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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雅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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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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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群英会》连载

第三章 桃林漫步爱如潮水 李婆惜偶得迷魂丹

第三回 桃林漫步爱如潮水 李婆惜偶得迷魂丹

脚步一只只向前踏呵!手左右来回地摆。风声从很远的地方吹过,又吹向很遥远的地方。风穿过树丛时,一条条树枝也都跟随着摆。仿佛人走路时,不停地甩着手臂。但是,树生了根,甩得再频、再快,它也只能永远立在原地。爱一个人就像一棵树生了根,再也走不动了。

太阳越升越高,也越神气。影子,越来越矮,越来越黑。空气里,满是太阳蒸发大地的气息。热!宋徽宗坐在轿子里,浑身上下都感觉到闷热。汗,像下雨样的,不止。把衣服都沾湿了。而轿外,抬轿子的轿夫,衣服更加透湿。如果说宋徽宗的汗是小雨,那轿夫们流的汗就是大雨,衣服里随便一拧就可以拧出许多水来。

风偶尔将轿帘微卷,宋徽宗透过轿帘的缝隙,不经意地看到,头顶,树林上空,骄阳似火。大地似乎要被点燃。豆大的汗珠,像雨一样,纷纷从帘外走着的人身上筛下来。“春阳也有这么热辣的时候呵!”宋徽宗独自摇着头,无奈地笑道。此刻,他心中好想能够让这顶轿子,和所有的人都能插上一对翅膀,轻轻松松,飞快地振翅飞到金线巷李师师住处去。但是,想象终归只能是想象。生活不是想象。没有那种神奇的力量。

鸟儿却不知热似的,怡然自得地在树上唱着人听不懂的歌。没有人注意在林中第几株树上的第几根枝上。树叶子和它几乎一般大小,每一片树叶都足足把它遮个严实。可是,它的歌声,却在林中到处飘荡。突然,从天边不知哪个角落里,飞来另外一只鸟,和它一起对唱。叽叽喳喳,那歌喉是那么欢快婉转、清脆悦耳……师师也似树林中的这只小鸟儿。她美丽,会弹琴,会唱歌,会舞蹈,她是那么迷人。她是这个窑子里最惹人关注、爱慕的头号人物。因此,窑子的生意兴隆与否主要决定在她了。那些倾慕她的王孙公子,一个个如大海之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来到窑子,想要看她,并和她交朋友……但是,自从皇上认识她并宠爱后,那些王孙公子,几乎都不敢轻易来造访她了。因此,窑子也不似先前的热闹……

轿子刚落,宋徽宗撩起轿帘,他抬头瞥见阁楼上,小窗里,师师正翘首向外张望。太阳明晃晃的光晕,把师师的轮廓描绘得更加清晰、迷人:那一双洞穿秋水的眼睛呵!总是从心底泛着柔柔的清波。让人看了,心里也如水波久久不能平静……“师师的心里,一定是个美极的世界。”宋徽宗一直都想进入师师的心中。在她的心里扎根,如树木,百年葱郁、千年茂盛。

看见了,看见了。心上人总算如一钩新月跃入眼帘来——轿中宋徽宗的半边脸。师师高高地趴在窗口,伸出她的两只纤细、雪白、圆润的手臂,摇着。手臂轻轻抖动着长而宽大的丝绸水红衣袖,像两朵开在墙沿的大喇叭花。

“师师”“佶哥”宋徽宗和师师几乎一齐呼喊对方的名字。

“这真是心有灵犀呵!”王公公在一旁看着也跟着激动、高兴。他心里不由地道。

登高才可以望远。师师想早点看到宋徽宗的身影,因此,站在楼上。但此刻,在楼上看到宋徽宗来了,又拉长了相见的距离——还得下楼梯。真是顾此失彼……此刻,师师真恨不得自己变作一只蝴蝶,直接从窗外翩翩飞下楼去。她提起裙摆,向楼下奔跑着……

院子外,宋徽宗一见到师师,他突然忘记自己还在轿子上,猛地向前一扑,险些栽个跟头。幸亏轿门口,王公公等赶紧伸手及时护住了他。

奔跑……奔跑。二人的世界!

相拥!

太激动,不好说什么。良久,宋徽宗带着歉意地道:“师师,朕来迟了。向你请罪!朕把自己交给你,任由你惩罚,哈哈!”宋徽宗不说,师师还差点忘记了昨晚的许诺。想着,师师还真的心中掠过一丝不快。她喜中带点责备地道:“是该罚!说好了今天早点过来陪师师吃午餐的,害师师忍受相思苦……”宋徽宗见“小鸟儿”(他给师师取的小名)正如他所预料的,生气了。他忙哄师师。赶紧把她搂得更紧了。师师嘻嘻笑着,柔声地贴着宋徽宗的耳朵,告诉她:“罚你再也不要迟到了。”宋徽宗哈哈笑着道:“小鸟儿,放心吧!朕是属于你的。”站在一旁的李婆惜听了这话,心中暗暗摇头:“‘属于’?男人的甜言蜜语多半靠不住。想起今天上午的那件事,就颇为不爽!那个轻狂公子慕名前来要见师师。被师师拒绝了。他气愤地羞辱窑子,说什么‘乌鸦是变不了凤凰的’。妓女只能是妓女,即使侍奉皇上,也仅是玩物,……一语惊醒梦中人。皇上和师师交往好几个月了,感情虽然一直好,但毫无质的飞跃。难道我要眼看着如此美貌、优秀的师师一辈子都埋没在妓院,只是一名低贱的妓女吗?不!贵贱可以改变。我得想想法子,改变这个现状。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师师无亲人,今若我助师师一臂之力,让她成功地进宫为妃,说不定从此我这个抚养师师的干娘就也可以跟着她进宫风光……岁月不饶人,青春短暂,打铁要趁热。趁着皇上热恋师师,师师花容还在。我得赶紧行动!”想着,她就情绪激动不已。

