼睛操控走路的自觉感和自在感,步伐才越走越稳。

第五天,他们翻过一座云雾缭绕的高山,在一面陡峭的石壁上,发现一个一人多高的洞窟。九兄弟相继爬了进去。洞窟一丈多深,底部有一块凸起的青石,表面油光锃亮。一郎伸手摸了摸,“嗯,很可能有人常年在此打坐,否则,不会磨得这么光滑。”

从洞窟下来,绕到石壁的另一边,眼前豁然出现一座巨大的石台。就在大家东张西望之时,眼尖的六郎指着石台深处一片树林说:“大哥,你看那边好像有房屋。”顺着六郎手指的方向,影影绰绰的树影里,果然出现一个房屋的一角。大家疯狂地欢呼起来。连日的奔波,他们一直都是在深山老林中露宿,总是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无法安心入睡。马上又是一夜,突然出现能挡风遮雨避险的房屋,想象中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怎能不兴奋。

九兄弟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是一间竹板搭建的小屋,山墙中间,一扇用破旧的竹杆串连而成的门半掩着。推开一看,里面有一张用石块支起的竹板床,床上光光的什么都没有。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顶乌突突的竹笠,地上零乱铺着一些杂草,散发出潮湿、腐烂的气息。草屋除了有些陈旧,屋顶有几个窟窿外,其它并无大碍,九兄弟决定在竹屋里住上一夜再说。七手八脚,把地上的腐烂物清除干净,屋顶的窟窿补好,弄来几大捆干燥的草叶铺在床上和地上,九个人一躺,满满当当的。九兄弟就像进了天堂一样,兴奋得睡不着,说笑打闹,直到快三更才相互劝说着睡下。

五更时分,“轰隆隆”的几声闷雷,把睡在门口的一郎惊醒。继而,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人的喊叫声。一郎起身出去一看,发现山脚下的一处地方燃起熊熊烈焰,并且火光附近有人影晃动。“大事不好,一定是山下的村庄失火了。”他立刻进屋把弟弟们叫醒,下山去救火。

失火的是位于村子中间的一户人家。高大的围墙,宽敞的四合院,坐落在低矮破旧的农舍中间,鹤立鸡群一般,一看就是村里有钱的大户。然而现在,镶有铜饰的黑漆院门狼狈地大敞着,高高的门槛不知被谁打断扔在墙边,进门的路犹如被大雨淋了一样,到处都是泥水。一些村民聚集在门边,伸头向院子里观望,神情漠然得像隔岸观火。

透过院内隔墙的月亮门,可以看到里面的大火烧得十分凶猛。火仗风势,风助火威,几间正房和房前的木廊,像是落入虎口的绵羊,被血色獠牙啃食得哀声连连。门里门外,只有六七个村民提着桶、端着盆,奔跑着来回取水灭火。九兄弟不假思索,当即加入救火村民的行列,来来回回跑了十多趟,附近的两口井都见了底。一郎接过村民提来的最后两桶水,冲进里面的院子朝火泼去。

尽管大家泼了不少水,可是收效并不大,房子上的火势就是不见减弱,熊熊烈焰,滚滚热浪,依旧让人难以靠近。

“难道村里就两口井,没有其它水源了吗?”一郎问身边一位呆呆看着着火房屋的村民。

“村外有条河,不过早就干了。”村民摇摇头,又补充说:“还有两口井,但是在别人家的院子里,锁着门不让打。”

“不就一点水吗,一个村的见火不救,怎么会这样?”

村民看看一郎没吭气,走到一边去。一郎疑问未消,跟过去想再问,谁知那个村民转身径直走出院门,一闪身消失在黑暗中。一郎不死心,又向附近的一个村民走去,可还没等他走近,那个村民警觉地看着他,也立刻走开。后面两个村民同样如此,都明显拒绝他靠近。一郎这才明白,自己不了解情况,很可能提到一个村民们不愿意或者不好回答的话题。

“为什么会这样?”一郎陡然联想起一个人,他前后左右张望了一下,朝一个拎着水桶的村民走去。

“大哥,桶里没水了吧?”一郎问那位村民。

“是的。”村民晃了晃水桶,眼睛仍旧盯在燃烧的房子上。

“大哥,房子是您的?”

“不是。”

“是他们的?”一郎抬手,偷偷指了指附近的几个人。

“都不是。”

“都不是?难道房主人没出来,还在里面?”

“不清楚,可能吧。”村民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大火,叹了口气。

“他们家几个人?”

