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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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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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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瘦马》连载

第一十一章

开诚布公,推心置腹,夫妻亲密无间。

考中举人,却被搁置,始知吏治败坏。

小小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的傍晚,夕阳透过窗户,照进屋内洒在小小身上,让其整个人暖洋洋的。此番终于卸下了心中的包袱,小小一觉睡了十几个时辰,此刻只感到浑身上下无比舒服,说不出的轻松和通透。睁着眼又躺了一会儿后,小小缓缓起身四处张望,没有望见吴清正,心下有些慌乱,便连忙穿好衣服下了床,来到院中,没有见着人影,正欲出门寻找,无意间回头一望,却见吴清正此刻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屋顶,一动不动。小小顿时舒了口气,来到柴房边的梯子旁,爬上了屋顶,轻轻的来到了吴清正身后。

夕阳西下,吴清正此刻正望着远处的城池发呆,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小小缓缓坐到吴清正身边,望着吴清正的侧脸,神情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二人便默默的坐在房檐上,一道望着远方发呆。

好一会儿后吴清正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到身边小小,缓缓道:“小小......”小小低着头略带愧疚道:“夫君......”

吴清正轻轻拉起小小的手,面露疼惜之色道:“当初泛舟河上途遇娘子之时,但见娘子独立桥头茕茕孑立,只当是遭受什么重大变故所致,没成想娘子的身世竟如此曲折,真叫在下心中越发难过,后悔怎么没有早些遇到娘子,或许......娘子便不会受这么多苦了罢......”言罢叹了口气,随后温和的笑着道:“不说这丧气话,昨日睡了这么久,好些了么?”小小轻轻点头道:“嗯......夫君,小小......小小不是故意要瞒着夫君的......”

吴清正望着小小满脸羞愧的样子,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小小的头,忍俊不禁道:“怎么摆出这副样子?”随即歪了歪头,打趣道:“难不成......你觉得你的夫君会因此恼怒,不能接受,把你给休了?”言罢哈哈笑了起来。

小小闻言傻傻的抬起头望着吴清正,呆呆的道:“夫君不生小小的气?”吴清正洒然一笑道:“这一切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就算要生气,也当是生那些伤害娘子的人的气才对!”言罢看着小小呆呆的样子,觉得可爱,伸手刮了刮小小的鼻子,随后温柔的笑了起来。

小小顿时面色通红,蹙了蹙鼻子,娇俏道:“夫君......小孩子才刮鼻子呢!”言罢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轻柔的靠到吴清正肩上,静静的感受着这种幸福,不再言语。吴清正轻轻搂住小小,片刻后叹了口气道:“今日之种种乱象,全因这个世道儒家式微,礼崩乐坏,以致朝堂之上官员腐败,富商巨贾道德沦丧,百姓苦不堪言......这才内有反贼流寇起事,外有豺狼虎豹窥伺我大明江山,为今之计,只有严于律己考中举人,做个有德好官,届时在下必定整顿吏治,取缔马行,惩治城中不法富户,接济穷苦百姓,以道德旗帜,教化万民,如此方才可解今日之困呐......”

小小靠在吴清正肩头,默默的道:“不论夫君如何决定,小小都支持夫君!”随后依旧略微畏惧道:“可是夫君......若是那钱伯昌又来找我,该怎么办?”

吴清正直起身子,面色凛然道:“不必多虑,此人能够要挟你无非就是看准了之前你害怕身世被在下知晓罢了,此番你我既然已经说开,今后不论他如何要挟,娘子俱不理会便是!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日钱贼若真的找上门来,自有夫君前去应对,夫君乃是朝廷有备案的生员,不信他敢来强!你我行得端坐得正,不必怕他!”小小点了点头,二人便不再言语,默默的坐在屋顶上望着远方。

如此一晃一月有余,无事发生,而三年一度,八月初九秋闱的日子也渐渐的近了。吴清正与王秀楚等几位同窗约好同赴应天府江南贡院应试,随着日期渐进,吴清正也开始收拾行囊,准备赴试。

