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无人黄昏后,
眼前寒冷深秋为谁消瘦,
月下惟有我身影投,
该与谁诉?
雷群以矫健步伐在丛林间奔跑着。林中的冷风一阵阵扑来,在耳边呼呼作响。汗水与衣服交织在一起,挟持着他的步履,就算再多艰难,也要彻底搞清楚那枪声来自己何种枪械。
脚印,也许只是一个记忆,路途,却是一种命运。天空突然下起雨,风挟雨裹掠过头顶,闪电在天空开花一瞬,遂复黑暗。他希望自己做一道闪电,即使光芒一瞬间,也要照亮前方的道路。
正当雷群风雨兼程中,还有两个人趁着风雨在躲躲藏藏地行走着。他们时而前行,时而驻足观察,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这对日本间谍。他们要干吗?
当雷群来到何家冲那天发生枪械之战的地方时,雨过天晴,百垱河畔清风拂柳。雷群开始踯躅地一片一片地寻找起来。他不敢放过每一寸的土地。结果,地上除了纷乱的乱印并没有发现他要的东西。
愁绪一下子袭上雷群的心头,那是一种焦虑与悲伤的心情,似“漂泊如江水向东流,望断门前隔岸之杨柳。”“不对呀,既然何家死了二十多人,那么放出的子弹就一定会超过二十多发呀。”为此,他又不死心的寻找起来。
“你们在哪里?”自言自语地寻着寻着,在一个转身中,冥冥中感觉到脚下有什么异物,结果激灵地一抬脚,一枚逞亮的子弹壳就呈现在面前。“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雷群说着,仔细看了看那枚弹壳,就往何原谦家赶去。
那枚弹壳令他欣喜若狂,他要告诉何家大老爷他已经掌握了有力的证据,枪声和杀死他们家人是异族之人所为,还要告诉他们好消息是,柳家人要上门口给他们赔礼了。想到这里,他加快了矫健步伐。那是前所未有过的豪迈。
就在雷群前脚刚一离开柳家寨,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后一脚地敲响柳山虎的山寨大门。面对两位中式打扮青年男人,家丁还没回神过来,就被他们一个一挥手按倒在地上。想反抗,结果被织田信义凶狠地手一指,不敢吱声了。
两个陌生人突然闯进家里,像歪嘴吹喇叭,顿时满屋子里全是邪气。柳山虎暗地一蹬脚,一边用眼神训斥着管家大龙,一边端倪面前的来人。织田信义见此,像老朋友一样,扑哧笑道“大老爷您怎么这样看,我们就是一生意人,想借您的光在这边做些生意啊。”
一听是生意人,柳山虎佯装不睬,心里却是露出了喜色。不过,柳山虎依然十分警觉,面前的两位男人一身装扮,虽然看上去很普通,但他们眉宇间有股子阴气,似乎在一股股地扑向他来。对此,他又恨恨瞪了站在一旁的管家大龙一眼。
他不知道是在大龙的失职,还是故意为之,当大龙报告说外面有人求见时,还没有等他回答,两个男人已经就在眼前。
“呵呵,”柳山虎站起来,“本地既不产金,也不产银,不知道两位先生做哪方面……” 织田信义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青城盛产香菇早已经名扬四方,我等从武汉而来,就是希望在这里成立收购站,希望借大爷的威望留有一席安身之地。”
织田信义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两根金条放在柳山虎眼前的桌上并说这是一点心意,以后生意做大了,一定不会忘记柳大老爷的恩德等等。
“哎呀呀,”柳山虎见钱眼开说,“你们太客气了,怎么好意思收这么贵重的礼物。”说着想拿起金条端详了一下,结果与织田信一对视,又难为情地瞟了一眼。经验丰富的柳山虎当然看得出金条的真假,来人没有糊弄他。因此便吩咐管家大龙先上茶,后备酒,说晚上要好好跟两位商贾喝一盅。
见利忘义,人之本性。柳山虎贪财,不过,也不是止于贪财,他心中的小算盘打得精着。如此大方的见面礼就不说了,关键是来人说以后生意做大了绝对忘不了他,他知道这青城香菇本来就很有名,来人又是不俗之辈,相信他们一定能赚大钱。再说他还以帮助他们一起压价收购,赚差价……如此多赢,能不高兴吗?
