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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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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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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瘦马》连载

第八章

夙愿终偿,回返苏家,却见遍地瓦砾。

生无可恋,绝望投河,谁知却被救起。

话说小小离开钱府后,便快步向着城外而去,然而数年来久居高墙之内甚少跑动,很快就气喘吁吁,才跑了一小段便支撑不住,只得放慢脚步,按耐住急切的心情,一边擦汗一边沿着皮市街向北,往东关街的方向而去。

小小走着走着,便疑惑的发现这时隔数年未见,如今这扬州城内的行商走贩少了许多,往来市民也是稀稀拉拉,曾经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皮市街如今行人也是寥寥可数,许多曾经人满为患的皮货店铺如今也是门可罗雀。小小看着这奇怪的景象,逐渐放慢了脚步,四下张望了一番,向坐在街边的一位正百无聊赖扇着扇子纳凉的老太问道:“阿婆见礼了,为何今日城内如此清静?”那老太定睛看了看小小,随后问道:“不止今日,这两年俱是如此,你这女娃儿莫不是本地人哦?”见小小发愣,没有回话,便有自顾自地说道:“如今这世道乱的很,人是越来越少了。”

小小犹豫了片刻,作了个揖,便转身离开。走在大街上,此时小小已经感觉到了城中一股压抑的氛围,想到老太所说,心头也蒙上了一层阴霾,于是加紧了脚步。

小小马不停蹄的走着,过了琼花观,便转向东,迎面便是田家巷市,此处人流多了许多,各色商贩往来奔走,叫卖不停,看着这副熟悉的景象,也让小小心下安定了一些,向着眼前这坐高大雄伟的的利津门走去。来到城门下,小小不禁感慨不已,想当初第一次来城里,便是从这里进城去的马行,谁知这一进便是这么多年,如今自己已是这副大人模样,个中的心酸真是难以言表。

小小神游了片刻,愈发难以抑制对苏家的思念,随即不再继续拖延,快步出了城门,过了城壕,沿着河岸向记忆中苏家的方向走去。俗话说近乡情更怯,存在心底里多年的愿望如今快要成真,可是越是靠近苏家,小小越是紧张害怕,不知过去了这么多年,苏父还认不认得自己?见到了自己又会是什么反应?弟弟长什么样?会不会叫姐姐?对了,还要给娘亲的坟头种上鲜花......总而言之,千言万语皆汇成了一句话——要回家团聚了!小小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大踏步的向着茱萸湾前去。

走着走着,小小逐渐回过神来,望着眼前有些陌生的道路踌躇不定。记忆中沿着河岸一直走,便会走到一条岔路口,沿着岔路往里走,便是苏家所在的村子,一直走到头,便会出现一块池塘,而苏家的屋子就在池塘边。可是眼前才走了没一会儿,便看到了岔路,是自己记错了?还是几年过去自己长大了,当初的路其实没有那么长?

小小四处瞧了瞧,没有别的路可走,便进了岔路,一路向前走去。走着走着,小小的脚步越发的慢了下来,记忆中每每清晨捡拾牛粪的路上此刻却是杂早丛生,荒无人烟,一派萧瑟气息。小小不由得心跳加快,不自觉的小跑起来,向着这条道路的尽头赶去。

越是往前,小小越是呼吸急促,额头也不断渗出汗水。眼前的村落破败不堪,一间间房屋不是垮塌便是大门紧闭,已是全然没了人迹。小小顾不上查看四周的景况,一心向着苏家而去,很快便来到了路头,停住了脚步。只是眼前的一切和记忆中大相径庭,当初的池塘如今只余了浅浅的一小块儿,而那间多年来朝思暮想,存放着小小全部幸福回忆的苏家老屋如今也只剩下了半截土墙尚存,垮塌的屋顶压倒在砖栎上,屋内蛛网密布,长满草木,丝毫寻不到半分记忆中的模样。小小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大惊失色,快步围着屋子不断走着,便走边大声喊道:“爹?弟弟?”

