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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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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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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瘦马》连载

第七章

锁屋受缚,惨意凌辱,受尽人间至苦。

委身为仆,还遭排挤,咬牙默默坚持。

奄奄一息的小小被下人们架着,带到了恩德楼,不顾小小体弱,地板冰凉,一进门便将小小扔在了地上。而钱伯昌和钱夫人则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进了屋子,见小小如一滩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上,均是冷笑了一声,钱夫人便上前踢了小小一脚,恨恨道:“莫要在这装死,起来!”

小小吃痛之下,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张着嘴好似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又昏厥了过去。钱夫人一看小小当真已经昏厥,全然没有反应后,气的歪着嘴,指挥着下人们将小小抬到二楼,又拿来了一条铁锁链,将小小的脚腕锁上,随后将锁链的另一端锁到了房屋的柱基上,做完这一切后吩咐下人将小小一左一右架起,又端来一盆冷水,对着小小便劈头盖脸的浇了下去。

小小被冷水一激,猛地苏醒过来,艰难的看向四周,当看到自己此时身处恩德楼,面前是咬牙切齿的钱夫人时,绝望地低下了头。钱夫人冷笑一声,狠狠的扇了小小一巴掌道:“苏雪莲,瞧瞧你这副模样,怎就生得如此叫人厌恶?”随后围着小小慢慢踱着步,一字一句道:“你这贱人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上等瘦马,因此在这钱府里当个小妾委屈了你?”

小小脸颊肿胀,嘴角渗出血丝,微微的摇了摇头。钱夫人冷哼一声,轻蔑的道:“老爷靡费重金将你买回,助你脱离苦海,又予你住处衣物,饮食奉享,妾室该有的一样也没有少你。我钱府自问待你不薄,你又为何处处与我等作对?老爷去要个身子,你不是推三阻四就是草草敷衍,老爷大度,不与你多做计较,谁成想你这贱人不但不知感恩,反倒还要去官府衙门状告我等!”言罢钱夫人猛地转过身,捏住小小的下巴将头抬起,怒视着小小,眼神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是谁,给你这么的大的胆子,敢如此忤逆我等!”

小小已是气息奄奄,此时撑起全部的力气道:“夫人......奴家......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钱夫人甩开小小的下巴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一句知错,就万事大吉了?”随后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道:“不过我钱府倒也不是吃干饭的,自有法子治你!我倒要看看,这次你究竟是真知错还是假知错,还敢不敢再犯上!”

言罢钱夫人便带着下人们离去,将小小一人扔在了此处。众人离去后,小小努力的想要爬起身,这时才发现脚腕处被钱夫人用铁链锁在了柱子上,挣扎了一会儿后实在没了力气,只能缓缓的瘫软在了冰凉的青石地砖上,软软的垂下了头,大口的呼吸着。

小小的屁股被衙役们用蘸了水的大板子打的肿胀溃烂不能碰触,浑身上下更是疼痛无比,就连意识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慢慢的消沉。此刻小小的生命正在流逝,眼前的世界正在逐渐消失,恍惚间,记忆中的许多画面如同走马灯般一一浮现在了眼前。虽然十分陈旧但是令人心安的的苏家老屋,门口那片大大的荷花池,夕阳西下屋子旁泛着金光的江面,河边小水坑中的银鳞,父亲消瘦的臂膀和满面的愁容,娘亲温和的笑意和嘴里轻哼着的儿歌,这一幕幕在小小脑海中不断轮转。小小看着娘亲大声的呼喊着,那边的娘亲好似听到了呼唤,回过头对着小小说着什么,小小仔细的听着,却发现并没有声音,于是只有努力的分辨着娘亲的嘴型,而反复了看了许久之后,小小才终于明白了娘亲在说什么,她说的的是——活下去!......小小看着这些熟悉的场景,伸出手努力的想要抓住眼前的一切,然而换来的只有泡沫般消逝的碎片和这片神秘空间里久久回荡着的呼唤声。

