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戈壁飞雪
10月初,丁丝雨前往格市,她认为这个季节,天气不冷,树叶还没有飘落,不会缺氧,比较适宜,于是乘火车前往,想为自媒体“创业故事”栏目增添一些新的素材。
她从中原市出发到格市,乘坐火车卧铺,开始没什么,随着海拔的升高,头开始疼,傍晚时分,下了火车,头重脚轻,走路不稳。这是之前没有过的现象,也许是高原反应吧,她想想应该没什么,休息一夜就会好。
她出了站,远远看到志远和赵阳在出站口等待,赵阳接过行李,一起往停车场走去。短短50米的距离,她感到走的很艰难,不像夏天来时那么轻松自在,也许是自己低估了格市的气候与内地的差异吧,但愿尽快适应吧。
她到了企业,从一楼到二楼感到气喘胸闷,只好不洗脸刷牙,早早躺在床上睡觉。夜半,竟然做了一个噩梦,吓得心脏砰砰跳的很厉害,猛然醒来,喉咙冒火,渴的难受,只好喝一大杯水,润润喉咙。
可能是屋里太干燥了,她用盆到卫生间接满一盆水,放在床头,可是还是睡不着,夜间气温陡然降到零下13度,从门窗的缝隙里挤进来的风,寒凉透骨,以致无法睡个安稳觉,到天亮几乎每隔一个小时醒一次,这些不适现象,是之前来时没有过的现象,真有些猝不及防了。
第二天,她早上起床后,突然一阵头晕,浑身无力,吓坏了,急忙收拾行李,准备晚上就坐火车返回中原市。她想,中原市不缺氧,可以自由地走路,即便是寒冬腊月天,绿色植被也很丰富;而戈壁滩几乎不见绿植,耐寒的杨树叶已被寒风吹落殆尽,缺氧,以致稍稍一活动就胸闷气短,实在受不了这种难受的滋味。
她吃了早饭,不好意思地对志远说:“我晚上坐火车走吧,高反,不适应。”
“怎么刚来就走?应该没事,适应了,就好了,我过几天也回中原市,到时一起回吧。”他挽留道。
“那看情况吧。”她回答的模棱两可,其实心里打算,头晕如果缓解,就多停留几天,如果继续难受,想留也没法留下来。
因为不适,她没有到户外走路,待在屋里,只是站在窗前看外面的风景。此时,雪花飘飘,远处的昆仑山及近处的戈壁滩,成了一片银白世界,她第一次见戈壁飞雪,美景岂可辜负?于是打开一扇窗,拿出手机,对着外面的雪景拍照。欣幸的是,被凉风一吹,她的头居然不晕不疼了,恢复如常,真是意外之喜,决定留下来。
来之前,她看到彩云的微信里发了一组照片,看到的是秋天的美,酒红色的红柳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焕发出独特的光彩;路两旁的杨树,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金灿灿的,蔚为壮观;即便是戈壁滩上一些矮小的植被,也是金黄金黄的,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她因而产生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看一看戈壁滩五彩斑斓的秋天,可惜还是晚来了,几场冷风,吹落了树叶,看到的只是光秃秃的枝干,好在美丽的雪花弥补了心中的遗憾,还是庆幸的。
志远见她一切如常,也就放心了。他最近一段时间,仍然忙于二期液化气厂的资金筹备及建设,经常出差外地。这天,他开了一上午的会,听取了各部门汇报,布置下一步的工作,直到下午4点多,才轻松下来。
她等到志远不忙了,提出要求说:“我想出去昆仑山脚下看看雪景,能否安排一下?”
“好的,戈壁滩的雪景,值得一看,我开车陪你去!”志远答应了,又补充说:“据说,格市曾经有10年不下雨,干旱成了这里的常态,最近两年,生态环境改善了,不但下雨,还下起了雪,很难得!”