小小拨开杂草走到屋后,勉强分辨出了娘亲坟头所在的位置,此刻也是剩下了一截断裂的石碑,依稀能够分辨出亡妻二字。小小不可置信的蹲下身子,擦干净墓碑,顿时抱着石碑便哭泣了起来。这是娘亲的墓碑,可是为何断裂开来,而苏家又为何破败至此,爹和弟弟又到哪儿去了?

小小瘫在原地浑身上下颤抖不已,在绝望关头每每帮助自己咬牙扛过的精神支柱,那支撑着自己熬过了一个个漫长日夜的唯一念想,朝思暮想的一切一切如今竟早已不存于世,一如山间清风吹拂,又如江河湖水流逝,化作一丝微风,一轮明月,镌刻于九天之上,映照于心神之间。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等待的就是一个幻象?如今没了苏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正当小小难以自抑的时候,草丛中窜出来几只野狗,围着小小不断地吼叫。小小猛地一惊,吓了一条,连滚带爬的起身慢慢退出了草丛,可是几只野狗依然缓缓跟随,向着小小凶狠的眦着獠牙。小小又惊又俱,大声的驱赶,只是无甚作用,几只野狗反倒越靠越近。就在这时,一个瘸腿老汉拄着拐杖前来,高声叫喊着,不断的用拐杖击打地面,野狗受了驱赶,原地转了几圈后便跑回了草丛消失不见。小小见危机解除,腿一软歪倒在地,抑制住颤抖的双手,向老汉作了个揖道:“多谢阿公搭救!”

老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来到小小面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小小拱手恭敬的答道:“小女苏雪莲,乃是这苏家之女,只因多年未回老家,此番是来寻亲来了。”

老汉闻言突然激动道:“你是苏家那个小女儿雪莲?我记得你,当初经常早早起来捡牛粪蛋,是不是?”

小小惊喜道:“正是!”

老汉瞧着拐棍连连感叹道:“多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欣喜了片刻小小随即疑惑道:“阿公,村子怎么变成了这样?我爹和我弟弟又到哪去了?”

老汉忽然沉默了下来,片刻叹了口气,缓缓道:“前两年村里来了一拨盗匪,将全村人都赶到一起,挨家挨户的抢钱,你弟弟他年仅几岁但性格刚烈,死活不愿给钱,叫盗匪们给打死了......你爹为护你弟弟,哎......也叫一道打死了......这群盗匪尔后一不做二不休,把村里女的掳走,其余全都打死,扔进了眼前这池塘里,就留了我一个瘸子给大家收尸......”

小小闻言浑身颤抖,不可置信的指着面前的池塘道:“爹和弟弟他们,已经死......死了?”老汉长长的叹一口气,点了点头。小小顿时如遭雷击,不住的摇着头道:“不,不是真的,我不信!”老汉缓缓道:“此言当真,老汉我亲眼所见......”话音未落,却见一旁小小早已哭的泣不成声。老汉动了动嘴巴,片刻后只是轻轻拍了拍小小的肩膀,吐了一句话:“世事无常呐!节哀顺变......”

小小终于再也绷不住压抑的情绪,放声大哭,嚎啕不止。老汉拄着拐杖默默的站在一旁,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小小哭了好一会儿后,渐渐的止住了哭声,只是依然缓缓的梗咽着,抬起头双目无神的望着苏家的废墟,不断地低声重复着:“为何老天要如此对待我们苏家,这是为何......为何?”

