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贵!你怎么在这里?”余少文很是惊喜,站在眼前的是初中同学林福贵。
“你什么时候来深圳的?我差点都不敢跟你相认了,幸亏你脸上那道伤疤,它就是你的防伪标志,如假包换。哈哈哈!”福贵开心的大笑起来,余少文也跟着笑了,初中时自己脸上受伤后的伤疤,经过这么多年疤痕已经淡化了一些,但依然留下一条很明显的疤痕在下巴上。
两个老朋友激动得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多年未见,但却在深圳大街上相遇带来的惊喜,让他们都因意外而有点语无伦次。
“来,你坐这个椅子,老板专座。”福贵拉过少文,把他按下坐在一张塑料小板凳上,自己蹲在旁边。
沿着人行道的两侧,街上摆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地摊,有卖菜的,卖剃须刀的,还有卖打口CD碟片的,都是一些价格不高的日常用品,利用下班人流高峰,临时占道摆摊,卖给经过的路人。水泥地上铺了一张编织布,上面摆满了钥匙扣、小剪刀、手工牛皮带等小商品,这就是福贵的地摊档口。
“你没上学后就来深圳?那都有六七年了?”少文问福贵。
“是啊,老深圳人了......”福贵憨憨地笑着。
突然,有一阵骚乱的气氛,只见一群人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面前跑过,福贵神色一变,两手熟练的拽起地摊编织布的四个角,一下就把编织布连同其中的货物拎起来,一手提着家当,一手拉着少文,也跟着人群往前面跑。
余少文跑出两步,才发现屁股下的老板专座落下了,返回抄起凳子,重新跟在福贵后面跑上来。
原来热闹的人行道地摊,一下变成一群提着大包裹的人从街头像潮水一样卷起渐退向街的另外一头,并分散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留下身后冷冷清清的街道,完全看不出十秒钟前还熙熙攘攘的市井风情。
余少文跟着福贵跑进就近的一条胡同里,手里还紧紧抓着塑料老板凳的一条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煞白。福贵倒是镇定,脸上还挂着笑嘻嘻的表情,一边往街上打望,一边理着编织布里面的家当,深怕把东西压坏了,卖不出去。
“没事的,城管一晃就过去了,他们也就是走马巡城做做样子。你别走,现在下班的人多,我再摆一会,晚上我们一起到家里吃饭。”福贵努努嘴巴,指着胡同里的方向,他所租住的出租屋就在里面。
“还出去摆啊?”惊魂未定的余少文问道。
“嘿嘿,没事,没事。你看,他们也都重新摆去了。”
福贵引着少文重回到街道上,一些动作快的摊主,已经在地上重新铺上编织布,正在把他们所卖的小东西,一个一个的摆整齐,街道上人流的潮水,退后又来。余少文没有想到,知法犯法,还可以不把执法者当一回事,竟然可以做到这样的心安理得。
收摊后,两个老朋友往福贵租住的地方走去。余少文仍是抓着老板凳的腿,福贵一手拽着编织布的四个角,把他的商店背在后背上。
“我们这些脑袋笨书没读好的,没办法跟你们高材生比,初三那年我辍学后,就跑深圳来混社会。起先是在建筑工地干过小工,辛苦不说,还赚不到钱,后来去当装修师傅,活没有那么重,工钱还多了,开始还挺好的,可惜做不到两年,有一天包工头突然跑路,连同工友们的工钱都卷跑了,这个混蛋!如果某天在街上被我撞到,一定把他吊起来抽打,我差不多给他白干了半年。当时有老乡在这街上当‘走鬼’,赚钱还可以,就是要和城管抓迷藏,老乡喊我也过来试试看,我来之后混了快一年时间,都成老油条了,现在我早上推个小三轮车出来卖早点,傍晚时卖点日用品,感觉比以前做苦力轻松多了,做小生意时间上也比较自由,想做就做,不做就回家睡觉。嘿嘿,就是每次回南山岛去,没敢联系你们,后来知道你到广州读书去了,我也羡慕你,很替你开心。”福贵裂开嘴巴望着少文傻笑,似乎对“走鬼”的现状挺满意的。