八月初六这天,二人早早起床,吃了粥后又仔细检查了吴清正的随身行囊,确认无误后,便一道出了门,向着约定的东关利津门外渡口而去。二人沿着河道一路向南,很快来到便益门外,沿着城墙又走了一截,便来到了商贾云集热闹非凡的东关渡口。

二人刚到渡口,便见王秀楚等几人已经在此等待,见到吴清正前来,招了招手,随后遥遥施了一礼。二人见状会心一笑,随后迈步前行。小小一直伴随吴清正来到船前,又与几人依次作了揖,眼见几人上了船后,这才依依不舍的目送船只缓缓离去。

扬州府城与应天府城相距约一百五十里路,不论走陆路还是水路前往都是十分便捷。从东关渡口上船,沿大运河顺流而下,便可直达瓜州渡口,在此既可舍船登陆,由京口走陆路向西,约莫两天便可直达应天,亦可花些银子逆流而上,沿长江直达下关,由挹江门进入应天府城。只不过此番同行几人中,王秀楚颇有些家资,出钱直接雇了一艘小船,直达秦淮河畔,因此几人托他的福,皆舍去了舟车劳顿,可以专心备考。

小小站在渡口边迟迟不愿离开,直到小船已经消失在视野里,这才叹了口气,缓缓转身向着家中折返。此番几人自八月初六日出发,至八月初九开考,历经十二日,十五日等三场之后,待到九月桂榜开揭,知晓了结果,这才会返回扬州,前前后后历经一月有余。自从小小与吴清正结亲之后,二人还从未分别过如此之长的时日,因此心中不免有些怅然若失。不过小小也非那等不明事理之人,到家之后便理顺了心绪,操办上家务,安心等待起来。

如此又过了数日后,这天傍晚,小小正在河边洗衣,期间停歇片刻,抬头擦汗之时,无意间却望见远处一黑衣男子径直向着这边走来,心中顿时警觉起来,四下一看附近无人,便知是向着自己而来,于是立刻收拾衣物起身,一边回头张望一边快步离开。这时那黑衣男子一见小小离开,撒开腿便追了上来,不消几步便追上小小,挡在小小面前面无表情道:“夫人请留步!”

小小抱紧衣物,警惕的望着他道:“你有何事?”

那黑衣男子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家老爷今日设宴招待宾客,特来请夫人前去助兴!”

小小顿时咬牙切齿道:“钱伯昌!”

黑衣男子伸手道:“请吧?”

小小冷笑了声道:“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苏雪莲已经告知了夫君实情,如今已没有了软肋可抓,今后还请莫要再来搅扰!”

黑衣男子眯了眯眼睛道:“这恐怕由不得你,要说,还是自己去和我家老爷说吧!”言罢伸手便要去抓小小。

小小早有防备,立刻快步退后,站到了河岸边,怒视着面前的走狗大声道:“你敢!你若是再上前一步,我便立刻投河,看你如何与你家老爷交代!”

小小这一下叫此人始料未及,女子的决绝刚烈之气顿时便镇住了黑衣男子,此人迟疑了片刻,犹豫道:“我等也只是拿钱办事,还请不要为难我等!”

小小冷哼一声道:“拿钱办事?什么钱你们都拿?这明明是助纣为虐!你听好了,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苏雪莲不是他的下人,过去不是,今后也不会是!”

黑衣男子看着眼前正气凛然的小小,片刻后皱着眉快步离去。小小一直盯着此人走远,这才强撑不住泄下气来,一时间心跳加速脚下发软,险些摔倒在地,不过此次痛快的吐出了心中郁结,片刻后便开心的大笑了起来。

话分两头,这边城内汶河边一处幽静小院内,钱伯昌正在宴请数位北方宾客,席间觥筹交错,好不快活。在几人热烈的气氛中,钱伯昌眉飞色舞的向几人不断描述着即将前来服侍晚宴的瘦马苏雪莲,言辞之间极尽猥亵,听的几人不由得如醉如狂心神摇曳。绘声绘色的描述完后,钱伯昌口干舌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哈哈大笑道:“钱某承蒙诸位兄弟厚爱,这才得以将商路维持,不论何等货品,只要敢买,钱某就敢卖!如今这批货物已经交割完毕,今日便是庆功宴,你我兄弟几人纵情享乐,不醉不归!干!”

