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望山跑死马,层层叠叠的群山似卧龙一样绵延于百垱河两岸数十公里。入秋,扑鼻的麦粒香像云雾一般萦绕在鄂西上空,那是农家人心底最美丽的味道,预示着丰收在望。雷群以飞快的步伐向前疾走,随着他的步伐的加快,夜幕也愈加深沉,远处的山峦由清晰变得模糊,慢慢地越来越模糊,最终被这再黑再黑的夜所吞噬。在黑暗中行走,事情毫无起色,雷群顿觉孤单而落魄。
“禀报大老爷,那个占卦先生求见!”听到管家歪三呲牙咧嘴的上前报告,何原谦好不容易才从吞云吐雾的晕眩中回个神来,然后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金色大烟袋。
“他怎么又来了?” 颤颤巍巍站起来哼哼道,“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歪三一眨眼,嘴唇不由自主地翕动中,操着一副公嗓说道:“他说有要事求见您。”“不见!”何原谦背着手直接拒绝了。 顿时,歪三那双贼亮的眼睛有些黯然了。“你的意思是见一见?”何原谦大概看出他的失望表情后,眼睛一闭一睁,说“那就让他进来吧。”
歪三赶紧接起来,说:“好嘞,我这就去叫他进来。”他之所以如此上心,是因为得了雷群的不少好处。自从第一次与雷群相见后,歪三就对这位占卦先生开始有好感。拿了人家的手短不是?何原谦则开始整起衣帽来,一番自我梳理,便正襟危坐摆出一副“老子天大第一大”的气势。 “无拘无束独自游,气定神闲心悠然,” 雷群握着双手,做出一副老派的拜访样说,“打扰何大老爷了。”何原谦故作鄙夷的神态,瞟了他一眼,欠了欠身,摇才头晃脑对答:“青山不厌三杯酒,老夫惟消一袋烟。”“哈哈,”雷群哈哈中眼睛一亮,“大老爷好福气。”“哦,这得感谢您啊先生。”
话语意味深长,彼此心知肚明。雷群苦涩一笑算作回应。
“你请坐!”何原谦假意恭请到。雷群觉察了其中的滋味,但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的鄙夷而气馁。事实上,何原谦也开始对眼前的这位占卦先生,心生警觉了。
虽然从雷群的衣着打扮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他一次一次地不辞劳苦造访,绝对不是简单的占卦先生上门看风水这样简单。这人到底是何来路呢?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想到这儿,何原谦的眼里更加生疑了。怎么说呢?他是既对这两派人马表示好奇,又对这局势心怀担忧。身为利益既得者,他从来无心参与什么党派之争,只希望把自己的大老爷永远做下去。
面对何原谦的疑惑重重,雷群快速用余光扫视了一下何原谦的中堂摆设,发现这位老财主家境真的不错,家里的家具不仅画龙雕凤,还显得古朴大方,别具一格,尤其是何原谦坐的那把大大的太师椅,虽有几分特别夸张,并且椅中龙头龙须狰狞猖獗,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雷群尽力保持着一脸的平静,他不想与何原谦一言不和而弄僵。他不断暗示自己要沉住气。
在好一阵子的僵持默然中,何原谦到底还是按耐不住了:“想必先生今天来一定是为上次何柳冲突之事而来?”雷群重重点头,以示诚意。谁知,何原谦却故作轻松地挥挥手说,“这事我不想提了,不过你现在来正好赶上我何姓家族的庆功宴了,得好好敬您一杯才是。”
说完,他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雷群。雷群气不打一处来,正寻思酝酿着合适的言语。结果,他还是没能压住心中的怒火,责问到:“庆功?难道大老爷不知杀戮无辜乃天理不容,功之何来?!”
何原谦脸色瞬间就变了。“你算什么东西,快给我住口!” 管家歪三抢先扯着公鸭嗓子说:“如此胆大妄为,还没人敢用这种口气跟我们大老爷说话的!” “难道我说错了吗?”雷群故意激将到“以邻为壑,此乃安居乐业之大忌,况且你们何柳两姓族斗了几辈子了,不仅伤及无辜性命,还阻碍自家的前途,实为损人不利己吧?”
“你……你住口!你胡说!” 管家歪三牛眼一瞪,喊道,“来人啦,把这个臭八卦给我拖出去丢进河里喂鱼!”瞬间,守在门外的一群家丁就像恶狗般疯狂地围了上来。他们中,有的手中拿着棍棒,有的拿着刀或枪,俨然是一支训练的素质的队伍。这令雷群多少有点诧异了。
如此训练有素,更让雷群坚定了要争取、团结他们的决心。见此情形,雷群故意大声哈哈一笑。就是这一笑,让所有人愣了一下神。
“管家别……”何原谦摆摆手,立刻阻止道,“就让他继续说吧”。雷群趁热打铁,说:“今天百垱河上的一场械斗,导致柳家两人死亡,多人受伤,这些无辜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你们有没有想到他们家人的痛苦,又没有想到亲人别离的悲伤,你们却在这里庆功,试想如果换作是你们呢?”