有句话说“望山跑死马”,她虽然站在窗前就能清楚地看到昆仑山,感觉就在自己的眼前,可是到山脚下,得驱车大半个小时,而且越往前走,路况越不好,只好在中途停下来。
待车停稳,她急忙下车,走到一处高一些的地方,仰望洁白巍峨而壮丽的雪山,静静聆听高原的脉动,感受着荒野的尊严。
“……这里高耸着雄伟的高大山脉,山顶上覆盖着耀眼的白雪,还有蜿蜒曲折的峡谷……如果有谁认为在如此孤寂的荒野中旅行会感到乏味和厌倦,那么他就错了。世界上没有比这里更壮观的景象。每一天的跋涉都会为你带来难以想象的美丽景色。”
瑞典人斯文赫定于1901年踏上藏北的无人之境时写下的这段文字,让她对雪山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她继续往深处走,雪花又纷纷扬扬地下起来了,风也更大了,逼退了前行的脚步,只好选择一高处,准备拍几张照片后返回。
照片拍的很满意,背景除了连绵的雪山,山的一隅,还有一个企业,是和煦化工的厂址。她因为没有看到烟囱,不禁疑惑,这么冷的天,工人们怎么取暖?
她问志远:“这家企业没有用天然气?”
“是刚搬过来的企业,正在铺设管道,年底可以通气。”志远一边回答,一边往厂子方向走,“我们去看看在那里铺管道的工人。”
到了目的的,赵大刚正带着工人紧张有序地铺设管道。
她和赵大刚是熟人了,彼此热情地打招呼。
“冷天能干活吗?难道都是靠人力吗?”她环顾四周,没有掘土机,疑惑地问道。
赵大刚解释道:“因为有冻土,管道窄,再加上是石子层,掘土机没法用,主要靠人工。”
“冻土一定很难挖吧?”她又问。
“先用火烤,”赵大刚一边指着一堆锯末让她看,一边说,“好在现在冻土还不太严重,再过一个多月,到了腊月,冻土有一米多厚,更难挖了,正争取时间赶进度。”
她向赵大刚及工人们投以敬慕羡慕的目光,自己和工人们像是两个季节的人,他们穿的是秋衣、甚至单衣;而自己穿的是厚厚的鸭绒袄,头也被羊绒围巾围得严严实实,仍感到冷的发颤。
她又走到一个只穿着夹衣的年轻小伙子面前,问道:“冷不?小心冻伤了。”
小伙子笑了笑说:“不冷,习惯了,我的额头上还出汗呢。”
也是,人一旦忙碌起来,就算有凛冽的寒风吹拂,也不会感觉到冷。她看看天,默默祈愿风小一点,果真如愿,大半个小时后,太阳出来了,雪也小了些。这里天气很奇妙,即便下着雪,太阳也会高照,穿透厚厚的云层,洒下一片艳阳,但愿温暖的阳光驱逐寒冷,善待忙碌的工人们。
这时,志远接到袁文忠的电话,说有事商量,他看看表,已经快6点了,于是和她一起赶回企业。
返回的路上,雪又开始飘落了,风也更大了,雪花在狂风的吹拂下,失去优雅的姿态,一会儿飞到天上,一会儿被摔在地上。这一幕,让她生发感想,不由赋诗一首《戈壁飞雪》:
戈壁滩的雪似乎更野一些
狂风中兀自地
升起降落再升起再降落
即便粉身碎骨失去优雅
把洁白无瑕的自己
托付给生硬的砾石、冰凉的黄沙
戈壁滩的雪
是尊贵而美丽的来客
不择殷实的背景
化作甘甜的汁液
往苍茫大地渗透、再渗透
只待春暖花开时节
捧出一枝一叶
让绿色的生命蔓延
以另一种形式精彩完美呈现
这不仅仅是称赞雪花之美,也是称赞戈壁滩建设者不屈不挠的精神及其无以言说的生命之美。
58、不想说再见
丁丝雨到华胜能源,带着一个小小的心愿,就是帮助企业建一个微信公众号,随着时代的发展,这是一种新的宣传平台,可以在企业文化建设中起着重要作用,有益于更好地发展。
首先开设的栏目是“员工风采”,她想对每位员工一一采访,尤其是彩云,其背后一定有许多感人肺腑的故事。这几年,她经常看彩云发的微信,每一条都是积极向上的,很励志;再是,这次到企业,也亲眼目睹了彩云兢兢业业的工作,让她感动,很想揭示其勤奋努力的精神内核。