宋徽宗一边拉着师师的纤纤玉手,一边转身,对众人道:“朕带师师出去一下,天黑前回来用膳。”众人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作揖,然后道:“是!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分两头叙。这边,宋徽宗带着师师出了窑子后,漫步来到一片桃花林。

满天的霞彩,无比艳丽!但随着云卷夕阳去,师师眼望着残霞如落花,如胭脂泪,向天边抛洒。心似乎也随着落霞在凋零。想起这满林的桃花,开放之后也将如霞落。而青春,也有逝去的时候。师师忍不住轻声感慨:“‘一些花儿落了/一些花儿又开/一代代人老了/一代代人又正逢青春年少时’。当青春逝去,红颜不再的时候,不知皇上是否还会常常记得师师?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欢乐地携手桃花林?”虽然声音不大,但林子里很静。宋徽宗听得十分清楚。他想:“假如眼前的师师是一个满面皱纹、白发苍苍的,又瘦又小又丑的老太婆,那么,他还会喜欢她吗?现在朕喜欢师师是因为她有倾国倾城之貌。青春会褪色,感情会随青春一起褪色吗?朕不是寻常男子,朕是皇帝。皇帝想拥有多少妙龄女子都可以拥有。到那时,朕会抛弃如此多的美女,天天守着一个羸弱的,别说唱歌跳舞,就连走路都不稳的老太婆吗?……以后的事情还很遥远,宋徽宗不想谈以后的事情,现在只谈现在。”想到这里,他笑着慰藉师师道:“彩霞飞去黑夜到。黑夜是属于你我的。师师,朕最近政务繁忙,但时刻都没有忘记你。看,天天晚上,不管刮风下雨,朕都来陪着你,你看你多么幸福呵!你真是全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师师想想,难得宋徽宗对自己一片痴情。自己只是卑微的妓女,有皇上的错爱,这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但是,有句话憋在心中久矣,今日正好说出。她道:“谢皇上垂爱!师师有皇上这颗大福星的辉耀,真是无上荣幸!如果师师这辈子能既拥有皇上的黑夜,又拥有皇上的白天,那师师真是此生无憾!可惜师师已经久在淤泥地——窑子……”宋徽宗听了,想了一下道:“这个不难。你要相信朕无所不能。放心吧!朕迟早要把你接入宫去,像你这么靓丽贤淑的女子,不住在宫里真是皇宫的遗憾。”师师听了,两只眼睛笑成了两道缝,更加迷人。

春光让人醉!景美人更美。宋徽宗彻底地沉醉了!他满眼里都贪婪地插满了花,而师师,就在这花海中央。宋徽宗心里欣喜地道:“我的心是一个看不见但存在的世界。若要问我的心里世界是什么样子。我如实地回答:‘我的心里只有你。你是我的一切。’你是我心中的光与热,给我激情,温暖,快乐,阳光……”

师师望着枝上的桃花,一朵花虽美,但无数朵花汇聚在一起,才更美。由此师师心中感叹着,“一朵花开得太孤单;一束花开得太落寞;一树花开得太单一;只有满林花,才开得绚烂。一时一刻的开心、笑颜太短暂。我要每时每刻都开心,才是真的开心,做人就要做一个快快乐乐的人。但愿你我忘却尘间事,逍遥似神仙。”

“良辰美景,咱们来玩些什么吧!捉迷藏你爱吗?”宋徽宗道。师师点头。宋徽宗俯头从腰间解下一块金黄色的柔软如水的薄丝巾。在宫中,他常和嫔妃们玩捉迷藏,这游戏早不新鲜,几乎被玩腻了。但这是在宫外,有师师,不一样。

游戏刚开始,宋徽宗信心十足。“师师,你逃不掉的,朕马上就要捉住你了,哈哈!还不快跑!”宋徽宗边跑,边高兴地道。师师身上抹了淡淡的香粉,但是,这儿桃花林,满林的桃花都浓香扑鼻,冲淡了师师身上的香味,不然,宋徽宗觉得自己是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捉住师师的。师师的步伐本来就轻盈。她的小脚踏在松软的泥壤上,更加没有声音。她小跑着,身后带风,飘带扬起。但桃花林里,四面似乎皆来风。“不好捉。”捉了半天,宋徽宗感觉到了难度。他凭着感觉一阵乱转瞎摸,摸到的,除了那硬邦邦冰凉的桃树外,还是硬邦邦冰凉的桃树。他气死了。

师师也陪宋徽宗跑累了。她只想好好地停下来坐一坐,或躺一躺。但是,如果她一停止奔跑,就很容易被宋徽宗捉住。如何能两全齐美呢?师师想着,就张开双臂,纵身一跳,跃到了头顶的一株粗壮的桃花枝上。花枝立刻沙沙地微微抖了抖,零零散散洒下几片如清香的霞云绚烂的粉红色桃瓣。

桃瓣满满摇落宋徽宗头发上。宋徽宗一下成了一个“花姑娘”。师师攀在花枝上,往下看,看到宋徽宗如此摸样还浑不知觉,忍不住要“扑哧”笑出声来。宋徽宗在树下瞎摸了一阵,突然发现不对,再没有听见师师不断地招引他的声音——“佶哥,我在这。”他也停下来,解下丝巾。张开双目,转动着身子,向四围寻找……

地上没有。宋徽宗有点急。桃树那么多,生得那么密,桃花开得那么繁。宋徽宗望来望去,只看到桃花,不见师师美人。不会被野狼叼了去吧!早知道听王公公的劝谏,让他们带人围紧了桃花林……“师师,……师师”宋徽宗边走边大声呼喊着,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紧。师师觉得自己已经闹够了,边从树上飞出来。宋徽宗见到师师来了,他心中悬着的石子终于下落。“呵呵,师师,你真是和一只花蝴蝶一样,是带着翅膀的。一会儿飞入草丛,一会儿又飞上树梢,藏入桃花间……这叫朕如何能捉住你呢?”宋徽宗道。师师只是笑,柔声地道:“佶哥,你输了。呵呵!”