梅雨季节的江南地区,天气多变反复无常。低矮阴沉的云层里不时伴随着滚滚的闷雷声,而在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过后,滂沱暴雨顷刻即至。起初只是淅淅沥沥,谁料转瞬间恩德楼外便大雨倾盆,将本就没有关闭严实的窗户吹开,打在窗台上噼啪作响。连串的雨珠穿过吹开的窗台打在了小小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小小的意识从那片奇异时空突然回归到了这副凄惨的身体,片刻后悠悠的睁开了双眼,逐渐清醒了过来。

小小望着四周,努力的撑起被雨水打的湿透的身子,一下下的爬着,离开了透着雨的窗户,挪回到了屋子里。这时天空中一道紫色的雷霆划过,照亮了整个世界,望着风雨交加的窗外,小小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方才娘亲说的那句话——活下去!

不错,活下去!

小小的心底最深处蓦然涌现出了一股信念,不能死!不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还未曾回家,未能见到爹和从未谋面的弟弟,如何能够就这么无端的死去?不论老爷和夫人如何对待自己,也要一直坚持住,咬着牙也要坚持住,绝不能,就这么死去!

话分两头,这边钱老爷在楼下候着钱夫人处理小小的事,很快钱夫人便下楼,告知钱老爷已经将小小锁在了柱子旁,随后心情不爽的二人便在下人的伺候下来到了湖心的望月亭中吃茶散心。钱伯昌将自己在衙门的种种应对添油加醋的说给了钱夫人听,得意的不断吹嘘着自己待人处世的本事。

二人正聊的起劲,谁知刹那间风云变幻,突如其来的暴雨败坏了二人的兴致,叫本就不爽的钱夫人愈发火冒三丈,怒不可遏。钱伯昌也郁闷的骂了两句,招手唤来下人给亭子四周挂上雨帘,随后将烧开的热水冲入壶里,待茶叶飘起,倒了一杯递给钱夫人道:“夫人呐!莫要再为了区区千儿八百两的银钱斗气伤身,划不着呐!”

钱夫人接过茶,怒气未消道:“说得倒是轻巧,可你不比谁都清楚,如今时节,叛兵四起乱匪丛生,漕运商路几乎中断,岁入骤降,今昔已不比往日!几千两也不能再算是个小数目,就这么白白送给了衙门,叫我怎能不气?哼,若不是不想再惹官司,徒费银钱,真想一刀劈了这贱人!”

谁知钱伯昌狭长的眼睛露出一丝得意的精光,随即捋了捋稀疏的胡须,嘿嘿笑道:“说是这么说,不过依我看来,这几千两倒也不是什么大数目!”

钱夫人闻言神情一变,喜道:“怎么着,有眉目了?”

钱伯昌闻言嘿嘿奸笑,笑的肥胖的身躯都跟着不断抖动,随即神神秘秘的对钱夫人道:“不错!”随后想着北方遥遥一拱手道:“关外的线人传来了信报,前些日子北边的鞑虏......不对,是后金,他们的大汗黄台吉将国号改为了大清,并且亲自接见我们的人,要增加我等海上船路的货物采买,此番不仅仅是食盐粮食,现在生铁硝石种种贵物也一并都要,不出意外,我等这条原是锦上添花的关外商路,今后怕是要成为一株摇钱树了!”

钱夫人一听喜出望外,乐道:“果真如此?”

钱伯昌道:“如假包换!”随即又故作高深道:“不过为保万无一失,此番朝鲜贩子那边,可就得多打点打点了!”

