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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文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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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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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的戈壁》连载

第一章

第一章

1、引子

9月的戈壁滩,蔚蓝的天空缀满一朵朵洁白的云彩,仿佛伸手可及;明媚灿烂的阳光洒向广袤大地,生发炙热向上的力量。

凌志远和丁丝雨站在悬挂“液化气项目二期工程”的标志牌前,凝望远方,充满无限憧憬和希望。

他们是同乡,也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志远欣慰地说:“目前液化气厂已完成招标事项,很快投入建设!”

丁丝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高兴地说:“你终于从泥淖中走出来了,又重新站立成一棵生机勃勃的树,值得欣慰!”她说完这句话,眼角湿润,落下泪来。她有三年没有见到他了,其间,心里对他生出多种不好的猜测,如今一切安好,释然了,喜极而泣。

他又用手指着远处的企业说:“你看,又有几家企业的上空升起了袅袅炊烟。”

她远远望去,果真是,感慨地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可喜可贺,你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他当初想人之不曾想、不敢想,毅然来到戈壁滩创业,亲戚朋友不看好,说是梯子搭错墙,在盐碱地上种粟米,不会有收获,会后悔的,纷纷劝阻,可他没有放弃,相信自己,如今风雨之后终见彩虹,用全部身心验证这样一个道理:每个人都有梦想,有的大,有的小,有的远,有的近,在实现的过程中,不会一蹴而就,要经历许多挫折,关键是坚持再坚持,方能云散雾开。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百感交集,9年来,所有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都是值得的,如果再一次作出选择,自己还会走上这条路,来到这片荒凉的土地上,追寻斑斓的梦想。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神奇而迷人的戈壁滩,让她看到生命的美好与坚忍,找到因失业迷茫而失去的自我,而且与失散30多年的姐姐重逢,应该感谢生活给予的这一份无价馈赠。

她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每到一处,总希望有更多的发现,于是一边说话,一边痴迷地望着眼前的一物一景,只见一朵朵淡黄、粉红、紫色的小花在戈壁滩艳艳的绽放,散发出醉人的清香,有蜜蜂、蝴蝶在花间飞舞,其根茎扎在砾石堆中,心生敬佩,在白杨都不能生存的环境中,这些无名的小花却吐露出生命中的芳华,很难得!

她叫不出花的名字,权且称为荆棘花吧。荆棘开好花,娟娟耀芳辰。荆棘花不论环境的优劣,心中有向往,不惧荒原的苍凉、凄风苦雨的折伤,把所有的痛痛丢在砾石里,从来没有想过戈壁的风会不会折断茎干?天空是否有雨水滋润干涸的心田?依然用柔弱的身姿倔强地擎起灿烂的梦想,开出美丽的花季。

他及众多的戈壁滩创业者不也是一朵朵荆棘花吗?历经重重磨难,仍以优美的姿态面对苍穹,站成一道灿烂无比的风景,让她从中看到人生的美好及活着的意义。

人在旅途,会遇到很多的人和事。有些人让你不愿再见面,如过眼烟云、很快消失尽散,无影无踪;有些人让你念念不忘,兜兜转转、聚聚散散之后,又回到你的身边。她庆幸与他分别20多年后再次相逢,并见证他坎坷不平、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

时光的时针拨回那难忘的一幕。

       2、同乡聚会

生命是一场旅行,充满了一次又一次邂逅。凌志远遇到丁丝雨缘于一场同乡聚会。

5月的一天,志远接到梅县县长杜鑫邀请,参加特意为他准备的小规模的同乡聚会,由谷金海、张军涛、马大智、柳蕊、丁丝雨等几个同乡作陪。谷金海、张军涛和志远同乡同龄,也是中学同学,交情不错。吃饭地点是在谷金海的一个私人会所,不大,两层的别墅。