念叨了一阵子后,小小便如同木头人一般呆呆的坐在苏家废墟前一动不动,一旁的老汉见其悲伤至极,也不愿多做打扰,随后默默的转身离开。一个时辰后,小小缓缓的回过神来,起身活动了下发麻的身体,沉默片刻,随后找来一些尖锐的瓦砾,将杂草全部割断,清理出一片空地来,随后来到娘亲只余半截的墓碑前,皱了皱眉咬破了手指,沾着血在墓碑上涂写起来。

过了一阵子后,老汉放心不下,拄着拐又来到苏家这里,正好迎面撞见了缓缓抽泣着的小小。小小看到老汉,擦干了眼泪,弯腰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阿公收殓之恩,雪莲在此替我爹和弟弟拜谢了!”老汉摆手连道不用,却见小小已步伐坚定的离去。

老汉望着远去的小小,又看了看面前被清开的空地,拄着拐来到了墓碑前,望见了上面小小用鲜血涂写的墓志,叹了一口气道:“苏家算是有福气了,到头来还能有个孝女为其撰写墓志。待老汉我百年之后,又有何人会为我立碑?”言罢摇着头离去。

然而老汉未曾注意到,这短短半截的墓碑上整齐的写着一行行血红的小字,清晰的罗列了苏家三人,苏父,苏母,和小小的弟弟,而在三人名字的下方,赫然也写着一个名字——苏雪莲。

小小离开苏家废墟之后,沿着岔路慢慢的走着,仔细的看着眼前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场景,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过往的种种。当初的一幕幕,仿佛还在昨日,逐渐与眼前的小路融为一体,小小看见了拿着筐子,正在捡拾牛粪的自己,也看见了来往的路人,烟囱里飘起的炊烟和祥和安宁的生活。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切就消失不见了?小小不知道,也不想再知道了。

走着走着,小小来到了河边,望着波光粼粼的大运河,脚步愈发的慢了下来。想当初川流不息的过往船只如今亦少了许多,宽阔的河面上偶有渡夫站在船尾摇着桨叶,唱着歌谣撑船飘过,而河面也因此愈加平静,温柔中更带上了一丝寂寞。小小在河边缓缓的踱着步,就这么走着走着,悲伤的心湖却如同这河水一般渐渐平静了下来,原本哀痛怅惘的脸上逐渐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神情。

恍恍惚惚之间,小小已经走到了运河上的一座风雨廊桥上,一级一级的拾阶而上,缓缓的停在了桥的中央。在这里,温煦的河风吹拂在小小的脸上,一眼望去,附近的一切尽收眼底。抬起头来,宽广无垠的天地间,风吹过树梢的莎莎声,桥下流水的潺潺声,头顶飞过的鸟儿的渣渣声,林林种种和谐无比,令小小此时的心绪越发的平静了下来。小小闭上了眼睛,安静的站着,默默的感受着周遭的一切。好一阵子后,转头向对岸望去,在远处的扬州城中,行色匆匆的差旅,高声叫喊的商贩,街上拌嘴的行人,如皮影戏般在小小的眼前不断演绎着。小小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微笑,眼中略带一丝留恋,多么美好的人间呐......只是这一切已经都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没有了亲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小小轻轻的靠到围栏边,望向桥下,河水平缓的流淌着,百川归海终有尽头,人生一世终有一别。小小想着这些,神色恍惚,自己的这一生,也不知是为何而来,又有何意义?不过这一切,现在也都已经不重要了。小小安静的站在了桥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微风吹起了小小的衣袖和发丝,也吹落了这朵开了十七年的雪莲花。不知为何,小小觉得是时候了,便完全放松了身体,坠下桥去。

远处的河面上,一叶扁舟正顺流而下,舟上坐着一位束发的青年书生,他虽身形消瘦但依然挺拔,面相儒雅却不失坚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澜衫,手持了一本书册,此时正神情专注的看着书册念念有词着。许是看的久了眼睛疲累,此人放下书本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却意外的发现前方的廊桥上站着一位丽人,形单影只茕茕孑立,飘飘乎不似人间,虽身形高挑却与周遭格格不入,竟有一丝零落之美。书生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睛定睛看去,发现却有一人立于桥头,虽心中有几分奇怪,然孔夫子道非礼勿视,遂心中连连默念罪过,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这时书生听见扑通一声,扭头望去,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影子坠入了河中,桥上那人便已消失不见。书生一惊,想到了野史传奇中描写的乡野轶事,不由得瑟瑟发抖,大白天的难道也会有精怪出没?正在书生愣神间,却发现河面上有人影浮动,立刻反应了过来是有人落水,连忙打了自己两巴掌,暗暗自责,随即拾起舟上桨叶,奋力划水,呼喊着向着落水处行去。