“谁说朕输了?朕永远不会输。明天继续捉你。今天暂时‘休战’。”宋徽宗道。

师师哑口无言。是呵!游戏前,宋徽宗并没有说不可以上树,而她也没有说不可以明天接着今天的游戏继续玩。

“走吧!师师,咱们回去。别饿坏了你的小肚肚!”宋徽宗走过去像母亲抱婴儿一样抱起师师,走出这片桃林,仰天看,太阳的锋芒,已经如宝剑收入剑鞘。天空,一片绚烂的霞彩飞满天。归巢的鸟儿,结着伴,返回树林……

落云比古老的树林里堆积的厚叶看起来更松软。踏在美丽的云瓣上的夕阳,不经意间,身子已陷入云海更深了。宋徽宗此刻也已陷入爱河,在他的心中,眼前,除了一个师师外,似乎什么也看不清了。深情似海,掀起的层层浪涛,几乎要把他全部吞没。

且说那边,窑子,李婆惜待师师跟着皇上走后,想起一些事,心中一直波澜起伏。她决定助师师入宫称后,不管成与败,凡事总要试试。

一切还得从头说起。昨日清晨,李婆惜在路边救了一个人。是个年迈的老太婆。老太婆险些要被后面疾驶而来的一辆马车轧着,是她敏捷地伸手拉了老太婆一把,老太婆才免遭劫难。但是听说,当天,那老太婆还是被阎王爷抓去了——回家睡午觉一觉睡过去再没醒。然后昨夜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先是梦见白天救过又死去的老太婆,她又活过来了。她说:“我在阴间还好。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在人间的阳寿已尽,但会托我的朋友帮你的。”说完,老太婆消失了。然后突然换成另一个梦。梦境是没有逻辑的,说变就变。李婆惜突然又置身在一片陌生的、广阔的森林里。她迷茫地行走着,突然从树上掉下来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小女孩”用红头绳扎着两条杨柳般柔长的羊角辫,眼睛又黑又圆,小鼻头,樱桃小嘴,穿着锦缎绣红梅的肚兜……活像年画里的道童。李婆惜忙过去扶她起来,问她有没有受伤。“小女孩”站起身来摇头不语,欲马上快步离开。李婆惜生气地道:“一点礼貌都没,没有教养的小孩!”“小女孩”忍不住开口讲话了,声音却像老太婆的。李婆惜唬了一跳,“妖精!”李婆惜的手马上像触电了,迅速地缩回来,脚步连连往后退出近一丈远。“小女孩”大笑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妖怪?”李婆惜想想也是,这世上,鬼神谁见过?她是唯心主义者,她尴尬地笑笑,依然心有余悸地指着“小女孩”道:“可是你……”“小女孩”哈哈大笑道:“不用害怕!我不会伤着你,相反,是有人叫我来帮你的。本巫师学法多年,昨日以为实验成功,没想到,思想和嗓音还是未变回童年。气死我了!”李婆惜听了哭笑不得,对她表示同情,道:“您还是顺应自然规律比较好。生老病死,人生的必经之路,就好比四季更替,……”女巫听不进去,打断李婆惜的话道:“休要啰嗦!这些人生的大小道理,三四岁的小孩都明白。你知道什么?长生不老才好。死再好,也没活好。老再好,也没小好。本巫师的别名就是‘不老童子’。我要做一辈子的小孩。一辈子都处于朝阳的蓬勃生辉阶段……”李婆惜见此人顽固,也懒得再与其争论,她正转身欲走,没想到那女巫又追步上来,给她留了一纸联系方式。李婆惜想:她既然报恩,会不会给我一张藏宝图?要是一张藏宝图,我就发财了。如此想着,迅速打开纸条一看,不是图,是两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你心善,明日黄昏,城郊外,南面,云鹤山脚下,池塘边见!可助你实现一桩愿望。

“云鹤山?”李婆惜在记忆的海里搜索。这里方圆百里,没有她不熟悉的地方。但实在没有听说过这个地名呵!这莫非是此人调侃我的?……正沉思,突然窗外鸟声渐浓,天将亮,一缕天光透过白色的薄纱窗倾泻进来,泻在李婆惜的眼睛上。李婆惜感到眼前渐渐变亮,有些刺目,睡意也随之消除……天空把夜的黑皮蜕去,换上昼的白皮。

虽然李婆惜已经醒来,纸上那些字还十分清晰地印在脑海里。“这只是个梦罢!不必放在心上!”李婆惜想着昨夜的旧梦,轻摇着头,自语着。

一早,她梳洗完后,上街去吃早餐。在一家小客栈里,她边啃着雪花般松软的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边喝着甜酒冲蛋汤。四周,叽叽喳喳,到处是别桌吃早点的客人的说话声。窗边一桌,坐着两个翩翩帅男,一个遍体白衣,浑身散发着书卷气;另一个穿青衫,摇着一柄折扇。只听白衣公子道:“今天我要去云鹤山,听说那里有个小朋友会七十二变。这七十二变早已失传,只有神话中的孙悟空孙大圣才会。不知她从哪学来的。”青衫公子听到这话,收拢扇子,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弄得口里正在咀嚼的包点,喷洒了出来。“笑什么?我说的是认真的。我也是听人说的。这条街上,好多人都知道了。有的已经慕名前往……”白衣公子认真地道。青衫公子笑了片刻,才慢慢止住了笑,道:“那我也要去。”“二位小兄弟,打搅一下,请问你们什么时候去云鹤山,我可否与你们同行?”李婆惜也自告奋勇地马上端了自己未吃完的早餐来到这桌,并满面带笑地和白、青二公子道。白、青二公子先是吃了一惊,继而面面相觑着。片刻后,青衫公子道:“你问他。他答应带你去我就没有意见。”白衣公子思虑了一下道:“我已经和我家娘子约好,只恐不便……”李婆惜便知趣地道:“那就算了。公子可否告诉我去云鹤山的路如何走?”白衣公子便用筷子倒过来,沾着面汤在木桌上边画地图,边讲解。讲完,李婆惜心中一惊:“这不就是我梦里的地名和线路吗?看来这是真的。黄昏时分我一定要去探访云鹤山。”“多谢二位公子!告辞!”李婆惜抱拳。“告辞!”两位公子也礼貌地回礼。

