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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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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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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瘦马》连载

第六章

不堪凌辱,走投无路,只得寄盼报官。

徇私枉法,暗通款曲,又遭钱府捉回。

小小离开轿子后,便马不停蹄的向西边走去,沿着城壕一路向前,一直走到安江门水关处才方找到城门进到城内,随后凭着记忆里的方向,沿着汶河向北走去。

小小平日里便体弱多病,加之昨夜又遭蹂躏,此刻已是虚弱至极,全凭一口心气吊着,要不早已瘫软在地。沿着街巷走走停停,边走边问,费了大半个时辰,直走的小小两腿发软,快要站立不住时,方才在一位好心大娘的带路下寻到了这一大片宏伟的官式建筑跟前。

上次路过此地时小小坐在轿中,止能透过轿窗向外观察,并未感受到府衙的宏伟气派,此次亲身来到跟前,方才被这里庞大的规模所震撼。扬州城内人口众多房屋密集,然而这官府门前却有着一大片空敞,且少有闲人聚集,一到此地顿时清净了下来。

小小来到了府衙门前,抬眼望去,台基之上的大门雄伟壮阔,在其两侧各有巨大抱鼓石狮,正中一块巨大的牌匾‘扬州府署’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而其下大门前有两名守门衙役镇守门前,高大威武,正神情威严地不断扫视着来往路人。小小被此处严肃的气氛所慑,被还未上前先不由得胆怯了三分。

小小歇息片刻,左顾右盼了一番后,鼓起勇气,上前向衙役施了一礼,怯生生的道:“民女苏雪莲,来此想要报官,敢问两位大爷该如何行事才好?”只见二人伸手制止小小上前,审视了小小一番后,出声道:“此处乃扬州府衙,乃统管全州官事之地,一般不备民事,若要报官,且出了此处左转,去北面县衙便是。”随后便退回门前,不再作声。小小还想询问,见二人不再理会,犹豫了片刻,只得施了一礼,慢慢退后,叹了口气来到街口,向北面找寻县衙而去。

又绕了半天,其间甚至还不小心错进了府学而被赶出后,直至午时,精疲力竭的小小才终于来到了县衙门前。

此处几乎就是小了一号的府衙,然而这里远不似府衙那般清净严肃,大门前来往人群熙熙攘攘,直如闹市一般,而门口也只有两个肖瘦衙役把守,而两人此刻正靠着门柱,拄着手中的水火棍不断嬉笑攀谈,见小小上前施礼,面露不耐之色,还未待小小开口便连连摆手驱赶道:“此刻已是午时一刻,过了开班的时辰,你且待到未时再来罢!”随后继续攀谈闲聊,不时大笑不止,全然没把一旁的小小当回事。小小见此情景,也只得转身离开。

午时日头高悬,口干舌燥的小小漫无目的的闲逛了一会儿后,实在是累得不行,于是在附近寻了颗树下的阴凉地坐下等待,望着来往人群蓦蓦出神。昨夜被折腾的一宿没睡,加之早上脱逃后到现在也未进食,腹里空空如也,小小整个人已是完全脱了力,靠着树干,昏昏欲睡。就在小小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附近屋子里的大娘不知为何争吵起来,发出了高亢尖锐的聒噪,把小小猛地惊醒,叫小小头疼欲裂,只得起身离开此地。

小小在附近不断地走着,实在是无处可去,最后干脆回到县衙门前,在对面墙边靠着等待,两个衙役见状也只是往这边瞟了一眼,并不多加理会。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传来了大明寺的报时钟声,仔细听辨后,两个衙役伸了伸拦腰,这才向小小这边唤来一声,招了招手示意小小过去。

小小见二人招手连忙撑起身便要过去,谁料因靠墙站了许久,双腿已几乎麻痹,没走两步腿一软便瘫倒在地,候了片刻方才艰难起身,来到两人面前施礼。二人瞧见小小摔倒,却无动于衷并不在意,任小小挣扎片刻自行起身上前后,方才边擦棍棒边漫不经意的问道:“你有何事要报官?”

