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鲁智深大闹水浒寨李逵自主退位让贤
话说宋江打张风荷的主意未成,心中郁郁寡欢。时间的潮水,一天天冲淡了他对张风荷的思念之情。这天,他正在房中,看司马迁的《史记》。突然,门外两个小喽啰,抬着一个麻布袋进来乐呵呵地对宋江道:“寨主,这是我们从山下弄回来献给您的!”宋江以为又是小喽啰给自己送来的新鲜猎物,他满不在意,斜着眼睛马马虎虎瞟了一眼,不屑一顾地笑着道:“都下去吧!没看见我正在思考问题吗?”“寨主!”一个小喽啰欲继续上前说话,宋江挥挥手,示意他俩出去。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一起出屋去。
待宋江转过身来,发现小喽啰并没有把麻布袋抬走,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吩咐厨师将麻布袋搬入厨房,还一面嘀嘀咕咕地道:“这些小喽啰对我真好,三天两头给我送猎物来,要是哪天我不做寨主了,不知道他们那时候还会不会对我这么好?”
厨师听从宋江吩咐,将麻布袋扛进厨房。扛在肩上时,就觉得不对劲。他小声地自语道:“这袋中真是猎物吗?摸上去有点像是一个女人哩!我打开看看吧!”想着,厨师加快了脚步,悄悄把麻布袋抱入自己房中,迅速地解开一看:果然是一个相貌不错的女子。厨师顿时心里痒痒地想着:“我要不要偷梁换柱,趁着宋江不知情,把这个女子据为己有?……”可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够。那两个小喽啰下次等宋江不忙的时候,定会再提及此事……到时候,还不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忍痛割爱放回去吧!”于是,厨师不舍地又将麻布袋扛回宋江的跟前,装作才发现袋里装的是一个人,显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道:“寨主,这袋中装的不是猎物,是人。”宋江的思路再次被打断,他回过头去,本想发怒,一望地上,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从解开的麻布袋中露出半截苗条、小巧、匀称的身子来,宋江顿时看呆了,心中暗暗赞叹:“好可爱的小美人呵!瞧她的睡姿多迷人!她现在暂时昏迷过去了,没有睁开眼睛。但从她眼睛的轮廓及柳叶似的两片秀气而弯弯的眉毛下,乌黑浓密微微卷曲的眼睫毛,想象得到,当这姑娘醒来,眼睛睁开后一定更加迷人……也许这是上天特地送来给我的礼物。我得好好珍惜!”宋江心里喜洋洋地道。
看到宋江满心欢喜的样子,厨师赶紧知趣地退下,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宋江一把将紧塞在姑娘口中的棉布轻轻地拔出来,然后,忍不住低头轻吻了一下她可爱的面颊,亲自将她搂抱到书房内墙角的一张小竹床上。
一会儿,那姑娘醒来,叫道:“水……水。”宋江像个忠实的奴仆,殷勤地伺候在她的左右。姑娘叫他端水,他赶紧去提水壶过来,倒好一碗水,放在桌上。姑娘身子虚弱,睁着惺忪朦胧的眼,爬不起来。宋江便小心地扶姑娘缓缓直起身来,慢慢地喂她喝水。几口水下肚,不一会儿,姑娘像久在岸上又跳回河中的鱼,渐渐地又恢复了生气。
“这是哪里?这是皇宫吗?”姑娘醒来,见自己躺在一间豪华、别致的屋子里,屋内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姑娘没有去过皇宫,她想,皇宫大概就这个样子吧!
宋江听了姑娘的话,扑哧一笑道:“这是我家。小的宋江,字公明。请问姑娘芳名?”姑娘道:“我姓柳,名翠屏。”宋江又问:“姑娘家住何方?家里有些什么人?是做什么的?……”翠屏不想回答这些问题,于是反问道:“我是罪犯吗?你是在这里开庭审问我吗?我若是告诉了你,你就能送我回去吗?”宋江敛住笑容,认真地道:“翠屏说笑了。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吧!?你不是罪犯,你是我宋某未来的姬妾。你是我的手下人抓来送给我当小妾的。”“啊!?”翠屏惊讶地道。她想起来了,她是被两个盗贼绑来这里的……
“放心吧!跟着我宋江做妾不会比做妻子委屈。我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是个女人眼中的好男人、好丈夫。只要你肯跟着我,这辈子,我会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之一。”宋江看看柳翠屏衣着朴素,袖子上还有两处补丁,他认为,翠屏会看上自己,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因为,世上几个人不贪慕荣华富贵?于是,他很自信地道。想不到,翠屏却道:“你省省吧!别浪费唇舌油腔滑调说这些甜言蜜语了!我告诉你,我的心中只有智深哥一个人。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宋江听了,仍不以为然地道:“别把结论下得太早了,将来的事情可谁都说不准啦!哈哈!我相信时间能改变一切。我会耐心地花时间与你好好培养感情的,等待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你休想!”翠屏大声叫道。“哈哈!不过我也有可能等不及,先把你娶进门再说也不一定哟!”说完,宋江也不等翠屏回话,便关门出去了。他把翠屏反锁在屋子里,吩咐两个下人看紧了。