好一个步步紧逼,立即令何原谦胸口上就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有点喘不过气来。尤其听到管家歪三正故意装作扯着嗓子说话的样子,何原谦感到窒息,因此他一抬手阻止住并说:“别急嘛,让他继续说吧。” 雷群以为他的话令何原谦更有所触动了,便又说道:“杀戮永远换不来邻里安宁,只能换来双方仇恨的加深,没有任何人会因为杀戮而赢得胜利。”
何原谦听了,并没有出声。管家歪三看得清楚,宾夺主地扯着嗓子说:“你胡说!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杀戮才能征服对方!”雷群反问:“打了几辈子了,你们真的征服了对方吗?” 管家歪三哑口无言。
此时的何原谦仿佛正在开着小差,思考别的什么事情。不过,几秒后他又开始端详起雷群来。眼神里,多是疑问。
雷群下意识地扶了扶额头前的黑镜片子,摆出未卜先知的作派,说:“休怪本人胡言,你们将很快迎来一场灾难啊!”瞬间,何原谦脸上一凛。管家歪三立即狐假虎威激动道:“我们不怕他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一群死一片。”
管家的话令雷群有些意外,他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的管家不是这样的啊。雷群用余光瞟了一眼何原谦,发现他的脸上依然平静淡然,似乎也在说管家说的极是。雷群便又换了一种口气说:“听一下忠言吧,冤家宜结不宜解,如果大老爷能够主动与柳家和解想必便可以逢凶化吉……”
“别说了!”何原谦站起来吼着质问,“你是什么人?”雷群一愣,随即微微一笑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依大老爷的阅历,我的话是事实没错吧?”何原谦哼了哼,在原地转了一个圈道:“你不会是柳姓的派来说客吧,你觉得我会再上你的当,去跟他们和谈吗?”
咄咄逼人的气焰扑面而来。雷群没有立即去接话。事实上,他只是借谵语烧把火而已。不过,这时的何原谦已经变脸,露出了固有地主老财的凶相。但雷群并没畏惧,他必须促成这件事,即使不成也要让他们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火拼事件。
“和谈是唯一的出路,大老爷。”“此话怎么说?” 何原谦说完用一种不可能的反击目光看着他,“如果我说不呢?”雷群一梗中,有了新的意图,决定把话慢慢引入大格局上来。
“听说那远道而来的东洋倭寇已经攻昨武汉,不日就将攻击青城,如果你们两家族如此继续这样下去,且不是给了外人可乘之机?”“哈哈哈,倭寇来得正好,” 管家歪三连忙弓箭暗张插嘴说,“我们正好可借他人之手灭了柳家!” 语气掷地有声,样子是如此得意。
雷群心里开始气不打一处来中,也很是气馁,觉得他们这帮人真是小算盘打得太欢实。雷群便忍着愤慨道:“管家大人,此言差矣,我听说这倭寇所到之处无不奸淫杀戮,东三省就是最好的证明,怎么可能让你们借他之手,坐大做强,天真了吧。”
一听“天真了”几个字,管家歪三又扯起嗓子道:“不可能,那些都是传说,倭寇是来建立大东亚共荣……人家来实现皇道乐土……” 管家歪三似乎还知道很多,列举了许多连怕是何原谦都不知道的事情来。这让雷群相当意外,怎么中毒如此至深?
愤怒中,雷群心想,“皇道乐土?”太愚蠢了吧,人家是来烧杀抢掠的。便又强忍着愤怒,问:“难道大管家对倭寇十分了解吗?”何原谦开始说话了――“嘿嘿,他呀比你见过的世面多,他在东洋做过……”
不过“劳工”两字何原谦没有说出来。不过,歪三这一称号也算是东洋人送给的。当年他在日本当劳工时,因为出工不出力被日本人恨恨地打断一条腿。这一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像一旧伤疤,每揭一次,都是那么疼痛。但他只知道揭伤疤的疼痛,却不知道伤疤是谁给的。
“就算管家你说的有的是事实,但未必就是全部,你看倭寇在我中华大地的所作所为,卢沟桥事件……无一呈现出他们嗜血掠夺的本性,将我东三省的粮食、木材、煤炭等等据为己有……这样的共荣不过是老虎吃麋鹿,还要打造一片文明祥和之境罢了!”
“难道你亲眼所见?”雷群一说完,管家歪三便在警觉中,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雷群迅速扫了一眼何原谦,结果目光不期而然撞击在一起,何原谦对他的身份也起了疑心,便顽皮一笑,说,“我就是一臭算命的,正所谓算命识人,识英雄,识豪杰,识才子,识佳人,识贩夫,识走卒,识愚人,识百样人生。看的是干支五十二万种变化,算的是财官几何、吉凶祸福,识的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管家跟何原谦都表示出不相信,是写在脸上。雷群当然知道他们不会相信。但是,他知道,身为占卦之人,不管是否眼瞎,最要紧的基本功就是察言观色,听话听音,这基本功,虽然他是个假的占卦先生,可是多年的革命经验也让他学会了察言观色。
“有意思,有意思,”何原谦摆摆手说,“咱们先不谈这个,开饭吧。”说完他还很绅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不知道何原谦葫芦卖的什么药。
二
夜晚,鸟儿们栖息了,大地沉睡了,“鸩鸟”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内心凉意渐生,不堪承受。沉陷迷局的“鸩鸟”完全看不出任务的目的。
一路奔波从遂早回来后,“鸩鸟”也几乎到了绝望的地步。他开始仔细回想着一路的细节。回忆中,发现此次之行,除了秋田一路东张西望外,完全没有什么语言上的交流。尤其秋田在与手下人交待任务时都是用眼神在交流。一路上,秋田就只发出过找饭店吃饭和找旅馆睡觉的指令。
思绪如麻,理还乱!周遭万物仿佛都沉静在这无声的世界里,睡得安逸。可是“鸩鸟”一直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他还在竭力回忆路上每一个细枝抹节,可是,脑子里的印记实在太平淡无奇了。不过,就在他侧身翻过一刹那,仿佛一下子打开尘封闭的记忆之门。
“仁丹,路边的乡村墙上哪来的仁丹广告?” “鸩鸟”激灵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为什么去的时候没有发现?怎么返回的时候发现了?”