摆开八仙桌,来者都是客,在饭菜没有上齐之前,认识的,不认识的,互相嘘寒问暖,自我介绍,彼此增进了解。

志远,38岁,北京共展天然气公司经理,干净洁白的衬衣,黑色无折的裤子,相貌英俊,两道浓黑的剑眉,给人的感觉沉稳干练、坚毅内敛。

杜鑫,43岁,梅县县长,中等身高,西装革履,衣着讲究,头发梳得很整齐,不拘言笑,有一种不太容易接近的严肃感。

谷金海,38岁,中原金海集团董事长,梅县同乡会会长,人长得高高大大,四方脸,黑黑的,一身高档名牌服饰,显得豁达大气多金。

张军涛,38岁,中原鹏程集团董事长,戴着一副考究的金丝边深度眼镜,灰色西装,白衬衣,像是一个高雅的儒商。

马大智,中原易经研究所所长,51岁,瘦瘦的,矮矮的,穿着红色上衣,胸前是大大的八卦图案,比较另类。

柳蕊,五官精致漂亮,着一袭长裙,如夏日荷花,妩媚娇艳,亭亭玉立,36岁,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一年前,向往城市生活,辞去原梅县电台的工作,来到省城中原新天地文化公司供职,也是杜鑫特邀的客人。

丁丝雨,36岁,面庞白皙,大大的眼睛,可惜有些迷茫,没有亮光,透出一层深深的忧郁。她的心情不好,不久前,所就职的《女性》杂志社因为亏损,入不敷出,宣布倒闭。她是杂志的主编,创办人之一,为此洒下了无数的心血和汗水,突然之间失业待岗,无所适从,不愿见人,这次如果不是柳蕊再三邀请,不会参加这个饭局。她和柳蕊是文友、同乡,也沾点亲戚。柳蕊是她表嫂柳絮的干妹妹,柳絮是杜鑫的老婆,杜鑫是爱人林子义的表哥。这门亲戚虽然有点远,但在异乡他地显得弥足珍贵。此刻,她坐在一隅,感觉自己明明被这个热闹的世界包裹着,心里却如处荒野,刮着凄冷的风,一种茫然无助的感觉紧紧攫住自己的心,不想多说话,长久地保持静默的状态。

柳蕊则不同,她能喝酒,为人热情,不停地忙前忙后。待摆好碗筷后,她走到马大智面前说:“马老师,快坐下喝茶,这是上好的茶叶。”

“先工作,再喝茶。”马大智摆了摆手,退到门口,变换着不同的角度往屋里瞅,又说,“进门要有一面墙,风水上忌直冲,喜回旋,不能一进门就能看到屋里的一切,容易犯穿心煞,招小人,漏财,最好在墙上贴一幅山水壁画。这是谷金海安排马大智的另一项工作。

谷金海连连点头称是,说:“有道理,我把屋里面的屏风隔断往门口移动一下,再买一些绿植摆在门口。”

马大智走进屋,站在屋里看了又看说:“客厅要摆放厚叶或者是大叶的常绿植物,可以起到生旺的作用,增加财气,比如,铁树、橡树,此外富贵竹也具有生旺的效果。”

谷金海忙不迭地说:“好的,好的,我明天就去花卉市场买,尽快调整好!”他迷信,想发财,即便是小小的会所也得看看风水。

这次宴会,谷金海出资,花费不菲,专门从中州国际饭店请来大厨。饭菜做的精致可口,海参鲍鱼大龙虾等等摆满一桌子,喝的是茅台酒。

6点半,丰盛的晚餐开始。

杜鑫坐在主宾位置,大家挨着他依次坐下。他具有很强的号召力,每次同乡会,只要出面,大家都会到场,这次也不例外。

酒宴气氛相当热烈,酒过三巡后,大家开始相互敬酒、劝酒。酒场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领导先敬。杜鑫级别最高,端起酒杯,碰了一圈,好在没有硬劝,不然,别人就必须喝了。

丁丝雨说自己对酒过敏,以茶水代之。

柳蕊能喝酒,自个斟满两杯酒,先喝为敬后,走到志远面前说:“您的到场,使寒舍蓬荜生辉,非常感谢!”

志远一直寡言少语,如果不是柳蕊敬酒,很难聚焦大家的目光。丁丝雨不由看了他一眼,有一种儒雅、从容、淡泊的气质,似曾相识,但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心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把目光移到眼前的茶杯上,用散发出来的缕缕热气,掩饰自己的内心活动。

柳蕊转了一圈,把酒瓶交给张军涛,由他来敬酒。

张军涛已经喝了几圈,有些微醉,说话也不那么斯文了,走到丁丝雨面前,霸气地说道:“老同学,喝酒、必须喝酒!”