小小忍着腿脚疼痛,依旧毕恭毕敬的弯腰道:“二位大爷,奴家饱受欺凌,实在难以承受,遂来此寻求官家主持公道!”

两人一听,随即摆了摆手推脱道:“家长里短的事,官家管不了!”

小小一见此举顿时慌了,怎么又要赶人?急切之下带着哭腔恳求道:“二位大爷行行好,奴家若不是走投无路,定不敢前来劳烦官家的呐!”言罢便要跪倒在地不断叩头。

二人一见小小此举,心知打发不掉,再四下一看已有路人围观,纷纷向这边指指点点,只得连忙扶住小小,无奈道:“成成成,给你报就是了,吵闹什么,进来进来!”随后二人对视一眼,你推我拖一番后出了一人,将小小带入衙内。

进了衙内,这个衙役并未如小小所想带其面见县官,而是将小小带至隔壁门房,随后问道:“可有壮词在手?”小小闻言愣住,犹犹豫豫的问道:“壮词......是何物?”那衙役诧异的看了小小一眼道:“你要报官,先得写好壮词,即哪年哪月哪日哪里因何事状告何人,尔后交予主薄,待按部就班待排到你后,再行通知你等前来应诉,你可明白了?”小小一听就慌了道:“奴家不知此事,还望大爷开恩,能够网开一面呐!”这衙役无语道:“你这女子,别老是开恩开恩的,衙门乃是官家重地马虎不得,凡事须按规矩去办呐!”小小慌乱道:“既然如此,现写壮词可否?”衙役又道:“衙门可无处供你写壮词,你且先回去准备好了,改日再来吧!”

小小一听要赶自己回府,彻底慌乱了,害怕道:“求大爷开恩呐,奴家现在不能回去呐!”衙役面露不耐道:“官家重地由不得你在此撒泼!快些回去吧!”可是小小哪敢回府?所以任其如何劝阻,只是不断地重复恳求着。

就在衙役忍不住要发难时,一位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缓缓踱步而来,轻描淡写道:“何事如此吵闹,扰我公务?”那衙役连忙慌乱揖首道:“主薄大人,此女在此胡搅蛮缠,还请大人明察!”

小小一听大人二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转身就拜,抽泣着道:“恳请大人救救奴家!”那主薄伸出折扇托住小小道:“慢着,吾非知县,莫要拜错了人呐。”随即转身对衙役道:“方才你可为其陈述清楚了?”衙役谄媚的堆着笑道:“清楚了,清楚了大人!”那人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其离开,尔后和风细语的对小小道:“这位姑娘,有话慢说,莫要如此。”言罢扶起小小,将其引到了隔壁幕厅,让其坐下,随后来到书桌前,正色道:“且慢慢道来。”

小小四下一看,这厅似是办公之处,愣了一会儿,开口道:“大人,奴家不堪凌辱,实难承受,走投无路,这才前来劳烦大人呐!”那主薄在旁铺开一张纸,拿起笔问道:“权且细说。”小小便道:“大人,奴家乃是钱府小妾,前些年为钱伯昌老爷从马行买入......”正欲大说特说,却见其眼神一肃,扬起眉头问道:“莫急,方才你说,你是哪里的小妾?”

小小一愣,略微害怕道:“钱,钱府......”只见那主薄额头突然鼓起一根青筋,略带急促的问道:“可是盐商钱伯昌的钱府?你是他府里的小妾?要状告钱老爷?”小小不知此人为何如此反应,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后,却见此人突然起身来回踱步,片刻一拍手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且随我来!”

小小不知所云的跟着此人离开幕厅,穿过仪门,过了庙狱,来到了一片广场,迎面便见到了大堂。正当小小以为要带自己上月台进大堂时,主薄却并未停留,又拐进了后院。小小晕晕乎乎的跟着此人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了一间厢房外,主薄示意小小在此等候,随后轻轻叩了叩门唤道:“大人,大人?”

