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千头万绪
人在前行的路上,很难一帆风顺,坎坎坷坷、起起伏伏是难免的。一直走的比较顺利的志远,开始遇到一个接一个始料不及的问题和难题。
华胜能源刚创办时,园区时任领导要求尽快给下游企业送气,不要影响生产,天然气费用以后再结算,或者由园区垫付。志远和员工们由于时间紧迫,只好租用槽车到市区拉气,仅槽车的租金每年高达80多万元,再加上购买的天然气价格高,导致经营亏损,直至两年后,管道接通,不再租用槽车拉气,亏损局面才得以扭转。
自从企业盈利后,志远逐步还了借款及银行贷款,前段还完战友赵林的钱,近期把于金朋剩下的100万元还清,也就一身轻松了。这一天上午,他想着瑞和镁业有一笔120万元的气款迟迟没有如期支付,只得亲自去要账了。
他来到瑞和镁业,总经理滕飞正沮丧疲倦地坐在椅子上,他看了看滕飞的办公室,简陋的塑料大棚,四面透风,桌子上有一层沙,心里一阵唏嘘,深有同感,创业伊始多艰难,自己当初也是如此,都不容易啊!
滕飞知道志远来的原因,还没有等开口,就央求道:“能否缓缓给气款,或者,天然气费再降低一些?企业目前资金非常紧张,由于产品滞销,员工的工资已经开始拖欠了。”滕飞病了,脸色潮红,说话有气无力。
志远深表同情,瑞和镁业已经缓交了,按说,下游用气企业一般是第二月结上个月的款,已经4月份了,瑞和镁业还没有支付2月份的气款,可是华胜能源也不堪重负、也要发工资、还外债啊!
他又看了看滕飞苦涩的脸,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自己的难言之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好吧,再缓一个月吧,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保重身体!”
他离开瑞和镁业,返回的路上,路过飞龙冶炼,眼里流露出深深的遗憾。华胜能源已与飞龙冶炼签订合作意向书,天然气管道也铺好了,可是飞龙冶炼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开建,合作意向书自然也成了一纸空文。他想到这,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也不由浮起一层暗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又顺路看了看二期的土地,标志牌上的字体又模糊了,蒙上一层厚厚的沙尘,项目用地因为资金缺乏而闲置多日,上面长满了一株株骆驼草,还没有返青,看似一簇簇枯草,在风中孤独而寂寞地摇曳,心里一阵疼痛。但很快,骆驼草又给予新的启示,它很快会生出青青嫩芽,依然生机盎然。他的情绪渐渐好转,暗暗鼓励自己说:“有些事努力了,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连成功的机会都没有,千万不要泄气!”
他到了企业,刚好听到刁仁友正在对工人说:“用最好的材料,我们老板不差钱。”
他没法当面反驳刁仁友的大话,只是苦苦一笑。他从来不和别人诉说内心的苦衷,自己默默承受,想到员工大都是背井离乡来到戈壁滩,有的父母年迈,有的孩子还小,有的需要还房贷,等等,都不容易,所以无论多么艰难,从不拖欠员工的工资,一年四季发衣服,伙食按高标准执行,尽量营造良好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他的这份关心和体贴,却被刁仁友误认为企业有钱,可以挥霍大方。比如,在大门口建厕所,按说比较简易,两个蹲便器,用的是彩钢瓦,不需要太好的耗材,可是经刁仁友之手,变得复杂了,造价高达10万元,还自作主张地给建筑队的包工头打了欠条,逾期不结算,企业支付利息;吃饭方面,刁仁友也很奢侈,有一次,食堂师傅休假,他主动要求去买菜,除了正常的米面油菜,还买了烟酒饮料,用于个人消费,吃菜也很挑剔,好好的一棵白菜,只吃嫩芯,把菜帮扔掉,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丝毫不觉得可惜。刁仁友自认为自己聪明、做事隐秘,别人不知道。他知道后,批评了刁仁友,并提醒说作为中层领导,以身作则,不要让员工有意见。刁仁友表示虚心接受,但爱说大话的毛病没有改,也许是人的本性吧。
他没有理会刁仁友的这些不合体的小节,回到办公室,拿起一份园区要求加强安全检查的文件,认真细致地看完后,不禁怀念赵大刚,如果还在企业,该多好!