李婆惜走后,青衫公子不解地问白衣公子:“大哥,嫂嫂要和我们一同前往吗?”白衣公子不语,等李婆惜走远,悄悄地凑在青衫公子耳边,告诉他:“师弟,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你打从外地来,不了解此人吧!她可是天下名妓李师师的干娘。最近有密道消息,宫中有人要清除异己。我们要是和她扯上关系,怕日后惹祸端,还是离她远点好,所以我才编出此谎言……”青衫公子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黄昏时分,李婆惜一人独行去验证昨夜的梦。她来到云鹤山,城里杂沓的人声,到这里化作了热闹的鸟鸣。溪涧水流声潺潺。抬头望,一抹清澈的瀑布,笼罩在晚霞淡淡的云烟中,……再望山上林深处,每一棵树都自由地生长着。大树抱着小树。树爷爷、树奶奶、树爸爸、树妈妈、树儿子、树孙子……不知繁衍多少辈。它们安静地生长在同一座山上,永远相伴……李婆惜想:“下辈子我要做一棵树,没有思想没有感情也没有烦恼……做人有时候真累,一棵树,活几百年、几千年也不会觉得累呵!人生几十年,总有欲望燃烧着自己,一些事情缠绕着自己,脱不了身,无法潇洒、快活似神仙地活着……”李婆惜呆呆地想着,但她又很矛盾:“人活着虽然没有树的寿命长久,但更有滋味些。我这辈子,做了很多事,好事、坏事……但我所做的坏事都不是有心的,我多么希望世界上的人一切都好,个个长命百岁,个个发财……我这辈子,操持妓院,不是个光荣的事业,但是,……什么时候天下的妓院可以全部撤销,师师是个好姑娘,总算有出头的机会了。师师待我如亲娘,我也视她如己出。如果她过得幸福,她定不会忘记我这个干娘。嘿嘿……”

“这里森林中的城堡?如此宏大精巧的建筑群。这只有神仙才变得出来呵!能够在次城堡里一游,真是不枉此生!”山脚下,李婆惜远远地看到了林中有座城堡,骑在马背上的她啧啧感慨道。

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了渴了,想喝水。她牵着马儿来到到溪边柳树下,她与马儿一起喝水。山中的水真甜!温热可口!这条溪里的水,是从高山上的泉洞里流过来的,清澈无比。李婆惜贪婪地喝着,泉水的味道真好!喝饱了,她牵着马儿继续行路。这儿的风景真好!在窑子的时候,那些男人,喜欢的是一个个的美女。而这种喜欢似乎与爱无关。如果真正爱一个人,就不会只是浮于表面地玩弄其身体、感情。妓女或许无情,但是,玩弄人家的身体,总是一种良心的缺失。试想想,自己的身体被人玩,会是种什么滋味?一夜情,但愿这个世界上,不再出现。那些良心泯灭的人,早点清醒。虽然我是干这一行,吃这一行饭,但我并不看好这一行。我甚至十分讨厌这一行。但是,我又没有能力撤销全天下所有的妓院,释放所有被囚禁、践踏的青春。因此,我只能天真地想,既然我一下子没有那个权力做到世上无妓院,但我可以好好做,好好经营,慢慢吞并所有大小妓院,等到我老了,不管我的收获多大,我的心愿就是释放所有归我管理的妓女,发一些银两给她们重新过活。没想到,新的机会来了,皇上看上去不是一点点喜欢师师,而是在渐渐地陷入爱河,我可以推波助澜,助师师一臂之力,让她进宫成为皇后,那么,我大宋的妓院,或许就能够都化作一缕清风,那些无家可归的妓女,皆成为有人爱有人疼的人妻人母……”想着,李婆惜就兴奋、高兴。

李婆惜正想着,思想打岔了,人也跟着走错了路,不料闯入一片围着篱笆的菜园子。菜园子里种的不是菜,而是一棵棵野人参。这些人参看上去至少有上千年。李婆惜四处张望无人,想心怀侥幸地先拔两颗参出来再说。没想到,手才触到其中的一棵参的叶子,突然刮起一阵大风,风中不知从哪吹过一阵红色的烟雾。只见满地里的每一棵人参,这时都一一摇摆起舞,越摇越高大,等到摇到有一个人那么高时,一缕缕烟雾一齐幻化成人形,变成一群打扮奇怪的男女,朝她走近……李婆惜感到自己是否进入梦境,但青天白日的,确实不是做梦。这时,一只野狗,也不吠一声,就冲过来了。狗儿来了,那些野人参规规矩矩地又缩回泥里。李婆惜从小就比较怕狗。看到狗,她惊叫一声,赶紧跳上马去。

初次与此狗相遇,天晓得它是不是条乱咬人的疯狗?

狗儿虽然个头不大,但是十分威风。它的样子长得有点像山里的狐狸。它见李婆惜逃到马身上,亦纵身一跃,追到马背上。李婆惜急得摔下马来,身子像一条酥软的毛毛虫,蜷缩着,滚落在绒绒的地毯一般的草地上。虽然草密且长。但浑身还是有点疼。为了躲避狗儿的追咬,李婆惜脸上还沾着折断的草叶,顾不上拈掉,一瘸一拐地撒腿跑着……狗儿并没有因为她摔一跤而同情她,而是继续追赶李婆惜……狗儿在逼近!李婆惜边逃边浑身直打哆嗦。“这简直就是噩梦一场!但这不是梦,梦再惊险也有醒过来的机会。梦只是幻象。”她心里焦急地道。“救命!”她大声地呼喊。她的马儿也受到惊吓,胆怯地跑开了。在狗儿更加得意地张开口,露出两排锋利的犬齿和一只长长的如油淋辣椒的红舌头,举起爪子凶猛地扑过来时,李婆惜吓得晕倒过去。