过了片刻,一个身着澜衫的长须老者睡眼惺忪的开门问道:“何事?”主薄侧身闪进了屋内,将小小留在了外面。

进了屋内,只见这名长须老者正用清水洗脸,随后擦着脸略带责备的对主薄道:“此先不是与你说过,到了夜里再带女子进来,免得被人瞧见么?”而主薄则急切的对老者道:“大人恕罪,今日并非如此,实是有要事不得不报,方才打扰大人清梦呐!”

那老者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不急不慢的道:“能有何要事?”主薄道:“外头那女子自称是钱府小妾,要来状告钱伯昌呐!”

老者一听,顿了一下,放下茶碗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主薄又凑近轻声道:“钱伯昌家大业大,只手遮天,我们不如私下将此女还回,卖他个面子岂不美哉?”

老者眼神转动,缓缓捋着胡须,笑道:“不可,我等身为朝廷命官,自当为民做主不是?”主薄闻言一惊,慌道:“大人,这钱伯昌可不是好相与的呀!此人手眼通天,到时反手找了府里乃至朝廷来压我等,那时可该如何是好?”

老者却呵呵笑道:“不必担心,那些虎狼,个个胃口极大,他钱伯昌去请府里的人,可远比来找我,要花的多的多呐!”随后缓缓起身,边换官服边道:“待会儿我会私下派人令其前来应诉,他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等是何意思!”然而主薄却在旁依然略微纠结道:“可是大人,如此一来,若是那钱老爷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我等......”话音未落,老者起身打断,眯缝着的眼睛露出一丝精光道:“此番乃是天降良机,再不趁此机会狠狠敲上他一笔,你我这几年的官,就算是白干了!”尔后捋着胡须道:“来年官期一满,届时带着政绩回那浙江老家,还怕他钱伯昌作甚?”

主薄闻言面露一丝喜色,连声称是。老者来到门前,整了整衣冠叹气道:“如今这形势,外有北兵叩关,内有反贼起义,朝廷怕是不日艰难......不论将来如何,需得给自己留个棺材本儿呐!”

小小正在门外无聊的东瞧西看,这时见门打开,老者缓缓踱步而出,身着大红官服不怒自威,身后还跟着毕恭毕敬的主薄,一眼便知道其人便是衙门大官了,于是连忙上前施了一礼,略带拘谨道:“奴家苏雪莲见过大人!”老者轻轻扶起小小,和善的道:“不必如此拘谨,本官身为知县,自会秉公断事,随我来吧!”随后带着二人迈着四方步,缓缓朝着书房而去。

话分两头,这边钱伯昌将胡大人伺候满意了之后,二人又吃着早茶促膝长谈了一番,随后便敲定了诸多事项,之后钱伯昌送胡大人回府后,美滋滋的乘着轿子回转钱府。此番一行收获颇丰,钱伯昌心情大好,这轿子刚一进府内,见众人都聚在门口等待,便立刻高声喊恩,钱府上上下下,个个有赏。特别是四个小妾,人人赏白银五十两,丝绸一卷,各类杂物若干。

正当钱伯昌笑的浑身白肉乱晃时,下人们互相对望了一眼,犹豫了半天,还是上前战战兢兢道:“老......老爷,这......雪莲姨娘她,她不见了!”

钱伯昌的一脸笑容顿时僵住,狐疑道:“不见了?”那下人低着头吞吞吐吐道:“是老爷,我等抬轿回府路上,姨娘喊我等停轿,说是要小解,我等不敢忤逆,便停轿等候,谁知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万般无奈之下前去寻找,才发现雪莲姨娘她不见了呀!”

钱伯昌闻言立刻回忆起了昨夜小小那般恳求的模样,狐疑道:“难道这厮是偷偷逃跑了?”随后四下一看,见其余三小妾还在此等候,便问道:“你等与其一同乘轿,可曾发现什么端倪?”

黄鸢鸢连忙道:“回老爷的话,我等在轿上坐的好好的,正为能替老爷分忧而乐呵呢,谁知雪莲姨娘她突然出声下轿,随后便不见了,我等是什么也不知道呐!”