这天凌晨两点,她突然醒来,看到窗外的月亮格外明亮,屋里的地板上竟然映出一个小小的月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能错过这美丽的月亮,于是穿着厚厚的鸭绒棉衣到外面拍照,可是到了户外,有一种彻骨的寒冷,手冻得不敢伸出来,只好退回到屋里,准备打开玻璃窗拍照。这时,她看到值班室的门开了,彩云手拿电筒,冒着寒冷查表巡线,心生感慨,这样寂静而寒冷的的夜晚,还有人在彻夜无眠地工作……她看在眼里,希望找个合适的时间和彩云单独聊聊。
然而,事不遂人愿,她的身体又一次出现严重不适。
当天下午,企业安装水暖,大家齐动手,人人干劲高。站长袁文忠身体力行,戴上口罩,把所有的钢管喷上一层绿色的保护漆,由于缺氧,几乎喘不过气来;赵大刚不顾天冷,穿着短袖,把上百公斤石板挪开,查看水表、气表。而此时,室外零下5°。她问赵大刚冷不,他说不冷,想必是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工作热情,像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烘烤着吧。
她被大家热火朝天的干劲所感动,也去帮忙,做力所能及的活,因为油漆有异味,只好戴上口罩,想不到,等到忙完,回到屋里,突然心跳加速、浑身无力、头疼头晕,急忙喝了几杯热水,也不敢走动了,躺在床上休息,仍然无济于事;而之前高反,也出现头疼头晕现象,但是躺一会儿就好,可是这一次,直到夜间仍没有缓解,稍稍一动,心跳就加速,以致凌晨1点了,还睡不着,起床喝热水,脚下无力,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她开始感到害怕了,很想去市区的医院治疗,可是得驱车几十公里,深更半夜的,大家都累一天了,怎么能去麻烦别人?只好强忍住,挨过一分一秒,用想象去缓解病痛:自己坐上火车了,回到中原市家门口的树林里,大口地呼吸着新鲜清爽的空气,痛苦的症状立即消失,轻松而快乐地走在阳光下……想归想,还是头疼欲裂,无法入眠。
她开始羡慕志远这些年一直奔波在高原,从来没有说过苦累,即便不适,也能坚持和忍耐;还羡慕彩云,在零下13°的室外巡线,特别是检查管道是否漏气,繁琐而枯燥,管道连接处多达几十处,要用肥皂水泼洒在每一处连接处,看看有没有气泡,如果有,说明漏气;如果没有,一切正常,一般是早上检查,冷风嗖嗖,像刀子一样,割得脸生疼,却像没事人一样。
难道人家是钢,自己是纸糊的?她暗暗责备自己的体质不该这么虚弱,生出惭愧之心,到底是怎么了?每当出去走路,厚厚的棉衣难以御寒,冷冽无情的寒风,会把身上的热气一缕一缕掠走,等回到屋里,浑身冰凉;颈肩背受凉,立马疼痛难忍;从一楼上到二楼,气喘吁吁,不得不走走停停;由于冷,不敢到工艺区和值班室与员工长时间谈心交流,更多的时间是通过窗口看大家忙忙碌碌……
她终于挨到天亮,等到上午10点多,给出差在外的志远发信息问:“还在忙吗?”她到企业后的第二天晚上,他就出差外地了。她发信息是想告诉他,自己准备回中原市的想法,可最终犹豫了,再等等,看情况定,没有多说。
他回复道:“我现在那曲,随后去索县和有关部门洽谈建设加气站事宜,可能得忙五六天。”
她说:“好的,你忙吧,给我发几张照片。”这也是她的习惯,总想通过照片,看看他走过的地方,了解西藏的山山水水。
他随后发来的照片是蓝蓝的天空及一些低矮的房屋、柏油马路、广场及行驶的车辆,没有什么风景,也看不到一棵绿树,可能是在办事,随手而拍。西藏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远在阿里,苦在那曲”,那曲平均海拨4500米以上,天气恶劣,干燥寒冷,有时极端天气甚至可达到零下四十多度,严酷的自然环境,让树木难以“立足”。
她担心地问:“冷不,缺氧不?”
