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天救火。天亮后,村里人发现人群中竟然有好几个陌生人,尤其是一郎,救火时先是冲着天空挥手说话,火被扑灭后,又拿着什么竹简让郑槐信看,把郑槐信吓得半死,立刻引起大家的好奇,纷纷围拢过来。一郎一时弄不清怎么回事,怕自己是外来人引起误会,赶紧拱手作辑解释道:“诸位乡亲,我们兄弟九个从外地来,只是路过这里,昨晚住在山腰的那间竹屋里,今天一早发现村里失火,特地跑下来帮助灭火的。”
看到一郎神情有些紧张,村里一位穿戴整齐、长得细皮嫩肉的老人站了出来,笑道:“小兄弟,没事的,谢谢你们帮助灭火。我们这个村子在几座大山之间的山凹里,平时极少有人来,今天突然一下冒出好几个陌生人,难免感到有点稀奇。”
老人随后自我介绍说是村里的长老,请何氏兄弟到村中间的议事堂说话。双方落座,行过礼节后,两位少女用木盘端来十个冒着热气的青竹筒,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随之扑鼻而来——悠悠淡淡,是银菊花的高雅;清清柔柔,是玉茉莉的舒馨;绵绵软软,是金桂花的销魂——原来,这是长老为迎接九位贵客,特地新沏的“金银玉”三花水。长老说他们这个村子叫“仙台村”,后面那座山叫“仙台山”,村里有一百多户人家,基本属于一个大家族。提起山腰处的洞窟和竹屋,长老呵呵一笑说:“那个竹屋,是一位不知姓名的外来人留下的。”
长老呷了口三花水,语气深沉地回忆,“听老辈人说,六十年前,柿子漫山红遍的一天早上,一个腰挎长剑、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山腰的那个洞窟前。就像你们一样,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来这里干什么。只见他砍了一些竹子、树木和茅草,忙了一天,在洞窟旁边盖起一座小屋,住了下来。从来的那天起,他就没下过山,也没到过村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洞窟里,很少回小屋。开始,大家都觉得很新鲜,把他当成闲聊的话题,没事儿就聚在一起猜测,什么仗剑走天下的侠客、武士、杀手,躲避官府通缉的逃犯,愤世嫉俗的隐士,举目无亲的流浪汉……猜什么的都有。可是时间一长,大家见怪不怪,渐渐对他失去了兴趣,很少再关注他。
“不过,这个人的行为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怪,难听点是邪门。”突然,他惶恐地闭上嘴,站起身,仰起头,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对着空中长辑了两次,又对自己的脸颊左右拍打了一下。“神人啊,请不要怪罪我说话不敬。”
随即,恢复常态说道:“老辈人说,以前我们这里只有三个半季节,春、夏、秋,冬天很短,短的往往没感觉就过去了,几乎不下雪,根本没下过大雪。可是,自从他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每年的冬天不但明显长了不少,而且年年都下雪,至少是三天以上的大雪。每次下雪前,他都好像有预感一样,坐在竹屋前的地上,静静等待第一片雪花降临。之后,他就一动不动,雪下多久坐多久,远远看着,圆咕隆咚堆成一个大雪人,弄不清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开始,村里人都为他担心,是不是有些疯傻,不知冷热,生怕他冻出事。长老让几个年轻人冒雪过去,请他到村里住,可他就跟没听到一样,默默地坐在那里,眼皮都不抬,想拉他走又不敢,怕惹恼他。看到他衣服敞开着,胸口冒着热气,有个小年轻壮着胆上前,在他胳膊上摸了摸,滚热的,知道没事。谁知雪一停,他站起身,拍打掉身上的积雪,没事人一样又进洞窟去了。