再说这边,小小完全放松了身体后坠入了河中,入水的一刹那并未恐惧,恍惚间反倒却觉得十分舒服,整个身体完全浸没在了水中,与河水融为一体。淡蓝色的河水缓缓遮蔽了视线,耳边则迅速被涌来的河水封住了声音,感知里刹那间便只剩下了精神的世界。小小好似一个局外人,心下古井无波,无悲无喜,默默的看着自己的这副身体缓缓的下沉,逐渐与周围的黑色融为一体,而心神之间却有如一道白光,逐渐升起......

就在小小快要失去一切感知的时候,蓦然间一股大力袭来,随后杂乱的呼喊声和身体上传来的拖拽感打乱了原本极度平和安静的一切,竟令小小的心神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恼怒,只是还不待小小思索,刹那间口鼻中一股难以忍受的酸胀感袭来,顿时叫小小不受控制地猛的咳嗽起来,口鼻中不断喷出水来。

刚刚使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小从河中捞起拖到岸上,此时已是浑身湿透的书生一见浑身绵软的小小有了反应,顾不上抹去脸上水污,连忙继续大力的按压起小小的胸口,边按边不断地呼喊着:“姑娘,醒醒,醒醒呐!”

随着书生拼命的按压,小小突然猛地吐出一口浊水,随即悠悠转醒了过来。书生一见,连忙松开手,如释重负的退到一旁,大口地喘息着。小小逐渐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看向四周,片刻后又猛地咳了几下,随后缓缓道:“我怎么......还活着?”

书生擦了把汗,看向小小,拱手喜滋滋的道:“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生方才泛舟河上,谁知路遇姑娘不慎落水,遂略施援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言罢抬头看见浑身湿透,露出动人曲线的小小,又连忙低下了头。

小小这才看到一旁浑身湿透的书生,随即面露绝望道:“你为何要救我......”

书生闻言一愣,疑惑道:“救人,难道也有错?”

小小叹了口气,呆坐一旁沉默不语。书生想了想,取来放在一旁的澜衫,递给小小,憨憨的笑道:“如若不嫌,不妨暂且披上保暖,免得冻病着凉!”

小小感受着发抖的身躯,接过了衣服裹到了身上。随后望着远处不知在想着什么。书生一见,憨憨笑道:“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观这桥围栏十分低矮,失足落水也实属情有可原,姑娘今后还要倍加小心才是呐!”

小小回头望了书生一眼,叹气道:“奴家并非失足......”

书生一听,傻傻的挠了挠头道:“难不成是故意落入水中?姑娘莫非是想要下河纳凉?可也不该是从桥上跳下阿?”

小小见书生在那颠三倒四的不知说着什么,默默的转过了头。书生胡言乱语一番后,突然瞪大了眼睛,惊道:“姑娘莫不是!莫不是在跳河自尽吧?”言罢见小小没有回应,随即一脸关切的上前义正言辞道:“姑娘切不可有此念头,盖夫降生于世间,乃秉承天地意志而来,怎可轻言放弃?汉太史令司马迁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正所谓生有所立死而不朽也,纵是一定要死,也需为家国大义而死,岂可随意了结性命乎!不论遇到何事,都要心存正念,万万不可妄自轻生呐!”

小小一脸无语的听着书生在那里叭叭了半天,不愿恩将仇报出言反驳,回身作了个揖道:“奴家在此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书生连忙退后一步,拱手憨笑道:“姑娘不必多礼!既然此间事了,在下便不再多做叨扰,就此告别则个,姑娘也请回家去吧!”