他竭力回忆着,苦苦地思索着。却又记不清楚到底那仁丹广告一直有还是后来被谁贴上去的,脑子里完全没有没有具足实象的东西。为此他一个点燃一支烟,用力吸了一口。瞬间,一股青烟婀娜多姿,仪态万千地升起,从而变成呛人的漂浮物。
“仙人指路?难道是敌人来了个仙人指路的作用?” 随即他又否定了,怎么可以如此明目张胆?接着“鸩鸟”又否定了自己--“不然那荒郊野外怎么会有那些东西出现呢?”
仿佛是忽然开朗,“鸩鸟”心里一阵窃喜,越发觉得那广告中有阴谋。于是在计上心来中,一个大胆的计划就在脑海中产生了。尽管他知道这样非常冒险,很可能暴露自己,但他还是要决定一试。这不是三十六计的中任何一计,除此他无路可走。
正所谓“投石问路间在音。冒险,很多时候只是无助的赌注。第二天一上班,“鸩鸟”佯装无事来到秋田的办公室,不过,他兜里多了一个东西,是一张仁丹广告。这是他故意从街道小巷子里的墙上扯下来的。一路上,他便思考着在见到秋田时,如何将设计好的仁丹广告不自觉抖落在在秋田的面前,要的是自然而然中让对方惊惧的力量,却还不会发现他在探究些什么。“鸩鸟”有些兴奋了。
“仁丹”这种东洋之物,自从日军侵略中国开始,便四散在中国大地的街头巷尾中。它是日本人的“神药”。当他面对秋田,装作讨好的姿势从兜里掏出烟盒时,那张仁丹广告倒是真的自然而地飘落到地上。
副官秋田却好像没有看到一般,令“鸩鸟”有些失望,他又装作这物不是从自己兜里掉下来的东西似的,随手捡了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才终于引起秋田的注意。“你的手上是什么东西……哪儿来的?” 秋田表现出十分意外的样子。“鸩鸟”淡淡一笑,说道:“哦,想起来了,身体欠佳,准备买一盒试试。”
秋田像如重释负“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工作。这令“鸩鸟”有些失望。
“难道是我判断错了?不应该啊!” “鸩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在他潜意识中,隐约觉得这个东西一定代表什么,会不会是个破译日本人行动的密码之类。作为一名资深情报人员,生活中每一个不寻常的现象出现,都是他关注的重点,他决定要继续深挖下去。
“秋田君,听说仁丹是奇药,可以包治百病对吧?” 秋田一愣,抬起头说:“那是大日本帝国的国宝,胜似东洋之花。帝国的神药你的懂不懂?”
一听胜似东洋之花,“鸩鸟”立刻联想到川岛芳子。这位生在中国长在东洋的女魔,就曾被称作东洋之花。想到这儿,“鸩鸟”心里无比窃喜地说:“秋田君,晚上一起喝酒吧?”
醉翁之意,当然不在酒。“喝酒?”秋田盯着他问,“为什么要喝酒。”“鸩鸟”便故意引导他说:“听说马上就要对遂早开战了,所以我们先去放松一下?”
“鸩鸟”的话如巨石丢进深潭,秋田瞬间就像触电似的,一脸严肃地问:“谁说要对遂早开战了?” “鸩鸟“装作先知先觉道:“我们不是去侦察过了。”“八格!混蛋你听谁说的!” 秋田上蹿下跳,说脸变脸就变脸,一跃从座位站起来盯着他,凶相逼人。
“鸩鸟”装作吓得退了一步,心里惊颤地说:“对不起,我只是瞎猜的。”他说话时,连忙低下头掩盖着自己的表情。而秋田却是步步紧逼,站起来像是兴师问罪。
秋田又狰狞道:“这是国军高级军事机密,我的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盛怒像一条条火龙,冲向“鸩鸟”。但“鸩鸟”并未因此而害怕,反而在心里窃喜着。盛怒之中必有因!“鸩鸟”猜想着,说不定他这是在故意掩盖些什么呢。
“鸩鸟”决定再装一次傻。“对不起,秋田君我这也是受到你平时博学的耳闻目染,猜猜的,请息怒。” “你的大大的聪明的有,” 秋田立即又变了一脸色道:“我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军事行动。”说完他脸上露出不为人知的阴险笑容。
“那好,不为开战喝酒,” “鸩鸟”故意一脸轻松地说,“我们只为友谊咪西咪西!”为此,秋田摇摇头否定,接着又点点头,说“好的!我们为大东亚共荣而干杯!” “鸩鸟”一脸笑意中,用眼睛的余光撇了秋田一眼。秋田之所以在矛盾中答应晚上跟“鸩鸟”喝酒,其实他心里也非常紧张,原因错综复杂。一是完成板垣大佐交给的任务:对“鸩鸟”监视。当时接到任务时,他非常惊异,不相信上级竟然对“鸩鸟”怀有异心。二是“鸩鸟”的异常,让他开始相信板垣大佐的话来,因此开始实施测试。三是也想借酒放松一下,毕竟战场无定数,生死不由人。尤其南昌一战,让他认识到中国军队的勇猛,意识到这支军队虽然武器装备陈旧,但挽救民族危亡的信心依在,认为这次遂早之战,一定又是一场恶战,还不知道是否能活着回来,更重要的是他想妻子了,一别三年,几多相思苦,几多相思愁啊!