看到柳山虎一下子又兴奋的样子,管家大龙却是高兴不起来。只有他知道这两人想干什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担心和害怕。因此他想阻止柳山虎与狼为友,却又插不上话。虽然这两个人是他引狼入室,但绝对没有想到大老爷会让他在寨子里搞什么收购站。这简直就是与狼打成了一片啊!
谈笑与品茗之间中,一桌丰盛的家宴很快就端上桌来。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分别坐在柳山虎的左右。直到这时,柳山虎才想起问他们的尊姓大名。对此,织田信义说自己姓霍并强调是霍元甲的霍,还做出比武的架势;丰田秀吉则介绍自己姓诸,也学着织田信义打趣说是古代名贤诸葛亮的那个诸。
管家大龙听着听着心里好笑起来,心想:你们这两个日本人,一武一文的,倒是珠联璧合,这下怕是柳家寨要彻底完蛋了。此时的管家大龙已经背叛了柳山虎,答应帮日本人办事,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要把柳家寨送上末路。可是,目前的景况,他想刹车,怕是也不行了。
礼尚往来自古是中华民族的光荣传统,何况还是利益同党。柳山虎仿佛一下子精神矍铄起来。左边一个霍先生,右边一个诸葛先生。他们尽情谈笑,举杯共饮。几杯酒下肚后,柳山虎吩咐大龙说把寨子里的戏班子叫来助助兴。大龙一愣,连忙说好。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更是连声称赞柳山虎热情好客,以后发大财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几番许诺之后,柳山虎更加兴奋地哼起楚剧名段《恩仇记》来。织田信义跟丰田秀吉自然通晓一点中国的国粹,他们合着柳山虎的哼哼呀呀声,打起了欢乐的拍子,摇头晃脑。
“霍先生如此年轻也喜欢听戏?” 柳山虎在戏班子进来支场子时问。“喜欢谈不上,只是劳累时偶尔听听。”“那你知道我刚才唱的是什么?” 织田信义一愣,卡壳了。对此,丰田秀吉连忙帮腔道“是楚剧《恩仇记》片段。” 织田信义的脸上瞬间抽搐一下,虽然他不知道《恩仇记》讲的什么内容,但从字面上理解是仇恨之类的东西,心想这老家伙是在敲山震虎啊!
戏班子支好驾驶后,柳山虎看着织田信义,假装客气道:“霍先生点一曲?”“我的年轻不太懂,” 织田信义说着话一转说,“就来段《打渔杀家》吧?” 歪打正着,令柳山虎心里那叫一惊,他这是要以牙还牙啊。心里暗暗惊讶,此人不简单!
这《打渔杀家》讲的是梁山老英雄阮小七易名萧恩获得一颗宝珠的故事,说只要将那宝珠顶在头上可入水,可以避水开路。后来宝珠成为萧恩的女儿萧桂英与花荣之子花逢春定情信物。萧恩与众兄弟分手后,带女儿在江边打鱼为生。遇故人李俊携友倪荣来访,同饮轻舟之中。因天旱水浅,打不上鱼,欠下了乡宦丁士燮的渔税,丁自燮遣丁郎催讨渔税,李、倪斥之,得罪了丁府。
丁府为此派教师爷率家丁锁拿萧恩,萧恩忍无可忍,将众人打得落花流水。而后,萧恩又上衙门,状告渔霸丁士燮,但丁府与官衙勾结,县官吕子秋反将萧恩杖责四十,且逼其过江至丁处赔礼。萧恩愤恨之下大发英雄神威,带着女儿黑夜过江,以献宝珠为名,夜入丁府,杀了渔霸全家。
思索一番后,,柳山虎强装作镇定的样子说:“那就来段《打渔杀家》吧。” 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连忙鼓起掌来。
大家听着最热烈的戏,喝着最沉默的酒。面上相敬如宾,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内心却暗暗起了波澜。柳山虎之前的好胃口已经全无,开始有点后悔为了小利与全无了解的陌生人搅和在了一起。
织田信义大概看出了柳山虎内心的细微变化吧,便没话找话般跟柳山虎说,希望柳山虎能够出任他们的收购站的负责人并以他的名义在这一方土地上做生意。柳山虎一怔又一疑,问:“两位先生就这么信任我?” 丰田秀吉连忙说,“柳大老爷的威名远播,怎么能不信呢?”