到了午膳时分,宋江提着一篮子香喷喷的饭菜及几个新鲜、珍奇的蔬果过来了。翠屏见了,挥臂欲打翻宋江手里的篮子,宋江灵活地一闪身,翠屏便打了个空。宋江不但不责备她,反倒带着几分关心,温和地道:“翠屏,想你成为我的姬妾,难道就这么难吗?我哪些地方不够令你喜欢,我马上就改!”翠屏道:“你已经有妻子的人,还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这就是不对!”宋江道:“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呀!女人生来就和男人不一样。”翠屏道:“哪里不一样?”宋江笑着道:“哈哈!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强。男人是世界的主人。女人只是上天派来生育、服侍男人的。如果把男人比作巍巍大山,那女人就是绵绵流水。水伴山流。”“歪理!谬论!我不赞同。女人也是人。应该说,男人和女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上天造人把人分为男女两类,也就是希望人类不孤单,男女欢爱,共同奋斗,相互取长补短,和谐、美好地生活。”宋江直摇头,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了,想必我的翠屏已经饿了吧!快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来了。”饭菜、蔬果的香味,阵阵飘入翠屏的鼻子里。“真是讨厌,连饭菜、水果也跟我作对。不闻到这香味,还不觉得饿的难受。一闻到这香味啊,就感无法控制自己的食欲……”翠屏心中自语。虽然她的心里对于这些美味很是痒痒,但她的嘴巴还是说着另外的话:“拿走!我不要吃你的东西。你不马上放我走,我就饿死在这里。”宋江道:“真的吗?我把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吃不吃是你的事。饿坏了可别怪我!我走了,你在这里好好冷静地想一想,什么时候想通了,答应做我的小妾了,你就可以重返自由了,不必困在这间小屋。”说完,宋江甩门而去。“休想!”翠屏对着这扇被关的门,大叫一声。渐渐走远的宋江,听到了这句话,他停顿下脚步,略略回头看了一下,继而又继续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现在还有力气反抗,等到我饿坏了,体力不支,拿什么反抗?算了,我还是赶紧吃饱饭再说吧!”翠屏理智地想道,想着,她迅速揭开篮子的盖子,把碗筷摆好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接连几日下来,宋江天天无微不至地照顾、关心翠屏。翠屏知道宋江的用心,因此,也并没有被感动,反而越来越恨他了。被囚禁日子是屈辱的,翠屏虽然很想走,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耐,唯一的办法只是等待时机,伺机逃跑。
一天,翠屏正在屋子里闷得慌,看着窗外的一群鸟儿为了抢占一个巢穴撕破面皮在打架,突然门“吱嘎”一声开了,一道亮光携着两道暗沉沉的人影投进屋来,“走吧!寨主说你从今往后,不必关在这间屋里了。”一个人影道。翠屏天真地惊喜地道:“寨主想通了!?”另一个人影道:“别啰嗦,你跟我们走便是。” “不,宋江应该没这么好的。他准是吩咐手下人前来拉我去强行成亲的。哎呀!糟了!”翠屏突然回想起往事,敏感道。可是,她无半点反抗的能力,只是可怜地无助地大喊着:“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不要跟你们走!我不要跟姓宋的畜生成亲……”没有人理会翠屏。她就此被这两个人强行带走了……
入秋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好比登高峰,攀峰越高,越冷。
叶子,渐渐地失去了本来的颜色。一片片都施了胭脂——霜,而变得更加艳丽。绿叶变红叶!满山的红叶,在夕阳里、秋风中,飒飒舞动,像彩带、像绣球、像……无比喜庆。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於二月花。”这日黄昏,林冲携娘子一起饭后悠闲散步山前。眼望着灿烂迷人的红叶、满天轻轻飘曳的红霞,林冲不禁想起晚唐诗人杜牧的《山行》,纵情地吟诵着。“好诗!好景!好官人!”张风荷开心地含笑着道。林冲也微笑着,认真地看着他的娘子,道:“还有一个好娘子!”林冲夫妇顿时一起笑着……笑声带着翅膀,穿透幽静的林间……
“水浒寨安静好久了,终于要好好热闹一番,操办喜事了。”“是啊,呵呵!水浒寨如深潭之水,要么沉寂如夜,要么掀浪如海。请柬一发出去,喜期一到,马上就高朋满座。江湖各路门派的英雄勇士,皆会前来庆贺。”……林冲夫妇散完步,返回时,夫妇俩在林间的一条鹅肠小道上,听到前面隐隐有两个人影在说话,张风荷好奇地小声和林冲说:“官人,水浒寨究竟要办什么喜事啊?”林冲摇摇头道:“我只负责练兵。这些不知。”张风荷又道:“这两个人你认识吗?要不咱们上前去打听具体?”林冲点头。林冲夫妇朝着那两个说话声走近,只见一口古井。井边放着四个水桶。桶边立着两个年轻的小喽啰。小喽啰的头顶,一支遒劲的树枝,把枝叶的影子无声地投入井中。清澈透明的井水中,便有了这树枝的颜色。天空隔了树枝,也零零碎碎将影子投入井中。井水中,也有了天空玛瑙般纯净的蓝色。
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两个小喽啰忙把扁担两侧系在麻绳上的铁钩钩牢了木制水桶的提手,准备一起走。还没走出岔道,林冲夫妇已经快步过来了。
“林教头!”两个小喽啰见过林冲,只好应付式地打声招呼了,脚步却没有停下。林冲对他俩笑了笑,直接问道:“刚才听得二位说水浒寨有喜事,请问是什么喜事?”两个小喽啰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由其中一个道:“是这样的。……”小喽啰只是告诉林冲夫妇,宋江要纳妾,但是,他们不记得宋江具体纳谁作妾。林冲见他们俩实在想不起来,他想:“宋江纳妾,请柬应该少不了自己的一份。请柬上,自有两个人的名字。”如此想着,也就不再追问两个小喽啰更多的细节了。
等这两个小喽啰走后,张风荷轻轻地走至井边,趴在井沿,照着自己的摸样。年轻、好美!投两颗小石子下去,影子还可以随着水的涟漪,自己漾动……井水真是最好的镜子呵!我真的有井水中的清秀、迷人吗?张风荷险些为自己的美貌所自醉了。
“娘子,你在干吗?”林冲走过来,笑嘻嘻地道。
