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文到广东省工业机械学院念大专已经是第二年了。
回想当年收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自己的兴奋,母亲的释然,旁人的称赞,已经时隔一年,记忆中画面还非常清晰,但那时候感情承载的基础,支撑这些快乐的原因,现在已经变得有些模糊。
这一年来,稚嫩的海岛少年在新世界里如饥似渴地探索各种新奇事物,少年在大城市里开拓了眼界,在学校里认识了更多的人物,人生的视野得到开阔,思想的高度得以提升,心智和阅历都成熟了很多,面对的世界不再是偏安一隅的小海岛,直接进入了南方的大都市广州,甚至更广阔的天地,在积累社会经验,在熟悉人际关系等方面,少年无疑是收获了很多。
但是,缺少人生或精神导师指引的年轻人,仅凭自己之力,去认识纷杂的社会和复杂的人情,对充斥在社会中正面和负面两种势力相互交溶的现状,不能作出客观理性的分辨对待,就很容易陷入一种片面的理解,甚至错误地偏激地曲解现实社会,形成自己一些不正确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这对少年未来的成长,是极其不利和危险的。少文也一样,在吸收社会正能量的同时,也被社会上、学校里一些不好的倾向带动着,部分偏离了轨道。少文现在的生活,与其说是念大学,倒不如说是混日子,等待发毕业的那一天。
在少文所在的学校里,大部分学生并没有把学习当成重要的事。
入学报到那一天,少文把新买的拉杆行李箱拖进宿舍里,正怀着好奇的心情打量这间住了六个同学的宿舍,就听到有高年级的同学在门口喊:“哪个同学是海潮市来的?”那是海潮市的学校同乡会代表,他们来各个一年级班级探访刚入学的老乡新生,这让刚远离南山岛的余少文,产生了莫大的组织依靠感和友情亲切感。
听着学长关心的问候,他们对学校风土人情老练的介绍,年轻的少文,胸中激荡着兴奋的新鲜感,更是对加入工业学院海潮市同乡会充满了团队的自豪感,对同乡会的学长们产生了敬佩的认同感。
新学期的第一个周末,同乡会照旧例组织迎新会,少文在聚会上,也跟其他新同学一样,腼腆的介绍了自己,激动的脸上泛红着,既是高兴加入这个温馨的组织,也为自己人生开启一段新历程充满了期待。
迎新会的最后,是混乱的啤酒大战,年轻人稚嫩地巡回向每个酒桌,向每一个尊敬的学长敬酒,和每一个新同学交杯畅饮。最后,少文和其他年轻人一样,互相搀扶着,颠三倒四的回到各自的宿舍,留下身后一路的呕吐物。
学习建筑设计专业,原先是为了毕业后能够快速赚钱,拿到实现飞黄腾达梦想的通行证,它可以帮助少文跳出南山岛,进入大城市工作。但建筑专业所学的课程,包括建筑专业本身,都不是少文所喜欢的,在年轻人看来,自身对这个专业学科是没有兴趣的,因此难以静下心来研读这些有用的专业知识。
很多的乡镇中学,对学生采用了填鸭式的应试教育,这种方式磨灭了年轻人学习创新的能力,艰苦的高中三年,应试式教育的题海战术,更是耗尽了年轻人坚持力的极限。进入大学后,刹那间,上课不再点名,老师不再催你交作业,同学们不再秉烛夜读,原来紧绷的神经,一下之间彻底放松。专业知识课上,任由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口沫横飞,讲台下的学生,一半是缺课干脆不来,一半是坐在教室里神魂出窍。很多的课程上,余少文总是抱着一本厚厚的小说,武侠小说或是言情小说,然后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着小说中的主角幻想着自己的替入,一会儿是憨头憨脑但艳遇无数的土少年“郭靖”,一会儿是独具男人魅力的“陆小凤”或“楚留香”。
可怜的老师看着班上同学们的学习状态,也没有过多的去督促或是鞭策,一节课四十五分钟的时间,老师总会圆满的讲完课程内容,完成份内责任,但很少去过问,讲台下这一帮厌学学生的接受程度。师傅带进门,修成靠个人,何况,一部分老师,正忙于自己的科研课题,或是更关心课后第二职业的创收。只有临到学期末的最后两周,全学期每个学科中最重要的一节课——“划重点”来了,这一节课,所有同学肯定是会到齐的,老师会把全年的一本专业学科课本,按照每一章节的重点内容,敲黑板“划重点”给同学们。慌乱的年轻人,今天在课堂上会格外的认真,眼里充满着求知的欲望,手里圆珠笔在崭新的课本上哗啦啦快速画着线,时而左顾右盼周围的同学,迫切的想确认自己所划到的知识,是不是涵盖了所有的考试题目。
学校就是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在改革开发的经济热潮冲击下,躁动的空气无处不在,象牙塔里的教师与学生也无法独善其身,他们对待工作,对待学习,为人处世的价值观,对人生的意义,价值的思考,在他们的心里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特别是在少文所处的学院里,这些学校不是重点大学,教学要求相对较为宽松,教师和学生更容易受到外界躁动思想的影响。学生中虽有优秀和上进的同学,但更多的是和余少文一样,从二流中学高考进来的普通生,在学校里既不是高材生,在家庭中父母对他们也疏于管教,入学后因缺少约束而放纵起来,甚至有些自暴自弃。这些年轻人较易受外界躁动思想的影响,年轻人间也有盲目的从众心态,甚至可笑的幼稚英雄主义,很多人在思想上,崇尚着金钱万能,金钱至上的狭隘人生价值观。虽然他们的内心还是善良的,虽然他们对社会的危害还是极小的,但这些变化,是年轻人极其危险、极其错误的思想倾向,让这帮不久就要毕业,走到人生十字岔口做出选择的年轻人,面临着极大的挑战和不确定因素。
在大城市逐渐受大染缸思想熏染的少文,在大学二年级的第二个学期,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末晚上,鼓起了勇气,向暗恋已久的梦中情人发动攻势,写下来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
俊卿同学:
高中期间,你是南山中学的美女,是我们男同学讨论的焦点,你享受着大家的赞美和爱慕。
虽然同班多年,但我们之间始终没有接触,甚至我们都没有单独说上一句话。
我到广州上学后,听说你也到广州了,虽然我们两个学校距离比较远,但我很希望能和老同学来往,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给我回信,如果你不愿意,也不用勉强,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祝你学习愉快!
余少文
1997年3月15日
封上信件,贴上邮票,在投进邮筒的那一刻,少文又仔细核对了一下地址,然后把信件投进黑漆漆的邮筒,“咕咚”的响了一声,少文的心,也跟着信件沉下去,掉进了黑暗中。
在接下来等候回信,接受宣判的日子里,年轻人精神上总是恍惚着,古龙小说也看不进去了,上课是望着窗外,思想神游着。
“能够回信就好,那怕只有只言片语。石沉大海的结局,是最痛苦的,因为不知道是信件没收到?还是人家根本不想理会你?”
少年人想着,他喜欢干干净净、纯纯粹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