言之诚恳,柳山虎又将担心丢在了一边,暗自得意,没想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大爷我还是有些本事滴!转脸一笑,回应道,“既然两位先生如此信任我,那么你们坐镇武汉等收银两好了,这里的收购任务大可放心,交给老夫办,如何?”
“感谢大老爷的劳苦,” 织田信义举着手说,“还是我们一起共同来操持吧。”这话又让柳山虎有些意外了,不过他觉得他们要一起参与也实属常理。但当端起酒杯正准备与他们再次对饮,柳山虎突然想起管家大龙明天还有重要事要办,便意有所指地对大龙说:“你去早点休息吧,明天去何家一趟。”
织田信义一听,马上故意接话道,“时间还早,让管家一起听听戏,放松放松吧。”其实,他是想知道大龙明天去何家究竟有什么事情。柳山虎一肚苦水说,两位先生有所不知,就在前两天,何、柳两因为一些误会,都流血死人了,如果再不把两家人的关系处好,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再说何家冲那边才是盛产香菇啊。
“嘿嘿,”织田信义故意用鄙视一笑说,“柳大老爷这是要上门赔礼道歉吗?”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刀子般直接瞬间捅到了柳山虎的要害处。“是沟通,”柳山虎脸一沉强调,“是沟通,霍先生。”
丰田秀吉见机行事地说,“恕小辈直言,以柳家大老爷的声望何苦要去跟何家的道歉了,如果传出去了,柳家寨的人倒是好说,七里八乡,您老的威名不是大大折损了吗?”
“是呀,”大龙连忙上前试探说,“大老爷,诸葛先生言之有理,不愧是小诸葛啊。” 柳山虎觉得也是这么一个理,什么沟通,不就是赔礼道歉吗,这要是哪天真的传出去了,他的脸面往哪儿搁啊?就这么一想,柳山虎心里开始打起退堂鼓。可是他又答应过占卦先生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这时只有管家大龙看出了柳山虎的心思,探道:“大老爷,别信那占卦先生的一片胡言,他分明就是要让您在何姓家族人面前出丑啊!” 织田信义一听,自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便看着柳山虎说,“什么?占卦先生的话也能信啊大老爷,那些人都是一派胡说赚两个酒钱,不可信,不可信!”
柳山虎微觊他们一眼,唇齿开始打滑起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可是个从不食言的人。为此,柳山虎又倒起肚子里的苦水来,说,霍先生你真的有所不知,本来吧他听从占卦先生说何、柳两家面临一场腥风血雨的灾难,只有两家族互退一步,处理好关系才可以避免,结果没想到,两家好不容易听了他的话,聚在一起后,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打大出手,新仇恨旧恨叠加了,天怒人怨呐!
这下,织田信义彻底明白了,连忙推波助澜说,那占卦之人一定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然两家的关系不仅没有缓和,怎么还恨上加恨呢?“那依霍先生之见,他此举是什么目的?”
织田信义一愣,灵机一动说,“反正这人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则他干吗如此的劳神?”“不可告人的目的?” 柳山虎觉得织田信义的话有点道理。这时,他想起占卦先生说听到过枪声,而且当时他也在何家冲,怎么就没有想到为什么不是他自己放的枪呢?