“我在……”张风荷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照自己的影子,怕林冲笑话自己臭美,于是迟缓地道,“一路走来,有些口渴。方才看到他们桶子里的水好清澈,好想喝。但又不好意思开口……现在,他们走了,我们没有桶子打水上来,只能望水止渴了……”林冲听娘子讲了半天,原来只是想喝几口水,他撇嘴,笑道:“你且站在一旁,张开嘴巴,官人我马上就喂水给你喝!”张风荷听了心里笑道:“官人用何办法喂我水喝呢?难道是他跳入井中,用手去捧水上来给我喝?井这么深,跳进去,岂不上不来了?……算了,既然他说他有办法,我就看看他有什么妙计吧!”张风荷如此想着,就欣然地依言站在井边。
只见林冲,两腿叉开,与肩齐宽,双目微合,合起双掌,运气发功后,双掌摊开并拢,朝井中轻轻一推,顿时,井中窜出一条银蛇状的水柱,源源不断地朝着张风荷站立的方位吐水。张风荷兴奋极了,边尽情地喝着清凉可口、回味无穷的井水,边心里感叹道:“虽然官人是我最亲爱的人,想不到他还有许多新奇的武功我没有见识过。我了解他,远远还不够呵!”喝足了,张风荷叫林冲停下。林冲又运气收功,水柱立即消失。张风荷道:“要是官人刚才当着那两个小喽啰的面施展这奇特的本领,他们定会更加佩服您、敬畏您。”林冲不以为然地笑道:“有才华、本事不是为了到处卖弄。只求保妻、保国、保己。”张风荷笑着点头道:“官人说得是。您是我心中的最爱,也是我最崇拜的偶像!您把保我还说在保国的前面,难道你认为我比国家还重要吗?”林冲认真地道:“娘子是我的所有精神力量。当然最重要啦!”张风荷笑着,拍打林冲道:“又不正经了。讨厌!”嘴上虽这么说着,心上却不知有多高兴。
回到屋里,林冲夫妇推开门,地上果真有一封请柬。应该是送请柬的小喽啰见林冲夫妇不在家,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林冲鞠身拾起请柬来,看完后,惊讶地道:“柳翠屏?!娘子,该不会是咱们的邻居柳翠屏吧?”“我看看。”张风荷道。林冲忙把请柬递过去。张风荷从林冲手中接过请柬,也同样吃惊道:“真是同名同姓呵!世间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不行,我们得提前去打探清楚,看看此翠屏是否是彼翠屏。如果是,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我知道翠屏妹妹很喜欢智深哥。智深哥看起来也在乎翠屏妹妹。官人,我们一定要帮他们。”林冲点头道:“嗯。是娘子的朋友,即是我的朋友。朋友有事,就是我林冲的事。放心吧!娘子,我一定尽己所能帮助他们。”张风荷感动地道:“谢谢官人!官人,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林冲道:“娘子,一切包在我身上吧!你只管吃饱睡香。”在张风荷的心目中,林冲办事是稳妥的,因此,把翠屏的事情交给了林冲操劳,张风荷便不再劳心了。
话说林冲夫妇商量好了要管翠屏的事,林冲承诺娘子把这事交由自己来办妥后,林冲当即来到宋江的住所。他口里虽说是来看望宋江的,实则是来偷瞧未过门的新嫂子是否是邻居家的翠屏。
可是,当林冲一进宋江家的门,本想说些“恭喜大哥!贺喜大哥!”的话,发现他家的气氛不太好呵!宋江像一块僵硬的石头一样,呆坐在桌前,长吁短叹的。这哪像是要办喜事的家庭的样子。林冲只好马上把这话咽回肚里去了。低低地唤了一声:“大哥!”宋江没有反应,林冲很尴尬,矛盾地在心里自问:“我是继续脚步往前走?还是掉转身回去,下次再来?人家现在看样子是遇到点烦心事了……”林冲正迟疑不决,只听宋江一声咳嗽。林冲浑身微微一抖,抬头一看:宋江已经发现了自己,并站起身来,脸转向他,努力地朝他微笑。他对人,常常是一面笑,尽管在一般人笑不出来的时候,也还是保持着几许笑意。他脸上蒙着笑容的柔纱,朦胧了自己心中的苦恼的流露。他是一个多情种子,却娶了一个这样老虎似的妻。一山不容二虎。他知道夫人是不可能同意其他任何人与她共一个丈夫。那怎么办呢?这种事情,对宋江而言,是有点棘手。弃之吧?不舍。几十年的夫妻感情,不是烟云不是雨,一下子说散就能散的。留着吧?将眼睁睁看着囊中之物——美丽、可爱的小妾,付诸东流……两个女子都不想失去,但两方都拥有是不可能。宋江想起刚才夫人拒绝自己的那幕场景,此刻还心有余悸。
几次,宋江想要和夫人开口纳妾之事,但碍于担心被她一口反对,他迟迟未敢启齿。等到请柬已发出,宋江依旧未与夫人正面直言。当宋夫人看到宋江发出的请柬时,不是宋江找她,而是她找到宋江。宋江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隐瞒夫人,这才尴尬、犹豫、胆怯地和她提起这事道:“夫人,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望夫人成全。”
“什么事?只要不是纳妾,我什么都能成全。”宋夫人道。说完这句,宋夫人把请柬亮出来,宋江惊呆了,哑口无声。等待一场令他惊骇的暴风雨来临。
宋江既爱着自己的宋夫人,又怕她。怕她真的离他而去,让人们认为自己抛弃糟糠之妻。他不想因为感情的事,影响了自己的名声。想着这些,宋江打算不管夫人如何大闹,不顺着自己的意来,但还是要尽力讨好她,哄她莫生气、莫伤心,一切事情好商量。
果然,宋夫人先是大发雷霆一番,当着宋江的面,把他给自己的信物:一支金簪,恼火地从头发上拔下来,扔到地上,道:“你给我的金簪,我现在都将它还给你。你欠我的一颗心,打算什么时候还?……算了,我看你的心,早已经长了腿,跑到那个小贱人那里去了。如今,你不需要我了,就让我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吧!我这就回房去收拾东西,回娘家去!”宋夫人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便“砰——”地一声,冲进自己的卧房,重重地迅速把门闩紧了。待宋江边大声喊叫着“夫人”,边着急地追上前来,门已像河蚌夹得紧紧的壳,任他怎么使劲推门也推不开。宋江心里无奈地叹道:“夫人,我知道此刻你想要关上的不是这扇门,而是你的心。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可是,当今社会,男子有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你、不在乎你呀!”