几人均是面红耳赤,开怀大笑道:“干!”饮下杯中忘忧后,几人越发的得意忘形,便吃着淮扬名菜,边肆无忌惮的说起荤段子来。钱伯昌与几人碰杯,面色淫靡道:“诸位兄弟,呆会儿下人带来的这位可谓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且天生一副清冷之姿,当初我以一千五百两之巨将其买下,便是看中了调教之乐,今日也让几位兄弟好好开开眼,瞧瞧名扬天下的扬州瘦马,究竟是何等情状!”

几人立刻推杯换盏,互相吹捧,其中一人道:“钱兄真是好福气,能有如此佳人在侧,我等兄弟真是羡慕,羡慕呀!”

钱伯昌闻言更是得意的嘴角的胡须都抖动起来道:“这也不算什么,极品货色钱某手里多的是,用的多了也就腻了!如今早已遣散出府,隐姓埋名嫁与蠢人为妻了!”

旁一人闻言震惊道:“什么?已经嫁与他人为妻了?既然已是他人之妻,那你钱老板如何还能继续使唤?”

钱伯昌摸着胡子,故作高深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几人闻言顿时惊叹不已,啧啧称奇,随后不断敬酒,气氛一时愈发热烈了起来。

另一人敬完酒后捧场道:“如此女子,钱兄究竟有何手段,能叫其服服帖帖?”

钱伯昌哈哈大笑道:“自然是有处漏洞被钱某人抓于手里!”几人顿时哄堂大笑,笑声几乎要冲翻屋顶。

就在钱伯昌正享受着几人的吹捧,越发的飘飘然时,门里惴惴不安的进来一人,正是那黑衣男子。钱伯昌一见,随即激动到:“诸位兄弟,人给带来啦!”言罢抹着嘴起身便向着门口袭来。黑衣男子面色纠结,小声道:“老爷,借一步说话!”

谁知钱伯昌此时已经是得意忘形,满不在乎道:“都是自家兄弟,没甚么好瞒的,就在这说!”

黑衣男子面露纠结之色,犹豫片刻后才道:“老爷,苏雪莲她......”钱伯昌此时也已经发现黑衣男子是独自一人前来,身后无人,面色不爽的打断道:“人呢?”

黑衣男子四下看了看,低声说道:“老爷,苏雪莲她,她说她不来......”钱伯昌凑上前去道:“什么玩意?”黑衣男子无奈,有重复道:“苏雪莲她不来!”

钱伯昌顿时大惊失色道:“什么,没来?”随即变了脸色,怒骂道:“你干什么吃的!带个人都带不来?”

黑衣男子无奈道:“老爷,苏雪莲性情刚烈,刚要去抓便要跳河自尽,属下实在是不敢用强啊!”

钱伯昌此前已夸下海口,此刻在兄弟面前跌了面子,已是面红耳赤,气急败坏的吼道:“她怎么敢!”

黑衣男子小心翼翼道:“老爷,苏雪莲说......她已经告知了夫君实情,如今已没有了软肋可抓,今后还请莫要再来搅扰!”

钱伯昌闻言顿时愣住,不可置信道:“什么?她已经告诉了那穷秀才实情?那小秀才居然还肯继续要她?”

黑衣男子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接话。钱伯昌此时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片刻后道:“她还说了什么?”

黑衣男子看着眼前横眉竖眼的钱伯昌,心下畏惧,踌躇道:“她还说......说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苏雪莲不是他的下人......过去不是......今后也不会是......”