钱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连声道:“好说,好说!”再不复之前那副气愁模样。钱伯昌又道:“结交大汗,也是给自己多留条后路,将来若是形势有变,也可继续保我钱氏富贵!”随后钱伯昌得意的甩了甩袖子,满意的听着钱夫人的恭维之言,先前被小小状告的不快一扫而空。二人饮茶作乐,谈笑风生,许久之后月上枝头,略感疲惫的二人才起身向恩德楼回返。

二人踱着步,边走边谈,志得意满的回到了恩德楼前,有说有笑的上了二楼后,一进屋迎面就看到了靠在墙边虚弱的小小,这时才想起了小小还被铁链锁缚在屋内。钱夫人一见小小,立马便要发作,一旁的钱伯昌连忙按住,连声安抚,随后瞥了小小一眼,轻蔑的笑了一声,随后二人便一同回屋休息,将小小撂在了原地。

次日一早,小小被刺目的阳光晃醒,刚想动动身子,剧痛便再次袭来,叫小小眉头紧皱,连忙停下动作。歇了好一会儿,这才缓慢的活动活动,坐直起了身子。正当小小靠在墙边休憩时,楼下上来了一个消瘦的弱冠男子,此人长相清秀,可是面容麻木,来到了屋外后便站在那一动不动,神情木然。小小不知此人是何意图,微微点了点头,这人也全然没有反应,好似木头人一般。

正当小小疑惑之时,屋门嘎吱响起,衣衫不整的钱夫人打着哈欠推开了屋门,召了召手,那人便如提线木偶般跟随入内。而钱夫人则扔来一串钥匙,见小小看着钥匙发愣,转过头对小小喝道:“愣着干什么?解了锁子进来!”

小小连忙解开锁链,忍痛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后面进了屋子。谁料还没进屋,便闻到一股恶臭,小小打眼一望,钱伯昌钱老爷此时竟正坐在窗下的马桶之上出恭。小小脚下猛的一顿,这时却见钱夫人竟也施施然的来到钱伯昌旁的另一个马桶坐下,旁若无人的当着小小和那弱冠男子的面就开始出恭。小小连忙低下了头不敢看向那边,同时尽力憋住气不让恶臭进了自己鼻子。

过了好一会儿,钱夫人忽然满脸舒爽的长叹一声,随后向那男子召了召手道:“毋那肛狗,速来净身!”随后在小小震惊的目光中,那弱冠男子竟径直走向了钱夫人,将钱夫人身下便桶移开,随后爬伏地上,将头伸向了钱夫人身后为其舔舐便溺之处。片刻后钱夫人满脸舒爽的起身提上了裤子,随后一摆手,那男子便弯腰鞠了一躬,默默的端着马桶离开。钱夫人踱步来到桌前坐下,一转头望见满脸不可思议之色的小小,嫌弃道:“少见多怪的贱人,此为肛狗,与你这个美人纸一样,乃是大户人家皆会备有的下贱东西,莫要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叫人厌烦!”随后靠到榻上,伸起了懒腰。

小小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连脑子里都无法继续思考,只是不断地回荡着刚才钱夫人话中的那个词语——美人纸。美人纸?说的是自己?自己也要像方才那人一般?小小一瞬间被震惊到晕头转向,几乎摔倒。这时钱伯昌猛地放了一个响屁,随后一脸满意道:“真不容易,这些天了,今日终于出了恭来!”随后便扭头看向这边,向着小小召了召手。

小小一见竟真是如自己所想,瞬间两腿一软,站立不住,瘫倒在了地上,不住的摇着头。钱夫人一看,瞬间黑着脸起身,拿起一根鸡毛掸子,走到小小面前,冷笑道:“好哇,不是知错了么?怎么,又要忤逆犯上了?”

小小满脸泪水,低声求饶道:“奴家真的知错了!求求夫人,求求老爷,放过奴家吧!”

钱伯昌在旁嗤笑一声道:“叫我放过你?昨日你放过我了么?还不是跑去衙门把我等告了?戚......放过你?给我打!狠狠的打!”一旁的钱夫人捋了捋鸡毛掸子,对着小小劈头盖脸就打。小小伸出手遮挡,钱夫人一看小小还敢挡,更是怒不可遏,拼命的对着小小抽打,很快就将本就已经十分虚弱的小小打的不能动弹,而由于用力太猛,累的气喘吁吁不说,还差点打歪,惹得钱伯昌则在旁怪叫道:“慢些!别打着我了!”