宋江一遍又一遍地捶打着门,像打鼓一样,还在门外时不时大声呼唤着宋夫人的名字。但宋夫人双目紧闭,目空一切,坐在佛像前打坐。佛珠从她指缝间如风中的波浪一样一颗颗地被她的手指推着移动。快乐的抑或是伤心的往事,一幕幕皆化作一颗一颗又一颗的泪水,任凭眼睛闭得再紧,也关不住。泪珠像她悲愤中扯断了线的佛珠,滚落了一地……
“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还没完全老,就被宋江忘恩负义地一脚踢开,另觅新欢。”宋夫人回首往事,记得那时,她一个大家闺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嫁过来,身不由己,因此是哭着来的。女人不是花,可当女人的青春像花一样凋谢了,男人就不再光顾。男人的青春没有了,却有更年轻的女人继续跟着他。这是为什么?男女不公平。但有什么办法呢?事到如今,我遇到宋江这样的花心人,除了忍耐、看开外,还有什么办法?……
想着青春的容颜已随岁月的风霜凋零了一半,宋夫人轻轻挪步走到梳妆镜前,自怜地抚摸着镜中的那个自己。镜子里很清晰地印着一张痛苦而无助的脸。悲伤的情绪,剔除了她心头的快乐,笑容的花枯萎在面庞里。
宋夫人看着自己的摸样,双手发抖。她推翻了镜子,伤感着:“花容月貌只是一时的。我还是接受现实吧!我不要幻想什么。我曾经并没有得到什么,现在也不曾失去什么,又何必愚蠢地在此伤心?一切都是骗局、游戏。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美好的爱情,但我和宋江之间不存在。”
话说,宋夫人在卧房关自己半晌后,渐渐地,擂门声小了,宋江呼唤自己的声音也没了,她心中又变得有些不安起来。宋夫人仔细地竖耳倾听,听见外面有客人来,是男人的脚步,她赶紧压低了啜泣的声音,以免让外人看了笑话。
宋夫人在卧房,费力地断断续续听到宋江与林冲的部分对话。
“大哥,林冲这会儿在家闲得无聊,外面山中的秋景正迷人哩!夕阳渐淡,山林披上彩霞,像新娘一样美丽……走,我们一同出去看看湖光山色吧!”
“对不起,我很忙。”
“我看大哥神情呆呆的,是在思念谁吗?”
“还能思念谁?你嫂子在家。发生了一点小事,她不开心,我劝慰了半天都不见好转。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呵!走吧!既然你已经看穿了我的心事,那我还是陪你去外面转转吧!”
说到这里,宋夫人透过门缝,望见宋江和林冲一起出门去。她看他们走远了,打开房门,目送着宋江二人的身影,叹息一声道:“宋江,你要是真心喜欢我、疼我、爱我,你就快快放下那个小贱人。念在你我夫妻多年的情份上,或许我还能原谅你,令我们的感情重合。”
出了家门,宋江抬头望望那一抹夕阳的残晖,心里不禁感叹道:“我的年纪不轻了,我的人生道路,也已似夕阳,慢慢在走着下坡路了。真希望夕阳迷了路,不知道回家,世界永远一片光明。我的生命,也如永不下落的太阳,长存在天地间。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人生不满百。几十年后,我的身体,我的精神,都各自分家,永远诀别。爱情,在活着的时候,兴许轰轰烈烈,感天动地,死后,就寂寂无声,顶多在陌生的后人最终夸张、变形地传颂……我该怎样选择?……”
宋江和林冲一前一后在山坡上走了一阵子,走至一僻静处,“啊!——”二人站在无人的山上,宋江学狼,伸长脖子仰天放声嚎了一声。“真爽!”宋江心里道。这是释放心中重荷的一个办法。林冲对宋江道:“大哥,别烦恼!一切事情都会过去的。我已收到大哥纳妾的请柬,不知大哥有何打算?”宋江蹲身坐下来,皱着眉头,根本没听林冲讲话,只小声激动地自语道:“为什么,有些东西,我很想得到,却得不到?为什么?”林冲道:“大哥拥有的东西,比我们谁都多。谁都知道大哥是水浒寨寨主。妻子也是当年知名的大美人……”“你别说了,什么也别说了。”宋江苦笑着道,“可惜再美的美人也会老去。老去的美人,如同枯萎的花和叶子,还有什么美丽可言?如果你夫人老去,你会不会再爱上其他女子?”宋江这么一问,林冲愣住了。他思虑半刻后,摇摇头道:“我从没想过这么遥远的事情。不过,我相信我和娘子的感情,如天地长青。因为,我和娘子的感情,不光是建立在她可人的像貌上,更在于我俩心心相印的那种感觉。人的容颜会老,不错。但人的心是不会老的啊!所以,只要我俩任何一方的心不变,我俩就会在一起。”“哈哈!”宋江冷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说,光爱一个人的外貌是肤浅的爱、虚假的爱。是啊!一点不错。”说到这里,宋江不好怎么说,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翠屏宝贝,都是为了你,我才陷入两难的处境呵!林冲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可是我也没有错啊!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皇帝还拥有三宫六院呢?那怎么说?难道皇帝是错的?……同时爱几个女子真的是错的吗?多情就是无情吗?要我这辈子只死心塌地爱一个人,似乎太难了……”宋江心里道,此刻,他的心里有些迷茫。宋夫人和翠屏的影子,一起闪现在脑海。