柳蕊忙站起来,揽过去说:“丝雨对酒过敏,不能喝,算了,多多关照,我替喝!”

张军涛“哦”了一声,不满意地说:“好……好……吧,丝雨是老家的才女,一点面子都不给!”

志远听了张军涛这句话,开始注意丁丝雨,她果然不同于别的女子,只是吃饭、喝水,几乎不说什么话,如一朵素白的莲花,淡淡的,静静的,似乎能从她身上闻到特别的味道——老家的味道,熟悉而亲切,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饭局结束,大家纷纷离席。丁丝雨走到门口,正要骑单车回家,突然看到志远走到自己面前问:“你是槐树镇人?认识新生及他妹妹小雨吗?”

丁丝雨有些惊讶,异乡他地,竟然有人提起久不在人世的哥哥,再是小雨是她的小名,很少有人知道,不由疑惑地应了一声说“认识”,不再多说。对于不熟悉的人,尤其是陌生的男子,不想做太多的解释。

志远正想再多问些什么,张军涛拉着他说:“快走吧,还要赶火车,别晚点了!”志远要赶往发往西藏的火车,只好匆匆加了丁丝雨的微信,抱憾离去。

      3、进藏

       当夜,志远乘坐上中原开往西藏的火车。

之前,西藏对他来说如同一张白纸,经战友江浩的介绍,产生浓厚的兴趣,那里是一片美丽而神秘的土地,被称作人类最后的花园,珠峰圣洁的光芒,可可西里神秘的面纱,三江源的绮丽多姿,布达拉宫的高贵容颜,等等,像一幅幅壮美的画卷,让他充满无限惊奇、赞叹与向往。更为动心的是,西藏政府正加大工业园的建设,特别是能源项目的招商,有诸多优惠条件。他听了,觉得这对自己是一次挑战,也是一次很好的机遇,于是有了这次西行。

人生有许多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进藏,心情很激动。火车穿过可可西里无人区时,天空飘着雪花,大地一片白茫茫。6月飘雪,让他体会到祖国的广袤、青藏高原的遥远及其地理情况的复杂。他从北京家中出发时,穿的是短袖,随着海拔的升高,渐渐感觉有些冷,从拉杆箱里拿出毛衣,又喝了一杯热水,暖和多了。

青藏铁路沿途因为海拔高、缺氧,有多个无人车站。唐古拉站,是无人值守的世界铁路第一高站。唐古拉山蒙古语意为“雄鹰飞不过的高山”,主峰格拉丹东是长江的源头。此时,河水凝缩成晶莹的冰川,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壮美无限。可惜火车没有停留,他只能透过车窗拍了几张照片,留住这美好的瞬间。

火车翻越唐古拉山时,他开始高反,头疼欲裂,呕吐难受,炽热的心情也因之一点点降温凝固,这种恶劣的气候能创业吗?疑虑渐渐堆成一堵高墙,似乎要阻止前行的脚步,但很快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倒高墙,中途退却不是他的性格,这些年,自己从老家中原,到东北的吉林,再到北京及南方的福建等,历经种种磨难,这点苦又算什么呢?!

他下意识地翻开手机相夹,一张拍照于东北建三江,当时正在部队服役,帮助地方建粮仓,零下20多度,手脚冻得发僵发麻,可还是咬牙坚持,奇妙的是,冻过之后,不再怕冷了,最终圆满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一张是在武汉,当时发大水,他和战友们抗洪救灾,把灾民一个个从洪水里救出来,一连几天没有睡一个囫囵觉,也没有叫一声苦;又一张……他关上手机,嘴角露出释然的微笑,深邃而专注的眼睛再一次移向窗外。

火车进入那多站,稍作停留。他走下车,想活动活动腿脚,谁知脚底像踩到一团棉花,软软的,身子也变得轻飘飘的,不稳。有个乘客也下了火车,想抽支烟,提提神,火机打不着,缺氧,严重的缺氧。他们只好退回车上。