谁知钱夫人竟还不解气,提起了鸡毛掸子就还要再打。这时小小虚弱的声音传来道:“夫人......别打了,奴家......奴家照做便是......”

片刻后小小缓缓的撑起身,缓缓来到钱伯昌身旁,费尽全力的移开马桶,沉默了片刻,随后趴伏在了地上将头伸向了钱伯昌丑陋的肥胖身下,替其清理起便溺之处来。

钱伯昌舒服的仰起了头,一脸舒爽道:“这美人纸的舌头就是柔软,比那竹筹草纸要舒坦百倍千倍呐!”随后两人便得意的哈哈大笑,钱夫人道:“这下晓得了不?老爷叫你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随后二人越发笑的猖狂,声震楼宇,经久不息。

片刻后钱伯昌满意的提起裤子,哼着小曲儿摇摇晃晃的起身离开。而小小则趴伏在地上,低着头看不见表情。钱夫人在旁傲慢道:“你这贱人就只配做最最下贱的活计!”随后一口浓痰吐在小小身上道:“喝,呸!把马桶端去洗了!洗完了自己去把锁子锁上!”

小小缓缓起身点了点头,艰难的拖着马桶离开,而钱夫人言罢便回身继续和钱伯昌清谈去了,丝毫没有在意举步维艰的小小。小小将马桶拖出屋外后,又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拖到了楼下,疲惫的喘息了片刻,再将桶拖到一楼后院水桶边,将马桶清洗干净后,又费力的将桶拖到楼梯旁停住了脚步。小小一边歇息一边四下一看,门口守门的家丁随即将目光转了过来盯着小小,小小连忙避开目光,起身拖着沉重的木桶上楼,到了楼上将桶置于隔壁内室后,回到柱子边,看着锁链许久后不着痕迹的轻叹了一口气,将锁链又锁到了脚上,随后靠到墙边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小小在这恩德楼里便过上了牢狱般的日子,每日便是屈身做纸和清理马桶,日常吃食就是下人们午晚各送来的一碗粥,如此这般过了数个日子后,小小已经几乎麻木,变得和行尸走肉一般,彻底没了任何想法,如蝼蚁一般,就这么坚持着苟延残喘。

这一日晚间,钱伯昌和钱夫人饭后美滋滋的回到了恩德楼,一上楼便看到了挂着锁链呆呆的坐在地上的小小,小小一见二人,连忙起身施礼道:“奴家请老爷夫人好。”随后低下头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钱夫人皱了皱眉道:“碍眼东西,惹人厌烦!”

而钱伯昌则笑眯眯的摆摆手道:“我看这瘦马如今已经彻底痛改前非十分恭顺,嗨呀,说来也是感慨,好好的上等瘦马,放着舒舒服服的小妾不做,非要和老爷我作对,你是图什么呢?不过老爷我慈悲为怀,毕竟是一千五百两银子给买来的,倒也不忍看你就这么一直做这美人纸,此番也只是略施惩戒罢了!知错就该,善莫大焉!老爷我不缺人做纸,如今既然夫人嫌你在这儿碍眼,便饶了你这回,许你去婢女班房栖身,去做做洗刷的活计罢!”