狗儿叼起李婆惜,左右摇摆着尾巴奔在曲折的鹅卵石小道上。穿过几丛树,上到山腰,绕过一口池塘,便是一片竹林掩映的城堡。

待李婆惜醒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活着,且浑身毫发无损。屋里四面都是泥墙。潮湿的墙壁上,生长着青草。置身这间屋,就像置身山洞。如果不是四面都有窗,十分明亮的话,李婆惜会以为这是在山洞。

和梦中所见的情景一摸一样,那个用红头绳扎着两条杨柳般柔长的羊角辫,穿肚兜的“小女孩”,她正在抚摸着方才凶悍的狗儿的头,道:“畜生,这是朋友,不是小偷。”她说话时声音是老人的。狗儿表示赞同地温和地吠了两声,像是在哼哼。“小女孩”再看了看李婆惜,见她一副怯怯的样子,便朝狗儿摆摆手:“畜生听话,出去玩。这里没你的事了。”狗儿便乖巧地马上摇晃着尾巴,四条腿飞快地跨出门槛……

“我可是会吃人的巫婆,你冒冒失失闯到我的城堡里来就不怕我吃了你吗?哼!竟然还想偷吃我的宝贝人参……” “小女孩”对李婆惜大声地道。李婆惜解释着:“别那么小气嘛,我也只是想买你的人参,但没见你人影。只怪你的参长得太好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古老的成了精的参。”谁都爱听好听的话,“小女孩”得意地道:“废话!我这人参是外面买不到的,吃了可以长生不老。你没看到我……” “小女孩”差点说出她长生不老的秘密了,但她马上停止了往下说,她只是粗鲁地狂笑着。那笑声听起来就像狂风骤雨发作时的声响,叫人心里发毛。李婆惜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赔笑道:“我昨晚做的一个梦。梦中,您和我约在今天的这个时候在这儿见!”“梦?哈哈!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相信梦!那请问你相信我会七十二变吗?” “小女孩”仰天哈哈狂笑着。“我信。不老童子。”李婆惜道。“这人怎么知道本巫师的别名?难道我会和这样一个平凡的女人有心灵感应?……”一时间“小女孩”惊讶万分。 缘份,总是可以把两个本毫不相干的人联系起来。“你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吗?” “小女孩”笑问。李婆惜见“小女孩”看上去脸色还比较好,便开门见山地把昨夜的梦交代了,然后道出自己的心愿。“小女孩”道:“这个不难,看来咱们有缘。看在有缘人的份上,我送你一颗丸子,这颗丸子的名字叫‘迷魂丹’,你想办法让宋徽宗吃了此丸,他的思想就会受我的法术控制,你就可以指挥他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太棒了!”李婆惜心里道,但是她马上又有点矛盾,“我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让皇上接师师进宫,当上皇后,是不是有点龌龊?可是,如果我不这么做,目的也许永远不能达到……”于是她犹豫地,结结巴巴地问道:“一颗小小的丸子真有这么大功效吗?”“小女孩”诡秘地笑道:“放心吧!我从不说谎。不过呢,看在我比你长几百岁的份上,我教你一点,做好事可以和做坏事一样不择手段。你知道,皇上对师师已经是痴情一片,最近数月,皇上每日夜游窑子,白天哪还有什么精力顾及政事?依本巫师看,接师师进宫是迟早的事。现在,皇上的心已经在师师身上,如果让皇上再服下这颗丹丸,可以更加加快接师师进宫的进程,牢固师师和皇上的感情。难道你想让皇上前怕狼后怕虎,迟迟不接师师进宫吗?若果是这样,你不给皇上用‘迷魂丹’,会导致两个后果:其一,皇上因为沉迷师师,继续耽误江山社稷;其二,师师永远是宫外用作调情的妓女。……你仔细考虑吧,如果不需要这颗丹丸,我马上将它收回。”李婆惜心中犹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又不是死脑筋,难得有人帮忙,就不管他什么办法,先试试看吧。”想着,李婆惜答应了,伸手去接过丹丸,并道过谢。“小女孩”高兴地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今日一别,没有明日。”李婆惜听了纳闷:“此话怎讲?” “小女孩”道:“我算准,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帮你是我的份内之事。实不相瞒,我欠了被你救过的那个老人的一个人情,这次已将它还清。”说罢,“小女孩”送李婆惜出城堡。进来的时候,昏迷着,被狗儿叼进来的,一切都没有感觉。现在,随着“小女孩”走,才发现城堡里机关重重,左弯右绕,真像个大迷宫。

路上,李婆惜不解地问“小女孩”:“不老童子,请问您一个人住在这么大一座城堡里,不觉得太空荡吗?您巫术这么高,怎么不多变出一些奴仆之类……” “小女孩”道:“哦。天地即是我的家。城堡就像蜗牛的壳,它只是对于蜗牛来说算大。荣华富贵乃过眼云烟,健康平安才是宝贝!我这城堡,也如孙悟空的金箍棒,可以大可以小。城堡的形状也可以千变万化……”李婆惜听着,惊讶地竖起两个大拇指:“如此说来,这真是天下最最神奇的城堡呵!……” “小女孩”点头继续道:“当然!我是当代道行最高的巫师。你知道吗?河蚌融进去一粒沙子就会将沙子变成珍珠。而我的这座城堡,更为奇特。风卷进来的或沙石泥土或枯叶凋花……落到我城堡的地上,都会变成金子。几百年来,我从未扫过地。地上的金灰越积越厚……但,金子拿到城堡外,最终还是会化作灰土。最贵重的东西一切都是灰土!”“难怪这儿四壁、地上都是金碧辉煌,原来是真金白银。呀!我的祖宗!我要发大财啦!这是一座无价之宝的城堡啊!我真想用手掌扫一点金灰放口袋里。只是,不老童子在旁,怎么丢得下这个面子?算了,我又不是没见过钱的,等……等下再说,等下再说……” “小女孩”看出来李婆惜的神情,她笑着道:“你喜欢金子吗?”李婆惜马上无比高兴地笑着道:“喜欢!”“小女孩”道:“那你拿点去吧!”李婆惜马上停下脚步,弯腰蹲着,用手在地上一扫,满手金灰。然后伸出舌头舔一下,麻麻的。“真金嘢!”李婆惜把自己的口袋中的银两全倒出来,装了满满一袋金灰。李婆惜还想装金灰,但已经没地方放了,她心里喃喃着:“早知道这里这么多宝贝,我该从窑子出门的时候多带两个麻布袋、叫上一些人,备几匹马车,……要么下次再来?但下次怕没有这么好的机会。我还是在金灰里打个滚吧!我真聪明!”如此想着,李婆惜假装脚下一拐,跌个跟头。又顺势在地上来回地滚动。哈哈,这次满身都沾金了。李婆惜这才满意地爬起来。她两只眼睛都笑眯了,开心极了。“小女孩”则默默地在心里叹息:“财迷!和我以前一样。”