“四个,不过听说昨晚好像只有一个人在家。”

“大哥,这火烧的有些不对啊。”三郎走过来,指点着说,“你看,只在中间烧,两边的房子不说,连着的木廊竟然一点火都没起,怎么可能?”

一郎抬头细细一看,确实如此。火焰看似十分凶猛,却只在三间高大的正房燃烧,火苗稍一探向旁边的厢房,就像被一根无形缰绳勒住一样,立刻调转回去。看着看着,一郎发现空中不时有流星似的东西飞落到屋顶,并且每落一次,火焰就暴长几分。

一郎不由心生疑窦,难道有天火不成?对着房屋上方黑黢黢的夜空,拍开天眼望去。果不其然,黑烟弥漫的半空中,立着一位身材高大、相貌威猛的红衣神祗,从手持的一个写着大大“恶”字的罐中,掏出一把竹简,用口吹燃,准备抛向下面的房屋。

一郎从头上拔下骨簪,默念咒语,手一抖,骨簪立刻长出三丈,再一抖又长出三丈,伸向空中,对着飞下的火竹简往回一拨,“啪啪”打下两枚。九郞跑过去,捡起递给一郎,借着火光,可见一枚上面写有一行已经烧掉了一些的黑字:“郑槐信……月十八日克扣水前村张河川工钱二百……。”另一枚上写着:“……九日……波借高利贷三百六十钱,月收利三十……”

“郑槐信是谁?克扣工钱,放高利贷,如果是房主人的话,这场火的来路就不那么简单了。”一郎心里嘀咕道。再次抬起头,一个白色的火球又冲房屋飞来,他赶紧用力挥簪一打,火球被击落到地上,带着“呲呲啦啦”的爆燃声飞快旋转。几个弟弟都伸脚想把它踩熄,可是,它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脚刚挨到它,就滑向一边。突然,火球上的烈焰“嗖”的划出一道白光腾空而去,原地留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六郎上前一脚把它踩住,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个竹根球,狗头般大小,冒着烟还有些烫手。一郎接过来一看,球面几处尚未烧到的部分依稀可见几行刀刻的小字:“……信元狩年……初三打骂老父……逐入柴房不与食……大不孝。”

这时,只见空中那位神祗飞身到一郎的近前,高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日我奉天尊之命,惩罚这个罄竹难书、恶贯满盈之徒,最后一枚带着三昧真火的竹球若过去,无论他躲在哪里,都必死无疑。不管你何一郎是有意还是无意打掉竹球救了他,那就请你代劳转达天尊旨意,是他祖上累积下的显仁大德,冥冥中托付你庇护他今日当死不死。但是,天尊只给他三天的缓死期。三天之内,他赎清所有孽障,求得乡亲和他父亲的原谅后,一并向灶君跪复。若真心回头上岸,尚可留得一条性命,否则,我还会再来,到那时无论谁阻拦都没有用,他绝不可能活过三日的最后一刻。就此告辞。”

神祗的话音刚落,就见火势减弱的房内连滚带爬地跑出一个肉球似的人,怀里抱着一个黑木盒子,身上的衣服几乎烧尽,一脸黢黑,头顶还冒着烟。此人正是房主郑槐信,人称“真坏心”。

起火时,“真坏心”还没睡觉,正在书房内摊开一堆帐简,盘算这几个月放高利贷的收益。算来算去,越算心里越快活,哼着小调,起身去里面的房间准备打一壶酒来,边喝边算。谁知酒刚打半壶,一个火球突然从天而降,“呼呼啦啦”穿过窗户飞进屋内,差点把他的衣服点燃。“真坏心”虽然吓了一大跳,但很快稳住了神,以为火球不过是雷电劈进来的树枝或是天上掉下来的流星,过去伸脚,几下把它踩灭,又继续打酒。这时,几个更大的火球,带着耀眼的光芒和蜇人的炽热,接连划过他的头顶、鼻尖,爆着火星落在地上乱窜,把酒缸边的几袋粮食和墙角的一堆粟草引燃,他才感觉不对,吓得酒壶也顾不上拿,赶紧往书房逃。没想到书房也到处起火,等他把所有记载放贷情况的竹简收拢到盒子里时,大火已将门窗统统封死,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被烧着。情急之下,他趴在地上,推开桌子,掀开下面的一个暗门,钻进地窖里躲避。