想起翠屏,他忍不住从袖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幅卷起的画像展开来,细细地看。“柳翠屏!真是她!如果这次大哥要娶的人不是我和娘子认识的这个翠屏,我就不要多操心了。可是,偏偏事与愿违。”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站在一旁的林冲,见画上的女子正是他的邻居,心头猛地抖了一下,自语着。
“想必纸上所画的这位年轻姑娘就是大哥未过门的爱妾了。”林冲故作镇定,微笑着道。“哎——”宋江叹息一声道,“被你猜对了。不瞒兄弟,对于女人,我是花心了点,不似你这样专情。我一直认为,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一个优秀的男人,不止拥有一个好的女人。”林冲心里道:“方才,我的那番话,他一定明白了其中道理,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宋江生来就是风流人物,即使他在我的劝说下,一时放了手,日后,还会别处惹风流。”
知道了彼翠屏即是此翠屏,当日黄昏,林冲和宋江散步回去后,林冲就准备开始行动了。他悄悄地唤来一名水浒寨他的心腹小喽啰,再三嘱咐他一定保密,不与任何人说出去这件事。小喽啰答应了。林冲才开始向他交代要他办的事:“非常不巧,这次水浒寨他们抓来献给宋江作小妾的那名女子正是我的老邻居,我和她家关系十分好,且有渊源,所以,我不能不插手此事。这次我要托你做的事情即是:你去帮我找到两个人——翠屏的娘亲和鲁智深,亲口告诉他们柳翠屏被水浒寨掠去马上要逼婚作小妾,事不宜迟,速想办法把人带回去……”林冲的话还没说完,小喽啰就问道:“这鲁智深难道是柳翠屏的官人?”林冲摇头道;“暂时还不是,但是他们俩心心相印,早已经郎情妾意,彼此再也分不开了。拜堂成亲是早晚的事。”小喽啰道:“放心吧!林教头,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办好您依托我的这件差事。”林冲接着又把柳翠屏家和鲁智深的住址告诉给了小喽啰,又给他一些银两,作为跑路费、辛苦费。当下,小喽啰拿着一包林冲相赠的银子,急匆匆牵着一匹肥马,跨上马鞍,策马一阵风飞奔下山去了。
小喽啰按林冲指引的路线,先乘船来到柳翠屏家。此时,夜已深,满天的星星,如很多支点亮的蜡烛的微光轻轻摇曳。一路行程,人马劳顿,小喽啰疲惫地伸手用力敲了半天的门,喊了良久,都不见有人来开门。最后,惊动了四周其余的一些邻居的睡眠……有位邻居大叔缓缓走出来,揉着惺忪睡眼,耐烦地告诉小喽啰道;“小兄弟呀,你找的这户人家母女俩都睡眠太好,雷都打不醒的。你再这样叫下去,也是没用的。反倒周围邻居们会有意见……不如,你要是不急的话就明天再来找她们吧!要是急呢?……这样吧!你若信得过我,就把事情告诉我,我明天一清早起来,就代你转告她们便是。”小喽啰摇头道:“谢谢你!可是,大叔,事情紧急,我不能等明天啊。”大叔道:“什么事啊?这么急。明天早上都等不到。”小喽啰想想林教头反复交代自己,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于是,他对大叔道:“对不起,恕不能告诉你。”那位大叔无语了。“那该怎么办呢?”时间紧迫,小喽罗心中疑虑道。凝思一下,小喽罗从衣兜里掏出纸笔,对着朦胧的月色星光,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塞进去,心里得意地笑道:“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我呢?幸亏我带了笔。相信柳翠屏的娘亲,醒来后,会在第一时间看到这封书信。哈哈!我赶紧去找那个鲁智深吧!”
当夜,小喽啰又不辞辛苦来到五台山文殊院时,天都快亮了。文殊院的一群和尚,一早起来,就在打扫院子。本来就比较洁净的院子,更加洁净了。小喽啰彬彬有礼,面带笑颜,语气和缓地向打扫院子的其中一名和尚问询道:“这位小师傅,早!请问贵寺可有一名叫做鲁智深的师傅?”那个和尚微微点头。小喽啰继续道:“请问您可否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那和尚赶紧拉下脸来,冷冰冰地道:“不知道。”小喽啰心想:“也许这位兄台对鲁智深有偏见。我换个人问吧!”想着,小喽啰换了个和尚问。但得到的回答仍然是令他失望的同样的三个字“不知道”。“我问这里的和尚们鲁智深的下落,怎么一个个都神情怪异,摇头说不知。难道这个鲁智深与他们关系不好?要不然,这里的和尚们怎么一听我提起他,都一个个脸色变了呢?……做事情要讲求效率。我再这样盲目地问下去费力不讨好,延误了时间,晚了回去,会让林教头担心。虽然这些手下人大部分都对鲁智深有意见,但鲁智深至今还能留在文殊院,定与这儿的方丈有点关系。不如我直接去找本院方丈,问他便知了。”小喽啰心中自言自语了一番后,决定改问方丈鲁智深的下落。
正巧,智真长老从此路过,听得旁边有人打听自己,便主动热情地与小喽啰招呼道:“施主,你找老衲吗?”“如果找鲁智深也能如此顺利就好了。”小喽啰心里道。小喽啰问智真长老鲁智深在哪,想不到智真长老也摇头道:“阿弥陀佛,对不起,老衲无可奉告!弟子智深虽然是老衲的徒弟,在这修行,但他性情顽劣,老衲管教不了,只好任他到处游荡,萍踪浪迹,居无定所……”小喽啰一听,急了,使劲地搓着双手,头上冷汗直流,心里着急道:“连这位长得慈眉善目,看上去道行颇高的智真长老都这么说,看来我是错怪其他的和尚了。哎,糟了,这次叫我如何联系上鲁智深,完成林教头交给我的使命呢?”