“后来,大家渐渐摸清规律。冬天,无论天再冷,云再厚,风再大,见不到他的身影就没事。一旦他坐在竹屋前,不出烧碗水的功夫,必然下雪,准得很,就好像每场雪,都是专门给他下的一样。每次他坐多久,雪就下多久。即使雪看着没了,云也散了,如果他还坐在那里不动,用不了多久,天又会阴下来,雪开始继续下。直到他起身进洞回屋,天才会真正放晴。那时,村里人都把他当作一个‘戎狄’而已,直到后来发生一件至今谁都解释不清的事情,才让大家感到他来这里这么多年,绝非偶然,一定有什么很深的目的。”
长老清了清嗓子,喝了口水继续说:“有一天,我们村里的一位老阿婆去世了,那时我已经十几岁,记得很清楚,据说她活了一百零一岁。第二天是七月半,晚上躺在床上热得难以入睡,可是,早上醒来时发现光溜溜的身上竟然盖着一床狗皮被还有些冷,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睡得太久了。这时,听到大人们正悄声议论,说村里那位老阿婆昨晚去世,今天一大早就开始下大雪,冷得跟冬天一样,看来老天也来为她送终。还说老阿婆去世前还喝了一碗粟米粥,听大家说笑,一切都好好的根本看不出,所以去世时家里人都不知道。她的大孙子说,后半夜起夜路过祖母房间时,好像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人,低头席地坐在祖母的床前,等他回过神退回来再仔细看时,那个人却又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儿孙们进屋给老阿婆请安,发现她已经去世,右手腕上系了一根粗粗的红麻绳。老阿婆的儿子问是谁系的,家里人都摇头说不是自己。老阿婆的大孙子怀疑是那个‘戎狄’做的,可是,老阿婆的儿子摇头说不可能。因为娘亲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怎么可能跟那个‘戎狄’认识,不认识,凭什么会给娘亲系福寿的红麻绳呢。
“那位老阿婆我见过,奶奶说她年轻时苗条细腰,唇红齿白,是村里长得最漂亮的媳妇。可是,她在我心里怎么也和‘奶奶说’对不上号。又矮又瘦,脸上到处是疙疙瘩瘩的皱纹,像粘了一层厚厚的松树皮,手指也像老树枝一样干枯、弯曲,头发、眉毛都快掉光了,眼睛成了一道三角缝,嘴巴瘪瘪的,下巴都快挨到鼻子尖。那时候小,看着心里害怕,却又忍不住老想看。
“那场雪,接连下了七天七夜才停,竟然比冬天下得时间还长,还大,堆得比房门还高。据说,山上那个‘戎狄’从下雪那天早上开始,在洞窟前整整坐了七天七夜,直到第八天雪停后才起身。当天下午,又听大人们发疯似地说,早上雪停的那一瞬间,老阿婆家里突然闯进一股强劲的怪风,呼地一下把老阿婆的身体抬到空中,风车般飞快旋转。老阿婆的几个儿子吓坏了,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把娘亲抓住,谁知都是一抓一个空。结果,在家人眼前,老阿婆的身体碎裂成无数晶莹的雪花,随着那股怪风,像一条雪龙从院门飞了出去。儿孙们跟在后面拼命的追,眼瞅着那条雪龙直奔山顶,瞬间就没了踪影。回来一看,老阿婆躺的那张床上,只留下一根粗粗的红麻绳。一晃五十多年过去,老阿婆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长老收回投向天堂的视线,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继续说道:“说起来还有件事,更让人想不通,难以置信。那个‘戎狄’来了三个多月后,村里人开始疯传,说他是神仙,不吃不喝照样能活命。有几个心细的人,几乎从他来就开始注意,没见他生过火,做过吃的东西,也没见他吃过东西。有几个年轻人,趁他在洞窟,偷偷溜进那个竹屋,发现里面除了一个竹板床、一件蓑衣和铺在地上、床上的干草外,没有其它任何东西,包括锅碗等吃喝用具。”
“他们,包括我,那么多年,谁都没见他吃过东西。”随着长老手指的扫动,围观的人无一例外都使劲地摇头,一脸坦诚地表示自己没见过。长老点了点头,捋着下巴上的几根黄胡须,哑然一笑道:“村里有人说他可能是猴子变过来的,吃山上的野果就能饱。可是,这么多年,谁也没见他离开过茅草屋和洞窟那一片,更别说出去摘野果啦。因为,他真要出去摘果子,这么多年,这么多村民这么长时间注意他,不可能一次都看不到啊。有人说他可能跟我们不一样,深夜才出去找东西吃,即使那样,也不可能一丝痕迹都不留啊,尤其是下雪天,痕迹会更明显,除非他象鸟一样,会飞。”