这个地窖最初只是一个书桌般大小的小坑,是他悄悄花了一夜功夫挖成,以存放他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安全的几十贯钱。后来,随着积攒的钱财越来越多,这个坑也越扩越大,最后成了现在能够装下几千贯铜钱的大钱窖。这个地窖一直是他最大的秘密,不要说外人了,就连他的父亲、老婆都不知道。

“真坏心”躺在层层摞起的贯钱上,心刚安定下来,又感到不对,不但闷热难耐,而且喘气越来越困难。“时间一长,闷死在这里就麻烦了,还没人知道,不行,得赶快出去。”他起身用手去推盖板,不料盖板像被烧红了一般,烫得他呲牙咧嘴一哆嗦。这时,哪还顾不得上疼痛,他又举起盒子去顶盖板。谁知,那盖板顶开一道缝后,不管他再怎么用力,就是顶不开。忽然,他想起钱窖里有一根曾经用来挑钱的扁担,赶紧取过来顺着盖板缝伸出去,把盖板一点一点撬到一边,这才发现是房梁掉了下来,压在盖板上。

可是,爬出来后“真坏心”发现,房子里的火仍在猛烈燃烧,根本无处可逃,只得抱着帐盒,钻进墙边一口养鱼的大水缸里,缸里的水已经被火熏得有点温热。后来,生怕房屋倒塌被埋在里面,趁着火势变小,爬出热得几乎能把人煮熟的水缸,三蹦两窜逃离出来。

一郎伸手摘去“真坏心”头上顶着的一条死鱼,问他着火时房内是否还有其他人,“真坏心”摇着圆滚滚的大脑袋,瞪着一双惊恐的绿豆眼,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屋里……就我……一个人。”

“你父母呢?”

“老母早……就过世了,老父……三天前,跟儿子……我儿子去……叔叔家了。

“叔叔家?”

“对。离这……三十里。”

说话间,天已放亮。房上的火差不多都已熄灭,只剩一些余烬在冒青烟,“郑大哥,火差不多都熄灭了,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好吗?”

一郎伸手请郑槐信。郑槐信回头瞟了一眼仍在冒烟的房子,满脸惊恐,带着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的模样,使劲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要去……你们去吧,我不去!”

一郎走进屋内,地上厚厚的灰烬里撒落许多烧掉了一部分的竹简。捡起来一看,除了部分记载郑槐信某年某月某日甚至某个时辰所做的恶事外,多半竟是郑槐信趁他人危难放高利贷的事。九兄弟把从三间房子里以及外面拾到的竹简,堆在房前的地上,差不多有半人高。

原来,去年夏秋之际,这一带出现几十年未遇的大旱,半年多几乎滴雨未下。河流早已干涸,水井也几近见底,山上的一些百年老树都枯死了,田地裂开一道道能放进巴掌的大缝。村民们以往储藏下来的粮食早已告罄,一些体弱的村民因不堪饥渴之苦,接连病倒死去。

面对步步逼近的死亡阴影,村民们越来越惶恐,不知如何是好,烧香磕头,祈求神灵保佑救命,成了寄托最后一线希望的唯一选择。有的村民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特地举着用自己的血写的誓书,穿着专为祭拜做的新衣,跑了几十里路来到这个叫“龙头村”的龙王观,祈求龙王显灵,给个哪怕是几个时辰的雨水都行。有的甚至流着泪说,只要龙王能开恩,给妻儿老小们留一条活路,献出自己的性命都在所不惜。

村头这座龙王观,是郑槐信的父亲三十年前出钱修建的。建好后,村子连同周围乡里连续三年风调雨顺,因此,一下就得了个好名声。据说拜求很灵验,所以,香火一直很旺盛,名气也越来越大,尤其遭遇这次焦金烁石的大旱,前来进香求雨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大难当头,绝望之时,心性人品,原形立现。有人竭尽所能,行善救人;有人关紧家门,自保平安;有人则趁危打劫,敲诈敛财。郑槐信就属于后一种人,甚至还坏。