钱伯昌闻言勃然大怒道:“混账!”随即一巴掌呼在了黑衣男子的脸上,打的他倒飞出去。随后钱伯昌被气的七窍生烟,暴跳如雷,抄起桌上的酒杯就向其砸去,大骂道:“怎敢!怎敢!”

桌上几人连忙上前劝阻,好一会儿后才将钱伯昌安抚下来。钱伯昌冷静了一些,看向神色萎靡,嘴角渗血的黑衣男子,掏出一袋碎银扔了过去道:“拿去看看郎中!”

黑衣男子一见银两,顾不上委屈,顿时喜笑颜开,点头哈腰的退走道:“谢老爷,谢老爷!”随后喜滋滋的离开了院子。

桌上几人连声告慰道:“大好庆功之日,钱兄不必置气,免得坏了心情不是!”钱伯昌颜面扫地,顺了顺气道:“不错!暂且不与其计较,今日钱某食了言,对不起诸位,待会儿饭毕带几位兄弟去城中青楼楚馆逍遥,来来来,喝酒喝酒!”随即几人继续推杯换盏起来,只是钱伯昌再也兴奋不起来,眼神中不断的闪过厉色。

所谓九月桂花十里香,一转眼一月便已过去,值此金秋时节,扬州城池内外四处飘散着桂花的香味,傍晚时分,在梅花岭上,小小也闻着桂花的清香,不禁心旷神怡。正当小小独坐院中赏花看景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丝喧闹,伴随着杂乱的欢笑声,由远及近,逐渐出现在了小路尽头。小小顿时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按住不住激动的心绪,快步向着院门走去。

刚到篱笆前,便只见路头几人兴高采烈的前呼后拥而来,当中一人身披大红锦布,不是别人,正是小小朝思暮想的夫君吴清正。远处的几人望见小小出现,兴奋的喊道:“中了!中了!”

小小一见,顿时激动的捂住了脸,泪水顺着手心夹缝便流了下来。吴清正快步走到小小面前,温柔的将小小拥进怀中,轻声道:“娘子,夫君回来了!”

二人温存了片刻,随即平复下来,招呼着几人进屋。小小在院中摆开桌椅,拿出家中存放的肉类蔬菜,煮上米饭,准备好好的给几人做上一桌。在几人的闲谈中,很快小小便端上一桌菜肴,依次倒上清茶,几人便欢声笑语的各自坐定,一道吃起家宴来。

不待小小询问,几人便绘声绘色的将此去赴考的见闻一一细细说来。原来几人费了一日行舟,八月初七到达秦淮河畔的江南贡院后,先是在附近寻了客栈住下,再次反复检查了一番,待到次日便依例提前一日进入考场,随后便封院,待到次日八月初九正式开考,这一场主要考了《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次日出场歇息一日,十一日再次入场等待,到了十二日便是第二场,这一场考“论”一道,并试诏、判、表、诰等一道,次日再出场歇息一日,待到十四日再进场等待,最后十五日考第三场,考经史时务策五道,次日出场后便算是考完,几人又耐心等待了半月有余,到了前几日揭榜,便见只有吴清正一人上榜,其余人皆在此名落孙山。不过小小没看到几人难受,倒是个个都为吴清正中举而开心不已。小小十分羡慕他们这种同窗之情,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几人又说笑着吃喝了一阵后,吴清正举起杯来道:“此番有几位仁兄相伴,在下十分感激,再次以茶代酒,敬谢则个!”随后道:“不过此次虽中举,然非前榜,排名靠后,也没有什么可以自满的,当继续钻研才是!”几人闻言皆是点头微笑,品着茶又聊了一会儿考题,直到夕阳西下,这才各自告别离去。