“那个洞窟小时候我进去过一次,除了一个青石墩,光光的什么都没有,可是,不吃不喝他六十多年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实在让人纳闷,怎么也猜不透。”长老喃喃自语似的说完,喝了口水,清清嗓子,继续说,“去年仲秋夜,村里举办迎寒祭月活动。祭月是我们这里的风俗,每年都要举行一次。最初,我们觉得他怪孤单的,祭月前派人去洞窟里请过他两次。他就像聋哑人一样坐在那里,不回头也不应声。我们想他一定是不愿意参加,后来就不再叫他,省得勉为其难。仲秋那天夜里,月亮特别大,也特别圆,家家户户门上都挂了灯笼,点起火把。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走出家门,聚在村前的广场上,参加祭月仪式。仪式结束后,又在月光下举行村宴,热热闹闹地吃桂香饼、喝花水,赛花灯,踩高跷,说笑打闹。突然,有个小孩子喊道,‘爹爹,快看,山上有火在走。’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山腰上那个人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移动的光团。”
“开始,像是有人拿着一只火把,慢慢往山上走。然而,走了没多远,光团像射出去的箭矢一样,嗖地一下飞了起来。飞到山顶后转了好几圈,又笔直向上朝着月亮的方向飞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老停着话,两眼发呆地盯着地面,也许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晚所见的景象。
“第二天一早,村里人接二连三跑到山腰,想看个究竟,我也去了。那个人不见了,竹屋里是空的,洞窟里也是空的。大家找遍了附近的角角落落,也没发现他的踪影。后来,再也没见他出现过。就这样,在这里默默住了六十多年的一个人,突然无声无息地来,又突然无影无踪地走,就跟没来过一样。除了那个竹屋、竹床和竹笠,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后来大家纷纷揣测,那个人很可能是神仙,那天晚上就是他显灵发的光,出来六十多年了,不想继续呆在这里,又回天上去了。想想确实,如果是人的话,不可能一动不动在雪地里呆几天几夜都没事,不可能六十多年不吃不喝还活着,除非他本事大,修炼成了神仙。”
长老说话时,七郎注意到,大哥竟然没有流露出一丁点惊奇的神情,只是微笑地看着长老。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还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回去的路上,七郎跑到一郎的身边,问:“大哥,长老说那个人不吃东西活了六十多年,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也不奇怪。长老和村民们感到奇怪,不理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能不吃不喝活六十多年。我跟混元法师学武的时候,法师讲道时曾经说过‘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不知道后来法师跟你们说过没有。当时我觉得这句话很有深意,就请教法师。法师把话的含义给我解释了一遍,我才知道世间还有一种叫‘辟谷’的修道术,也才知道通过辟谷吸纳天地精华,竟然可以达到不食任何东西也能安然活命的境界,也就是得道成仙。因此,村民们说的这个人,即使不是不食不死的神仙,也应该是一位食气而寿的辟谷高人。”
“如果我们像他那样,也可以辟谷成食气而寿的神仙吗?”