钱伯昌又看了看袁雪儿和张柳儿,见两人头点的像拨浪鼓似的,便轻蔑地道:“这个苏雪莲,仗着自己上等瘦马身价昂贵,就以为能拿捏住我,如今竟然胆敢私下脱逃,看来不狠狠的教训教训是不行了!”随即转身喝道:“传我的话,府内所有家丁,都给我出去找人,就是把大街小巷给翻个底朝天,也得给我把她找出来!”

众家丁一听,立刻齐声道:“是!老爷!”随后便各自开始分工,浩浩荡荡的出了门去。钱伯昌见大队人马出发,冷哼了一声道:“哼,小小瘦马,以为能逃得出我的掌心?”随后便驱赶轿子,向恩德楼回转。三小妾见状,互望一眼,均是面露担忧之色,但也只能叹口气,默默的为小小祈祷。

钱伯昌满以为找个瘦弱的小小那是手到擒来,谁知候到中午,各路家丁回报,也依然没有发现丝毫踪迹。钱伯昌一听疑惑道:“东西二城都找过了么?”下人回道:“回老爷,都跑遍了,不仅东西二城,连城外四向二十里地都寻了个遍呐!”钱伯昌起身道:“马行也去了?”下人道:“不仅马行,连运河船夫都问了,都没有见着人呐!”钱伯昌这下就纳闷了,起身来回踱步道:“这瘦马身子骨如此柔弱,能跑得多远去?”下人低着头小心翼翼道:“老爷,姨娘她......该不会是投河自尽了吧?”

钱伯昌闻言猛地扭头道:“什么?那我的一千五百两银子不就打了水漂了?”言罢上前气急败坏地揪住下人的脖领道:“你等速速去城壕打捞,这会儿指不定还没死!”下人低声啜嗫道:“可老爷,万一是跳了运河怎么办......”钱伯昌闻言大怒,狠狠扇了下人一巴掌道:“莫说丧气话!现在就给我去找!”下人挨了一巴掌,连忙捂着脸,领命扭头就走,生怕迟了再遭无妄之灾。

钱伯昌在原地来回打转,心疼的道:“可怜了我那一千五百两,雪花花的白银呐!”

正在钱伯昌垂头丧气哀嚎不止时,突然猛地闯进一位下人,气喘吁吁的慌道:“老爷,不好了老爷!”

钱伯昌此刻正是心烦意乱,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翻此人道:“慌什么慌,什么不好了?好着呢,都好着呢!”却见那下人顾不上喊疼,连忙向门外一指,只见一身着官服的皂隶正在门外等候,见状向钱伯昌施了一礼。

钱伯昌一见,顿感不妙,连忙上前将其迎入屋内,只见此人一拱手,皮笑肉不笑的道:“钱老爷,有礼了!”钱伯昌连忙请其入座,随后招呼下人上茶,而后挤出一丝笑容道:“这位老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人一拱手道:“知县又命,令钱老爷前去衙门应诉!”

钱伯昌闻言一愣道:“应诉?应什么诉?”这人声音低沉道:“民女苏雪莲状告钱氏钱伯昌无故欺凌之诉!”

钱伯昌闻言瞬间蹦了起来,大惊道:“什么?”

此人缓缓点了点头,也不多言。钱伯昌是何许人等,当下脑子一转,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关窍。随即拱手抱歉道:“有劳老兄奔波,请老兄在此稍等片刻,待我准备一二,这便随老兄出发!”随后打着哈哈便离开大厅,来到门外,思索片刻,唤来管事,吩咐了几句,管事领命后拱手离去,尔后钱伯昌便回身上了楼去。

钱伯昌来到二楼,推开屋门,见钱夫人卧在榻上还在打盹,便一脸不耐烦的上前将其摇醒。钱夫人悠悠转醒,见是钱伯昌,便伸了个懒腰缓缓道:“找着了?”却见钱伯昌神色阴鸷,横眉冷眼,当下便清醒过来道:“难不成死了?”

却见钱伯昌强忍怒火,咬牙切齿道:“哼,死?那咱们还真是小瞧她了!”钱夫人起身疑惑道:“那是?”只见钱伯昌面红耳赤,一字一顿的道:“这瘦马跑去衙门把我们给告了!”