火车继续前行,翻越唐古拉山后,他的头疼症状缓解,心情变得轻松而愉快,只见眼前出现一面碧绿的湖泊,岸边绿草如茵,成群的牦牛慢慢悠悠地吃草,藏羚羊矫健地飞奔,洁白的云朵倒映水中。这里真不愧为天上人间,是无须雕琢的大美风景。他通过手机定位,才知是措那湖,海拔高度4650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措那湖站,也是无人车站。他走下车,得以大饱眼福,欣幸的是,高反渐渐有所缓解。

经历40多个小时的车程,他一路尽享美景地到了拉萨,住在离布达拉宫不远的宾馆。西藏曾经多么的遥不可及,置身于此,才感到恍如天堂,蓝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古老的树木,神秘高远的夜空,令他震撼而沉醉,白天似乎能听到云淌过的声音,夜晚仿佛伸手可及满天明亮的星星,这是上天眷顾、离天最近的地方,相信一定会大有作为。

他在拉萨住了一个多月,马不停蹄地和有关部门接洽,看有关的招商项目,最后把目光落在工业园的加气站及液化气厂的建设上。工业园是国家支持西藏经济社会跨越式发展的项目之一,也是国家为了保护三江源、保护西藏美丽的自然环境所做出的重要决定,主要以矿产资源深加工为主,属于青藏高原的一个重要生产基地。

工业园距离拉萨上千公里,他乘坐10多个小时的火车到达。工业园招商办主任胡烨接待了他,并驱车带他前往项目所在地。沿途,没有成熟的公路,只有一条窄窄的没有成型的路坯,车辆驶过,沙尘荡起,窗玻璃很快被蒙上一层沙帘,遮挡了他左右看的视线。

下了车,胡烨指着昆仑山脚下的一大片戈壁滩说:“就是这片土地!”

他放眼望去,满地都是杯口大小的砂石,毒辣的太阳炙烤得大地热气蒸腾,强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想看看四周的环境,往深处走去,可是走着走着,感到异常炎热,炽热的沙砾几乎把鞋底烫化,皮肤也似乎快被强烈的阳光灼伤了,由于没有一点绿色,太阳暴晒又无处纳凉,走了一会儿,只好止步,回到车上,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又用舌头舔舔干燥的嘴唇,试图浸润一下,无济于事,仍燥热难耐。

他的心凉了,哪里是工业园?简直就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野,是一个毫无特色的地方,没有树木,看不见鸟儿扑打的翅膀,也听不到树叶沙沙的声响,也许四季的嬗变仅仅是冷暖的显现。

他带着疑虑,又一次问胡烨:“是这里吗?”

“是的!”胡烨指了指路边的标志牌。

他看了看,无容置疑,“工业园”的标志牌如同定海神针醒目地高高矗立在苍穹下。

他还是想往远处再看看,谁知正走在凸凹不平、有软有硬的戈壁滩上,突然一脚踏进松软的沙地,半条腿陷了进去,难以自拔,胡烨和另一个同行人员急忙把他拉出来。他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土,心想,这地能建厂房吗?似乎又是一堵墙挡在眼前。

茫然之际,他抬头望见昆仑山,像是慈祥的母亲在默默注视着自己,在给予无声的鼓励和力量。这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每当遇到困难时,母亲总是鼓励说:“不要放弃,坚持就会成功,无论做什么事情,努力了,就不会后悔。”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眼前也亮堂许多。

胡烨又介绍说:“这里资源很丰富,昆仑山有锂辉石、铅锌矿、铜矿、铁矿等40余种矿产资源,还有天然盐湖,下一步有锂业、镁业、化工业等企业入驻,有比较大的发展空间。”

他听着听着,感到一幅美丽的画卷在足下徐徐展开:现代化的厂房,窗明几净的办公室,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袅袅炊烟在上空升起……

随后,他没有犹豫地和有关部门商定,成立天然气公司,一期建加气站、综合办公楼、城市门站及附属配套设施;二期建日产30万方LNG液化工厂,包括工艺装置区、储运区、生产辅助区、厂前区等四大区域基础设施及配套附属设施,其产品销往西藏部分城市。资金来源:企业自筹。