他乐观地说:“这里天空很蓝,阳光也很炽烈,不冷,再是人也好,那曲的一个领导是槐树镇的老乡,来西藏20年了,热情地接待了我,初步商定下一步拟在索县建加气站。”他只说好的,不说不好的,确实,碧蓝的天空,很美,但也奇冷,地面结了一层冰霜,刺骨的寒风正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手脚也冻得像猫咬一样生疼。
“我也很想去那曲,可是身体实在不争气。”她有些懊恼,自己正痛苦地体会着高原缺氧的滋味,准备当逃兵了,只好无奈地说,“多保重,空闲时多给我发一些高原的照片吧!”
“好的。”他答应道。
她挂了电话,透过窗口,看看四周,内心充满不舍,其实不想走,这里的一物一景、一草一木都让她深深地眷恋。
太阳出来了,热情地吻着大地,也透过玻璃窗洒到床铺上。她洗漱完毕,站在窗前晒太阳,来一场惬意的阳光浴。这里天气很奇妙,哪怕是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太阳一出来,就会送来一份弥足珍贵的温暖,如同走进明媚的春天。
她吃了早饭,来到戈壁滩走路,作最后的告别。
她望着遍地的砾石,不觉得其生硬了,反而觉得每一块都充满了柔和的表情,于是弯腰捡回几块小砾石,有白色的、黑色、赤红、暗银色的,形状有方形、三角、滚圆的,看着颜色不一、形状多样的小石头,有一种视觉上的盛宴,是美美的享受。
她又抬头看看如洗的蓝天及洁白的云朵,生出无限留恋与羡慕之情。高原最不缺少的就是蓝天白云,她每每站在戈壁滩上,看云卷云舒,让思绪漫无边际地飘飞,甚至想象自己也是一朵白云,自由自在地飘飞,快意地遨游太空,这样一想,即便是独自一人,也不觉得寂寞无聊了。
她转了一个多小时,头疼头晕症状有所缓解,也可能是经过活动,促进脑部血液循环,增加了大脑的供氧量吧,真是谢天谢地!这时,她打消返回中原市的念头,不走吧,把微信公众号办好,这也是自己很想做好的事。可是,过了一会儿,又想,万一身体再出现不好的症状,给大家带来麻烦,怎么办?
天不遂人愿,她当天下午,又出现不适,终于不再犹豫,订了当天晚上9点回中原市的火车票,随后把订票信息发给了志远,告诉说出现高反,不得不回去了。
他看到她的信息,深表遗憾,想到自己也曾经历过可怕的高反,只好回复同意。同时,他心里也隐隐内疚,她到企业的这些天,只是陪同到昆仑山的山脚下看了看,便出差了,答应陪她去可可西里看看的承诺也泡汤了。有一年6月份,她坐火车去西藏,路过可可西里,透过车窗,看到一只只藏羚羊在高原上轻巧跳跃、优雅地高速奔跑,展现着生命的顽强与坚韧,充满膜拜,总想亲临其境,看一看雪域高原真正的主人。如今,她这次来,只能抱憾而归了。
傍晚,她临走时,再一次凝望着远处的昆仑山。此时,美丽的晚霞还没有被大地收走,洁白的雪山泛着灿烂的光芒,似乎也在依依不舍地送她一程。这份情谊,她为之动容。对于昆仑山,她有着特别的感情,曾以山为名写过一篇报告文学《昆仑山高我为峰,有梦不觉人生寒》,其中有这么一句话:
在昆仑山下的这片戈壁滩上,有这样的一群人,他们是华胜能源年轻而充满朝气的团队,年龄在30岁左右,来自不同的省份和地区,天南海北走到一起,用青春和激情擎起一面鲜艳的旗帜,原本寂静的戈壁荒滩因之变得多姿多彩、温馨明亮。
她走出大门口时,“吉祥”跟在身后,直至送出好远,内心又涌出一阵感动。“吉祥”是门岗范师傅喂养的小狗,45岁的范师傅,单身多年,儿子跟着年迈的爷奶在老家,他兢兢业业地工作,平时舍不得吃穿,每月挣的钱大都寄回老家,供儿子上学及养活年迈的父母,远离故乡亲人,没有什么娱乐,空闲无聊的时候,只有这条小狗陪伴。她喜欢走路,每每出门,孤独的“吉祥”就会摇头摆尾地示好。万物皆有灵性,时间久了,本来不喜欢猫狗的她,产生怜悯之心,会带着“吉祥”到戈壁滩上溜达一会儿,帮助它排解孤寂。