时光荏苒,混沌中映出的你笑颜,灯火阑珊处,恍若时光流转,你逆光而来,巧笑如昔,却在我向你伸出手时,回转身化作点点莹光,如瞬间消失得无踪。日日与你相聚言欢,夜夜有你入梦陪伴,在那天真烂漫的日子,我们曾约好一起长大,看你在原野上起舞,一身绚烂,明艳如夏花。
妻子稚雏洋子与秋田是早稻田大学的同学。他们的相识,一直还颇有些不打不相识的味道。那天,东京都新宿区下了第一场雪。风起,卷起的樱花漫天飞舞,如梦似幻,落得很美,却又如此的哀伤,凄艳,令人心碎的艳美。稚雏洋子拿着一本书站在盛开的樱花下凝思着什么,样子如仙女下凡,飘逸、虚幻。
秋田非常好奇地走上前一看,稚雏洋子正把樱花落下的一个花瓣放在书页中欣赏着,眼神里还流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嗨,你好呀同学?”对方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是在看把花瓣还是看书?” “生命如花瓣总会凋零?” 像是在问话又像自言自语。对此,秋田不以为然道。“难道你对生命的一切凋零都会同情?” 稚雏洋子瞥了他一眼,说“你一定右翼战士吧?” “大和民族是黄种人的骄傲,一切凋零意味新的开始。”
这时,稚雏洋子才开始认真打量看起来。他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这是稚雏洋子喜欢的类型,尽管她很柔弱。但她喜欢这样的桀骜不驯!
“你一定喜欢战场上驰骋?” 秋田不以为然道“弹丸之地,资源匮乏,何以生存?”“那也不能靠战争掠夺,” 稚雏洋子说:“战争已经让许多人失去了子女和亲人。” 秋田嘿嘿一笑,扶额自豪道:“我们都是天皇陛下的臣民,此生注定要为这个国家献身!”
“不!生命只属于我们自己,” 稚雏洋子说:“你就不想想你的父母亲在失去亲人时的痛苦吗?”“看,多好的美景啊,” 秋田转移话题道,“今天不讨论这个问题吧。”不讨论这个话题他是怕破坏了稚雏洋子对他的好感。
稚雏洋子随着他的话意,环顾了四周后,欣喜地说道:“是呀,樱花多美啊,把这个世界装扮得多么灿烂曼妙啊。”秋田越发喜欢她了,美人总是令人向往。她个子不高挑,骨架纤细,脸上一笑时出现两个好看的酒窝。配之紫色的外套,白色衬衫,黑白格子领带,黑白格子短裙,黑色长袜,黑色皮鞋,端庄而秀丽。
心随情动,抒情即景。他们围绕樱花讨论起来……直到天空微暗微明中飘起了大雪,彼此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接下来的日子了,秋田总是在樱花树下等待她的出现。
妻子稚雏洋子在时光倒流中出现在他的眼前。于是他越发思念妻子。却不知,妻子稚雏洋子已经来到中国,而且就在武汉那条臭名昭著的巷子里。不过她是被逼无奈的,做了战争的殉道品。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秋田的愁隔着千山万水,她就在身边,却是无缘见面。
“鸩鸟”在心中窃喜中退出了门外,接着他点燃一支烟仰望着天空。天空如洗,一碧千里。
舟循川而游速,人顺路则不迷。黑夜如雾霾般暗腾,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悄悄过去。冈村估计大家已经看完他制订的《遂早会战指导策略》,因此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举重若轻地说道:“诸位,相信大家已经明白本次的作战意图,请大家广开言路,对本次作战提出良策,拜托大家了。”
这是冈村第一次用如此民主的方式纳言,如此谦虚令他的麾下们好生意外。在他世界中,没有人能与他争锋,更不可能与他比肩而立。会议室里却是鸦雀无声。对此冈村又好为人师道:“诸位,下面我给大家分析一下当前敌我态势。武汉会战后,武汉长江上游沙市以西一段长江江防、鄂北、豫南、皖东大别山区划规中国军队的一个非常强大的战区,这个战区的司令官身经百战,是我们的死对头。可以说这个战区地处国民政府中枢门户的川东要冲。
这一地区拥有相当优越的地形条件作凭借。大别山雄峙于东,同北山横卧在北,西依荆山,南濒长江,大红山虎踞其中,汉水之险贯通南北。第五战区内另有两条重要交通线,一为汉宜路,一为襄花路,该战区进可袭扰平汉线威胁武汉地区,退可屏障川陕大后方,自古为并兵家必争之地。但是,这个战区虽然所属部队系统庞杂,战斗力参差不齐,重武器相当缺乏,也是我们进攻的最好时机。”
旅团长天真谷次郎小心谨慎地站起来说:“将军,根据情报,就在前不久,中国军队从东西两侧频频袭扰平汉线南端,尤其是中国军队为加强这个战区实力,进一步将6个师兵力移往早阳,准备加强对我军的反击。”与会人员纷纷看着冈村,准备等待看他这位一向桀骜不驯的旅团长的笑话。
然而,令大家没有意料到的是,冈村奸诈一笑说道:“好样的,天真君,你说的正是我们今天要解决的问题。我们的敌人已经掌握了我们即将深入他们战区的作战意图,从情报上得知正命令一名为’鸩鸟’的特工在窃取我们的作战方案,因此今天这个作战方案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一听中国军队的“鸩鸟”特工正在窃取他们的作战计划后,众人立即就像一匹沉睡的饿狼样苏醒打起来精神来,眼中带着警觉和飞扑的目光。对此,第二十二旅团长黑岩义胜也不甘示弱道:“将军,其实中国军队不一击,在武汉陷落前后,我军已经先后占领了青城毗邻的兴阳、钟祥、应山、安陆,已经形成了对青城的进逼。现在只有青城东南方向的邻居仅剩京山、钟祥尚在中国军队的掌握之中,您是不是太忧心了?”