头都绕晕了,脚也走累了,总算出得城堡来。二人拜别后,李婆惜牵着自己的马,想着出城堡前“小女孩”说什么一面之缘的话,有点不高兴地嘀嘀咕咕:“这‘小女孩’真怪,家在这,你不想见我就说不想见我嘛,硬是玩神秘说什么只有一面之缘。本来我还想见你的,但你这么一说,我不稀罕了!缘份这东西又看不见摸不着,谁知道到底有没有?……哎!不过好多人都说有。或许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些潜在的人眼看不见的东西。讲不清!世界上那么多的人,不可能每个人之间都认识,结为朋友。即使结为朋友,也有长久的与短暂的之分。缘份到底是什么呢?世界上的人那么多,有的人,同处一个时代,却终生不相见、相识。那些人难道是注定了无缘?生活中,还有大部分陌生人只在自己眼前一闪,擦肩而过,即使彼此站得再近,他无心去记住我,我也懒得记住他。他在我的心里,永远地陌生。如同流星飞逝,虚影一现……一个缘字是那么深奥,不去想那么多了,我只是一个凡人,一切随缘吧!”

走了约摸半里路远,李婆惜回头再看身后的这座宏天城堡,只见城堡如烈日下的雪球,越来越小,顷刻间,变成了一只蜗牛那么大。藏在草丛叶间。她弯腰去草丛寻,突然草丛里一动,一条小花蛇窜了出来,她吓得驱马跑了……

“天哪!这事真是带有一点神话色彩呵!说给傻瓜听,都不一定会信。那就不说吧!”月光淡淡地发着幽光,满天的星星,像沙滩上的卵石,狼藉地堆砌……李婆惜跨在马背上,疾驰在晚风中,自语着,“人只有自己最相信自己。因为,太多的自己经历的事情,只有自己是唯一见证人。”

“今天真是大丰收呵!”李婆惜一路行着,穿山越岭,一路欢快地唱着自觉得最得意的曲儿。俗话说:“乐极生悲!”正当李婆惜经过一片黑压压的松林时,突然,几道黑影摇了过来。几柄白晃晃的刀子像猛兽的尖齿,亮在李婆惜的眼前,格外刺眼。“呀!大爷饶命!大爷!我是京都名妓李师师的干娘啊!”一个最魁壮的黑影,李婆惜猜想大概是强盗头头的发话了:“大爷我可不管你有何来路。大爷只认钱不认人!自觉点!把身上一切值钱的东西都献出来,否则,叫你脑袋开花、人头落地!”李婆惜惊慌失措地犹犹豫豫、慢慢吞吞伸手往衣兜里掏。“快点!没吃饭吗?”另一个黑影粗声粗气地嚷道。李婆惜浑身一颤,心里哭丧着:“今天真倒霉!这是什么世道。到处不是小偷就是强盗……算了,退财消灾。暂时把金粉给他们。等我回到自己地盘上,回头老娘再来收拾这群老贼……”

李婆惜将钱袋掷过去给强盗头头,强盗头头接过,解开一看不见金银,只见脏兮兮的泥巴。“爷爷的,你敢戏耍大爷!”李婆惜连忙摇手解释:“不!可能是我住黑店遇到小偷,被掉包了。”情急之下,李婆惜知道自己如实说的话,肯定会更加惹怒强盗们,于是,她胡乱地说着。“给我搜!”强盗头头话音刚落,两名强盗便即刻野狼似的扑上去把李婆惜拽下马来,仔细搜身。真的啥也没有。两名强盗失望之极地退回来向他们的老大汇报。强盗头头恼怒地对着李婆惜道:“还不快滚!又老又丑的穷光蛋!杀你别弄脏大爷的手。兄弟们,牵走她的马,回去!”

李婆惜大大地虚惊了一场。她在松林里,没命地跑着,她生怕这伙强盗还会改变主意再来搅扰她。跑远了,出了森森的密林,她择了路边的一块草地一屁股坐下来,仰着头,不是数星星。她现在没有心情去数天上的星星。星星再美也不值钱,星星不是银子。她还在惋惜她丢失的银子。“难怪‘小女孩’在我拿她的金粉时,毫不吝啬的样子。早知道,我就不做这赔本的交换。拿我的银两换泥巴。”李婆惜感觉自己瞬间的聪明,成为永恒的笑柄。但是话说回来,即使她不和“小女孩”交换金银,银子还不是落在这般强盗手里。与其给强盗抢了去,不如给帮她忙的“小女孩”。不过,总之,丢了钱袋,心情再也好不到哪去。钱难赚呵!