我不想说再见
相见时难别亦难
我不想说再见
要把时光留住在今天……
伤感的歌曲在耳畔响起,她心意重重,不忍心回望。
她回到中原市,树叶葱茏,月菊花开的正艳,但是每每步履轻松地走在林荫道上,呼吸着清凉湿润的空气,依然想念没有花草、遍地砾石的戈壁滩……
59、静夜思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彩云望着窗外明月,轻轻地背诵着苏轼的诗词《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连续多天了,只要月亮升空的时候,她都要望着窗外,从一牙弯月直至满月如盘。想念一个人,有多种方式,她选择的是望月。
她记得那一天傍晚,赵大刚依依不舍地说,他回老家看望母亲,会尽快返回企业,最多20天,也就是阴历十五月圆时。她说,单位这段不忙,和煦化工已经供气,可以供暖了,他可在家多住几天。话是这样说,自从他走后,她便一天天望着月亮数天数,月亮圆了,没有回。他打来电话,告知母亲中风、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不得不向单位提出辞职,是没有办法的选择。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沉,浸透了湿漉漉的水气。当时的她,挂了电话,很难接受,和他在一起工作有一种默契、会意、舒适的感觉,以后没有了,怎不生出一种伤感、疼痛及空荡荡的感觉呢?
“呜、呜”的声音传到耳畔,窗外传来轿车的启动声,打断她的思绪,推开窗一看,是同事刁仁友要开车回家了。
赵大刚辞职后,企业需要人接替其工作。志远正考虑人选时,刁仁友毛遂自荐了,说自己以前在建筑公司当过项目部经理,有管理经验,更主要的是和志远一条心,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志远想想每每到格市,刁仁友都是盛情招待,又加上廖宏志的引荐,同意了。刁仁友很快走马上任,担当了工程部兼环保安全部主任,成了她的直属领导。刁仁友上班第一天,就带了一些小礼物,男同事每人一条优质皮带,女同志每人一袋巧克力,还忙不迭地连声说,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他,充满友好与谦卑。然而,通过一段时间接触,她觉得刁仁友是一个虚荣心强的人,根本没法和赵大刚相提并论。
刁仁友时常在同事面前有意无意地露出手腕看时间,因为戴的是明晃晃的“金”表,即便时针、分针、秒针不会动,也不停地看;刁仁友也经常对人炫耀说,自己在市里开有饭店、玉石店、有多套房出租,一年至少收入五六十万元。据知情人说,他没有说实话,廖宏志开了一家玉石店,他只是做过一段时间的店员而已。
而赵大刚是一个非常低调踏实肯干的人,以企业为家,单位规定家在外省比较远的员工,两个月轮休一次,可休息20天。他往往大半年才休假,考虑到企业正处于创始爬坡阶段,缺少人手,一个人要当两个人用。他负责技术性的工作,在工程质量上把关很严。比如,路面硬化交给了一家建筑队承包,包工头想偷工减料,请客送礼小恩小惠地拉拢他,目的是让睁只眼闭只眼,被严词拒绝,要求必须保质保量、不可懈怠。除此之外,他还做许多繁琐的小事,厨房的煤气罐拆下来换气,厕所下水道的维修,每周开车到市里买菜,等等,事无巨细。