这时,小喽啰毫无主意了,背叉着手,徘徊着缓缓走出文殊院,从文殊院山门口的一株老松树下,牵了自己的马儿,胡乱地向山下走着。鸟雀儿不相干地叫着,打破山间的寂寥。山间,几抹洁白的流水如挽起的帷幕,活生生的白云镶在这“帷幕”上,天地之间渺远的风景从拉开的“帷幕”里透过来,远的、近的,清晰的、模糊的……穿着皂色衣衫的小喽啰像一只小蚂蚁,笨拙地爬在一片翠山中……小喽啰望望远处的青山如烟,白云像麻团,绕满了整片蓝天,不禁仰头对着天空叹息道:“路,满世界都是路。在哪条路上我可以遇到鲁智深呢?好累呀!好难呀!我真想就此放手不管这事了。可是,……如果我不管,事情才办一半,我就这样地回去了,这叫我如何向林教头交差呀!?亏林教头这么信任我……不!我还是不能有这种畏难情绪。我不能当懦夫。要相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无论如何我这回要找到鲁智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到就要做到!找不到也要找,翻遍天涯海角也不怕……”
也许是老天爷被小喽啰的心思所感动,有意要帮忙。当他骑马至一处,不断扬起的马蹄,逐渐地带着他拨开被一株株山间繁茂的碧树所挡住的视野,只见:山路边,一块圆溜溜、洁净的青石上,一个相貌凶神恶煞,长得不像和尚的和尚,随意地席地而坐,一手拿着一只烤熟了的香喷喷、油光发亮的野山鸡,一手托着酒葫芦,张嘴痛快地饮酒。酒液“哗啦啦……”,溅得他满身都是。看他那样子,像是喝醉了。骑在马背上的小喽啰,马蹄扬过去不多远,突然想起适才文殊院智真长老的话,顿时猜到:“这位形容丑恶,相貌凶顽的和尚,莫不就是行为放纵不羁、形体不受世俗礼法所拘束的鲁智深和尚?”想到这,小喽啰马上调转马头,返回来,下马礼貌地问那和尚道:“这位师傅,请问一下您认识鲁智深吗?知道他在哪里吗?”“洒家便是!洒家并不认识你,你找洒家何干?”智深粗声粗气地道。小喽啰忙道:“是林教头林冲托我来寻你的,……”小喽啰当即把他的来历及事情的详细经过讲了。智深听完这席话,此刻,鸡也吃完了,他一拳重重地挥在青石上,挥拳处,石粉如碎砂溅起,凸起的青石立刻像泄气的皮球,凹进去了。“这鲁智深的气功真了得!”顿时,小喽啰看得惊讶得把眼睛瞪得有灯笼大。
“师傅,您没事吧!”小喽啰盯着智深的手看。智深满不在乎地把捶石头的那只手伸过去给小喽啰瞧。小喽啰仔细地一看,并无血渍。智深猛然笑着道:“石头和我,我是钢铁,石头是泥。谁惹恼了我,即使他如这块石头坚硬,也将被我弄得粉碎!”笑够了,智深又一屁股坐回残损的青石上,凹进去的那块地,大小正好可以把酒葫芦放在里边。智深热情地撕了大半边鸡给小喽啰道:“来!小兄弟,想你也饥肠辘辘,赶路虽要紧,填饱肚皮才是关键。过来,先陪我吃鸡,饮几口酒,再上路!”说话间,从智深口中喷出一股浓烈的酒混杂着山鸡的香气。小喽啰爽快地接过鸡,狼吞虎咽起来。智深看小喽啰吃完了,又递给他一只油光发亮的烤山鸡。小喽啰这次摇头不接,客气地道:“谢谢师傅,我吃不下了。”智深拍拍他的肩道:“真可怜!怎么像个小姑娘吃东西似的秀气,怪不得你身子瘦得皮包骨。我要是像你一样啊,早被饿死了。”智深说着,解开他背上笨重的包裹。小喽啰惊呆了:里面全部是美味佳肴,有烤鱼,烤全羊,生、熟牛肉……再看那智深时,只见他春蚕啃桑叶似地抓住一头烤全羊,放肆地啃。不一会儿,这头大肥羊就只剩下一副干净的骨架了。吃完了这头大肥羊,智深紧接着,又将包裹里的堆成一座小山的食物统统吃光了。小喽啰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世上居然有这么能吃的人,他的力气应该也是过人的大吧!小喽啰想着,便问智深:“师傅,您真能吃呵!您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最能吃的人了!小的想,您的力气应该很大吧!”智深抹抹油兮兮的嘴,抓起他随身携带的那根水磨禅杖,道;“这是我的兵器。你知道有多重吗?”小喽啰道:“多重?”智深哈哈笑道:“足足60斤,1斤不缺。”小喽啰道:“这么重啊!?使用起来不会不方便吗?”智深继续笑道:“关王刀80斤,洒家这根禅杖又算得了啥?”小喽啰竖起大拇指道:“在小的所见的人当中,您是力气最大的。”智深皱眉道:“别吹捧洒家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小喽啰见智深不是那种喜欢被别人吹捧的人,便不再多说了。
“抓紧时间去劫回我的翠屏。上马来!”智深说这话时,已经一闪身如一条鲤鱼灵活地跃上了马背。小喽啰迟迟不肯上来,对智深道:“这匹马虽好,但它乘我至此,已经足够劳累,我不想再增添它的负担……”“小子,别在这里婆婆妈妈了,时间紧急。要是你心疼这畜生,那我一人骑着它先去水浒寨了,你在后面慢慢跟来。”智深快人快语道。小喽啰心里道:“我不上马,马儿将跑得更快,智深快些赶到水浒寨,林教头见到他,定会知道我已经把话带到。也是一样的。”如此想着,小喽啰点点头,仰视着高高坐在马背上的智深道:“师傅快去吧!一路上小心!”智深听了,急速挥鞭上路,疾驰而去。
“翠屏,我来了!”骑在马背上,智深对着远方,心中大呼。一路上,他忍不住回忆着与翠屏相识以来的经过:集市上,我为翠屏和林娘子解难后,这小丫头还急急忙忙追上前来,有点紧张又激动地说想要我教她功夫。这鬼丫头,想拜我为师是假,想借学功夫好好接近我是真。傻瓜都想得到,和尚怎么可以收女弟子。难道她比傻瓜还傻?她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以我阅人无数的眼神,她的这点心思还是能看出来的。
靠近晌午的太阳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火热!智深感到自己亦如这轮火球,巨热无比!他的心里,总似乎存在一种冲动。
“向那小丫头表白算了,还含蓄个屁呀!……不行,我是个又穷又老的和尚,年龄比翠屏大一轮,我怎么配得上她?我还是不要耽搁了她。她年轻、美丽,完全可以找到一户好人家,过着风风光光、舒舒服服的贵夫人生活。”一路上,智深思来想去,思绪翻滚。
顿时,一幕想象中的梦境又浮现在智深的脑海:智深走进了一家客栈,叫了十桶米饭、一叠卤牛肉、一只熟鹅、一碗羊肉汤、一盆青菜,埋着头哇啦哇啦吃起来。吃了一会儿,抬头一看,桌子对面坐着一个姑娘,这个姑娘不是别人,就是翠屏。翠屏见智深停下吃饭,望着她,便点头微笑……
“哎呀!我的水稻!和尚,你没长眼睛吗?你的马蹄踩到我田地里去了!”智深正思想开着小差,完全没有看到,马儿已经走的不是草地,而是农民家种植的水田里了。正巧农夫在稻田里拔稗子,远远地看见一匹马载着一个光头和尚,有路不走走田里。农夫边扯着嗓门大声叫着,边从地里捡起一块小石头扔过来。石头“咚——”地一声,不偏不倚,砸到智深的背上。智深这才意识到自己思想走神了。