夜,是那么黑。黑得像一个无底大洞。而李婆惜,就像陷入了这一个洞,被困住。虽然四周都是黑黑的,但星月发着光,勉强为她引路。李婆惜壮着胆,艰难地走到窑子,此时,她疲惫至极,寸步难行。

虽说是深夜,但窑子还是灯火连天,一片明亮。窑子晚上比白天更热闹。天天都有人像结婚似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半明半暗的一排排红灯笼下,大门口,进进出出的宾客和招揽生意的姑娘,梳着时髦的发髻,穿戴花枝招展。接客的姑娘们看见李婆惜回来了,欣喜地拥过来。翠玉道:“妈妈,您才回来呀!吃晚饭没?皇上已经回宫去了。”李婆惜点点头,想到袖子里的那颗迷魂丹,她道:“师师呢?”在一旁的翠珠抢话道:“师师姐伺候皇上累了,正回房休息哩!”李婆惜“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了。本想休息一阵再说,但还是忍不住急着去师师房间了。

“咚咚咚……”李婆惜敲了半天门,见无人来开门。想这会儿师师不知去哪了。便扭头要走。这时“呜呜……”附近有人在哭。让人听了心中一片辛酸。四面八方,风不知从何方涌来……吹得哪里都凉。墙角,微风摇着一头树叶“沙沙沙”响,像人夜梦磨牙,有些难听。

李婆惜拖着疲惫的脚步,蜗牛似地朝着哭声移动。这哭声牵引着她来到一间破旧的柴门前。这件柴房是专门关押窑子犯了事的人的。李婆惜正要推门进去,听到哭声中还夹杂着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妹妹别伤心!既然你已经来到窑子就认命吧!瞧,你都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哭是很伤身子的。你何必如此悲伤呢?活着总是会有办法可想的。不如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在这里的姐妹们,都无一不是被生活所迫。谁不想有洁誉。谁不想拥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享受天伦之乐。我们大家可以一起努力呀!一起走出窑子……”师师耐心地劝解着这个新买来的妓女。“的确,新进来的姑娘,大多是这样哭着进窑子这扇门的。她们好比洒落在地上的落花,任意被人践踏。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将她们纯洁的心,蹂躏了一遍又一遍。玩弄了一次又一次。但是,迫于生存的压力,处于弱势的她们,又不得不忍辱负重。渐渐地,她们不哭了。既然干上了卖笑的行当,就得抛弃一切烦恼、痛苦和忧愁,开开心心地笑,一笑到底。青春,在这里绽放,也在这里凋谢。人生,对于妓女,多少带些颓败和感伤的色彩。但愿世上从此无妓女。”师师如此想着,感慨。但她的力量太渺小了。皇上,虽然宠爱她,但皇上并不会凡事都依着她。世界上,即使是父母也不会凡事都依着自己。也许一切都只能顺其自然。她只是渺小的人类中的一员。

李婆惜不想打断师师的话语。她说得真是棒极了!她听完这一番肺腑之言,在门外拊掌,继而大声地道:“说得对!说得好!说得妙!”

突然有人闯进来,师师和那个小姑娘都吃了一惊。小姑娘又羞又怯,忙把头低得更低了。李婆惜看这个小姑娘身材娇小,其貌清秀、标致。让人看了无不生爱怜之心。李婆惜不禁叹了一口气:“难道人真的有三生?上辈子欠的债太多,这辈子要加倍地还?多少好女子,都是难以逃脱孽缘的铁蹄。”“是啊!师师说得没错。谁一生中不会遇到一点麻烦、困难。只要你坚强,坚定信念,邪不压正,努力向上,一切艰难困苦都将被打倒!小妹妹,别害怕、别伤心难过,我们这里都不是坏人。你有什么苦处、难处,尽管道来。我会尽一切能力帮你!”李婆惜的慷慨陈词,让本悲观绝望的小姑娘,顿刻间又看到了黑暗中的闪光。小姑娘心中感慨:“同样都是人,人与人之间却有天壤之别。有的人心肠极好,连蚂蚁都要帮助。有的人心坏透了,再可怜的人也不放过。”“谢谢你们!现实是残酷的,生活是沉重的,生命可以是脆弱的,也可以是坚不可摧的。我愿意把一切苦痛化作力量,铸造我坚不可摧的生命。师师姐,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做傻事了。”小姑娘用哭得已经沙哑的嗓音说着。

“傻事?”李婆惜小声地问道。师师轻轻地“哦”了一声,马上解释道:“如霜姑娘刚刚一时受悲痛情绪的打压,险些要拿腰带悬梁。只因如霜姑娘雪上加霜。前不久,如霜姑娘的爹爹上山砍柴,被老虎吃了。爷爷奶奶赶走了如霜姑娘和她娘。她娘带着如霜姑娘回外祖父家。但外祖父家也遭不幸。一天外祖父家没人,一群小孩玩火,把他家烧掉了。外祖父只好变卖田产,再重新安居,不想在半路上遇到一伙强盗,劫去了银两。外祖父告到官府,哪知官府那个官老爷不是青天,官匪勾结,钱没讨回还反遭了一顿棍棒。外祖父脾气硬,口口声声说要和他们干上,去找更大的衙门重新起诉他们。这话传到县令的耳朵里,他为了避免后患,暗中叫强盗跟踪外祖父,走到密林里,强盗一不做二不休,一刀结果了外祖父的性命。外祖母得知外祖父归西,体弱的她一口气咽不下去就这么气死了。剩下娘亲和如霜姑娘,娘亲不能自食其力,别无她路,只好带着她改嫁。继父是一个爱好赌博的人,但越是穷的他想发意外之财越是发不到。他输掉了家里的银两,不甘心,又拿房子做赌注,房子也输了……负债累累,那些赌徒来逼债,见家里家徒四壁,突然一个家伙眼前一亮,瞄准了如霜姑娘还能卖几个钱,就强行拖走了如霜姑娘,就这样将如霜姑娘卖到了窑子。”