钱夫人冷哼一声道:“贱人听着没?老爷开恩了,还不快谢过老爷?”小小随即不断拜谢,钱伯昌则哈哈大笑十分开心道:“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赏罚分明,此乃为商御下之道也!”随后叫小小自行去了锁链,又招呼来下人,带其前去班房。

去了锁链后,小小跟着下人缓步来到楼下,步出恩德楼,夕阳洒在了小小的脸上。小小望着眼前的一切,未曾料到自己还有重归自由的一天,不禁心生悲怆,五味杂陈,恍如隔世一般。这时前方引路下人见小小停步,回头恶狠狠的剜了小小一眼。小小连忙止住思绪,快步跟上。

小小被下人带到班房后,往婢女住处一指,便拱手交差离去。小小来到班房前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便轻轻推开了木门。钱府的婢女们此时都在外做着各自的活计,屋内无人,因此屋内十分安静。小小轻轻步入屋内,随后四下观察了起来。自从小小来到钱府,除了呆在厢房,就是在园子里逛逛,并未来过下人住处,此番既已至此,便得先四下熟悉熟悉再说。小小观察了一下屋子,这间班房陈设很是简单,除了一排长榻和一些收纳的柜子以外别无他物,倒是叫小小生出一丝别样的熟悉之感,想起了当初在马行的住所。

正当小小观察着屋内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随即几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雪莲妹妹,你在吗?”小小听到这声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竟是三女前来找寻,此刻正逐屋呼唤着。小小想了想,应了一声,随后屋门被缓缓打开,黄鸢鸢三人推开门伸头望了望,见小小果然在此,惊喜的叫道:“雪莲妹妹!”随即三人快步进了屋内,拉着小小激动不已。

原来黄鸢鸢三人方才从下人处得知小小被放了出来,便立刻动身前来找寻,此时一见小小,便发觉小小十分憔悴,好似变了个人般,十分震惊,一时语塞,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几人竟僵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黄鸢鸢开口打破僵局道:“雪莲妹妹,这些日子在恩德楼过得......怎么样?”

小小张着嘴想说些什么,许久之后还是缓缓的叹了一口气道:“过的......挺好。”

黄鸢鸢看出了小小神情不对,纠结一番后道:“雪莲妹妹,姐姐们......害你受苦了!”随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咬着嘴唇满脸歉疚之色。见小小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回话,袁雪儿按耐不住为几人开脱道:“那时老爷早已花钱买通了衙门里的人,常言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就算我等为你发声,也一样只有败诉一途,我等......我等也只求自保呀!”

黄鸢鸢见袁雪儿出面将话说开,呼了口气,随即满脸歉疚道:“我等在这钱府已经忍耐多年,此番也只是想安稳度过,实在不愿前功尽弃,还请妹妹理解理解几位姐姐,莫要怪罪我等!”言罢三人便满怀憧憬的望着小小,期待她的回应。

小小轻声道:“几位姐姐不必如此,报官乃是妹妹一人所为,当初既然说了不会连累几位姐姐,自是与几位姐姐无关,又怎会记恨几位姐姐?”

听到小小此言,几人均是松了一口气,见小小愿意原谅几人,心里顿时通畅了许多,三人随即又叹着气规劝道:“咱们这些人,不论如何都是斗不过老爷的,今后再怎么样,都莫要折腾了呀?”

小小默默的道:“妹妹不会再折腾了,几位姐姐放心吧!”

几人顿时高兴起来,拉着小小讲了一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直到快要天黑,又嘱咐了一番后,这才离去。

几人走后,小小叹了口气,坐了一会儿,待几人走远后,这才起身推门出屋,缓缓踱步,四下观察,发觉原来钱府的下人班房自成天地,都在园子深处,远离一众家眷住所,倒是十分幽静,令人心下平静了许多。小小呼吸着四周清凉的空气,闻着花草树木的味道,这才放松了下来,顿时泪流满面,自己终究还是坚持住了,此刻终于是从那地狱般暗无天日的恩德楼中走出来了!

此时天色已晚,正当小小沉浸在欣喜中时,远远的传来了一众说闹声,小小回头一看,原来是班房的婢女们成双结对的回来了。这些婢女皆是自幼便来到钱府,平日里便在钱府负责打杂清扫活计。众人见到小小,皆是眼神奇异,捂嘴偷笑,随后依次进了房间。

小小跟在众人身后进了屋子,见众人各自回到铺位休整,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敢问各位姐妹,哪个铺位能睡?”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小小四下一看,张张铺位都有人住,哪里还有空铺?