“也许可以吧。法师说过,辟谷平常人也可以炼,但能长年累月地坚持下去,就不是平常人可以做到的了。法师还说过,一旦功力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周身气满不思食,因此,有时辟谷不需要刻意去炼,也能自然而然发生。辟谷到最高境界,只需吸取日精月华,就能使人元气充沛,当天地万物的真气源源不断汇聚到体内,充盈五脏六腑,就可以到达‘人与天同’的神仙境界。法师当年曾给我一本《天人感应》秘籍,里面就有一章专门论述辟谷。你想知道的话,回去大哥念给你听。”
第二天清晨,起床时,一郎习惯性地扫视了一遍弟弟们,发现七郎和八郎不见了。平常这个时候,他们都是跟在哥哥们的屁股后面起来,有时还要一郎催几遍才行,并且,外出都会跟哥哥打声招呼。
“这么早就悄悄出去了,该不是昨晚听我一说,真的跑去辟谷修炼了吧?”想到这儿,一郎匆匆来到屋外,站在屋前的空地上四处张望。
高高低低的草木,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梦幻的炫目的光芒,仿佛一夜间,所有的枝杈、草叶、蛛丝,甚至石块,都被神仙变成了绿色的宝石,紫色的玛瑙,透亮的水晶。在星星点点光芒的映衬下,拐角背阴处的树影,显得愈发弥蒙幽暗,像是熬夜怪兽打哈欠的嘴,努力大张着,喉咙的深处,偶尔传出几声“啾啾”的鸟鸣。
一郎抬手遮住耀眼的阳光,透过山林的缝隙,看到远处一块凸起、向阳的岩石上,坐着一个人。从轮廓和衣服的颜色上判断,不是七郎就是八郎——双胞胎的两个人,每次出去都是形影不离——只要看到一个,另一个就不会太远,所以,一郎不再担心。“算了,不打扰他们了。辟谷就辟谷吧,两个人都一直在练功,知道内力深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中午,兄弟俩光着膀子回来,一进门,七郎就高调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和八郎一起修炼食果辟谷术,不吃腥膻,减吃谷物,到第十天我们谷物也不吃了。”
“那你们饿了怎么办,不吃东西多难受啊?”五郎关切地问。
“我们吃这个。”八郎拎出两个用上衣系成的包裹。打开后大家一看,里面是一些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的果实,有六七种。“我们回来的路上,发现路上好多树上都结着果子,顺便摘了一些回来。”
“我看看。”一郎上前,拿起一个外皮颜色青灰、长有细短毛刺、比拇指大些的果子,说:“嗯,这个没问题,猕猴桃。剥皮吃,味道酸甜,果肉里密密麻麻地有好多黑籽。山楂、栗子、拐枣……这种小红果咱们家门口的溪边也有,颜色也这么鲜艳,看着害怕,小的时候老想吃,却害怕有毒一直不敢吃。这个毛茸茸的我也没吃过。”
“都能吃。大哥,我和七郎都尝过了,酸酸的、甜甜的,怪好吃的,你们尝尝。”八郎的话,把大家的口水都勾了出来,纷纷伸手加入品尝的行列,眨眼功夫就把两堆果子一扫而光。
吃完,六郎冲身边的三郎眨眨眼,坏坏地一笑,凑到七郎、八郎身边阴阳怪气地说:“七郎、八郎,难怪你们要辟谷呢,果子这么好吃,明天我也跟你们一起吃果辟谷吧。”
“好哇。不过你是后来的,不管年纪大小,是徒弟,我们是师傅,你得听我们的,我们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七郎看出六郎在逗他,将计就计地说。
“好,师傅。”六郎做出恭恭敬敬的样子。
“真的?”
“真的。”
“那好……明天早上开始跟我们出去。我们辟谷,你负责采摘果子,如果表现好,一个月后我们教你辟谷。”
“嗯、嘿……”没想到弟弟这么快就收紧了圈套,六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惹来一片哄笑。
这天傍晚,二人又辟谷修炼回来。路过洞窟时,七郎偶然心生一念,对八郎说:“八郎,我们进去打坐一会儿,沾沾仙气,如何?”
八郎点点头,跟着七郎走进洞窟。刚走几步,七郎突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那里。跟在后面的八郎没在意,一下撞在七郎的背上,张嘴刚想发问,感觉不对劲,立刻偏头向前看去。这一看不打紧,也愣在那里不敢吭气。