几人走后,院中只剩下了小小和吴清正。二人相视一笑,一同收拾起了桌碗,待整理完毕后,牵着手沿着梅花岭散起步来。二人走着路上,小小将前些日子钱伯昌又来找寻之事悉数告知,随后将自己义正言辞喝退狗腿的事绘声绘色的讲给了吴清正听,直叫二人均是扬眉吐气开怀大笑。二人踱步来到坡上,望着面前雄伟而安静的城池,吴清正满心期待道:“娘子,此番中了举人,便是有了做官的资格,与当初害你那县衙知县也是互为敬会,平起平坐,此番回来之后便是拜会各处,等待补缺了!”随即转过头眼神炯炯的望着小小道:“待我补得正缺,定然励精图治,正本清源,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小小幸福得靠在吴清正怀中,轻声呢喃道:“只要夫君能在小小身边,小小便已经十分满足了!其他的,不求什么了。”

吴清正低头深情的望向小小,看着小小嫣红得脸颊,禁不住轻轻印了上去,在小小轻柔的嘤咛声中,二人紧紧相依,感受着这金榜题名时的人生快意。

次日直到午后,二人这才缓缓醒来,伸了伸懒腰,又享受了许久温存后,这才起床下地。二人起锅做饭,待吃了午饭后,吴清正便准备依例前往府衙拜见府尹。小小为吴清正换上一直压在箱底的崭新道袍,整理好仪容,二人依依话别后,吴清正便踌躇满志的出了院子,向着城里府署行去。

小小这一边欢欣鼓舞,钱伯昌那一边就愁眉不展了。此刻钱伯昌正在府中喝茶,这时却见派去专门盯着小小的那黑衣下人气喘吁吁的狂奔而来,边跑边惊慌道:“老爷,不好啦老爷!”

钱伯昌刚刚端起茶杯,被这一吓,顿时一个激灵没拿稳茶杯,热茶洒了一身,烫的钱伯昌立刻蹦了起来,一脚踹翻冲到面前的黑衣下人,一边哀嚎一边怒斥道:“叫什么叫!你娘死了啊?”

黑衣下人被这一脚踹的滚了几米远,谁知丝毫未作停顿便又连滚带爬的跑上前来道:“老爷,这下真糟了,苏雪莲那个便宜丈夫跑去应天参试,居然中了举了!”

望着跟前面如死灰的黑衣下人,钱伯昌半信半疑道:“什么?此话当真?”黑衣下人连忙道:“如假包换!”

钱伯昌眯着眼睛起身来回踱着步,嘴里念念有词道:“江南省每年有万余士子应试,举人只有一百多,这一百多人里才出的了一个的举人,竟真让他给考上了?这小秀才还真是有些门道!”

黑衣下人慌道:“这可怎么办呐老爷!”

钱伯昌一脸鄙夷道:“怕什么?一个小小举人而已,你钱老爷我什么风浪没见过?又有哪个能玩的过老爷我?”

黑衣下人哭丧着脸道:“老爷您是不怕,可我就不行了呐!属下欺辱过其妻子,这下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那吴举人报复不了您,但是能报复得了我呐!”

钱伯昌不耐烦的摆手道:“老爷我自会保你!”

黑衣下人一听这话,立即磕头如捣蒜样道:“老爷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谢老爷!谢老爷!”随即又小心翼翼道:“不过......这中了举人,就要做官,老爷,还当早做打算呐!”

钱伯昌闻言停住脚步,冷笑一声道:“是谁告诉你,中了举人,就要做官的?”

黑衣下人顿时愣住道:“中了举,不就能做官了么?有了缺就递补,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

钱伯昌面露不屑道:“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了,没钱拿去孝敬,想做官?哼,做梦!”

钱伯昌此人,虽然唯利是图坏事做尽,然而确是老奸巨猾深谙世事,一嘴便说中了吴清正的遭遇。

再说这边,吴清正出了小院后便兴高采烈的向着城里疾行,春风得意之下就连脚步都比以往快了几分。因此很快吴清正来便到了广储门下,进了城,径直向着府衙而去,不多时,便到了府衙跟前。

吴清正停下脚步歇息了片刻后,随即抬头望着眼前雄伟庄严的大门上挂着的“扬州府署”牌匾,心情激荡不已,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微笑着迈步走上台阶。

府衙门前的守兵看到士子打扮的吴清正,双双转过身来,拱手作了个揖道:“不知这位学士前来府署所为何事?”