过了不大一会儿,刁仁友走进他的办公室,一边不停地有些夸张地咳嗽,一边嘴里不停地高声说着:“感冒了,真难受啊!”
他热情地让座,然后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刁仁友,两人一边喝水,一边聊工作事宜。
“我担心材料被偷,夜间,每隔半个小时巡逻一次,冻感冒了,不过没事,能扛得住”,刁仁友努力表白自己是如何的吃苦耐劳,然后,又诚恳地提议说,“我家在市区的一套三室二厅的房子作为企业接待室吧,不给租金也行,先使用,反正房子闲置不用。”
他表示感谢地说:“你要保重身体,要不休息几天吧,另外,企业也确实需要租房,租金按月给付。”
他觉得企业确实需要有个接待客人的地方,有时客人夜间到达格市,再赶往企业,有几十公里的路程,很不方便,而且不通公交车;再是,企业所处海拔比较高,和市区相比,冬天更寒冷、夏天更炎热干燥一些,总之,不能慢待客人。
刁仁友又说了一些鸡毛蒜皮、不疼不痒的小事,磨磨蹭蹭,和志远不停地地套近乎,说自己的工资低,有些开支是必须的,等等。总之,刁仁友是希望自己的权限再大一些,好从中谋取一些好处。
他没有再接刁仁友的话茬,接了一个电话,眉头皱起,挂了电话,连连叹气。刁仁友见此,也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便知趣地告辞离开。
也确实,他又遇到一个焦头烂额的事,说是气源要涨价,那样下游用气企业会不堪重负,甚至面临停产,年前年后,雅化锂业只是生活区和厨房用气,这个原本比较有前途的企业,因为国外订单取消,货源积压,最近刚缓过来气,准备开始生产,如果天然气涨价,无异于雪上加霜。这需要他尽快和有关部门协调、申请计划内的用气指标,努力维持原价。
紧接着,他要咨询天然气的价格,又一时想不起来所要联系的人,用手拍了拍脑袋,迟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始拨打电话。他最近多次出现这种现象,好像脑海里储存了太多的东西,需要梳理后,才能想起来。有一次,李莉给他打电话,说回老家参加亲戚的婚礼、问是否和她一起回。他说,忙,不回去。她又说给多少礼金等,他没有耐心听了,烦躁地说:“别说了,我现在脑子里信息量太多,什么东西也进不去了!”便烦躁地挂断电话。这让李莉很生气,以致好长时间不再给他打电话。
可不,他这会挂了电话,忙完一件事,又接着打下一个电话,最近事多,千头万绪,所面临的困难也像是一条条深沟横亘,直到听到食堂师傅大喊“吃中午饭了”,才放下手头事宜,往食堂走去。
64、良好祝愿
志远因为筹集资金事宜,又回到内地中原市。
他到达的当天晚上,参加了一个范围比较小的饭局,他、张军涛、丁丝雨、柳蕊,共4人,是几年之后的再一次聚会,比较难得。张军涛做东请客。
人还是以前的人,心境却不是以前的心境,各自都有变化。
志远沉稳平和平静;张军涛依旧豪言壮语,但时不时地长吁短叹;丁丝雨没了上次的沮丧,恢复活泼可爱的模样;柳蕊变化最大,之前春风得意,而今双眼茫然无神。
饭局安排在鹏程集团食堂,吃的是海参鲍鱼等价格不菲的菜品,喝的是茅台酒,抽的是软中华。讲究面子和排场,是张军涛的一贯作风,当然也看人下菜碟,他这次特意请客,是想请志远帮助疏通园林工程招标的事,志远和中原市招标局局长谢洪军是战友。
柳蕊不怎么说话,情绪低糜,她听到谷金海的另一个负面消息,他在美国有房,房本是王艳丽的名字,王艳丽已带着女儿移民,因而咽不下这口气,觉得谷金海欺骗了自己的感情,说什么去国外生活,白头偕老,完全是假话,恨不能立马把谷金海的名字从大脑里删除。她的这种不良情绪影响到这场饭局,动不动走神,满脑子里都是对谷金海的恨。
“老同学,想什么呢?快劝志远喝酒!”张军涛走到柳蕊面前,把酒瓶递到她手中,又补充说,“志远是老家的名人,不要怠慢啊!”