黑岩义胜说完,故意骄傲地看了一下天真谷次郎,等待冈村的赞许。很失望,冈村原本带着微笑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并接着说,你的太轻敌啦。南昌会战的教训是,表明国军虽然占领了武汉三镇,但既未能迫使国民政府屈服,也未能击歼中国军队的主力,更没有摧毁中国广大军民的抗战意志。中国军队不仅继续进行抗战,而且还开始实施战役范围的反攻,这是“七七”事变以来的新发展,同时也证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在战略指导上确有改单纯防御为攻势防御的意图。
出头的鸟儿先挨打,被最高长官教训了一通后,大家自然不敢再轻易说话。对此,冈村围绕《遂早会战指导策略》一条一条推演起来……他对这片土地太熟悉了,熟悉得如自己的身体,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一个人顶不起天来。
在汉口汉正街的一日式饭店里,《樱花之歌》在歌妓的弹奏下寂寥怅然。“鸩鸟”心事重重地向往外望去,满眼是绿。绿的树,绿的水,绿的山,绿的岸。在绿的衬托下,隐约可见的亭台楼阁和各式拱形小桥精致舒缓、婉约动人,仿佛令人置身于世外桃源。
“萧强君,今天谢谢您的招待,先敬你一杯。”秋田一坐下便端起一杯酒说道。“鸩鸟”连忙说道“慢,秋田君,好酒配美女才有情调。”说着就拍拍手,两个浓妆艳抹的日本歌妓随即推门而入。
“还是萧强君想得周到,你的才是大日本的真正朋友。”说完秋田高兴地将一杯酒喝了下去。一名歌妓连忙又给他斟上酒,便起身随着曲子跳起舞来。为此“鸩鸟”连忙接话道:“秋田君能够赏光是我的荣幸。”“好,干杯,等战争胜利了,这里一切全是我们的。”
“鸩鸟”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他攥了攥拳,内心风起云涌。不过“鸩鸟”还是忍着愤怒回应说:“这样的占领你就如此心安理得?”如此突然的质问让秋田立即愣住。他没想到“鸩鸟”态度。在凝视中,“鸩鸟”发现眼前的人目光咄咄。“我们这是建立大东共荣!”为此,“鸩鸟”愤怒出来――
“十多年前,京东城破,我的母亲惨遭你们的轰炸致死,父亲也突然失踪……难道这就你的大东共荣?”秋田脸色霎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也在生气,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战争不好。我也不喜欢战争,家父也丧生在华北。说到这,秋田似乎有些伤悲了,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又说家父的丧生也是值得的,他是为促进进大东亚共荣而牺牲的自己。
“什么? ” “鸩鸟”指着飘扬的日本旗说,“你们杀害了我的亲人,我的同胞,还说东亚共荣借得?”秋田看着平时温顺的“鸩鸟”,此刻如同被激怒的刺猬,浑身都充满了报复样,随时都要扑过来。“你……”“你可以举报我,” “鸩鸟”抢先说,“让宪兵抓我吧。”
秋田却真的脸一变,面色凝重地说:“你的心情可以理解。国家的事,我并不在意,希望您放下仇恨,全力以赴地服务好大东亚共荣。” “鸩鸟”情知自己刚才失言,连忙又挽救地说,“不讨论战争,我们喝酒。”于是秋田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轻歌曼舞开始了,靡靡之音正是人间最美的时刻。乡愁、美酒令人醉也令人心碎。酒,最能安人心,也能化解突兀的困惑与尴尬。何况有了今天,谁也不知还有没有明天。
酒过三巡后,“鸩鸟”渐渐发现秋田已经有些微醉,便故意祭出话题道:“秋田君,你们大日本帝国除了《樱花之歌》很有名之外,还有仁丹神药,实在令人佩服。”秋田一听,连忙高兴道:“我们仁丹不仅是仙药,还是……”说到这里他立即来了一个急刹车并转弯说“喝酒,喝酒不谈仁丹。”
再一次探寻到敌人的敏感部位。“鸩鸟”如医生般,在探寻中证实着自己的猜想。于是他在惊喜中又还中不能确定起来。他知道秋田刚才的话中深藏的秘密。可是,秋田越是欲说还休,他便越想知道。尤其在大战即将打响的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有半点差池。
于是他又与副官秋田干了两杯后,便重捡起话题说道:“你们仁丹神药已经走进中国的大街小巷,真的有那么神吗?”他本想,你们的仁丹仙药已经张贴到荒郊野外了,但他没说,这太冒险了,搞不好一下子就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时,他仿佛感到秋田已经很有醉意了。 “我们的仁丹仙药有好多秘密配方。你的不懂的,不懂得的。”
没有“鸩鸟”想象的那么容易。这下“鸩鸟”有些失望起来。心想,搞了半天他说的是仁丹配方的秘密,太失望了。”但是“鸩鸟”依然不死心,他也不能死心,今天是最后机会了。
他决定来个剑走偏锋,大胆求证,干脆从兜掏出仁丹药盒,故意装着有些醉意的样子,晃了晃问:“这有什么秘密, 不就是一盒药嘛。”秋田反应极快地用力一夺,指着仁丹广告上的头像说,“你的不懂,它是我们的另一枝东洋之花,大大的好。” “鸩鸟”故意装着更醉的样子骂道,他是什么狗屁的东洋之花,它跟秋田君比,连一株草都不如。
结果是,秋田并没有醉,而是像触电般从座位上站起来责怪道:“你的大大的坏,不许侮辱它!”那样子令“鸩鸟”非常意外的同时,还有些不寒而栗。正是这样,才令“鸩鸟”意识到,仁丹广告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对此,“鸩鸟”连忙道谢道“秋田君息怒,我们继续喝酒。” 秋田于是在自斟自饮一杯酒后,突然对着两名歌妓挥了挥手。
两名歌妓随即停止表演走了出去后,秋田又对“鸩鸟”招了招手。“鸩鸟”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立即凑到他跟前去。“萧强君,这是我们大日本国的军事秘密,有他在的地方我们的道路就一切畅通,所向无敌。”秋田说话时那是一副得意洋洋。