如霜感激地叩谢李婆惜和师师。如霜临走了,李婆惜还叫师师先垫点钱拿给如霜姑娘,等下再给她。师师心里道:“这是义举,干娘不说,我李师师也会给予一点薄薄的物质支持。”于是,师师欣然同意地道:“好的。小妹妹,拿着这包银子……”如霜接过师师手中的荷包,荷包是那样的沉。如霜打开荷包一看,满是金子。如霜赶紧猛摇头“不!师师姐姐,这么多银子,您的血汗钱,如霜不敢收。你们免费放我回去,就已经是开天恩了。这些我说什么也不能拿的。”李婆惜马上道:“姑娘,听话,叫你拿着就拿着。你还小,世情复杂。你继父欠了赌债,如今你若是回去,还脱离不了再次被卖到妓院的旧命。只有有了钱就好办了,你可以带着钱远走高飞。”如霜觉得有道理,点头道:“谢谢指点。我暂不回家便是。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回来孝敬娘亲。”说到远走高飞,师师在一旁担心道:“江湖险恶,路途多舛坷,你一个小姑娘,涉世未深,要多加小心才是。”如霜点头。李婆惜道:“明天一早我就叫人送你一程,今后遇到困难你还可以回窑子找我,我会尽一切所能帮你……”如霜感动得热泪盈眶。“世界上到底还是好人多啊!真温暖!”

翌日晨,李婆惜和师师送走了如霜。如霜突然感到有一丝恋恋不舍了。谁说婊子无情,我看,这二人皆有情有义。

回到屋里,李婆惜把师师叫到自己房里,看看屋外没有人,就赶紧关上门窗,拉着师师的手道:“干女儿,过来,摊开手掌,闭上眼睛,干娘有样珍奇的礼物要送给你!”师师心里十分好奇,她在想,昨夜干娘失踪了,她到底是去做什么了呢?想着,她乖乖地摊开手,闭上眼。李婆惜迅速地从衣袖里摸出那颗丹丸,放在师师手心,然后用捏紧师师的拳,裹牢了迷魂丹。“好啦!可以睁开你的小眼睛了!宝贝女儿!”李婆惜得意地道。师师亮开双眼,松开拳头,一看,是一粒豌豆大的丸子。颜色呈暗红色,看起来比较普通。师师纳闷道:“干娘,这是啥?哪来的?” 李婆惜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好。你想知道这是啥,得先答应干娘一个条件。”“干娘,您就别卖关子了。不告诉师师,师师就不要您的礼物了。”师师用激将法逼李婆惜说出丹丸的来历。李婆惜一听说师师不要此丹丸了,急得马上露馅了。她先是把迷魂丹的作用说出来:即吃了此丹的人,心中便完完全全受控于对方。再一五一十地把迷魂丹的来由简明扼要地说出来。师师边听边摇头。最后,话说完了,师师也要退还迷魂丹了。师师道:“干娘,您送迷魂丹给我不会是想叫我去害人吧?”师师满头冷汗。李婆惜指着师师的鼻子道:“你胡说什么呀!害人?你心目中的干娘就是这么一个形象么?刚开始干娘我也有些避讳。不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达成目的。但是,做事情不要介意方法,只要目的是好的就好。既然你有心入宫,那你就不要再因为自己是妓女而自卑,更何况你虽在妓院,但卖艺不卖身。你是纯洁的!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你要理直气壮地追求自己该有的幸福。进宫是件大事,你犹豫是情有可原的。不过,凡事旁观者清,我也是站在你的角度考虑,为你着想啊!你看,现在,皇上他一天天和你交往,已经数月了。虽然你们之间的感情好得几乎没有缝隙,但是,你们的感情一直只有量的增加,而没有质的飞跃。我能等,你能等,可是,时间它会等人吗?青春如昙花一现。皇上现在喜欢你,那是喜欢你的美貌。等到你的青春褪色,红颜老去,那时候,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吗?或许,那时候,你只是一个已经被他遗忘的玩物……因此,我不得不奉劝你,抓紧现在,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才有美好的未来。”李婆惜拦住师师,口若悬河地说着心中的话。师师本不太平静的心,更加掀起了骇浪。她心中乱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婆惜的话,也不是一点不对。李婆惜见师师开始犹豫了,拒绝的态度没那么坚决。她的嘴角掠过一丝欣慰的笑意。她拉着师师的手,两个人并肩坐在床沿边,安慰她道:“师师,你这么大了,自己的事情,当然最后还是由你自己来做决定。干娘也不急你。你回去好好考虑一番!干娘希望你能想通,早日进宫,早日成为人中龙凤。说句心里话,你跟在我身边多年,窑子里有着我们太多的回忆。无论是这里情深义重,如同亲人的姑娘们;还是楼内的每一个角落的每一样物品……无一不都流有着我们岁月的鲜血的痕迹。突然一下子说谁要离开,都是十分不舍的事。不过,聚散是人间常有的事,没有散,哪有新的聚呢?说不定,未来的不久,咱们能够在皇宫内院重聚……”师师听着李婆惜的一番话,她震撼了。动心了,但她的心中还在犹豫:“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怎么?你不想进宫当皇后?”李婆惜对师师问道。师师摇头叹息道:“皇后谁不想当。但是,我没有那个命。荣华富贵只是过眼烟云,师师还是顺其自然,不去奢求一些不现实的东西。否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李婆惜不解地道:“师师莫要去相信什么命运的说法。这些都是人捏造的,要相信自己,强者的命运只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你如此美貌,天下无双,才华横溢,我自信你是可以的。只要你想,你便可以达到。相信干娘!干娘一切都是为你好!”师师知道干娘的个性,凡是她认准的事情,再没得更改。表面上,是在问自己,征求自己的意见。实际上,就是在强人所难。如果不同意,她会一直不罢休,像念经一样,把一个问题重复着问上很多遍,然后还会搬出一大袋的她的大小道理。师师无奈,只好答应了。但是她的心里还依然含糊着。“千万记住哦!一定要亲眼看着皇上吃掉迷魂丹!” 李婆惜喜洋洋地最后一次叮咛:“金诚所致,金石为开。嘢!万岁!”李婆惜见师师果然同意了,高兴得心里大声地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就看师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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