旱灾发生没多久,郑槐信就动歪心思,打起龙王观的主意。一天到晚琢磨,怎样借这个百姓走投无路的时机,发一笔大财。先散布流言说近几年之所以接连出现旱灾,乞求龙王都止不住,是因为观主年纪太老,精力不济,没有把龙王伺候好,并且,三十年都没有为龙王重塑金身,惹得龙王看着这里遭旱也不管,所以再求也没用。籍此对父亲连逼带骗,把龙王观的管理大权弄到手,又找借口把代表父亲掌管观内事务的道士换掉。从村里找来两个狗都嫌的二流子当帮手,以龙王的名义,在龙王观前张贴告示。说这一带所以流年不利,旱灾不断,主要是当地乡民祭拜神灵缺乏诚意,每次来都抠抠索索地舍不得掏香火钱,有的还空手而来,金身前磕头求助的人不少,捐钱敬香的人却不多,让龙王倍感欺骗和冷落,心中十分不满。现在,如果想求龙王兴云布雨,扭转旱情,只有显现足够的诚心敬意,多多捐献善德钱,大幅增加香火钱,尽快为龙王重塑金身才行。因此,前来祭拜的乡民一律先交一百钱或十五升粟米(本村村民优惠交八十钱或十二升粟米)方可,凡是没带钱或者钱没带够的,必须由人作保赊欠贷钱才准入观。

告示发布当天,郑槐信在龙王观的门口设置了一道栅门和一个大钱箱,两个二流子一身道士打扮,手持桃木长棍,一个守在栅门前,一个坐在钱箱边,监视前来求雨的村民,只有足额交钱后才放行。一次,一个赶了一天路来的外地人因为带的钱不够,本地又没有认识人,说了半天好话也不让进。郑槐信做得更绝、更狠,不但不让他进,连在观门口拜祭一下都不允许,硬生生用棍棒把那人轰走。

郑槐信这种假借神明肆意妄为,只认钱不认人的做法,弄得不但外乡、外村人,就连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本村村民,都对他怨恨不已。不久,一首民谣开始在十里八乡流传:“天不下雨也无云,旱灾愁煞众乡亲,卖儿卖女还高利,雪上加霜真坏心。借口龙王要贴金,搜刮钱财建栅门,凶神恶煞持桃木,敲骨吸髓真坏心。”这首民谣一传开,弄得百里乡民羞称姓郑,耻谐“槐信”。

郑槐信在家原本行四,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但是其他兄妹都没成人就早早死了。卜卦算命的人都说郑槐信的命太硬、太毒,太狠,容不下他人,是个天生吃独食的种。正因为他是根独苗,从小被父亲百般宠爱,说一不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久而久之养成了骄横跋扈的坏毛病。

有一年,家中不期而至几位客人,前一晚答应带他去后山玩的父亲,因为要陪客,跟他说改到下午再上山。大人说话时,他不停地过来纠缠父亲,嚷嚷着要上山。父亲好言好语让他走开,他不但不听,反而在客人说话时,故意对着客人一连放了几个响屁。父亲呵斥他一声,他竟然借机哭着喊着撵客人走。父亲下不来台,恼羞成怒,把他拉到隔壁,在屁股上给了一巴掌。这下可不得了,他鬼哭狼嚎地打了十几个滚不算,还跑到伙房,从灶台里拽出一把燃烧的柴火,呼啦啦地冲进客厅,差点把房子点着,硬生生把客人吓跑了。

郑槐信家中富有,并不缺钱,可不知为什么,他从小就是个斤斤计较、自私之人,长大后更是成了爱财如命之徒。心思一天到晚都在钱眼里打转,每只铜钱在他的眼里都比锅盖还大。说来好笑,连老婆生孩子吃鸡蛋他都算计,一个鸡蛋切成两半,一天只准吃半个,剩下半个留到第二天才能吃,并且只准吃十天。养的鸡、鸭、鹅和生下的蛋,都被他拿去换钱。没过几年,老婆被他的吝啬给折磨死了,他不但不伤心,竟然为少了一张吃饭的嘴而暗暗高兴。

在他的盘算下,两个儿子长得像豆芽,多亏有爷爷的庇护,才算平安长大。这次,他把老父逼到叔叔那里,两个儿子气不过,都跟着爷爷过去不回来了,也因此躲过一劫。

一郎拿起那个写有“打骂老父……大不孝”字样的竹球,问“真坏心”可有此事,“真坏心”顿时面红耳赤,低头默认。他心里十分清楚,上面记载的正是他要利用龙王观搜刮百姓钱财,父亲知道他的企图后坚决不同意。一怒之下,他不但忤逆把父亲打了,而且连护着爷爷的两个儿子也狠狠揍了一顿。把父亲赶到柴房住之后,几天不给饭吃,逼迫他同意。

一郎又从竹简堆里随意抽出几枚竹简,交给“真坏心”,“真坏心”看过以后,惶恐万分,汗如雨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些肮脏事,甚至包括本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坏事,竟然会被神明一笔一笔记录得如此清楚,这下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头顶三尺有神明”,什么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什么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一郎通过“真坏心”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色看出,神祗所说“恶贯满盈”绝非妄言。就对“真坏心”说:“不思行善却万般做恶之人,一旦因果成熟,下地狱想逃也逃不脱。你既是天知地知你知的‘恶贯满盈、罄竹难书’之人,谁也救不了你。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否则你活不过三日。”