老狼多疑,柳山虎从位子站了起来思考着。凡事一经疑问,事情就无穷放大,就越想就越不对劲了,自己当时为什么就相信了他的话呢?为什么就不相信山鹰呢?“大老爷还是不去了吧。”管家大龙踯躅到他跟前说。“好吧,”柳山虎说,“听人劝吃饱饭,不去了,不出去了。”
“大老爷果然英明!”管家、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阿谀媚态道。于是喝酒、听戏正式开始了。
二
首先发现办公室有异常的是冈村,他发现办公室地上一枚模糊的脚印。这是“鸩鸟”在慌不择路中留下的。虽然他很谨慎地将之前进去的脚印抹去了,但在飞速跃出门时,还是有所疏漏。
那个印子如猫爪,但还是被一向细心的冈村发现了。猫爪?脚印?冈村环顾一周后,开始仔细地查看着办公室起来。一检查,竟然发现地上留下不少的脚印,虽然抹去了,但还是能够仔细辨认出来。他急忙打开办公桌有的抽屉,动过了!在惊愕中,他坚信有人到过他的办公室。
不过,他眼里没有颓败愤怒,却是异常的光芒。因为抽屉那些所谓的文件,全是假的。自从前些天他得到”阖”字号 铃木千夏的情报,说一名为“鸩鸟”的间谍隐藏在他的司令部后,就开始处处提防起来,试探着并让板垣大佐从外围悄悄调查这位“鸩鸟”到底是何人。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鸩鸟”这么快就行动了,真的就就来了。冈村没有大呼小喊,他决定秘而不宣,仔细查一查这位“鸩鸟”。他觉得必须要让那只“鸟”快速现身,否则,他的作战计划就随时可能泄露出去。
在思索的蔓延中,一个大胆的计划就出台了。他把副官秋田叫到办公室,说中国人的端午节快到了,想今晚举行一次宴请,请机要室和身边的人员一起吃饭,庆祝中国的端午节。秋田不明其意,说中国的节日有什么好庆贺的,又不是日本的“灯笼节”。冈村轻薄了一眼说,“你的不懂,去准备吧。”
秋田懵懂地离开后,冈村连忙联络起他的得力干将板垣大佐。这一联络,冈村便把目标锁定在更小的范围了,因为司令部里只有两名中国的翻译官,一个是萧强,还有一个是到来这不久的严樗,当然,严翻译官的真实信息,也只有冈村知道了。
冈村端坐在椅子上翻阅着萧强和严樗的档案,一边揣测着这两个中国人到底谁是“鸩鸟”。
严樗,严翻译官吧,是不久才从东北关东军调整来的,主要是为了配合遂早之战,特意安排一位可靠的人给他当翻译官,也是准备在查出“鸩鸟”后的替补人选。这人,他调查过:从小父母双亡,是在满洲里日本人家长大。从小就被灌输反华的理念,长大后也一直从事反华,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中国人,怎么可能是隐藏在内部的间谍?
如此那么就只有萧强了。不过,随即他又否定了。萧强可是跟着副官秋田多年,从长沙会战再到南昌会战然后又到武汉会战,萧强一直跟着秋田,没有出现一点异常啊。尤其萧强在一次外出执行任务中,眼看秋田就要被国军活捉,是他冒着生死,中了一枪,才救出的秋田。应该也不会是他。冈村陷于绝望之中。
思索一番后,冈村又回到他的认识上,心想,“中国人非常狡猾,除了大日本帝国的军人,谁也不能信。”为此,他决定好好考验一下这两个中国人。
等到萧强起床来到办公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了。秋田一见面就不无兴奋地告诉他,说冈村要请他们吃饭。一听,冈村要请吃饭, 萧强心里就一凛,不过,他依然装作很受宠地问,“怎么,最高长官也会请吃饭?”
秋田一脸认真地说,长官为了庆祝中国人的端午节,特意安排一次宴会。萧强因此就更加奇怪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心想,冈村可能又有什么新花招了。于是,萧强受宠若惊地说了声“荣幸”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他不放过昨晚行动中的每一个细节,仔细梳理一番后,他最终认为,昨晚所有的行动都没有问题。如果说有问题就是秋田一大早出现在他的门口了。可是又一想,当时见到秋田时他说喝多了,睡死过去了啊。
“到底哪儿出了问题?”疑问如潮起潮落。
晚宴在十分热烈的气氛中开始了。萧强并没有见到冈村的出现。“搞什么鬼?”这样的安排就让他觉得更奇怪了,大致判断出此次晚宴,应该是一次东施效颦的鸿门宴。
秋田作为冈村的副官,代冈村在前台开始发表演说:说最高长官为了答谢大家在武汉会战作出的巨大贡献……请特意举行这次晚宴,请大家今天好好畅饮……秋田说完后,便是一片掌声。
热烈的碰杯开始了,歌妓们的表演开始了……当然,谁是“鸩鸟”的甄别也就此开始了。萧强装作和大家一样,礼节性地与大家碰着杯,尤其在与桌上的严翻译官碰杯中,还主动示好地说,大东亚东荣就是好,最高长官都没忘记我们……