大千世界,人海茫茫,能有一段缘分,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可是他还能再回到企业、和自己并肩作战吗?她把目光移到一张桌面速查地图上,聚焦在松花江畔的一个小县城——那里是赵大刚的老家。他说过,家乡很美,临河而居,周围是高大的白桦林,希望有机会带她去看看。如今,正值雪花飘飘的季节,去江畔看看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她的脑海里幻化出美妙的场景:松花江畔成了冰的世界、雪的海洋,岸边的雾凇婀娜多姿、仪态万方。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她和赵大刚在雪中漫步,憧憬着未来,并告诉他自己在企业第三季度安全技术考试中考了一个满分、年底争取被评为优秀员工……
她不得不回到现实,暗自思忖,难道自己和赵大刚有缘无分?想到这,心里又是一阵发闷,于是穿上棉衣,到外面走路透气,让心绪平静下来。
她走出大门口,门前一株株杨树的叶子已落尽,顽强的枝干直指苍穹,傲雪凌寒,忍耐寂寞,不软弱、不动摇、不屈不挠的白杨精神,无形之中,给了自己一份力量和慰藉,心情稍稍好转。
记得盛夏的一天,她和赵大刚给树浇水时,听到苍翠的叶片在风中哗哗作响,感慨地说:“这些杨树,扎根雪域高原,不怕寒冷干燥少雨吗?也许离天近的地方,炽热的阳光能够点燃岁月激情,落户白云的故乡,是为了托起一份幸福安康,不必问它们经历几多风雨沧桑,夏日共撑绿荫,冬日勇抵冰霜,就是无怨无悔的选择。”他听了她的自问自答,赞许地点了点头,但愿他们两人也和这些杨树一样,扎下根来,努力工作,使这片荒凉的土地变得美丽而富饶。
她沿着宽广平展的拉萨河路继续往西走,渐渐开始感受到寒风的力量,把厚厚的棉衣穿透,格外的冷,直达脊背,下意识地裹了裹棉衣。冷,让她心里又涌出莫名的惆怅及孤独感,不像以前那样看什么都是风景、且充满诗意,哪怕是一颗遥远的星辰,也会给予无边遐想。而今,她觉得缺少些什么,没有像往日那样,沿着路直走右转,走一圈大约5公里后回单位,而是止步、徘徊、左转,去了小菜园。
所谓小菜园,其实很简陋,是用木棍及塑料布搭建而成的小小温棚。那是春天的一天,她和赵大刚外出巡线时,看到离单位不远处有一片绿草,很欣喜,走近一看,还有湿地及从附近井口冒出来的水源,便奇思妙想地开辟了这个小小的菜园,种一些时令菜,空闲时去浇灌,由于日照强烈,温棚内的菜长势很好,吃起来口感好,又环保,便时不时地做青菜面条,颇受大家的欢迎。
此时,菠菜、芹菜、韭菜、番茄等长势喜人,一抹抹青绿,让她感受到春天般的美好与温暖,心情又好转了,也不觉得身上寒冷了,继续沿着原来路的方向往前走。
正走着,她突然看到三只黄羊横过马路,有点害怕,正犹豫是否继续前行时,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四处看看,却不见人影,也不奇怪,戈壁滩空旷,很远的声音就能传到耳畔。算了,不走太远吧,以前无论走多远,心里都不会害怕,因为赵大刚远远跟在身后,可以给自己壮胆,而现在只身一人,往回走吧。
她走着走着,听到了脚步声,刚才听到的声音也近了,原来是志远经理和林清泉。他们看到她,邀约一起走路。她便跟着一起走,不觉得害怕和孤独了。
志远只要在企业,晚上大都走路,一来锻炼身体,二来放松一天的紧张和忙碌。林清泉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企业。二人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走路,何况今晚是阴历十五,皎洁的月光洒满一地,一片白茫茫,难得的好景致!