吴清正拱手笑道:“在下吴清正,乃本届大比新科举人,特来拜访知府大人,还请劳烦知会则个。”

守兵一听顿时恍然大悟,毕恭毕敬道:“原来是吴举人,久仰久仰!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请这边走!”

吴清正连道无妨,虽后便跟着此人进了府署内。守兵边走边奉承道:“这几日也有举子来此,此番整个江南省才中了一百多人,而我江都籍贯的士子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吴举人真乃人中龙凤呀!”吴清正笑着谦道:“过谬,过谬了!”

二人交谈之中,便已来到府署内部,到了知府等人平日里办公的书房前。吴清正示意不急,又仔细整理了一番仪容后,这才深吸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守兵便上前叩了叩门,高声道:“新科举人吴清正求见大人!”

很快屋内便传来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衣冠严整面容肃穆的知府便迈步而出,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吴学士,请进!”

吴清正笑容满面的回礼后,便跟随知府进了书房。一旁下人随即引吴清正就坐,并倒上茶水。很快同知与通判等人也得到了消息,依次来到了书房,吴清正起身一一见过后,这才终于坐定。

几位官员随即与吴清正清谈了一番,问了问今年是哪位翰林大人监考,随后又问了考题,交流一番,之后又追忆了一番几人当初科考时的旧事,谈笑风生间一派和谐氛围。只是随着时间缓缓过去,吴清正的内心渐渐焦急起来,几人与其谈了这么多闲话,可偏偏就是不往紧要处说,而吴清正碍于场面也张不开嘴直率询问,端的是坐立不安百爪挠心。随着杯中茶水喝完,几人也渐渐止住了话柄,纷纷起身向知府告辞,而知府也不断地捋着胡须微笑着点头示意,就差把送客给写到了脸上。眼见几人都已起身,吴清正也不好独自强留,只能跟随着一道拱手拜别。

出了书房后,望着眼前正快步离开的同知和通判,吴清正咬了咬牙,快步跟上同知。同知见吴清正跟来,心中已经了然,但是面上依旧波澜不惊道:“吴举人是有何事呀?”

吴清正报了个歉,略微尴尬的问道:“同知大人,小生失礼,想多问两句......不知当下何处有缺?”

同知笑了笑,语重心长道:“噢,是这事啊!吴贤弟,莫要着急,有了缺自然会通知我等,贤弟依例等待递补便是!”

吴清正闻言毕恭毕敬的拱了拱手道:“如此,就还请同知大人多多费心了!”

同知笑着摆了摆手客气了两句便转身离去,留下吴清正一人站在了这空旷的仪门广场上。吴清正顿了片刻,四下张望了一番,只得转身离开了府署。

出了府署,吴清正心下着急,左思右想之后,决定去寻同窗帮忙问一问哪里有缺,好早日走上官途。这么一折腾,又过去了数个时辰,直到天色黑透,这才姗姗来迟,回到家中。

迟迟等不到吴清正归来,小小这时已经躺下休息,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时,听见吴清正归家的推门声,顿时清醒过来,翻身下床,上前关切道:“夫君,此行怎样?”吴清正勉强撑起一个笑脸道:“已经见了知府等人,这下便是等待通知了!”

小小一听,高兴的抱住吴清正道:“寒窗十年,夫君终于实现了理想!小小真为夫君感到高兴!”

吴清正也撑起笑容,抱了抱小小,二人又交流了一番后,便躺到床上准备休息。小小抱着吴清正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只是沉沉夜色之中,小小身旁的吴清正晶亮的眼中,满是忧虑之色......