严樗却是给他一冷脸,只是象征性与他碰了一下杯并不想与他搭话。这样的表情令萧强有些忐忑,也开始思考着对策。他知道这些充当日军汉奸的中国人,一旦死心塌地起来,令人可怕到极致。不过,萧强还是把他定位在别有用心之人上。
“难道他知道此次晚宴的内容?难道自己暴露了他在暗暗提示自己?”想到这里,萧强在紧张中,干脆放开架势与左右人喝起酒来。这是试探!他相信自己还没有暴露,否则冈村完全没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周章来。
晚宴随着高潮在不断推向高潮的氛围中进行着,大家或跳舞或碰着杯,完全是一副歌舞升平,天塌下来不管我】事的状态。萧强知道,这些经历过一次次生死的人,也只能把当下活着的一天,当作两天来消费。
眼看晚宴就要结束了,可是还是见不到冈村的影子。为此,萧强这才放下心来,心里好笑,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猜测就是冈村心血来潮,安排的一次喝酒罢了。因此,他又主动与严翻译官喝酒来,严翻译官这时却换了一副样子,热情与他碰杯并用东北腔寒暄说,久闻萧翻译官的大名,以后大家要团结一心,为大东亚共荣贡献力量云云。
面对严翻译官的一副奴颜婢膝,萧强决定转移话题,询问起他的家乡在什么地方。严翻译官不加思忖的说他的家乡在东北。一听来自东北,萧强就开始套取进乎来,故意说他的家乡也在东北。
没想到,话一出口,就被严翻译官找到话题。他睁着大大眼睛,问他家乡在哪儿,“鸩鸟”说出生大连,因为战争失去了家人,就跟皇军干了。严翻译官说家乡的粘豆包是最喜欢吃的一种甜食……
萧强判断错了,以为严樗对他有好感了,因此回应说“说的是呀,努尔哈赤带兵打仗时,粘豆包就成了冬天里的军粮。可以说,大清国的半壁江山里,有粘豆包的一份功劳。”
诡异一笑中,他问“那萧翻译知道粘豆包是用什么做的吗?”出其不意一问,萧强瞬间被问住了,他哪是什么东北人啊,他是从黄土高坡的延安来的。就在他犹豫不语中,严翻译官脸色微变了,萧强知自己哪儿出错了,连忙纠正自己说我最喜欢用黑豆和大白面做的,吃在嘴里有劲道。对此,严翻译官奸笑“呵呵”做了回答并开始与他碰杯。
言多必有一失,萧强意识到再不能轻举妄动起来。他开始判断严翻译官是什么人,猜想着他到底是真正为日本人卖命,还就是苟且偷生呢?或另有所图呢?
正在琢磨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司令官到”,就看到冈村带领一群人已经走进宴会大厅。萧强一惊中,立即定了定神观察起来,心想,哪有这么简单呢?
冈村几步就走上大厅的前台,几乎是用狰狞一笑说,“想必各位正等待我的到来,让各位久等了。”说完还礼貌地鞠了一躬。接着,在抬起头中,他环视了一下宴会厅,当他的眼睛转到 萧强身上时,还刻意盯了眼说,“你们都是大帝国的功臣,今天就是好好感谢你们的。”
说这到这儿,他又几乎是狰狞一笑,话锋一转,“可是你们中间有大日本帝国的敌人”并一挥手拔出腰上的利剑,横扫了大厅一下,用暴躁的语气说,“就在昨晚,有人像贼一样溜进了我们的办公室,用中国人的话说,他以为踏雪无痕我什么也不知道,其实我全知道,现在这个人就在你们中间。”
霎时间,大厅里完全鸦雀无声了,=死一般的沉寂。萧强在与严翻译官对视中,认真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鸩鸟”又补了一眼看了看秋田,发现他也莫名地望着自己。“不会吧,难道暴露了。” 萧强心里一凛就把目光集中至冈村的身上。
“哈哈哈,怕了吧,不怕的给我站出来!” 冈村说着,就向板垣大佐招手道,“大佐,那名间谍叫‘鸩鸟’就在今天的这些中间,你必须给我揪出来。” 板垣大佐“嗨”一声说,“昨晚你们这些人跟谁在一起,谁能证明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说出来,否则都死啦死啦的。”
冈村原本在秘密进行查找“鸩鸟”,结果未果后决定来个单刀直入。因为时间已经不容他等了。此举是激将法,在测试“鸩鸟”的胆量。然而,对于这样的小儿科,“鸩鸟”当然不会上当。大厅的人们却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了。
秋田有一种担忧地看着萧强。萧强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板垣大佐要是知道他们俩大战之前还出去喝酒,最后又不能证明自己干了什么。那么他也成为怀疑的对象,因此后悔昨天不应该在小池百合会面后,去找妓女了。
“鸩鸟”快速地思考着对策,他相信秋田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半夜睡不着跑到他的门口等他,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到底是什么隐情呢?