“鸩鸟”有些糊涂了,便夸张地用惊讶地表情问道:“难道它是大炮呢还是飞机?”秋田于是很失望地说“你的真的不懂,他的可以带路的有。”终于“鸩鸟”彻底明白了敌人的秘密。秋田的意思只要仁丹广告的地方意思就是他们的部队可以顺利通过。
其实秋田的话并没说完,也不知道他的是故意的还是酒喝多了,以至“鸩鸟”险些误了战机。
掌握敌人即将所经的道路标识,这令“鸩鸟”异常高兴。于是他又主动端起杯与秋田喝酒。结果秋田醉话连篇说“不喝了,不喝了”就要起身离开。“鸩鸟”见此,正合他心意,他要立即将情报传回去,尽管掌握只是敌人进攻的路线,还不知道敌人将投入多少兵力,但这也是不小的收获。
此时,武汉外围的形式已经到了非常险恶的程度:日军在大大小小的城镇以及铁路、公路、长江和汉水等交通沿线,驻有6个师团、2个旅团的15万重兵。他们组织伪军,拼凑起伪政府,建立了六百多个据点,使这里成为侵华日军兵力密度之最的地区。
新四军游击队选定了四望山为立脚点,在发展壮大中,也开始行动起来。新四军领导人李威以独具战略眼光,在发展壮大队伍同时,与日军开展了游击战。
当初,李威之所以选定四望山作为游击队的根据地,因为四望山绵亘鄂豫两省边界,登上主峰可望见桐(柏)信(阳)应(山)随(县)四县县境,是游击队可驻扎的理想根据地。在四望山站稳脚跟,就可以在四周扩展抗战活动。
在四望山设立了指挥抗日的大本营后,李威在审时度势后,接着派出独立游击队参谋长周志坚,出征开展游击战。周志坚是一名优秀新四军指挥员,曾经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可谓身经百战,战斗经验非常丰富。在接受任务后,按照李威的意图勇敢出击,打击敌人,在不长的时间里,见机发动了襄东战役。这一战斗出其不意地赢得了胜利,也鼓舞了游击队的士气。
为牵制日军的行动,配合国民党军队正面战场作战,李威又迅速带领他的游击队,南下去应山、安陆,以至应城附近开展游击战争。在一系列的游击战中,令日军不堪其扰,元气大伤。可是他们又拿他的游击队没有办法。
风起落叶沙沙,掀起战士单薄的衣衫。那天,天空阴沉,天上还下起了霏霏细雨。李威率部队到达应山余家店附近。根据情报,得知日军将来这里“扫荡”。他们决定给日军打一个措手不及。上午10时左右,一队日本侵略军百余人及伪军数十人从应山城出发,经龙泉镇分路“扫荡”来到余家店。
敌人在一步一步逼近,李威命令一部分游击队由老红军张日新带领,从右翼迂回余家店街东,向敌人发起猛攻;另一部分游击队员由二中队从中路向街南发起进攻。游击队员们的复仇之怒火正在熊熊燃起。那是捍卫国土的怒火,那是回击敌人杀害亲人的怒火。
战斗终于打响了。新四军游击队,如天兵天降。日军在异常猛烈的复仇中打得措手不及,因此,他们第一次被迫撤到镇外,占据高地,企图利用丛林作掩护,死守待援。但是,新四军游击队没有给敌人喘息的机会,他们知道这是敌人暂时的挫败,必须比其功而一役,因此游击队快速发起了猛烈攻击,打得日军不得不在死伤二十多人后,乘黄昏夜色仓皇逃跑。
余家店战斗的胜利,是新四军游击独立大队对入侵日军的首次进攻作战,战果虽小,影响却是巨大,因为他们彻底打碎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传说。
三
随着那徘徊着渐渐苍白的夕阳坠于自己最后一抹的倒影里将漆黑的夜晚推到自己面前。黑暗仿佛吞噬一切,黑暗也蕴含着一切。阴风将寂静的山冈上,催发出令人惊诧的凛然。但是,这并没有阻挡着魑魅魍魉者的脚步,反而他们伴随阴风的嚎叫,获得了可乘之机。
崎岖与陡峭山峰夹道上,几个如黑无常的人影如怪物爬行一样,发出鬼魅的喘息和贪婪的阴笑。“你们快点,”山鹰低着嗓子说,“不然老子宰了你们”。这是山鹰有生以来第一次当指挥官,盛气凌人加颐指气使扑面而来。陡然的巨大变化,令壁虎有些不服气说责怪怎么在说话呢?山鹰一愣,止步中尬地狠狠瞪了他一眼。作为同门堂兄弟,他比山鹰还年长好几岁呢,哪能让他随便骂“老子”。更何况,一会没有他壁虎的爬墙上壁,就是来到何家冲的领地,也都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谁不知那何家冲何原谦的大院可是不好进去的。不仅四周高墙加荆棘,光是蜂拥而至的狼狗就难以对付。
走着走着,山鹰依然颐指气使地说,“凡立大功者回家大老爷有偿,凡不听从指挥者回家告大老爷惩罚!”恩威并举,壁虎并没有被他吓着而说是反击道,你他妈的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少拿大老爷来压迫我们。“你……”山鹰怒气冲头,又把后面的话咽进肚子里了。
大老爷的脾气壁虎当然是知道的。轻则吊打,重则捆绑起来丢进百垱河中喂鱼。那些硕大无比的鲢鱼像狼吃肉一样,撕扯着人体,景象那叫惨不忍睹。山鹰的队伍在踩着地上落叶的沙沙作响中,向前推移着。夜黑风高,路途艰难,他们时而如踌躇不前的土巴鼠,惊异与张望不知所好;时而又如惊异灵巧的脱兔,飞奔向前,无所畏惧。
此刻,在浩渺的百垱河的中央,一条小船在风浪里起起落落地直面何家冲而来。船上只有两个人,他们都身着纯黑色的长衫,头戴着套帽,那种打扮完全不是渔民,但是他们的船上却放着一堆渔网,却并不见他们下网。
坐在船头的那个人时而掏出指南针借着微光看看,时而向后方操浆人指指点点。操浆人似乎非常懂得船头人的肢体语言,时而随着那人的指点用力撑浆,时而会根据前面人的指点,将船体校正一下方向。他们完全没有语言交流,却配合得相当默契。
他们是谁?他们从哪儿来,他们要干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东家欢,西家愁,世事无常随风流。这不,何原谦家正张灯结彩,何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正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他们是胜利者!