      4、甜蜜回忆

      志远每天有太多的事要处理,特别是最近一个时期,忙于在西藏的考察、寻找合适的投资项目,难得片刻的清闲,直到尘埃落地,办理完毕有关手续,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夜深人静的一个晚上,他躺在异乡的宾馆,看到丁丝雨发在朋友圈中的《忙碌,孤独者的面具》一文,不由产生共鸣:

社会的发展和变迁,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便利,但也占用了我们过多的时间。如今的人们,大都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走路风风火火,眼睛紧盯着前方,心中只有目的地,完全看不见路旁的风景。我们之所以会这样,不是不懂得欣赏身边的美丽,而是真的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我们要应对社会,要奋斗,要养家,要应付那总也忙不完的工作。不过,凡事都有另一面。人的精力和体力总是有限的,忙碌的人也总有停下的一刻。夜里,躺在床上,准备进入梦乡的时候,回忆起这一天的内容,留下的印象只是今天很忙。这时候,往往是人们最痛苦的时候,孤独感通常会在这时侵入我们的脑海。

他读完这段文字,又翻看丁丝雨发的以往的微信内容和照片,有不同时期、不同年龄段的照片,看着看着,那天同乡宴会上产生的疑团又凝聚起来:像,真像,真是小雨吧!?眼前不由出现一个光点,由远及近,由小到大,渐渐地亮起来了——可爱的故乡及新生、小雨兄妹俩出现在眼前。

20多年前,15岁的他在李店乡当通讯员,好友新生在乡村卫生院搞防疫。他们同龄,从小学到中学,都是要好的朋友,参加工作后,仍形影不离。周末,结伴一起去县城看电影,班车少,来回30多公里的路途,沿着泥河大堤骑车去,一边骑车,一边欣赏田野风光,快乐而开心。除此之外,他们还互相交流哪个女孩漂亮,为之心旌意动。

这一年,正上初二的小雨,13岁,放了暑假,来到乡下住。她白天做作业,晚上跟着他们到林子里打斑鸠。记得一天夜晚,他们用手灯照树干,斑鸠像傻了一样,一打一个准,不大一会儿的工夫,打落10来只斑鸠。第二天,她便吃上美美的一顿大餐,高兴得像过年一样,麻雀般欢呼跳跃。

如果去看电影,她像个甩不掉的尾巴,要么坐在哥哥的自行车上,要么让他带。清澈的泥河流水,唱着欢快的歌儿一路相伴。

他当兵走的时候,她送他,恋恋不舍,猛然觉得少了许多快乐,一个劲儿地流泪。少年时,喜欢一个人,像雪一样纯净,像水晶一样透亮,自发的,天然的;而他对她的喜欢,多是兄妹之情,虽然也会不自觉地生发丝丝缕缕的异样之情,但想到她还小,承受不了这重量,只是用力地握着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妹,等着我,我还会回来的,还带你一起去林子里粘知了、打斑鸠,到河里摸鱼捉虾……”

他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多年,其间,回老家探亲打听,才知她到外地求学了,像断线的风筝,远离了视野,不知所踪,再后来自己转业到异乡他地,娶妻生女,故乡,越来越远,她也越来越远。

美好的回忆驱逐了身在异乡的孤寂,他感激地给丁丝雨点了一个赞,随后又给她发了一张图片:蓝蓝的天空,绿油油的麦田,一条小河像碧绿的绸带在无垠的原野上飘过,河上有一座桥,桥上模模糊糊标记着“泥河大桥”的字眼。这图片是他清明节回老家给父母上坟时所拍,之所以发给她,是想探探是否回应?如果真是小雨,一定有记忆。

丁丝雨没有回话,他的执念却挥之不去。

第二天清晨,他沿着拉萨河边走路,空气凉凉的,飘着细细的雨丝,远处的山峰云雾缭绕,如同一幅水墨画。四周没有人,空旷而寂寥。他的心空再次飘来思乡的思绪,绵绵延延。或许,一个人随着年龄增长,特别是身心疲惫的时候,常会想念家乡,想念少年时快乐的时光。他仰望天空,伸出双手去迎接绵绵细雨,喃喃地说道:“小雨,你在哪里?”