柳蕊回过神来,走到志远面前,也就是那一刹那,自己的低落情绪突然消失了,连喝3杯酒,说:“老乡,我先喝为敬,一定得赏个面子啊!”
她说完这句话,眼睛望着志远,突然放出异样的光彩,内心泛起波澜,彻底忘掉谷金海,最好的办法是重新恋爱,快速地融入到五彩斑斓的大社会,可是找到有缘人、且又是成功人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给志远敬酒时,她产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动心了,上心了,一盆热情的火在心中烈烈燃烧起来。
志远说了一声“谢谢”,礼节上喝了一杯水,便坐下来和张军涛继续谈中断的话题,没有注意柳蕊表情的变化。柳蕊碍于人眼,不情愿地收回多情的目光,回到座位上,倾听他们谈话。
志远讲述了自己最近遇到一个棘手的事,股东廖宏志突然提出退出股份,而财务上没有多余的钱,他昨天去杭州,见到廖宏志后,提出建议:一是一年一年的还,每年可还200万元,5年还清;二是寻找新的合作伙伴把股份买走,可是廖宏志说等不及了,要求尽快给现钱。志远说这些话,不一定是让张军涛听了买股份,只是谈谈自己面临的现状而已。
张军涛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端起酒杯说:“喝酒、喝酒,难得一聚,不醉不归!”
“不喝吧,你们的身体都不好,志远还在吃药呢。”志远早上出现的病情,让丁丝雨心有余悸,忍不住劝说道。
这天凌晨5点,志远到达中原市,坐出租车赶往宾馆时,突然感到心慌,接着浑身发抖、出虚汗、四肢乏力,急忙去医院看病,量了量血糖,只有3.1。他最近血糖不稳定,忽高忽低,加上前一天晚上没有吃饭,又坐了一夜的火车,才出现这种可怕症状。他经过治疗,有惊无险,从医院出来后,才把病情告诉了丁丝雨。
丁丝雨见志远说起企业情况,倒突然有了一种想法,张军涛正在寻找商机,与志远合作,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于是对张军涛说:“我去过华胜能源,觉得比较有前景,等你卖了地,有了资金,买廖宏志的股份吧,天然气是朝阳行业,比房地产强。”她觉得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曲折、螺旋式上升,华胜能源的困难是暂时的,目前情况已出现好的转机,将有两家新企业入驻园区,成为下游用气单位,所以善意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张军涛打着哈哈说:“戈壁滩那么荒凉的地方,听说招工人就困难,钱投进去会不会打水漂?我心里没有把握。”张军涛之所以委婉拒绝,是因为不久前,他听说,一个同乡去华胜能源干了两个多月就内地了,说受不了那种苦,自然不会轻易入股华胜能源。
张军涛岔开丁丝雨的问话,把脸朝向志远说:“你看看能否给谢洪军局长联系?我想去见见他!”
“好的,我尽力!”志远爽快地答应了。
接下来,大家不再说工作,开始谈年少时的趣事,追忆过去,是中年人的一种情结,或许这才是饭局的真正意义。于是,你一句,我一句,谈的热火朝天,直到晚上10点,才结束饭局,各自散去。
柳蕊回到住室,心中的那团火仍在燃烧,余犹未尽,烤得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心想,身边不乏优秀男人,志远不是吗?何必吊死在谷金海这一棵歪脖子树上!便苦思冥想、搜肠刮肚地编发了一条微信,发给志远,静等佳音。
志远回到宾馆,洗漱完毕,正准备休息,突然接到柳蕊的信息,是这样的内容:“一个男人投资什么最划算呢?当然是女人,付出与收获成完全的正比,你如果对她好,所有想要的都在来的路上!”