钱夫人闻言大惊失色道:“什么?”随后暴跳如雷:“这天杀的贱人好大的胆子!”

钱伯昌起身来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扬州城,眯着眼睛轻蔑的道:“不过这厮还真是天真,居然以为会有人替她说话!哼,不就花钱的事儿么,钱老爷我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言罢转身道:“你且在此看好喽,待我前去会会这知县!”言罢便转身出门。钱伯昌踱步下楼,而楼上则远远的传来钱夫人的声音道:“此番捉其回府后,我定叫这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钱伯昌回到大厅,见皂隶正在喝茶,微微一笑道:“劳烦老兄前面带路!”皂隶起身拱手,随后二人费了一会儿,一同缓步来到大门前,下人早已备好马匹,随后皂隶翻身上马,钱老爷坐进轿内,二人便一同向县衙行去。

回到这边,小小跟着知县来到书房后,二人就坐,便见主薄在旁摊开纸笔记录,随后知县便开始问话。小小于是声泪俱下的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与知县。知县在旁一边听着,一边捻着胡须不断微笑。待到小小泣不成声的说出了自己的诉求,即想要回家后,终于如释重负的瘫倒在座。

见小小已经将所有事由说清,知县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后招呼皂隶入内,命其去钱府传令,随后起身捋着胡须笑道:“本官已经全部知晓,莫要着急,先吃些官家便饭如何?”小小一听惊喜的点了点头,随后知县与主薄便起身,唤了厨子给小小下了一碗阳春面,见小小风卷残云的吃了起来,便呵呵一笑,在旁捻须等待。

不多时,一名衙役前来拱手示意道:“大人!” 随即知县和主薄便起身对小小道:“你且再次稍后,待会儿自会有人来带你上堂。”小小连忙停下筷子点头道谢,尔后二人便随衙役离开。

知县和主薄出了书房,迈步向后院而去。到了院中,但见钱府管家正在此等候,于是屏退衙役,笑眯眯的上前迎见。

管家一看二人到来,立刻弯腰施礼,不卑不亢道:“草民见过二位大人!”知县随即摆手笑道:“无须多礼!”官家拱手道:“我家老爷已经得知此事,十分抱歉,耽误了几位大人的时间,特命我先行前来赔罪,并附送心意二三。”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交予主薄道:“区区二百两银子不成敬意,聊表歉疚。”言罢低头告罪。

主薄接过银票,面露喜色,随后收起银票,看向知县。却见知县捋着胡须不急不慢,意味深长的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等秉公执法,明镜高悬,为民请命,铁面无私呐!”言罢闭着眼睛,缓缓摇头。

管家见知县没有松口,心道果然老爷看人极准,老谋深算,早就料到此人胃口极大,单靠银两难以打发,随即又道:“大人,我家老爷还备了纹银贰仟两,待晚些时候,派人自小门送来衙内,还望大人不吝收下!”

知县见钱眼开,一听此言眼睛猛地睁开,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家老爷有心了!既然钱老爷如此有诚意,本官自然不能不深明大义!”随后哈哈大笑,一甩手道:“既然诸事皆备,那便随我开庭!”言罢便一马当先,踩着四方步向着大堂行去。

这边书房内,小小吃完了面,将碗筷放到一旁,擦了擦嘴,抬起头来看到书房上挂一牌匾,刻着四个大字:为民请命。想到方才主薄和知县所为,感动不已,想到这世上毕竟还是有正义的,不由得感慨万千,喜极而泣。正当小小抹着眼泪之时,主薄踱步入内,唤道:“钱伯昌已至,随我前去开庭!”

小小立刻擦干眼泪,起身快步跟上,不断感谢。谁知主薄此时却像变了个人般,不近人情冷酷异常,对小小的感谢完全不加理会,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带路。小小说着说着,声音变小了下去,随后不再多言,只是心下十分奇怪,但也顾不上多想,因为眼前大堂已至,气氛已经变的十分严肃了起来。

小小跟着主薄进入大堂,穿过分列两旁的三班衙役,一眼便望见了正高坐判台,闭着眼睛不苟言笑的知县。主薄停住脚步,拱手高声道:“禀大人,上诉人苏雪莲已经带到,请大人吩咐!”