正当小小不知所措时,屋外进来了一体格健壮的中年婢女,甩着手巾阴阳怪气道:“呦,这不是雪莲姨娘么,怎么屈身来我们下人屋里了,不怕脏了您的三寸金莲?”言罢一人在旁接话道:“还什么姨娘呢,在老爷面前犯了错,如今也是个下人了!”

小小闻言一愣,木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此人。随后这人又看似随意道:“既然没有空铺,便只能委屈姨娘先打个地铺将就将就了,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姨娘们身子骨能不能受得住喽!”言罢扔来了一捆被褥,众人一见皆捂嘴偷笑,纷纷七嘴八舌道:“管事,你可千万莫要小瞧了人家,人家当初可是能受得住老爷的!”随后个个乐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小小没说什么,黯然的接过被褥,来到墙角找了块空敞铺下了铺子。

管事等人搬来了一盆稀粥,众人于是纷纷起身打粥。小小也默默来到桌前,打了一碗,这时管事皮笑肉不笑的道:“委屈姨娘一道喝这稀粥喽!”

小小强撑起笑脸道:“稀粥好,好得很。”随后便端过碗抿了起来。管事看着小小自顾自的喝粥,于是一脸不屑的翻着白眼道:“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哪里晓得我们下人吃过的苦,还当稀粥是什么好东西是罢,待会儿别吐掉就成!”

小小不愿与其辩白,叹了口气,喝完粥后便转身回到铺子,趴在上面,扭过了头去。众人见小小躲到一边,皆是撇了撇嘴,感到无趣,随即叽叽喳喳的开始嚼起舌头,言谈间都是今日府里的大小琐事,以及各种离谱传闻。这些婢女们兴高采烈的说着各种闲话,许久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随即开始各做各的事,偶尔才冒出一两句来。又过了一会儿,前前后后入了睡,屋内逐渐响起了鼾声。

小小在旁默默的听着这些言语,不知怎的心里反倒升起一种别样的感受,原来这些人与自己眼里的钱府竟是如此的不同。想来也是奇怪,同样的一个地方,不同的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而同样一件事,在不同的人眼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想法,这一桩桩一件件,谁能说清谁是谁非,谁是对谁是错,谁又是好,谁又是坏?小小并不想怪罪她们对自己的所做所为,在她们眼里所有钱府家眷都是含着金汤匙的人上人,全然不知自己遭遇了什么,又怎能苛求她们理解自己呢?说到底便是立场不同身份不同罢了,若是人人都能体会别人的处境,如何不能理解他人呢?假使能把钱老爷也弄来做做小妾和下人,有了切身体会,他还会这般对待他人么?想着这些小小心下突然生出一丝明悟,或许谁都没错,要怪,只是怪这世上就是有着三六九等,有着贫富贵贱,有着如此多的不同罢!

从这以后小小便呆在了这婢女的班房里,干起了洗刷碗筷衣物的下人活计。高墙之内与世隔绝,在这种日复一日干活的岁月里,小小渐渐的失去了生活的感知,逐渐忘记了时间,更不知晓高墙外面的世界此时正是时世流转风云变幻。而这么一干,两年的时间便匆匆而过,在这期间,钱伯昌又大张旗鼓的新纳了数次小妾,有了新欢,加之夫妇二人已经出了一口恶气,遂再也没有前来找寻过小小,渐渐的彻底的忘记了还有小小这一号人。而小小全凭心中的一股子信念,就这么一直苦苦坚持着。也终于是不用再受折磨之苦了,行事越发的小心谨慎,以防闹出事端来,叫钱伯昌又想起来还有自己这么一号人在。