前方,原本几步之遥的窟底不见了。二人仿佛置身在一个高得不能再高的山顶,放眼望去,无上无下、无边无际的天空里,到处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异风景:金璧辉煌的宫殿、高大巍峨的庭院,错落在缭绕的云雾中;层层叠叠的奇花异树,琳琅闪烁,漂浮在天地间,时隐时现。最神奇的是来来去去的人,都衣袖飘飘地坐在云头上,时而透明得完全看不见,只见云彩不见人,时而恢复人形,却又在不断变幻色彩,忽而像一团炽燃的火焰人,忽而像一汪蔚蓝的海水人,忽而又像一片碧绿的蕉叶人……
正当小哥俩傻呆呆地目不暇接之时,一个头戴宽大斗笠的人,“嗖”的一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盘腿端坐在一片紫云之上,近乎透明的身体,放射出幽幽淡淡的奶白色光芒。
“七郎、八郎,你们来了,坐下吧。”
嗡嗡如钟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扫过来,带着一股绵软但极有力道的热流,从七郎八郎的身体穿过,二人的大脑瞬间被刷成一片空白,顺从地坐下。
“你们是不是渴望通过辟谷修炼正果啊。”
七郎、八郎连连点头称是。
“辟谷实为三界共有但不可混用的养真、养生、养气之术,天界辟谷养真,人界辟谷养生、地界辟谷养气,各行其道,各守其法。所谓人界辟谷,短时少食不食谷果,吸风饮露,以求怯除秽气,是为养生,亦能养生。但是,辟谷修炼也必须走正道,万万不要相信所谓辟谷可以做到五谷百果均不食的谬传,图若天神地鬼长不食,必无生。不食无生,焉能谈养气、养真。”
说话间,透明人渐渐收拢光痕,摘下竹笠,七郎八郎这才看清,是一位道家打扮的长者,虬髯覆面,剑眉入鬓,头顶一个啸天髻,盘腿坐在青石座上。
“七郎、八郎听好。我乃大罗天极乐真人,天尊让我转告,尔等虽从天界出来,但罚入地界时已被翦断天根,若要重返天界,必须积善累德、养育天根至圆满方可。由此向东二百里,天尊已为尔等选了一个好去处,可以净心修炼。不久,那一带将出现一场世人咎由自取的大劫难,需要你们救助。尔等要竭尽心力,广布善心,广结善缘,广种善果,多救一命,天根自会多长出一分。”
言毕,真人闪开身。二人眼前出现一处梦幻般的胜景:嵯峨俊秀的峰谷之间,镶嵌着一泓碧澄湖水。一行白鹭,悄无声息地从远处飞来,越过飘洒着飞瀑的石壁,在空中优雅地打了一个回旋,接连落在了湖面上。一、二、三……一共九只。二人数完仔细一看,不禁愣住——带头的那只竟是一郎大哥,正用力扇着翅膀……
真人呵呵一笑,伸出双手抬了抬,示意兄弟二人站起身。“天色已晚,你二人不要再痴迷于神天之景了,速回去通知其他兄弟,明天一早动身,你兄弟二人带路即可到达这个湖边。切记,不得误期。”
“是,真人上仙。”七郎恭恭敬敬地拱手答道。“不过,七郎心中尚有件疑惑事,想问上一问,可否?”
“哈哈,有事尽管问,无妨。”
“据说,二十多年前,山下那个村子里有位活了一百零一岁的老阿婆,去世后化成雪花被风刮走了,不知上仙是否知道?”
“哈哈,知道,知道。”真人朗声笑道,“不是刮走,是被我接走了。”
“被您接走了?”七郎懵圈地看着真人。
“是的,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您的女儿?”兄弟俩异口同声惊呼。
“不错。一百多年前——说起来你们会觉得很长,在我们那里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女儿跟我说有点闷,想出去走走,我并未在意就答应了她。谁知她竟然暗生凡心,偷偷跑到人世间来了,等我追到这里才发现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她不但嫁作人妻,而且子孙满堂。我劝她脱离凡胎跟我回去,可她执意不从,说除非肉体死掉,否则绝不会半途离去。没办法,我只得在这里住下,陪伴、监护她,没想到她的肉体一下活了一百零一年。女儿从小就喜欢晶莹剔透的雪花,离世前,请求我把她客居的肉体溶成雪花下葬。所以,那日雪停之时,我把她的客体化成了雪花,葬在了十万大山之顶。”
“谢谢上仙,这下清楚了。回去后,我们可以把真相告诉村民吗?”