大厅的人们在颤颤巍巍中回家去写汇报了。萧强与秋田对了一眼,意思是他要离开了。谁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板垣大佐已经来到他们身边,说,“你们几位最主长官的身边人,是长官最信任的人,不妨坐下再喝一会酒?”
这时,萧强才认真打量起板垣大佐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板垣大佐,他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六的样子,脑袋像袋象獐子那样又小又尖,眼睛像老鼠那样又小又圆。相貌丑陋且神情狡猾。在与板垣大佐一对视中,萧强连忙毕恭毕敬地说了一声“大佐好”。
板垣大佐不理他,却是看了一眼秋田,秋田马上介绍说这位萧翻译官。对此,板垣大佐又一次认真看了萧强一眼,“鸩鸟”连忙端起一杯酒,说请大佐喝酒。板垣大佐端起酒杯,用揣测的眼神看着萧强问,“鸩鸟”是什么鸟?萧强一愣,用不明其意的话说,“听说是一只传说中的鸟。”
“还有呢?”萧强”做了一个不知道的样子。板垣大佐便嘿嘿一笑,又来到严樗面前说,“严翻译官,你听说过‘鸩鸟’是什么鸟吗?”严翻译官立即回答说,“听说过,传说这鸟的羽毛放在酒里可以毒死人。”
“你的不错!” 板垣大佐拍拍严翻译官的肩膀,以恶恨恨地说,“我要把这只鸟找出来撕碎!” 严翻译官因此吓得眼睛一闭,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鸩鸟’在哪里!” 板垣大佐叫嚣道。“你说在哪里?” 板垣大佐又转身问秋田。秋田挥挥手,做出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你的昨天晚上在哪里?”迟疑中,答:“在……在……在跟萧翻译官喝酒。”明显是假话,喝酒是不假,那是他在去与小池百合见面之前,之后他去哪儿了呢?萧强不知道秋田故意隐瞒,还是另有别的用意,反正让他对秋田说假话找到破绽。
秋田的语气令板垣大佐生疑了。便又转身看着萧强问,萧翻译官真是这样吗?萧强与秋田对了一眼,便实话实说,晚上是跟秋田一起喝酒,还去百乐门跳了舞,然后……就回家后就睡觉了。
对此,板垣大佐很不相信地发出哈哈一笑,说“你的大大的好,秋田的没有说实话。”说着还就愤慨地做出拔剑的样子。秋田连忙喊“大佐饶命”,说他不是故意的。 板垣大佐于是恶狠狠地说,你们俩是重点怀疑的对象,便用力将手中的剑提了提,走了。
一场惊吓中,令秋田非常难过。因为他后面与妓女喝酒的事没人可以证明,而且他也不敢告诉任何人他去找妓女了,说出来就更加说不清楚了。看到秋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萧强心里幸灾乐祸,说:“秋田君咱们回家吧!”他才怏怏地跟在萧强后面往外走。
三
当大老爷何原谦听到雷群说柳山虎要派人来赔礼道歉罅隙尽释前嫌时,惊讶万分,高兴得合不拢嘴。虽说不是柳山虎本人前来,那也是史无前例,给何姓家族人挣足了面子。
何原谦立即吩咐下人,明天遇到柳家家丁来拜访,要以礼相待,让管家歪三赶紧备酒,今天要好好跟占卦先生好好喝上一杯。不过,雷群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兴,更无心情与他喝酒。因为他已经从捡到的子弹壳上看出,日本人已经开始踏足这片土地,并有心搅动风云,这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内心焦虑万分的雷群,有太多的话要说,可是他又不能跟何原谦讲,实在是憋闷,他暗自希望明天这里一切,能够按照他的规划来。
酒宴开始不久,雷群酒兴全无,托词说累了,想早点休息。兴致极高的何原谦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勉强,只是吩咐下人给他安排一间房休息。
夜深了,风伴着落叶哗哗作响。雷群本就有心事,辗转难眠,便走下床来到了门外。月光如水,从空中泻下来,静静地泻在何家冲的需内城外。田里的蛙声、地里的虫鸣如潮,此起彼伏;还有屋角的柴堆里,隐隐传来的狗吠,令人格外醒神。
月光下的一切都有一种神秘的美感----尖尖的屋顶错落不齐,银色的光辉洒在上面;一棵棵杨树在黑色幕布的映衬下,沙沙作响。雷群喜欢这样的夜晚,因为可以倾听风的悄悄话,柔柔的声音,恰能安抚他的心灵,使忧虑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雷群在何家大院百无聊赖走了走后,决定去何家的城墙去看一看,因为心里太堵了。家丁们这次没有拦截他,因此雷群一个健步,就登上何家大老爷的城墙。
视线所及,月光下的旷野里,是一片青葱模糊地。草丛间,阵阵稀稀疏疏的声音。
难得的宁静画面,他多么希望中华大地处处都能如此祥和宁静啊,可是侵略者们不让。他静静地眺望着远方,任思绪蔓延,想象着前方的将士是怎样在与敌人周旋与战斗。想到这里,与妈妈生死离别的场面又一次涌上心头--窗外暴雨要来似的,黑压压的,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妈妈去给他买吃的了,他独自坐在家里,小孩子嘛不免有些害怕起来。
不过,他想起妈妈走前的叮嘱,趴在墙头静静等待着妈妈回来。就在这时,他听天上传来飞机的嗡嗡声,这时他便看到妈妈匆忙地赶了回来,大喊:“日本鬼子来了,快进密道躲一躲!”