有言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死里逃生的“真坏心”明白一郎话中的意思,立刻跪下对天磕头发誓:“罪人郑槐信,三日之内一定将问罪竹简所记恶事全部纠正赎清。对老父不孝之过任由老父发落,待正房修好后,立刻将老父安置在正房正中那间大房居住,保证对老父日日嘘寒问暖,好吃好喝,安度余生。对两个儿子担起做父亲的责任,改掉吝啬算计的坏毛病,让他们享受到家庭的温暖。从今以后,在乡里要多做铺路架桥、帮扶邻里、接济穷苦、爱老护幼的好事;绝不再做以往那些认钱不认人、见空子就钻、见便宜就上、没理搅三分,得理不让人、搬弄是非、见利忘义、伤天害理、离德背道的坏事。否则,自愿减福折寿,毁灭造化,被天打五雷轰。”

随即,他把村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请来。当着他们的面,把村民求雨因事所欠高利贷的竹简全部烧掉,并向老人们承诺,以前所收的高利贷和村民们入观求雨的钱,能还的立刻还清,不能还的自己加倍拿出来为村中贫穷人家购买食物、衣物和修缮房屋。克扣他人的工钱全部算清补上,其它所有能用钱补的全部补上,不能用钱补的一律赤膊请罪,登门道歉。村头龙王观征得父亲同意后即日捐出。

郑槐信把几位老人带到仍是一片狼藉的书房里,指着那个装钱的地窖说:“各位父老,我的钱全部在这里。神明只给我三天期限,我要办许多事情,没有时间管这里,所有被我收过高利贷、进观求雨钱和克扣工钱的乡亲都可以来这里取回,家里困难多取一些也无妨。”

消息一出,立刻在乡里引起巨烈反响,前来取钱、看热闹的乡亲络绎不绝。不过,来的人中并非都是空手,还有不少是带着钱来的,他们说:“事情一码归一码,人要讲良心。尽管当初‘真坏心’,不,郑槐信的高利贷把我们压得直不起腰,但是,现在他把高利贷简烧了,我们也不能昧着良心,至少,他借给我们的本钱还是要还给他。”

郑槐信说到做到,马不停蹄两天,几乎把竹简上所列的不仁不义不好的事项全部还清、纠正。不过,对郑槐信的悔错道歉,并不是所有村民都接受。毗邻的水前村就有两户深受“真坏心”高利贷之害,被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村民,不但坚决不给“真坏心”开门,不接受他的道歉,还恼恨地说:“现在‘真坏心’就是背座金山银山来,也不会原谅他。”

郑槐信在门外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因为赎罪期限只有三天,现在每时每刻对他来说都是万分宝贵,宝贵到决定他的生与死。他真想破门而入,消除他们的误会,求他们接受自己真诚的悔过,可是那样做,他知道,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他赶紧把那两个已悔过的二流子找来,让他们连夜驾车赶往水尾村,把那户被逼得带着孩子跑回娘家的妻儿接回来。自己则在那户因还不起高利贷,老父一气之下自缢身亡的村民门前,整整跪了一夜。心想,“豁出去了,如果到时他还不肯原谅,死也死在他的门前,就算一命抵一命吧。”快到午时,在村里族长和两个哥哥的劝说下,那户村民终于打开门,同意跟郑槐信见面。郑槐信立刻真诚地给那个村民和哥哥磕了三个响头,请他们代为身亡的父亲接受,并写下承诺:接受他们的任何要求,包括一命抵一命。

就在郑槐信火急火燎东家悔过西家偿债之际,九兄弟悄悄回到山上,准备把竹屋好好修缮一番,在这里多住上几天,等郑槐信的事情有了结果再走。九郞跟在一郎后面边收集树枝草叶边说:“大哥,那个‘真坏心’恶贯满盈,天都要惩罚他,为什么你却要救他?”