“哈哈,当然可以。其实,把女儿带走后,我曾想回来跟她的儿孙们解释一下,可是怕他们不相信,也就作罢。后来,又想在她留在人世的儿孙中挑一个带上仙界,梦中问了好几个,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跟我去。这时,我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不爱神界爱凡尘,原来,人、神生活各有其妙啊。”真人感慨地说,“所以,把女儿送回去后,又悄悄回来呆了二十多年,似乎,我也喜欢上人世了,哈哈。”
真人把兄弟俩招到身前,从腰间解下一只玉葫芦,倒出一些稻、黍、稷、麦、菽等,放在掌中碾碎。又从怀中掏出两枚拇指般大小的红枣,放在细碎的五谷里用力一握,再摊开时,红枣已成蜂窝枣,五谷碎粒全部钻进枣中。对着红枣,他徐徐吹了一口气,两枚红枣缓缓膨胀如鸡蛋大小,玛瑙般晶莹剔透。他两手各持一枚,让兄弟二人把嘴张开,喂食般投进二人口中,掌心顺势一推,竟然让二人小鸟似的把谷枣囫囵吞下。抬手在兄弟二人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呵呵一笑,侧身隐入石壁,立时不见。
兄弟二人如梦醒来,感到周身热流奔涌,口中甘津滋润,异香喷涌,身体轻得两腋生风一般。此时,洞中又变成漆黑一片,二人张望轻呼,却已不见真人踪迹。八郎说:“七哥,我怎么觉得浑身好像到处都长了翅膀一样,轻飘飘的想飞,舒服极了。”
“是的,我也一样。”七郎舒展了下胳膊,“对了,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仙人好像给我们吃了一颗五谷红枣。八弟,那天大哥给我们读《天人感应》秘籍时,曾经说到有一种被神人赐物“加持”辟谷的方法,刚才,我们两个会不会被真人用五谷红枣‘加持’辟谷了。我们食果辟谷的目标,原本是想通过不吃腥膻、不吃五谷杂粮达到的,可是,现在真人却给我们吃五谷红枣,是不是想告诉我们,红枣是果实,五谷也是果实,和其它果实一样,都是我们活命的食物。所以,野果和五谷区别不是很大,这么看,转了一大圈,只要我们吃东西,实际上根本就没辟谷。”
八郎没吭声,呆呆站在那里,好像没有听到说话。七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欸,八弟,怎么了,听没听到我说什么?”
“嗯,七哥,刚才我们光顾高兴,忘了一件事。如果让真人把我们带的果实都吹上一口仙气,那该多好啊。”
“哈哈,我白说半天,算了,就当没说。你别不知足了,那真人平白无故给我们一人吃了一颗五谷仙枣,就已经很不错了,别太贪心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不然哥哥他们找不到我们,要着急了。”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七郎的话音还没落地,就听见外面一声高一声低响起“七郎——八郎——”的呼唤。
“哥哥出来找我们了。”二人一边答应“哥哥,我们在这里”,一边赶紧跑出洞外。
回到屋里,二人把洞中遇见极乐真人的事情,向大家叙述了一遍。一郎呵呵一笑,“七郎、八郎,既然如此,今晚还是跟哥哥们一起吃饭吧。那个好去处,真人不吝现身指引,我等兄弟照办就是。”
说完,领着八个弟弟出门来到洞窟前,一字排开跪下,一郎居前带头叩首。“何氏九兄弟叩拜,感谢极乐真人上仙亲来指点迷津。明天一早我等即遵照天尊、真人指示,前往修炼地,积善累德,培育天根。恳望天尊、真人永远保佑我们。”
第二天一早,八郎把采摘的果实拎过来,请兄弟们一起吃。九郞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粉红肥嫩的桃子,张嘴就咬。
“九弟,不对啊,我们昨天没有摘桃子呀。”
八郎这么一说,九郞吓了一跳,满腹狐疑地看着桃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愣在那里。一郎过来一看,说:“八郎说的不错,是不对,现在根本不是桃子下来的季节,怎么回事?”
一郎提起口袋,把里面的果实全部倒了出来,屋中顿时溢满幽幽淡淡的香气。七郎、八郎清点发现,除了二人采摘的,居然多出九只肥嫩的粉桃,并且,所有果实都饱满、鲜亮了许多,透着玉石的光泽。七郎这才“哎呀”一声,若有所悟地高声说:“这几个鲜桃,一定是极乐真人‘加持’给我们的。难怪他走之前,伸手对着我们的额头点了一下,还诡异地笑了笑。大哥,我们吃过真人赐予的五谷红枣,甘津不绝于口,两腋生风欲飞。这桃子既然是真人送的,一定也是非凡之物,正好我们今天要去百里之外的新地方,吃了刚好赶路。”
“七弟说得不错。谢谢极乐真人。弟弟们,把果实吃完,我们立刻出发。”
正如七郎所说,刚把果实吃完,人人顿觉周身热流突奔,筋骨紧绷,似得千钧动力。一路上,七郎、八郎似曾走过一般,轻车熟路地带领大家左拐右转,向东南方向的山野一路狂奔。
正所谓:
梦里倚门欲求同,
梦外痴成莲花功;
众口百转千秋事,
掩卷回首即清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