只是世事难料,时运难寻,生活中的一切总是让人措手不及,就在小小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的时候,命运的转折却悄然降临。

这一日午时,小小在井边洗刷晾晒完了家眷们的衣物,擦着汗回到班房,却意外的发现所有的婢女们都聚在一起,乱糟糟的不断交头接耳着,人人神情各异。小小默默的来到人群后方,这时人群突然让开了一条路,管事婢女带着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摇摇晃晃的来到了人群前,站到一块高出地面的大石上高声道:“老爷有令,今日便是雇期最后一日,现命你等离开钱府,不得延耽!”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喧哗起来,其中一人向管事婢女出声道:“管事的可否向老爷求求情,给我等再延期几年?”管事婢女翻了个白眼道:“老爷已经新召了一批下人,今天晚些时候就要入府。”另一人带着抱怨得语气道:“如今这时日,出了这钱府,叫我等上哪处能寻得到生计呀!管事,看在我等为钱府辛劳多年的份上,找老爷再通融通融罢!”管事婢女面露不爽道:“老爷哪有时间理会你等?再说了,你等如今年老力衰,干起活来自然比不得新来的那批下人,我大明三条腿的骡子找不到,两条腿的人可多的是!你等莫要再拖延时间,速速收拾细软,给新来的腾出地方!”

此言一出,人群又吵闹了起来,这时管事婢女突然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速速听话离去!再敢多言,家法伺候!”随后几个持棍家丁纷纷握紧手中棍棒,面露凶光,扫视着众人。

婢女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你盯着我,我看着你,又瞧了瞧家丁手中的棍棒,随后都老老实实的回了各自屋里。而管事婢女冷哼了一声,骂了两句,随后扭头离开。小小看着周围纷纷收拾各自细软的人群,突然反应了过来,既然老爷遣散这些下人,那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她们一道离开?这么多年的煎熬,就这么到头了?小小心里完全没有准备,一时间愣在原地,如木头人般。

正当小小傻傻的站在原地摸不清头脑时,持着棍棒的家丁见小小一动不动,随即上前喝道:“愣着做甚?还不快走?讨打?”

小小回过神来,连忙扭头回屋,看了看靠在墙边的地铺,想来也无甚可以收拾,说来也是可叹,在这钱府呆了数年,空空而来,最后又空空而走。小小四下纠结了一番,捆起了几件衣物,随后低着头挤在人群里,向大门方向挪去。

小小跟在人群之中,不时的四处张望着,看着拥挤的人流,不知该作何感想。钱府家大业大,仅这一批离府的下人,男女老弱加在一起就有近百号人,个个身穿着粗布衣衫,连衽成帷摩肩接踵,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小小被挤在人群中间,完全掩没了身形,就这么一直被裹挟着来到了大门口。大门处数个把守的家丁不耐烦的赶着众人快速离开,稍有迟滞便骂骂咧咧,上手推搡。小小跟着人群很容易的便离开了大门,来到了门外的大街上,由于人数众多,一直被挤到了路对面的巷子口才看看站住。小小回头一看,下人们已基本走光,出了门便一哄而散,而钱府大门处守门的几个家丁驱散了最后几个下人后,拉住包铜的厚重木门,一起用力,随后大门缓缓关闭。

小小立在门外,愣愣的看着已经关上的钱府大门,怔怔出神,直到过路的拉车商贩喊叫小小让路之后,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原来已经离了钱府,得了自由。自从当初离开苏家到了马行以来,时光飞逝,这么多年逆来顺受,咬牙扛过了非人的凌辱,全靠一口气挺着,坚持到了现在,时日久了甚至连自己都已经渐渐不报期望,只是心中始终残存着一丝回家的念想而已。谁知人生的际遇当真难以思量,上一秒还在钱府洗衣晒被,而这一刻便已经站在了大街上。

小小的眼神闪烁着,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巷,此刻心中只余一个念想,那便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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