早睡早起,是丁丝雨多年的习惯,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看到志远发来的图片。她经常发表文章,粉丝不少,想必志远也是其中的一个,没有想太多,也没有细看图片上的字,只是回复一个“赞”的表情包,不再多说。

她是一个漂亮而知性的女子,对于陌生人,尤其是男士,一向保持矜持的态度。她以前曾和柳蕊谈论过关于已婚女人如何和陌生男人打交道的话题:

她说:“已婚女人首先不能轻浮,让男人喜欢,但又很尊重、不轻看才是最好的境界,毕竟中年女性不同于少女,遇到心仪的,可以永结百年之好,负责一生。”

柳蕊赞同道:“不负责任的男人,喜欢漂亮的女子很容易,见一面就想上床,爱了,就爱了;不爱了,转眼即逝,云烟一样消散。”

她又说:“做到让男人尊重并不容易,尊重包含着最起码的爱,但不同于一般的肉体的爱。”

她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子,希望得到男士的尊重,对于稳重持重的男子,会报以友好的态度。

显然,志远比较稳重,见她没有反应,没再打扰。她以为他会继续问那天的问题,谁知他只是发了图片,什么留言也没有。她的心里却泛起波澜,想起哥哥和大星。

小雨是丁丝雨的小名,她上大学后,觉得小雨不好听,土里土气,自作主张改名,沿用至今。

她小时候,父母上班忙,和哥哥新生相依为命。哥哥虽然只比她大3岁,俨然像是小大人,有哪个男同学欺负她,准会握起拳头,向对方擂去。因为哥哥的保护,班里不好好学习的皮孩子,狗蛋、赖货、夏毛等,都不敢找她的事,所谓“找事”,就是骚扰,看见漂亮的女生,不是扯辫子,就是扔纸团,常把女生欺负得落泪,独独对她敬而远之。她因此骄傲得像个小公主,走起路来,腰杆子直直的。

哥哥高中毕业后,到李店乡卫生院做防疫工作。

哥哥要好的哥们儿大星,也在李店乡政府当通讯员。大星聪明机灵,腿勤快,很讨书记的欢心。那时,乡干部大都是步行或骑自行车下乡,而大星常常开着偏三轮去村里通知开会。好事不独享,只要有机会,大星总是喊上哥哥,坐上三轮车一起下乡。当然,她有时也能沾上这份荣光。

有一天早上,哥哥神秘地对她说:“妹,我带你去乡下,好玩着呢!”

她不屑一顾地说:“有什么好玩的?如果还是步行,我不去了。”几天前,她跟着哥哥步行下乡,脚底磨出血泡,很疼,后怕了。

“这次不步行,到时你就知道了,会大开眼界的!”哥哥没有说出实情,想给她一个惊喜。

兄妹俩正说着话,大星开着三轮车很神气地来了,远远地喊道:“新生、小雨,上车,今天去薛庄自然村送材料!”

待她和哥哥坐稳,大星一踩油门,摩托车“嗖”地一声跑出十几米开外。在乡下骑自行车就受人青睐,何况是比两轮摩托还高一级的偏三轮,可以坐3个人,一路上,引来许多艳羡的目光。

乡下的路曲曲折折,伸向远方。路两旁的杨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初升的太阳从东方喷薄而出,像一个红彤彤的大圆盘,在眼前晃动。她目不暇接地望着大自然的美好风物,清爽的晨风拂面,舒适惬意,心里美滋滋的。

丁丝雨深陷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嘴角不由露出甜甜的笑容。她清秀的脸庞嵌着两个深深的酒窝,笑起来如盛开的花朵,荡漾着和煦的春风。

志远会是大星吗?除了自己的家人,知道她小名的人不多。她翻看手机,志远的微信网名是“故乡的月”,他的头像沉稳英俊,棱角分明,与记忆中的大星大相径庭,大星是圆脸,嘴唇微微上扬,看起来整日都是笑呵呵的。

她自嘲地摇摇头,不像,一点也不像,不该把一个陌生人和儿时的记忆扯在一起,于是放下了这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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