“啊?!”突然耳边传来“呜呜”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两三架日本轰炸机朝他的眼前飞了过来。不好,他急忙跳下去,并叫妈妈也跳下来,可是妈妈堵住洞口后,就走了出去。他大声呼喊,可是妈妈没有回应,说要去找爸爸。
蹲在狭小地下通道里的他,耳边不时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和人们的惊叫声,但是他不敢出去,只能蹲在通道里,默默流下一行泪来,顺着眼角无声地溜进脖子里。如此情境,悲伤仿佛都显得那么奢侈。
十几分钟后,外面没有了动静。打开洞口,爬了出来一看,浑身为之一震,只见妈妈静静地躺在地上。。“妈妈,你醒醒!”他急促地呼唤妈妈,可是妈妈已再无气息。顿时,他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淌,接着又求助似的喊着爸爸,哭到撕心裂肺,却是无人回应。那刻起,他的悲伤就埋葬起来了。
记忆在复苏,遥远得如一声鸟鸣,撕下的日历,抚摸着泪流之河的涌动。
“我必须尽全力阻止战争,我必须团结一切团结的力量打败敌人。”雷群在心里说着,便准备折身回去房间。他不能在悲伤中忘记责任,接受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必须保持充足的精力。
第二天当雷群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他随便扒了几口饭,就急促地往百垱河对岸的柳家寨走去,约好了今天陪着柳家的管家大龙来何家冲。
这天,风平浪静,百垱河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很是好看。雷群来到等待的地点,不停地张望着,张望着。然而,直到太阳爬上头顶,也不见对方一点踪影。顿时,雷群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变卦了吧?”晌午时分,雷群深知对方不会再来了。可究竟是为什么失约?疑惑爬上心怀,不得解。此时,何家冲大老爷何原谦家里已经备好酒菜,还把何家的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五老爷全叫来,准备接受对方的道歉。
当何原谦得知被耍了后,愤怒中一下子就将桌子给掀了,深知还责怪雷群谎报消息,说再也不相信他的话了。雷群心里也是苦恼之极,可是又没法诉说。他在一边安慰何家大老爷,一边给说可能柳树家临时出了什么状况。
气愤之中的何原谦哪听得进他的半句话,一边大骂柳家没规矩,一边就要让赶雷群赶紧滚,威胁说如果下次再乱说话,就叫人直接把他捆起来丢进百垱河里去喂鱼。
雷群连连劝解,后急速地离开了何家冲。他决定先回新四军游击独立支队汇报这里的情况,然后想办法帮何原谦弄些枪来。不然以后他的工作就无法开展了,信任也不可能再有了。
就在雷群离开何家冲之后,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已经开始鬼鬼祟祟向何家冲赶来了。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很明确,要给何、柳两家的新仇旧恨上浇一桶油,让他们彻底燃烧起来。
他们想趁天黑中摸到何家冲,然后在何原谦家的外面浇油放火。应该说,这是一个很毒的计谋,新仇未解火上油。他们吸取了前面经验,不能再用枪暴露自己了。通过放火,让何家直接把矛头对准柳山虎。这样,就算他们柳家有一千张嘴,也不说清。
也许老天迷失了双眼,原本无风的乡村里居然起风了,而且还越来越大。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在兴奋中用日本话说着“天助我也”,一边加速向何原谦家的城墙边摸去。
“真的是天助我也。”随着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火柴擦亮,几乎是一瞬间,何原谦家附近就火光冲天了,叫喊声顿时此起彼伏……面对如此突然大火,何原谦在第一时间冲了出来指挥家丁灭火。可是,火借着,风绕着火,加上城墙外堆着秋收后的稻草等物品,灭火完全无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越烧越旺。
“一定是柳家寨的人干的。”管家歪三在何原谦身边挑拨道。“今天这个火烧之仇,老子不报誓不为人!” 何原谦说着,就让管家组织家丁。“这……这……”“还不快去。” 何原谦怒气道。“那这火怎么办?”“让去烧好了,反正又烧不过城墙。”
在此紧急关头,何家冲的其他几个老爷也纷纷赶来了,说大老爷这夜黑风高的,对方一定准备好了,打过百垱河那边去还不知道是祸还是福。“那还不赶紧救火!” 何原谦气急败坏吼道,“这是怎么了啊?!”