这日之后,吴清正便按耐住焦急的心情,在家等待补缺。只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此事却仿佛石沉大海一般,迟迟等不到任何消息。等待了一月之后,天气已经转冷,吴清正实在按耐不住,于是又跑到府署去求见知府,几位官员依旧是好声好语的接待了一番,就是不提此事。吴清正按耐不住,也顾不上所为颜面,干脆直截了当的当面发问,得到的却还是一模一样的囫囵话:等待递补。吴清正只得无奈离去,继续耐心等待。

谁成想又是一月过去,依旧毫无动静,在小小疑惑的眼光中,吴清正心急如焚,三番五次前去询问毫无所得,竟因此急的病倒。在小小的悉心照料下,一周后吴清正才缓缓康复,这时却又从同窗处得知其余几位排名低于自己的举人已尽数补上了缺,打马上任去了。吴清正一听更是如遭雷击,顾不得还未康复的病体,踉踉跄跄的又一次跑到了府署前来询问。

吴清正来的次数多了,门口的兵丁早已认识,因此只是笑了笑便放他进去。吴清正跌跌撞撞的径直走向书房叩门,知府前来开门后微微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侧身让其入内,也没有吩咐下人倒茶,便坐到主座上看着吴清正,等待他发话。

吴清正拱了拱手,口干舌燥的开口询问道:“大人,小生实在是万般无奈之下,这才又来叨扰大人,只是为何同届几位排名低于在下的举子却都已补缺,这......在下究竟何时能够递补呐?”

知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这也是上面的安排,府里也不清楚呐!”随后不论吴清正如何询问,都是闭口不言。

吴清正眼见知府不再理会,只得告辞离开。走到了广场上,看着眼前雄伟庄严的府署,吴清正不禁悲从中来,仰天凄切道:“我吴家代代清白为官,可是为何落得如此下场?这官路,就这么难走?”

得到了这个答案的吴清正独立在仪门前,如风中残烛般站立不稳摇摇晃晃。这时正在广场那边隔壁办公的通判看见了呆立在广场上的吴清正,许是瞧他样子可怜,便忍不住出了屋,走上前来道:“吴贤弟啊,这官路,其实说难也不难......”

吴清正闻言猛地回头,看见通判有心提点,立即上前诚挚的弯腰拜道:“贤弟愚笨,还请老兄教我!”

通判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贤弟呐,这官场之道,皆是聪慧之人所悟,讲究的就是一个心知肚明,叫我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就不是道理了呀!”

吴清正闻言抬起头傻傻的看着通判,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通判看他这副呆样,忍不住道:“贤弟,做人讲究变通,经义可不能学死了呀!”

吴清正纠结的摸着头迷糊道:“变通?怎么变通?”

通判四下望了望,凑上前低声道:“贤弟想想,就是去菜市场买个菜叶尚且都得花些银两,又何况是官帽呢?”

吴清正闻言大惊,不可置信道:“老兄的意思是,要花钱?”

通判连忙慌的按住他道:“小声点哟我的举人老爷!”随后无语的张望了一番,这才道:“你以为那几个举人的缺,是怎么递补上的?不送钱,你就等着吧!永远轮不到你!”

吴清正哆嗦道:“这......这......”

通判摇了摇头道:“贤弟,老兄我看你一表人才,这才有心卖你个好,你可千万别出去乱说,害了老兄我呐!”

吴清正口齿不清道:“可......可在下穷困,无钱可送,这该如何是好呀?”

通判嫌弃的瞥了吴清正一眼道:“你傻呀?没钱去借不就是了?等补上了缺,有了官位在身,还怕捞不到钱还账?”

吴清正被震得浑身发麻,不能动弹。通判见话已讲到,便鬼鬼祟祟得转身离去道:“莫要继续等待了,贤弟快回去筹钱吧!他日若是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提携提携老兄!”

随着通判得声音渐渐远去,吴清正缓缓回过神来,这才动了动身子,失魂落魄的向着府署门外走去。

在守兵玩味的眼神中,吴清正跌跌撞撞的跨过门槛,下了台阶来到大门外。转过头望着宏伟肃穆的府署建筑,绝望道:“我大明吏治竟真的已经败坏至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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