小小闻言茫然道:“回家......”片刻后面露悲怆之色:“回哪里的家......奴家如今已是无家可回了......”

书生愣了愣,心下已经明了,面前这女子怕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遂才会在此寻短见。犹豫了一番后书生道:“那姑娘可有亲朋?不如先去亲朋处暂住一二如何?”

小小默默的摇了摇头,将澜衫还给书生,黯然道:“公子请离去吧,耽误公子时辰了......”

书生接过澜衫,犹豫了一下,拱了拱手,随后一步三回头的向一旁系在岸边的小舟走去。待得走到了小舟旁,见小小还依然呆坐在原地,思前想后放心不下,怕她想不开又寻短见,于是一咬牙一跺脚,又折返了回去。

小小正呆呆的回忆着方才濒死时的感受,心下十分奇怪,为何会有那种冷眼旁观的感觉?难道人之魂灵,当真只是依附于身体,身体消失了魂灵便会离去?若真是如此,那爹娘他们的魂灵此刻又去了哪里?正当小小思索之时,却见那书生又折返回来,一脸忐忑之色的拱手道:“此刻天色已晚,姑娘若是一人在此郊外,这......这着实叫人放心不下呐!”

小小闻言抬头一望,金黄的落日洒在河面上,这才发觉此刻已是夕阳西下快要天黑,于是勉强的撑出了一个笑脸道:“奴家无妨,有劳公子挂念了!”

书生望了望四周,咬了咬牙道:“姑娘若是暂无去处,小生倒是知晓一处地方可供栖身,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前往暂住一夜,待明日天明再做定夺如何?”言罢见小小投来了疑惑的目光,顿时反应过来,涨红了脸道:“姑娘不需多虑,小生绝非那等登徒浪荡之辈!”

小小看着书生这副模样,觉得甚是可爱,不禁被其逗笑。而书生一见小小笑脸,随即摸了摸头,也跟着傻笑了起来。二人傻笑了一阵,小小忽然看着面前书生道:“公子方才说道,人乃是上天安排降来人间,只是奴家有一事不明,为何上天要让我等来到人世,吃尽苦头后,又悲惨的离开人世,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书生面色一肃,正色道:“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一个人来到这世上,自然都是有其缘由的。左传有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也!人之一生便是走一段路,寻一个道理,养一口浩然之气,若再能知行合一,便足以称为圣人,如此虽死亦无悔也!反之,若是心中还有疑惑,那便说明时机未至,只需继续修身养德,终有一日自会明了的!”

小小望着娓娓道来的书生,默默道:“为了一个道理么......”

书生连连点头道:“正是!因此不必钻牛角尖,更不必妄自菲薄,只需平心正念,勇毅前行即可!”

小小低着头默念着:“平心正念,勇毅前行......”咀嚼了片刻后,小小抬起头认真的朝着书生施了一礼道:“奴家受教了!”

书生摸着头憨憨一笑道:“不敢不敢,这也是书上说的!在下也不过是添油加醋了一番罢了!”

小小看着面前书生,无来由的心生一丝信赖感,随即低着头缓缓道:“既然如此,便有劳公子带路了!”

书生闻言连道多礼,随后指了指小舟,快步离去,不一会儿便将小舟划到了小小面前,随后将船在岸边靠稳,将小小扶到舟上,随后自觉的退开一截,坐到舟尾,待小小坐稳后,缓缓摇起了桨叶来。

小舟缓缓的离开了河岸,迎着天边的落日,向着西边慢慢飘去。小小坐在舟上眯着眼睛,望着洒满金光的水面,忽然开口道:“公子方才......为何要救我?”