拐过街道后,就进入一个城中村。一栋栋自建民房杂乱无章地堆满了整个村子,大多数楼房建有五到七层高,楼栋之间挨得很近,中间仅留出一些狭小的通道。各个楼层都是住着一些外来打工人员,他们贪图这里便宜的房租,每个月把工资收入的一部分,贡献给了每栋楼的包租婆,换来一天下班后有个可以睡安稳觉的落脚点。楼栋的一层大部分改造成店铺,开着杂货店、公共电话摊、小吃店等,偶尔还有一间洗头店,里面灯光暗红,暧昧的光线下摆着沙发,坐着一些浓妆艳抹的美女,冲着路人打招呼揽生意。
福贵在前头熟悉地带着路,两个人在狭小的通道中东绕西转地穿行。
“城管来抓人啦!快跑!”一个女人突然从拐角冒出来,在福贵的身后高声喊起。
福贵抽身就跑,余少文愣在当地:“这又没有摆摊摊,就背上一包日用品,跑什么呀?”不过心里还是挺紧张的,正准备也跟着福贵跑。
跑开几步的福贵转过头来,愣在当地,瞪着喊话的女人。
“哈哈!哈哈!”喊话的女人在背后已经笑得弯下了腰,一只手指着狼狈的福贵,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因笑声而涨得通红。
“看我抽不死你!”福贵走上前来,扶起弯着腰的女人,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女人站直了身,忍住脸上的疼,还在嘻嘻地笑着。
“少文,这是我老婆。”福贵朝着少文介绍着,刚才被老婆吓了一跳,慌不择路的样子,让这个老深圳人在新手少文面前感觉有点丢人,脸上尴尬地笑着。“老婆,这是我中学的同学余少文,大才子!你要喊叔叔,跟着你肚子里面的孩子喊。”
“我才不喊叔叔,等孩子生下来后再跟着喊。”福贵老婆一只手还放在肚子上,少文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看来怀孕好几个月了。
“你不在楼上家里好好待着,跑下来干什么?”福贵不生老婆的气了。
“房东通知说下午要来查暂住证,我不是暂住证过期了还没去续办嘛,就下来走走避一避,顺便买了菜,估计现在查证的人已经走了,我们上楼去吧。我来做饭,你刚好陪客人喝喝茶,你们老同学叙叙旧。”福贵老婆看起来就是个勤快持家的女人,虽然挺着个大肚子,但也健步如飞地走在前面,爬上到四楼的出租屋里。
房间里比较简陋,一个小房间和一个小客厅,客厅正中摆着一套旧沙发,旁边堆着一些货物,估计就是福贵的地摊商品。
家里没有厨房,福贵老婆在阳台上的简易燃气灶台上做饭,进门后就开始忙着晚饭。
福贵招呼少文在沙发上休息,自己摆开功夫茶具,烧起了开水,按照南山岛的习俗,泡一壶功夫茶招待来客。
少文指着阳台朝福贵使眼色:“你小子动作还挺快啊,什么时候娶的老婆?”
“呵呵,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做装修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去年怀了小孩,就把结婚证补了,算是结婚。”福贵被老同学问得有点不好意思,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说话都有点害羞。
“福贵老板,今天回来得早啊。”窗户外有人探出头在喊话,瞅着家里沙发上有陌生人,就问:“来客人啦?”
“是的,今天碰到老家的同学,大学生!”福贵走到窗台边上,给对面探出头的人递过去一支烟,对面的人伸过手来接住了烟,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想给福贵点烟,手够不着,福贵把上半身最大限度的探出窗台,对方打火机的火,刚好凑到把福贵叼着的香烟点上。
少文刚才还在纳闷,这里是四楼,怎么窗户外会有人头晃动,这下看清楚了,这两栋握手楼楼房因为挨得很近,居然可以和对面楼房的邻居递烟点火,看来福贵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对面的人朝着余少文招一下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隐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