智深忙驱马走出稻田,拱手向农夫赔礼道:“对不起!洒家不是故意的。”农夫依然不饶人地喋喋不休责骂道:“还出家人呢?出家人不用种田,不知道农民种田的辛苦,也就不知道珍惜稻子了。不管你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总之,你把马赶到我田里践踏我的稻子就是不对……”智深见这人不接受自己的道歉,一味地责备,心里顿然感到有一丝不痛快,便赶着马飞快地行路。
“翠屏,都怪你,害我想你想得挨人家骂了。你在哪里?你怎么跑到梁山去了?你不是答应了择吉日,与我拜堂成亲的吗?怎么又跑到宋江那做他的小妾?不可以。宋江不可以碰你,你应该是属于我的。……可是,我现在是和尚……”智深心里自言自语着。白天,翠屏的身影在他的脑海、眼前晃来晃去,像晴空的云,走了还来。晚上,睡着了,翠屏又出现在智深的梦里。梦境,是一个人真实心思的自然流露,智深和翠屏两个人可以大胆地欢爱,不似现实中的瞻前顾后。
到了梁山,水浒寨守寨的小喽啰拦住智深道:“和尚,你是什么人?来我们梁山做什么?”智深道:“我是什么人?你不是叫了我和尚吗?我是和尚啊!休要问我来梁山做什么,你还不配!”小喽啰生气地对智深道:“待我叫众兄弟一起来收拾你这个野和尚!”说完,小喽啰就一呼百应,一下子引来众多的小喽啰,蜂拥着过来,团团围住了智深。一个个手里,都背着弓箭。“你逃不掉了!兄弟们,把他绑了!”智深仰天大笑:“哈哈!虽然以众欺寡有点不公平,但是,对付你们水浒寨这群草包,就像掐死一群害虫,何需费力?!”“和尚,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今天,我们马上就要让你死得跟刺猬一样难看。”为首的那个小喽啰得意地道。
“放箭!”随着一声令,许多支箭,一齐射过来……一支支箭,像放大的银针一样,扎满了智深的全身。智深大叫一声道:“舒服!扎针舒服!而且还是免费的。”带着满身的箭,智深朝前走,边走,边一把把地将箭拔出来。箭虽然刺得不深,但也应该穿透了皮肉,奇怪,被智深拔出的箭上居然没有染血,且他看上去也安然无恙。亲眼目睹现场的小喽啰们疑惑不解。“不……不死人?妖怪?鬼魂?”众山寨的小喽啰一个个都吓得双腿发软,纷纷撒腿跑开了。
智深从容地笑着,对着他们畏惧的逃跑的身影,解释道:“这是我鲁智深最近新创的一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武功,叫做‘刀枪不入’。你们不必害怕!过来,继续比试。我还没向你们出招哩!”但是,拼着命逃跑的小喽啰们,听到这句话,依然继续选择了向后逃跑,而不是向前迎敌。他们也自知不是鲁智深的对手。
小喽啰们一齐逃到宋江那里,空空荡荡的聚义厅里,一下子人头攒动。满屋子跪着小喽啰,其中一个代表发言道:“寨主,不好了!有个特别厉害的和尚闯入咱们山寨了。他口口声声说要将我们水浒寨所有的人都斩尽杀绝……寨主,您看我们应该怎么办?”宋江听了,简直觉得是在听梦话。他手下的梁山兵将,个个身强体壮,骁勇善战。一个小小的和尚,能有多厉害?纵有三头六臂,怎么可能叫这么多的小喽啰吓破了胆逃到聚义厅来喊救命!
“李逵!”宋江喊道。“大哥,我在!”李逵龇牙咧嘴一笑,整张黑乎乎如夜色般的脸,终于露出一排月牙的亮光了。宋江道;“你速出门迎战,将那个和尚赶下山去!还我水浒寨一片安宁!”李逵举起双斧,激动地在头顶一阵乱舞,大声地道:“是!大哥莫操心,待黑旋风现在就去提了那和尚的人头来见你!”吴用在一旁道:“不可!现在梁山正是用人之际,李逵,你只需打败他就是,让他臣服于你,收留他在水浒寨,今后替我们效力。”李逵看看宋江,宋江也在一边点头道:“嗯。听吴军师的吧!活捉。”
李逵还没出聚义厅,智深此时已经庞然立在了众人的面前。
“乌龟王八蛋们,叫你们的鸟寨主马上放我的爱妻柳翠屏出来!否则,我一把火烧了你们的狗窝!”鲁智深站在聚义厅门口,大声喝道。他的大嗓门有如晴天霹雳。
“他奶奶的!老子来给你点厉害瞧瞧!让你知道梁山好汉都不是等闲之辈!如果你有种打得过我,我就归降于你,任你处置。”李逵冲出厅外,大吼大叫道。鲁智深见走出来一条黑黢黢的汉子,便口中喷洒着唾沫星子,狮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尽管放马过来!就不知你吃不吃得消我60公斤重的水磨禅杖的厉害。吃不住,送你归西!”李逵抡着双斧道:“废话少说!今天你黑旋风爷爷就给你点颜色瞧瞧!打你个落花流水!”“哈哈!那就看看到底是谁落花流水了。”智深轻蔑地一笑道。二人说到怒处,就开始激烈地操家伙比划。
众人如潮水一圈圈涌了过来,围观看热闹。只见双方手中的利器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雷电,一道道地劈下,溅出火花,发出钢铁相撞尖锐的响声……如果稍有偏差,谁也不敢想象利器将怎样的无情。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起初,二人不分上下。接连四五十合下来,渐渐地,李逵自感手脚酸软无力,浑身疲乏,有些招架不住了。但让智深看得出来,他还在硬挺。智深从心里佩服李逵是条硬汉子,心想:“我与他无冤无仇,不想要他的性命。”于是,他只用禅杖将李逵打翻在地,李逵的双斧也跟着砸落在地,在地上深深地砸了两道土坑。
“杀了我吧!我不需要你手下留情!赢不了你,我已经不再是李逵。”李逵痛苦地道。鲁智深向天哈哈大笑道:“当今天下,高手如云。可惜我至今尚未找到一人能与我斗到四五十合才分胜负的。你已经不是泛泛之辈了,又何必说这丧气呢?”李逵道:“既然你不肯杀我,那就让我自行了断吧!败兵之将,活着还有什么颜面可存?”李逵气呼呼地说着,双手微抖地从地上拾起双斧,要自刎。斧头还未拿稳,就被鲁智深一禅杖打落回地。“为什么?!你为何要阻拦?难道你要让我这个手下败将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鲁智深道:“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父母给的。你有没有问过你的父母双亲他们批不批准你死呢?”“父母。”李逵突然想起自己尚在老家的老母。昨天,他还托人送信回去,说最近要回去接老母一同上水浒寨来享富贵,安度晚年。老母的眼睛瞎了,把她扔在老家,他不放心。“娘!——”李逵失声大喊道,泪水如绝堤的海,放肆地流着。智深道:“就是嘛!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这死脑筋又何必因一次胜败而绝望呢?况且,只要你今后好好习武,他日,你可以再次找我一决雌雄啊!”李逵觉得对方说得对,心里默默地道:“是啊,这次败不代表下次也败。下次,我一定要打败他,挽回这次丢失的颜面!”