书生摇着桨道:“小礼不施,何意施大礼,一人不救,又如何救得了天下?仁者爱人,在下又怎会作壁上观,眼见他人落水而无动于衷?”言罢忽然挠了挠头道:“事出匆忙,还未来得及自报家门,小生姓吴名清正,字明德,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小小转身施了一礼,郑重道:“奴家姓苏名雪莲,乳名小小,公子如若不弃,叫我小小便是!”书生点了点头傻笑道:“小小姑娘有礼了。”小小也笑了笑道:“吴公子有礼!”在二人的交谈中,小舟渐渐飘向了远方。

不多时,小舟行至梅花岭,宽阔的运河在此转向南方,而远处扬州城高大的城墙也逐渐引入眼帘。正当小小以为小舟要转向时,眼前出现了一条两岸长满茅草的宽阔沟渠,而吴清正则熟门熟路的将小舟行进了沟渠之中,并向小小介绍到:“此乃古邗沟之一段,向前可直达保障湖,为当初吴王夫差所开,在下所言住所便在前方了。”

小舟又摇晃了一阵,来到了一处梅花林外,拐进了一处池塘。吴清正在此将船靠岸,收拾好了细软后扶小小下船,带着小小向前走了几步,穿过梅花林,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只见整片土丘高处,掩藏了一处幽静民宅,四周环绕着大片梅花树,屋外有一片空地,种了一大片蔬菜,用篱笆围了起来,端的是风雅无比。

吴清正憨憨的笑着,指了指前方的宅子道:“就是此处了!”小小惊喜的点了点头道:“自无不可。”

吴清正随即带着小小来到门前,打开挂锁,推开门,引着小小入内。小小一看,屋里虽不大,然陈设素雅,右侧有卧床衣柜,左侧有一扇轩窗,下有书桌一张,上摆笔墨纸砚,桌边有书架一座,摆放了许多书籍纸张,一派文人气息扑面而来。进了屋后,吴清正招呼着小小坐下,随后手忙脚乱的四处收拾,先是推开轩窗,收拾桌面,随后又跑去另一侧清理床铺。小小见其忙碌,不愿添乱,遂缓步来到书桌前坐定,无意间抬头望见窗外点点梅花,更觉此处布置精巧,意境非凡。很快吴清正将屋子收拾妥当,随后擦了擦汗向小小道:“小小姑娘便先暂时栖身在此处如何?”

小小起身诚挚的作了个揖道:“奴家再次拜谢公子!”

吴清正连连挥手,随后一脸真诚的笑着道:“姑娘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言罢又给小小详细介绍了一番屋内布置,又嘱咐了一番关闭门窗,随后见安顿妥当,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离去。

吴清正走后,小小起身销上门销,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坐到卧床前,小小呆呆的望着屋里,不知该如何报答书生,只能默默的叹了叹气,靠到床头怔怔出神。一日之内发生了太多事情,小小回忆起来顿觉头疼不已,便停下思绪,揉着脑袋默默无言。很快一阵难以抵抗的倦意袭来,小小还未来得及休整,靠在床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小小看到了温暖和煦的娘亲,满面愁容的苏父,惺惺作态的牙婆,张牙舞爪的钱夫人,轻蔑冷笑的钱伯昌,长吁短叹的众小妾,迷惘徘徊的自己以及憨憨傻傻的吴清正。这些人轮番出现在自己面前,围绕着自己的不断呼喊着,叫小小越发难以承受,只能拼命的捂着耳朵。这时身体突然下坠,随后一股冰冷袭来,周身仿佛又浸入了水中,小小尖叫一声,顿时醒转过来,惊魂不定的望着四周,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从床头歪倒在了地上。小小睁着眼睛喘息片刻,慢慢回过神来,方才知晓乃是噩梦一场。发了一会儿呆,小小感到尿意上涌,于是起身来到门口推开门销准备出门方便。

小小缓缓拉开了门,顿时一阵属于清晨所独有的清新泥土气息涌进了门来,令小小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静静的感受了片刻后,小小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屋外,四下看了看,向着一旁的梅林走去,寻了棵梅树便前去行个方便。