何家冲这边火光冲天,柳家寨那边却是一片安宁。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站在高岗上正喝着庆功酒。他们欢庆自己的计谋太成功了。对此丰田秀吉在兴奋自言自语说,明天何、柳两家必有一战。
织田信义则嘿嘿一笑说,这正是他要的结果。就是要让他们两家斗个你死我活,这样他们才坐收渔利,达到目的。
丰田秀吉立即伸出一个大拇指。
雷群回到新四军游击独立支队后,立即给首长们汇报了何、柳两家的情况,游击支队的领导意识到问题非常严重,一定不能敌人利用。在分析了情况后,指令他立即赶回去,说可能会有更大的事情发生。对此,雷群把何原谦买枪的事说了出来。支队领导因此一下子就为难了。
别说买枪了,就是有枪买也要到几百里外的武汉去买,时间也来不及啊。于是支队首长考虑到雷群工作的便利,就从游击队员手中分别拿了一条短枪和长枪交给他,让他先稳住何原谦。接到枪,雷群又星夜赶路起来。
饥寒交迫的雷群在丛林和山间飞速地奔跑着。虽然他在多年的游击战斗中练就一副钢铁般的脚板,但是这样如此没有停息的奔波还是第一次。因此,他累了就稍停留一会,饥饿难耐了就随手从树上摘几个果子塞进嘴里。
嘴里的苦涩,搅动着他心里的焦躁。
等他天亮前赶到何家冲时,远远地就看还冒着零星的烟雾。那不是乡村里的炊烟,是一团一团的烟。“不好了,不好了。” 雷群加快了步伐。等他来一踏进何家冲的地界,就被埋伏在草丛中的几个人,瞬间扑倒在地。此时,雷群已经连一点的反击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几个人也不管他是什么人,连捆带绑地就将他押送到一脸怒气的何原谦面前。雷群用力睁开眼睛一看,何原谦的脸铁青着看着他,等待他先说话。“大老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何原谦像弹一起从座位起来说,“这得要问你呀!”“我怎么了?”于是管家歪三说昨晚柳家人跑到他们这边放火烧,险些危及到大老爷的安危。
“不会吧,不可能吧!” 何原谦也激动地说“难道不是他们来放的火,还是你放的火?”雷群于是给他有选择地讲了自己从昨天离开后就去买枪的经过。何原谦一看到枪,觉得也是这么回事,气也消了一半,于是让家丁给雷群松绑。
何原谦在地上急得打着转。雷群则预感到非常不妙。自从昨天柳家没有来人后,他就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大老爷息怒,容我去调查清楚。”
“又是调查,”何原谦一跺脚说,“这不明摆的就是他们柳家所为。”“不一定,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你到底是什么人?”何原谦指着他的鼻说,“这都板上钉钉你还帮着他们说话。” 雷群因此连忙说,“大老爷,请您相信我,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
“好,”何原谦一挥手,“那就再信你一次。” 雷群随手从桌端起杯喝了一口水便告辞了。他在心里感叹:这日本人出手也太快了点吧。于是又开始担心起来,不知道柳家寨那边出了什么情况。
一路急步奔走,一路忐忑不安。事情,发生得始料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