三人不知不觉走到二期用地的位置,这块地临近京藏公路,车流量大,尤其是大货车,满载着内地发往西藏的各种物质,一辆接一辆,像流水一样行驶在路上。
林清泉说:“这块地有着优越的地理位置,将来液化气厂建成后,再建个物流园,外来车辆拉气时,有个停靠吃饭休息的地方,再是其他车辆也可在这里加油加气。”
近两年,林清泉随着年龄的增长,精力有限,觉得很难再像年轻时那样身体力行地运营实体企业,一方面聘请职业经理人,管理拉萨的粮油贸易网上商城;一方面转向资本运作,在戈壁滩寻找新的投资项目。他觉得物流园投资不大,可以先行运作。
志远也有这个打算,建物流园不失为好的项目,赞同道:“是的,这是一个好的经济增长点,有助于企业的整体发展。”说到这,他把目光投向更远处,感到压力陡增,将来随着下游用气企业的增加,液化气厂的建设迫在眉睫了。
她走着听着,没有多说话,不停地点头称是,企业的壮大发展,也是她的心愿和期盼。
天越来越黑了,他们往回走,大约半个小时后,回到宿舍楼。志远和林清泉先上楼休息了。
她又在院子里走了走,“月出寒通雪山白”,又一次抬头望着昆仑山,不禁想问,苍穹之下,你安守一份静谧,夜伴清凉明月,为谁守望、痴痴以待、忠心不移?山无语,把心底的秘密深藏。“此心皎洁如明月,天涯何处不昆仑。”此时此刻,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的心境呢?
60、失误的决定
一个清冷的早晨,志远从格市坐火车到达拉萨时,天空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他下了火车,走出站,一阵冷风吹来,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噤,急忙拿出棉衣穿上,经历过那一场刻骨铭心的生死考验,不敢小觑高原的寒冷了。
他到街上吃了早餐,即刻前往盛大发展投资有限公司,是想问问张明曾经答应入股1000万元的事是否有了结果。张明还没有到单位,他只好在附近一边转悠一边等待,目力所及之处,除了远处的山峰,就是眼前密密匝匝的细雨了。他说不清什么原因,好像对雨有着特殊的感情,用欣赏的目光,长久地凝望雨丝拉下的细线、编织的雨幕。
拉萨的生活是慢的,雨也是这个秉性,不紧不慢,且细细的,软绵而清凉,轻轻飘落,试图在每一枚绿叶、每一株草上寻到安身之处。雨中的小草及树叶领悟其意,伸直脖颈,舒展脉络,吮吸着,像是永远喝不饱似的,末了,用薄薄的叶片,把珍珠般亮晶晶的水珠揽入怀中,悄悄储存……
志远正观看着这大自然的奇妙现象,远远地看到张明拖着沉重的步履来了。张明看起来很反常,脸上布满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惆怅,全然不像往日那样春风得意。但是,张明看到志远后,很快恢复常态,急忙热情地把志远迎接到办公室,倒茶让座,嘘寒问暖。
志远始料不及的是,张明竟然先张口借钱。
“江浩说你们企业账上刚到了500万元的气款,先借给我,最多一个月,到时候还给你们,再加上我们投资入股的1000万元,共给华胜能源1500万元。”张明可能觉得说的不清楚,又补充道,“500万元是投资前景可观的大美旅游公司,总经理李步学,是很有实力的企业家,不用担心,以公司的名义借,你也知道,我们公司是国有企业,几个亿的资产。”
志远觉得张明说的也有道理,又想想二期液化气厂的建设,还需要张明的支持,答应随后安排财务把500万元汇到盛大发展投资有限公司的账号上。
善良而义气的志远,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被张明的花言巧语蒙骗了。张明用钱的真正原因,是为了填补漏洞。张明掌握着自己所在企业的对外投资,许多商人趋之若鹜,谢婉君是其中之一。谢婉君,42岁,五官精致,长着一双迷人的丹凤眼,一年前,她要建金矿,急需3000万元,而后通过关系找到张明,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把前景描绘得一片辉煌灿烂。张明为之心动,投资了2000万元。谁知,谢婉君做生意失败,人也像是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张明听说近期有关部门要查账,非常着急,开始四处找钱。