何家大老爷的大堂正中,是一只硕大的圆桌。能够坐在这一桌并能够跟大老爷何原谦吃饭的,都是何姓家族的老爷们,也就是何原谦的堂兄堂弟们。这是身份的象征。
雷群也被安排这一桌上,当然如其说是安排倒不如说是一种无言的挟持。与何原谦相对而坐,无形中就形成了自然的对峙与监视。何原谦的此举是想借机测试一下这位占卦先生的真正身份。雷群自然心知肚明知道身处险境,但他不怕,多年来战场杀敌和敌后斗争的经验,这种场合能够应对得了。
心事重重的雷群,还未饮酒,已是无言,泪长流!
庆功宴在何原谦趾高气扬的嗓音中开场了。这是一个神圣的时刻,他发出的一丁点声音,都是至高无上的命令。“今天是我们何家冲何姓家族的大喜事,这么多年来,难得遇见一次,何家的子孙们不愧为何家的后代,今天你们敞开肚子喝酒……”
话毕,他首先向何家的后生后们举起了杯子。歪三连忙说:“这是大老爷的英明领导,这一切都是托您有福。”何姓家族的几位老爷按照年纪大小,依次向大哥何原谦敬酒,不无恭维地称赞他领导有方;还有人称大老爷德高望重,一定能够带领何家冲的子孙们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言之凿凿,每一个人的称赞,都令何原谦得意洋洋,他不时理一理胡须,以表达成功的快意。然而,此情此景,雷群心里却是焦急万分却又不能表达出来,仿佛感到袭击者们正在身后的某地方像狼一样窥视着。一旦时机成熟,那将是一场血腥的厮杀。
这样的预感不是空穴来风,多年的战斗经验提醒他,失败者从不会因此罢休的。
心急如焚中,雷群硬是抓住几位老爷给何原谦敬酒的间隙,借故上前敬酒道:“恭祝何大老爷管理有方,真是造福何姓家族一方子孙。” 何原谦没有把他的反话当反话,而是以胜利者的姿态,一脸阴笑地看着他,思考此人究竟想干什么。
见何原谦盯着雷群不放,何姓家族的几位老爷立即将目光聚焦在这里,定定看着何原谦,又看看雷群。他们对雷群这个异族之人非常警惕,并随着大老爷的警惕而小心防范着。见大老爷何原谦不语,雷群又以占卦先生的口吻说,“大老爷,恕我直言,欢腾之中有险境啊。”
一言既出,立即就大家警惕起来。眼睛个个瞪得大大,等待何原谦的回应。 “难道占卦先生有千里眼?” 何原谦很不屑地说,“想打我的主意还差得远呢!”话一落音,几位老爷就看着雷群怒斥道,“你胡说!如此好的时辰,别在这儿坏了大老爷的兴致。”
七嘴八舌中,全是对何原谦治族有方的恭维。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团结的家族,何原谦的威望真是无人能及。其他几位老爷的话并没有令雷群生气,在眼神交错的对峙中,他不由得用余光向窗外瞥了一眼,就突然发现一个黑影如蝙蝠一样,飞快掠过窗头。在猛然心头一惊中,失声道――“外面有人!”
声音异常响亮,以至令热闹非凡的何家大院里突然鸦雀无声了。何原谦一怔中,将酒杯在桌上一磕,命令道:“管家,集合队伍去看看哪来的黑无常!”
“操家伙--跟我来!”管家歪三扯着嗓子训练有素地大喊。很快,何姓家族的男丁们拿起大刀、长矛、火把站成一列即将出征的队伍。见队伍已经排好,何原谦背着手来到队伍前,用中气实足的口气看着他的后生们说:“今天是我何家的大喜之日,凡来犯之人一律杀死,凡提敌首级回来之人,奖大洋两块,管家,你们去吧!”
