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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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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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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记》连载

第一十五章 螃蜞唱歌

我那时,对一切上了书的物件,有无限敬仰、佩服。偏偏,学校写入学须知的,不知从哪里就知了我的这个心理,在张灰里泛白的铅字字粒印成的通知上就写:学校位于古羊城八景的石门返照之流溪河畔,云云。

我爸爸、细叔就寻来张广州地图,像面对一场重要战事一样,挑灯来研究。

凭得这个底子,我阅起江来,仿佛可以通过最极目处,看到天边、入了横亘了一个西面的红云里的江源。

返照,书载,就是海市蜃楼。说来也是好奇怪。我那时光里,正沉迷于这些词语的思考、追溯,学校就正好放了一部在沙漠上发生了这千年不得遇的奇观的电影。

我就善解人意地将这些名词啊、美誉啊,来一一对应我那日独自凭着钓鱼台的西栏的所见。我好心地开展做为一个十五岁人的联想。比如,石门是什么门呢?那拐进来这恢弘的江涛处,右一侧还好,算做山门的一侧,那左边,突地矮下这许多,就不算十分如气的另一侧了。

至于返照,委实有雄伟而厚的重云,十分配合地翻滚、漂移、会合、变形,将个西天搞得十分热闹、辉煌。但任我怎看、怎想,怎努力,也看不出即刻会有奇观来给我看。更以致于,将天上绛红以外的五彩,看出好些云山、沟壑、天湖,与石门村业已染红了的树,怎分也分不开了。

这时,多亏一艘驳轮,初初像个马头,嵌在云外天边,很缓慢、艰难地探。但,极快,须臾之际,红日倏地沉入血红的江,云就拉不住轮船了。不仅驳轮拉不住,连后面整列的吃水极深的沙船也拉不住,也哒哒哒地都转身,向我来。

那驳轮很努力地,朝天吐如虹的水柱。有人,很灵活地,窜来窜去,在船与船间,不时也向我,舀些水来。

当然,我不怎么理会的。

那日落后,天还不至于就全黑下去。我的眼光,从江心向岸边来,顺着江面,就有一棵探身作饮水状的古榕,生生撞在我的视线上。

我只好拾着台阶,小心绕过贪泉石碑、假山、古寺庙的残垣,到码头这边来。

我要卧在一棵细榕下的围栏麻石上。这一卧,树叶在黄昏的余晖下,由近及远,一层层地浅上去,老身的树干和分枝虬劲有力,细风儿沙沙叫,天光一闪一闪。

我这样,是我在石门的一个秘密,是看春天、看树的生命的一种上好方法。

这时的天,其实更有质感,愈像个天了。

当天暗到与我约好的程度,我就起身,向码头厚身的一级级台阶来。那围栏的青苔、横竖夹角生出的细草细苗细花细树,都向我点头、问过好了。我就与她们一起,把眼光重投向江心,由江心又探照灯一样,向对岸去。

因为我每来江边,在这边,就总觉有人要回来。

我等久了,就真有不知从哪里撒网捕鱼的小木舟和乌身的江上渔民回来。他们像我们乡里的阿哑,从头到尾,无话,只用眼光东探西探,赤脚,咣咣走远、入村,入夜色去。

这时,趸船这边上了灯,顺江向远、向城里去的方向,浮塔闪着热情的温光。不久,就真有入城回来的村人、同学从钢轮上下来。潮水一样,来也快,散也快。

他们散后,全艘在夜里显得更大的用来做码头摆渡轮的水泥船,就全属于我。

中秋之夜,马宗宝老师在这江水摇动的船面,用单簧管演奏《十五的月亮》。

那忠厚之声,那时还存些些,挤在水泥船与江岸拍起的浪花里。闪着馨光。

观音洞此时升高许多。

我往男生宿舍回的时候发现。我心里又怕又好奇。我承认,我这时,夜里,更信此洞有观音在。

山岚中,茉莉花、夜来香、玉兰、草香、泥土味,混在潮湿的江风中,很滑的感觉。

各种虫,奋力地叫。无规则,又似此起彼复。要过上一二刻钟,才在我的指挥下,按江涛拍岸生成的哗哗节拍,和谐起来。

此时,我发现,江畔,从来不知做什么用的巨大方池子,星光万闪。

近看,千万螃蜞三五叠迭,漫天吐泡子。

很无所谓一样。这泡泡泛着夜的蓝光。啪啪声,越来越响,在万籁中。

多年之后,我骑好长时间的美团车重访旧地。那西头极目处,一桥飞架南北,动车组间隔很短时间就呼呼过一列。车和桥下,不知怎地,好开阔,比以前开阔,海一样。倒有几分海市味了。

这就完美了。因为更像石门了。胜地无疑。

然而,及近,当我依旧看观音洞等等景物,除贪泉碑外,都不是老样子。又熟悉,又陌生。像初恋的人相见。

只有,不足一人高的公婆庙,拾级,从后看,像一个"如气"的人的后脑勺。很像大埕一一我的家乡。

是日。发微信朋友圈。诗云(押潮州音韵):

流溪斜阳生新天,老榕细绿三层涟。

刺史从前遗勒石,动地起风念旧篇。

古渡阶下无人问,珠海东去有迴轮。

沉沉货物吃水去,韬然奋起在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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