张明送走志远,心安了一会儿,很快又被烦恼纠缠,巨大的窟窿如果解决不了,自己不但职务难保,还有可能进监狱,等待的是法律的严惩,想到这,感到脊背嗖嗖发凉,陷入深深的恐惧中,决定去找易经大师周延卿占卜,算算能否逃过这一“劫”。
大个小时后,张明带了一提普洱茶,来到易经大师周延卿的办公室。62岁的周延卿一辈子靠卖嘴吃饭,以前在街上摆摊算卦,如今鸟枪换炮,门口赫然挂着“易学研究会”的醒目招牌,老板台上放着滚动的闪闪发光的阴阳八卦图球体。
周延卿的办公室,还有一个长相标致的中年女子,40岁上下,着一身紫色丝绸旗袍,挽着高高的发髻,经介绍,是易学研究会的副会长赵红,擅长测字算命。
周延卿说自己有点累,让赵红先算。张明进去时,周延卿刚给一个老太太算完。周延卿的收费标准因人而异,官员、企业家收上千元甚至上万元,但这样的好事不多,一年遇不到几个。求算命的大都是生活遭遇不幸的一般老百姓,给一百二百元,甚至送些饮料、白酒,来者不拒。周延卿说,即便是熟人朋友,也不能空手而来,否则算的不准,是对神灵的不敬。意思很显然,不能给人白算,多多少少得给钱或礼物。
张明报了自己的名字及生辰八字。赵红拿出笔和纸写写划划,又低头想了一会儿,才开始说话。赵红说话的口音,夹带着陕北乡村的方言,让张明听起来很费劲。赵红看张明一知半解、一脸茫然,只好写出来,大概的意思是,他犯了太岁,这一年是不吉利的年份,可请阴阳太岁符、化太岁锦囊化解,这样才能转运,有惊无险。赵红说着话,从架子上取出这两个物什递给张明,因为是熟人,只收成本价800元。张明半信半疑地买下来,说回家后按照要求存放,一个放枕头下面,一个放包里。
赵红原是乡下的“神婆子”,独自来拉萨打天下,由于人生地不熟,在城隍庙门口摆摊,收入不高。有一次,周延卿到城隍庙上香,见到稍显年轻且有几分姿色的赵红,收为女弟子,并给予副会长的头衔,每每有活动都带在身边,并竭力推荐其算卦准。很快,赵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衣着变了,发型变了,出行有了小轿车,大大盖过周延卿的风头。
赵红再怎么变,那一口土语却很难改变。张明不屑听了,站起来,在屋里转悠,见书架上摆放各种算命的书籍及12生肖的瓷器,每个瓷器下面放着一个盒子,投钱后,可以纳福避祸。他的目光在兔的属相前停留下来,投了100元,他的属相是兔。
张明觉得赵红算的不彻底,没有给出具体有效的解决办法,请求周延卿再算算。
周延卿不愧见多识广,让张明从0到9随便说两个数字即可。
张明经过深思熟虑后,小心翼翼地说出“1、9”,他认为1代表一切从新开始,9是代表天长地久。周延卿一听,高兴地说:“好,很吉利的数字,一个是木,一个是水,你是水,可以养木,有救了,不用担心,回家后,屋里养两盆草本植物。”
张明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好像连阴天突然放晴,有一丝丝阳光照进心空,自言自语道:“真如此,谢天谢地、菩萨显灵了,我以后天天烧香拜佛!”
周延卿没再多说,又要了张明的生辰八字,说:“是凶卦,还需要找属相为‘羊’的人,这人和你八字相合,可以帮上忙。”
之前,张明努力地寻找一个个能帮上忙的人,都失败了,属相都不是“羊”。他难住了,头大了,大千世界,要找到这样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试试吧!”
他们正说着话,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要求加入易经学会会员,交600元会员费。
张明看来了客人,再是也算的差不多了,说:“我走吧。”
“好的,有什么疑问,再来找我,”周延卿一边说话,一边从架子上拿出一只用珠子串起来的手链,对张明说,“这个转运珠,戴上,不过要付费的,如果送,就不灵验了,给个成本价,1000元。”
张明没有犹豫地买了手链,随后有所放松地走出了周延卿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