命令简洁明了,不得不说何原谦有领导才能,在危急之时实施重赏,体现了何原谦的力挽狂澜的危机意识。
三十多名手持杀敌器械嗡嗡而出,不为别的,就算为那两块大洋也得拼搏一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看着自己的队伍出发了,何原谦似乎轻松地耸了肩,摇了摇脑袋,作出一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于是,他下边的几位老爷连忙自告奋勇地说,“大老爷在咱们地盘上来人是找死,肯定是柳山虎来报复我们了,在咱们的地盘叫他们有来无回……”
二老爷、三老爷们说的极是。可是何原谦依然担心着,他知道明枪好防,暗箭难躲这个道理,脸上的笑容收得干干净净,一个转身将长袍一掀,端坐在位子上后,便两手做出往下按地示意大家坐下。
面面相觑的几位老爷坐下来等待他的发话。“雷先生,你说今儿是何家连胜呢,还是柳家大败呢?”面对何原谦挑衅地询问,雷群胸有成竹道:“敌损一千,自损八百。”回答得如此干净利落。
“哦,”何原谦有些难为情说,“雷先生今天倒是如此神机妙算了。”对此,雷群站起来说,自古以来,就有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说法。大老爷您想想,白天柳家在大庭广大众之下吃了亏,自然来复仇就不会轻易而来……人家一定是准备充分……即使今天不能把你们怎么样,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经雷群这么一提醒,何原谦心里一凛,开始两眼望着他来,是愤怒还是感激,一时也分不出来。随即,他原本非常自负的神情瞬间就黯然下来。再一想到雷群来之前的话,心里开始有些担心起来。但是,他依然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来,但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来对付来犯之敌了。
此刻,另一股敌人在暗处。
沉默如波浪,汹涌在整个房间里。雷群准备伺机而行,或许他再也不会说什么了。而何原谦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法自拔、瘙痒难忍的圈套,被戏弄着、挑逗着、折磨着,不知所措。
一番沉默后,何原谦猛然抬起头,以指明方向的表情问:“那占卦先生现在有何高见?”为此,雷群款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依我之见,冤家宜解不易结……”
还没等雷群说完,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了。接着是火光冲天,外面杀喊声一片了。再接着,就看到管家歪三仓皇地跑进来,火急火燎地说柳家寨那边来了很多人,他们队伍一出门就遇到对方飞刀和长矛刺杀,瞬间就死伤过半……
一听死了人,尤其听到对方还有火枪之类的东西后,一向沉稳的何原谦开始慌乱起来。这么多年来,何、柳两家虽然一直有打打杀杀,但还从未有过动枪的时候。这是实质性的变化。何原谦开始急得搓搓手起来并指挥二老爷、三老爷披甲上阵,命令他们拿出自家的猎枪……
外面的枪声清脆。雷群当然已经感到大势不好了。凭着多年的经验,这根本就不是猎枪,“不好!这应该是日本造手枪的声音。”雷群以判断的口气说着,便向门外冲去。结果,一迈开步,就被何原谦一个横腿下,雷群瞬间打一个趔趄。
“看到了吧,” 何原谦命令道,“这个人就是奸细,把他给我看住啦!”雷群没想到病怏怏的何原谦身手如此敏捷。“大老爷,”雷群急促加无赖说,“我不是什么奸细,让我出去看一下……”“等着吧,看我一会儿怎么处置你。”
“我不是什么奸细!” 挣脱与解释,已经无效。何原谦露出凶相道:“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什么占卦之人,绑起来看好了,等我回来再收拾他!”
“大老爷,来人不是柳家之人,一定是外族,外族!” 雷群以焦急之声喊道。何原谦心里一惊,止步,又回头狰狞一笑说,“终于露出狐狸的尾巴了吧,你是……”没等何原谦说出来,他便争辩道“我是中国人,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来害你们的,快放开我去看看。”
何姓家族的男丁们在大老爷的指挥下,全部出动了。那群情激昂的杀喊声,在无边的夜空里异常响亮。正在这时,村庄里的茅草屋点燃,路边的柴禾堆点燃了,火光映红了整个何家冲,也映红了几百米之外的百垱河。
老人、妇女们开始胆战心惊地往自家的夹墙中躲避。夹墙是何家冲人独创的秘密之道,这个本来用来珍藏粮食及贵重物品的地方,开始发挥出巨大作用。这是何姓家族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安宁祥和之境被打破了。
面对何姓家族的激烈反击,两名黑暗突袭者在打死打伤几名何姓家族的人后,见目的已经达到,说了一声撤,便健步如飞地逃到何家冲对面的长坡山上。他们兴奋地登上高地观察,手舞足蹈地欢呼着。他们要坐看两家的厮杀,他们就是要这两个大家族,永远仇恨下去。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趁机捣乱,这两名黑衣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来自日军的两名间谍。一个叫织田信义,一个叫丰田秀吉。他们的使命之一,就是要破坏中国人的民族统一抗日阵线,破坏雷群此次要执行的任务。
今天他们之所以突然造访,是因为得知何、柳两家族在百垱河械斗的事情,觉得大好时机来了。他们俩已在中国潜伏了多年,不仅会中国武术,还懂得中国语言,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来去自如。平时除了在乱战之中获取情报外,另一个任务就是破坏中国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何家的后生们,保卫何姓家族的时候到了,对来犯之人给我杀,统统杀死!”何原谦披褂征战在第一线。他病怏的身体仿佛因为战争而全痊愈,瞬间精神抖擞。战斗,令他脱胎换骨,战斗,令他重回青春……战斗,又令他心惊胆膻。
面对强大而无形的对手,山鹰们一行人被打得上蹿下跳,开始抱头鼠窜了。虽然,土巴鼠和花猫已经被对方打死,但相比他们看到的何姓家族的损伤来说,那是不值得一提的。这就令山鹰百思不得其解了。
敌众我寡还能全身而退,太不可思议了。尤其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何姓家族人怎么突然就用上枪了,而且那枪声与猎枪完全不一样。枪声令他胆寒和惊愕。枪声也令他莫名和兴奋。枪里的子弹像长了眼睛一样,在他与何姓家族中人穿杨,倒下的却是何姓家族的人。这就令他好生奇怪了。难道何姓家族人出现内讧?
“禀报大老爷,不……不好了,山鹰回来了。”柳家的大管家大龙跑进门说道。“慌什么慌,回来不是正好?”柳山虎放下大烟袋责怪道。“土鼠跟花猫死了。”管家大龙小心说道。
一听土巴鼠跟花猫死了,柳山虎便一个机灵翻身下炕。发现眼前山鹰的左肩膀上正汩汩往下滴着血。“这是怎么了?他们全死了?”景象不啻是天塌了并随之一连串的串的疑问袭上心头。
“禀……禀报大老爷,他们死了……我们大获全胜。” 山鹰结巴地禀报道。“什么死了还大获全胜?” 柳山虎瞪着他问。一听几个得力干将全都死了,山鹰还说大获全胜,柳山虎一挥手中的拐杖,就劈头盖脑打去。
山鹰一个机灵地闪身,跪下说“大老爷息怒,大老爷息怒,你听我说……” 柳山虎气得两手发抖,他那双粗的大手上布满青筋,一层又一层的褶皱,露出布满了桔子皮样的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