知县睁开眼睛,捋着胡须沉声道:“传应诉人钱伯昌!”主薄旋即高声道:“是!传,应诉人钱伯昌!”随后两侧衙役立即敲着水火棍齐声拖着长音道:“威!......武!......”

待衙役们停下敲击后,大堂内已肃静异常,落针可闻。随后钱伯昌跟随着皂隶缓缓入内,路过小小时轻蔑的看了一眼,随即来到台下,拱手道:“下民钱伯昌见过大人!”

知县微微抬手,示意免礼,随后沉声道:“钱伯昌,民女苏雪莲自称你府小妾,前来本署状告你无故欺凌于她,动辄打骂折磨,可有此事?”

钱伯昌换上一副委屈状道:“冤枉啊大人,绝无此事!还请大人明察!”

知县点了点头,对小小道:“你有何言?”

小小连忙恳切道:“大人,奴家所言,句句属实呀!”

知县随后转脸看向钱伯昌道:“苏雪莲所言,你有何分辨?”

只见钱伯昌拱手应道:“苏雪莲确为我府小妾,只是钱府众人皆知在下为人温良,从无施暴之事,且此女为吾新纳之妾,疼爱尚且不及,又怎会欺凌于她?”

小小一听大惊,立刻急道:“什么?大人,他胡说!钱府上下都知道老爷他肆意欺辱府内之人!”

知县一敲惊堂木,喝道:“肃静!”随后对小小道:“公堂之上,岂容嘈杂!”小小也意识到此举不妥,连忙低下头不再多言。

讼师随即向小小发声道:“苏小小,既然你状告钱伯昌欺凌虐待,可有证据?”

小小愣了愣,道:“证......证据?”

知县微微颌首道:“不错,空口无凭,你有何证据,证明钱伯昌对你施暴?”

小小愣道:“这,这还要证明?”随即回过神来,连忙扒开头发,露出一块疤痕道:“大人,这便是被他打出的伤口!”

钱伯昌不慌不忙道:“大人,请问如何证明此伤口是吾所为?”

小小闻言慌乱不已,结结巴巴道:“这,这!”

知县神情肃穆,看向小小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小小急道:“大人,千真万确呀!府里姐妹都可为我作证!”

钱伯昌又一拱手:“大人,我府小妾亦已到此,如此自可分辨谁言为真,谁言为假!”

主薄道:“传证人入内!”

小小一回头,见钱府众小妾皆低着头入内,而黄鸢鸢袁雪儿和张柳儿也在其中,惊喜道:“姐姐们!”

知县见众人已站定,沉声问道:“你等如实报来,平日里钱伯昌可有过欺凌你等?”

众小妾皆道:“老爷待我等恩重如山,绝无此事!”

知县又道:“那可有欺凌苏雪莲之事?”

众小妾又道:“我等从未见过此事!”其中一人越众而出,大义凛然道:“苏雪莲此人性情孤傲,素来与我等不和,今日倒打一耙,未必不是存心报复!”

小小一听,惊的目瞪口呆道:“我,我倒打一耙?”

知县又一拍惊堂木道:“肃静!”随后眯着眼睛道:“苏雪莲,你还有何话要说?”

小小急得六神无主,连忙看向黄鸢鸢三人道:“不是如此啊!姐姐们,替妹妹作证呐!”

却见黄鸢鸢三人均低着头,捏着衣领不做声,随后知县问道:“你等有何话说?钱伯昌可有欺凌之实?”

黄鸢鸢三人微微摇头,小小大惊失色,上前唤道:“鸢鸢姐!”却见黄鸢鸢低着头不做声,又上前道:“雪儿姐!”袁雪儿不敢看她,扭过头去,又上前拉着张柳儿道:“柳儿姐!”