解决了燃眉之急后,小小缓步回屋,一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边欣赏这四周的美景,心下也不再缠结,慢慢的好了一些。然而正当小小轻哼着声,路过柴房时,突然听见柴房之中有些微动静,传来奇怪声响。小小顿时浑身一麻,停住脚步四下看了看,此处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当下便哆嗦了起来,蹑手蹑脚的来到柴房外,闭气仔细听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柴房里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翻滚声,伴随着低沉的呼气,随后又安静了下来。小小沉住气,寻了根木棍,深呼吸了片刻,轻轻的迈步走进了柴房。

小小持着棍子,紧张的四下观察着,这时突然看见前方茅草堆里有什么东西,顿时屏住呼吸,片刻后鼓起勇气上前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哭笑不得。原来茅草堆众躺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带小小来此的吴清正。此时他睡得正香,不时的翻翻身,口中还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姑娘莫怕,在下不是坏人......”

小小无语的看着面前的吴清正,觉得有些可爱,于是抿着嘴偷偷笑了笑,随后回到屋里拿来一件衣服,轻轻为其披上。做完这些后,小小踱步来到屋外,眼神闪烁,似吴清正这般憨憨的人儿小小还真是前所未见,哭笑不得的同时心中也升起几分感动,此处怕便是吴清正的家了,而他为了给自己腾地方竟然跑去了柴房将就,这世上竟真的有这样的好人......

小小望向柴房,眼神中不由得多了一丝温情。许是之前自己见到的坏人多了,遂无缘由的便心生惧意。然而这样的好人,不应该被质疑,自己只怕真的是多心了......只是如今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能报答人家呢?小小想了想,转身回屋将昨日二人湿透的衣物卷起,随后端上皂角木盆,向着河边行去。

吴清正做了个梦,梦中自己救了小小,但是小小清醒后却变了脸色,一直破口痛骂他,骂他是登徒子,救人只是想趁机吃豆腐,自己怎么辩解都没用,急得吴清正抓耳挠腮,随后小小还跑到城里大声呼喊,告诉所有人自己是个伪君子,而不论自己如何说辞,所有人都依然纷纷上前指责自己......

吴清正在梦中大喊了一声不要啊,随后突然惊醒,冷汗涟涟。回过神来望了望四周,想起自己是在柴房里,于是连忙起身,这时发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衣物,顿时愣了一下,难道小小姑娘已经发现自己了?想着这顿时冷汗直冒,硬着头皮来到了一旁的屋子,探头望见屋里空无一人,以为小小已经不辞而别,心下不由得略微失落,叹了口气道:“萍水相逢,也罢,也罢......只是希望小小姑娘日后能一帆风顺罢!”

吴清正坐在门口感慨了一番后,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这才反应过来昨日回来的晚,尚且没有进食。于是来到柴房,取了些米淘洗淘洗,随后点上锅灶,煮上了米,随后来到院子里,支开一张八脚桌子,坐在桌边屋外默默发呆。

不一会儿,灶台上的火灭了,吴清正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来到灶台前,揭开锅盖,端出米饭。吴清正将米饭端到桌上,拿来一双筷子,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叹了口气,随后准备吃饭,谁知一口下去却发现米饭没有煮透,不由得又挠起了头来。

正在吴清正长吁短叹之时,小小端着洗好的衣物款款而回。吴清正无意中瞥了一眼,望见了小小,不由得起身惊喜道:“小小姑娘!”小小也笑着招了招手,迈步来到桌前道:“吴公子,奴家不知该如何报答公子,便擅作主张将昨日湿透衣物拿去盥洗,还望公子恕罪。”吴清正摸着头傻傻的笑道:“怎会怎会!哈哈,哈哈!”

小小望了一眼桌上夹生的米饭,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端着盆放到屋内,擦了擦手调侃道:“看来公子并不擅长家事呀!”

吴清正老脸一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小小轻笑一声,来到桌前道:“奴家不巧正长于家务,不如让奴家给公子露一手如何?”吴清正愣了愣,随即道:“好......好阿!”

二人对视一眼,顿时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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