李逵败了,对着人群大声道:“大哥,李逵对不住你,给水浒寨众弟兄丢脸了。李逵再也不配坐这把交椅,李逵现在就让出交椅,兄弟们另选贤人吧!”林冲走过来,拍拍李逵的肩道:“兄弟,你这是何话呢?今天的事情,兄弟们也不会怪你啊。兄弟们,是不是?”众好汉都一齐应和道:“是!”李逵还是执意坚定地从头上摘下乌纱帽,卸掉身上的铠甲,继续噙着泪摇头道:“你们能原谅我吃败仗,可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啊!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什么将军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是常胜将军的神话从此被打破了……”
智深对众水浒寨的人道:“你们当中还有谁不服,尽管站出来比试!”众人一片鸦雀无声,一起连连畏惧地往后退去。“如果你们觉得不是我的对手,那就赶快叫你们的鸟寨主立马放人!否则,休怪我将你们的山寨夷为平地!他要是敢动我妻子一根毫毛,我把他碎尸万断!”智深咆哮道。
“怎么办?吴军师,外面李将军败下阵来。你还有何良策?”宋江着急道。吴用道:“不是我吴用不想用计,只因强抢民女本来就是件不道德的事情。事到如今,下官劝大哥还是以大局为重,舍小的儿女私情成全大的兄弟之情。”“这……”宋江犹豫着,虽心里十分舍不得这么轻易地放走柳翠屏,但他也明白,眼下的局势,一切只能按照吴用的做了。他和自己心仪的柳翠屏马上就要永远地分开了。
宋江懊恼、痛苦地走到聚义厅门口,对智深赔礼道歉道:“这位师傅,请息怒!当初宋某并不知道翠屏是你的妻子,……”智深狠狠地瞪一眼宋江道:“要是我抢走你的妻子儿女,你心里会好过吗?老实说,你有没有轻佻过她?你敢对天发誓吗?”宋江马上举起手来发誓:“我宋江对天发誓,没有动过柳翠屏。如有半句假话,断子绝孙,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智深道:“好吧!在天地面前,谅你也不敢撒谎。不过,我要你马上带我去见翠屏!”宋江只好答应。他嘴上虽然答应,心里却在拒绝。矛盾的、不舍的心,像一条绳子,捆住了宋江,让他觉得自己迈不开步。他在心里叹息着:“翠屏,真舍不得放你走呵!你有了自由,我却失去了你。”“快点!如果让我知道翠屏受了半点伤害,我决不饶你!”智深催促道。宋江想想,翠屏虽然可爱,但是,他喜欢她,她却不喜欢他。想着,宋江眉头一皱,心里道:“不属于自己的,强求不来。是自己的,终生伴随我左右。也许人与人之间是被一种叫做缘的东西牵拉着……我还是随缘吧!”想不通也得想通,宋江逼着自己无奈地领着智深来到一间房前,宋江痛苦的表情道:“你要的人就在这间屋子里,能不能让我先进去最后一次和她单独说几句话?”智深心中不爽地道:“不可以!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心爱的姑娘卿卿我我?”但是,智深觉得宋江也有些可怜,便答应了。
“翠屏,你还好吗?”宋江进屋时,翠屏正眼望着天花板,坐在床边发呆。见到宋江来了,翠屏仍懒洋洋地坐着,不回话。宋江又语气温和地重复了方才那句话。翠屏摇头道:“你把我强留在这,我会好吗?我要回去见我的智深哥!我不要嫁给你!”智深在门外听到翠屏响亮、干脆的声音,心里十分激动,真想此刻就冲进去,拥抱翠屏。宋江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问完,你就可以走了。”翠屏道:“是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告诉你,我心中只有智深哥一个人。”宋江道:“假如你没有认识他,你会不会肯嫁给我。说实话!”翠屏毫不犹豫地道:“不会。谁甘愿做人的小妾?再说,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翠屏见宋江一脸的伤心、失望,她又软下心来,安慰他道:“你是一个不错的男子,有这么多的梁山好汉喜欢你,又有宋夫人对你情深意切,何必还要求我也来喜欢你呢?做人可不能贪得无厌。”宋江觉得自己再说下去,也是自取其辱,只好一声不吭地走出来。智深见宋江脸色不太好,脚步迈得快,也就不再和他多言,自个儿站在门口,大唤一声:“翠屏!”“智深哥!我不是在做梦吧!”顿时,翠屏万分高兴地迎了过来,一头扑入智深的怀里。智深紧紧地搂住她,高兴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关心道:“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欺负你?”翠屏摇头道:“我在这里除了见不到你、没有自由外,其余都很好。”智深仔细看了看翠屏,心疼地道:“怪不得你瘦了。哦,对了,你是怎样被抓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