张柳儿抬头看了小小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低下头去。小小浑身上下一阵颤抖,绝望道:“为什么!”

知县一拍惊堂木,正色道:“上诉人苏雪莲缺乏证据证明钱伯昌有欺凌虐待之举,此案依律审结,着二人回府自行调解!”

小小没想到竟是如此结局,万念俱灰道:“大人!奴家说的都是真话啊!若有半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主薄上前道:“公堂之上,岂容撒泼!”随后便要将小小带走。只见小小匍匐在地,崩溃大哭,泪如雨下,凄厉无比。钱伯昌上前一脸不屑的低声道:“跟我斗?我呸!”随后拱手道:“大人!此女诬告陷害,败坏我府名声,求大人从严惩治,以儆效尤!”

知县闻言一愣,面露不爽,正欲发火,却见主薄指着衣兜使了个眼色,片刻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苏雪莲无视公堂,肆意撒泼,加之无故构陷钱氏,为正本清源,着打十大板,略施惩戒!”随后黑着脸拂袖离去。

衙役们拱手得令,随即上前将小小拉起,带到大堂外广场,按在凳上。钱伯昌得意的走到小小面前,当着众人毫不避讳的道:“苏雪莲,你还真是个销金窟呐,当初买你就花了我一千五百两,今日又害我多花了贰仟余两,这十个板子,你就好好享受吧!几位老兄,给我狠狠的打!”衙役们拿了好处,微微一笑,随即抡圆了板子,狠狠的打在了小小身上。

小小受到重击,发出了一声高亢而嘹亮的惨叫,随后便是一板又一板全力的抡在小小身上,不出三下便打的小小出不了声,只剩下了微弱的呼吸。黄鸢鸢等人实在看不过眼,上前扑倒在小小身上,恳求道:“老爷!雪莲姨娘罪不至死!求老爷饶她一命吧!”

钱伯昌得意的摆了摆手道:“罢了!老爷我为人温良,又怎会看着小妾受苦?多谢几位老兄了!”衙役们随即拱手一礼,转身离去。钱伯昌招手唤来下人,将奄奄一息的小小托起,跟着众人便离开了县衙。来到大门外,将小小抬到轿子上,随后志得意满的一声令下,府里众人便向钱府回转。

钱伯昌坐在轿中,向着大门处的主薄遥遥施了一礼,随后得意的离去。主薄见钱伯昌率众离开,叹了口气,随后伸手一摸兜,掏出银票,数了数厚厚一叠,旋即又眉开眼笑,转身快步向后院而去,找知县大人分润去了。

钱府众人很快便回到了府里,进了大门,钱夫人已经率众早早再次等待。见钱伯昌归来,便上前问道:“老爷,人带回来了么?”

钱伯昌下了轿,整了整腰带,得意道:“夫人,老爷我亲自出马,你说呢?”随后一招手,几位下人便上前将轿中奄奄一息的小小拖出,抬到地上。钱夫人一见到小小咬牙切齿的上前就打,边打边骂道:“你这贱人,害我钱氏靡费了多少银两!”

钱夫人年老体衰,才踢打了几下,便累的气喘吁吁的停下动作,可是还不解气,哈了一口浓痰,呸的吐在小小身上,这才恨恨的转身。随后几个下人上前将瘫软的小小架起,带到钱老爷和夫人面前道:“请老爷夫人处置!”

钱夫人喘着粗气,转头看向钱伯昌道:“既然已经捉回来了,那老爷打算如何处置这个贱人?”钱伯昌阴鸷的笑着拱手道:“自然是由夫人说了算!”

钱夫人冷哼一声道:“把这个贱人送去恩德楼!此番若不叫她尝尽这世上最下贱的滋味,如何能解我心头之恨!”

钱伯昌疑惑的看着钱夫人,突然恍然大悟,兴奋道:“莫非?”

钱夫人一挥手,下人们便架着小小往那恩德楼行去。只见钱夫人额头青筋暴起,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微笑道:“不错,我要叫这胆大包天的畜生当我等的美人纸,叫她知晓,她就是这世上最最下贱的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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