“九郞,人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前朝始皇帝可以说是大恶人一个。从登基开始就杀假父、逐仲父,关禁生母,摔死同母异父的两个弟弟,东征西战灭六国更是杀人无数,你说他恶不恶?可是始皇帝不这样做,不用酷心铁腕,他就建立不了大一统的秦朝,成就不了‘千古一帝’的大业。大汉朝也就没这么容易获得这么大的疆土,包括朝廷三公九卿,郡县的体制,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等等,都是前朝给我们留下的宝贵财富。从这个角度看,你还能说他恶吗?这样看,始皇帝不仅善,而且是无人能企及的举世大善。”

看到九郞懵里懵懂地看着自己,一郎知道他不是太懂,立刻转回话题。

“就说这个郑槐信吧,为了收敛钱财,干了那么多坏事,的确是个恶人,天火烧死他很容易,也不足惜。但是,杀死一个恶人,不如激活一颗善心。俗话说‘人死帐不烂’,郑槐信死了,周围百姓借他的那些帐还是要还,即使是高利贷,郑槐信的父亲或儿子说不用还了,可借贷人在良心上还是要背负一辈子的。郑槐信活着,天良发现,悔过自新,就可以由他本人平息过去因高利贷产生的恩恩怨怨。悬崖勒马,不再作恶,还可以告诫其他像郑槐信的人,天不可欺,赶快弃恶行善。同时,可以避免给郑槐信的老父亲和两个尚年少的儿子,带来丧子、丧父之痛,可谓一举多得,何不为之呢。”

自那天差点被大火烧死后,郑槐信念念不忘自己这条命是一郎兄弟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除了殷勤往山上送吃的用的外,每天一大清早,就悄悄跪在茅草屋门前,恳求九兄弟搬到他家里去住。一郎点拨他说:“郑兄,你不用感谢我们,我们也不需要感谢。因为,从根本上说,不是我们救了你,而是你父亲和乡亲们的原谅救了你,是你自己幡然悔悟、真诚改过救了你。真要想回报,就从孝敬老人和善待乡亲做起吧。”

可以说,直到这时郑槐信才彻底感悟,真正清楚自己应该怎样做人做事。从此,郑槐信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行善守德重义,终身受到大家的赞许。乡亲们像把过去的郑槐信忘记了一样,再也没有人叫他“真坏心”,而是改口叫他“郑大善人”。

传说,后来寿终正寝的郑槐信还是下到十八层地狱受了苦刑。阎王告诉他,所有堕落地狱的众生,并非是天尊、阎君操纵,而是取决于自己善恶业绩的累积,因果自做还要自受,丝毫不会混淆,一点也逃不过。因此,郑槐信更懂得做善人善事的可贵,也更清楚自己过去干的那些恶事,真是罪不可赦,死有余辜。一次,中殿阎王召见他,问:“你在阳间前半生是作孽多端的大恶人,后半生是行善重德的大好人,在阴间已受尽刑罚,还尽孽债,积足阴骘,想找个什么样的替身还阳啊?”

他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我前半生做尽了坏事,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唾骂我,诅咒我应该去死,说明做被千人恨万人骂的恶事实在枉在人世。因此,我还想在阴界多多磨难自己,彻底消除自己心中所有的恶根孽障,确保来世能做一个完美的好人。”

阎王赞许地点点头,说:“看来你真是彻底悔悟,弃恶从善了。从现在开始你再做三年善灵鬼,期满我一定报请天尊封你在阎王殿里任职。”

三年后,前中后三殿阎王共同召见他,说:“来此至今,你一直诚守阴世间的规矩,做了很多不计得失的善事,我们已报请天尊恩准,封你为赏罚司黑无常,专事捉拿阳间坏人、阴间恶鬼。”

从那以后,他穿一身麻布黑衣,常常夜半出巡阴阳两界,明察暗访。行善的报给天尊,作恶的报给崔判官,捉拿了很多坏人、恶鬼,也彰显了许多好人、善魂。

直到唐朝盛世,积足善缘的他才要求重回阳世。在三殿阎王的共同举荐下,投胎到长安的一户普通农家,长大后,成了举世闻名的高僧。

为了纪念这段往事,村庄的人们将那座九兄弟曾经住过的山称为“九仙山”。从此以后,上九仙山的人都要特地进到那个仙洞里坐一坐,以期与天上的神灵感应沟通一番;慕名去那座竹屋里睡上一觉,祈求神仙赐梦,好梦成真。并且,九仙山向东去的石头上还依稀能找见一些巨大的脚印,当地人现在还说,这就是九子当年匆忙下山救火时留下的足迹。因人扬名的九仙山加上云海、飞瀑、佛光、怪石、奇树等神妙自然景观,已成为一处著名的旅游胜地。

有道是:

欺人欺世难欺天,

恶贯满盈终要还;

命悬九死惊噩梦,

痛改前非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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