志远看了看,没有太多想法,觉得自己和柳蕊只是一般关系,她可能出于关心、让他对妻子好些,回复两个字“谢谢”,便无下文。
柳蕊意识到可能是因为自己说的隐晦,让志远费解,没有引起他的共鸣,最好明说,又发一条信息:“你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认识你,是我今生最美丽的相遇!”
志远看明白了,他对柳蕊的印象,说不上很好,但也说不上很差,只是当作同乡而已。他知道,放纵自己,是男人的大忌,最好保持沉默,既不给予幻想,也不给予伤害,相信再沸腾的水,在时空的搁置中,也会慢慢冷却,没有回复柳蕊,睡了。
自我感觉良好的柳蕊,觉得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男人主动联系,对方一定受宠若惊,可是没有回音,难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伤感在心里停留了几分钟,但很快释怀,自我安慰道:“他可能没有看到信息,有机会再当面说吧!”
第二天上午8点,志远回企业,丁丝雨开车送他去火车站, 路上,边走边聊。
他问:“你对柳蕊的情况了解不?”
“怎么了?”她疑惑不解。
“她给我发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想必发错了,把我当作她爱的男人!”志远说。
丁丝雨解释道:“柳蕊近期感情不顺利,可能想找一个出口,你或许成了这个出口,她冷静一段时间就好了。”
“柳蕊心灵空虚,可以把精力转移到家人身上,你和她是好友,多多安慰!”志远善意地提醒道。
丁丝雨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她对柳蕊也不太了解,没有见过柳蕊的丈夫,不知干什么工作,只是听柳蕊经常说,婆婆很好,儿子很优秀,丈夫是好人,把家里的心都操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周围的朋友,包括柳絮,都没有见过柳蕊的丈夫,但还是答应道:“好的,我多开导柳蕊,劝说尽快走出沮丧!”
半个小时后,他们到达火车站。丁丝雨把志远送到出发站,往回走,还没有到单位,便接到柳蕊的电话。
“正值人间芳菲天,中原最美的季节到了,我居住的小区院里,盛开一簇簇蔷薇花,有的白里透红洁白典雅,有的粉色如霞千姿百态,散发出缕缕馨香;还有樱花,粉色,红色,白色,争奇斗艳,如同走进花的海洋,很让人陶醉,你邀请志远一起来赏花吧,我中午做羊肉烩面!”柳蕊的声音激动,语速很快,尽量想以最短的时间说更多的内容。
丁丝雨说:“志远已经坐火车返回企业了,再找机会吧,谢谢!”她心想,柳蕊只是看到志远光鲜的一面,没有看到他苦涩和忙碌的一面,他哪里有心思看风景呢,再说也不是那种逢场作戏的男人。也确实,在她的印象中,志远没有特意去游玩看风景,不是不喜欢,他的手机相册里收藏许多风景照,大都是在火车上透过车窗拍照的,是一闪而过的缘分。
“那好吧!”柳蕊的语气充满无奈与遗憾。
丁丝雨挂了电话,真心祝愿柳蕊尽快走出伤感,自我救赎, 开启新的生活!
65、心大的女人
外部环境的改变对一个人影响很大,当人生遭遇打击后,有人沉沦、一蹶不振,有人心存梦想、徘徊不前,有人自我救赎、走向新生,选择不同,结果不同,给人警醒和启迪。
柳絮选择了后者,从一个官太太、怨妇、家庭妇女变成自食其力的女强人,可圈可点。
杜鑫被判处7年有期徒刑,当一纸判决书送到柳絮手中时,正赶上中秋节,婆婆哭瞎了双眼,儿子担心被人指指点点退学远走他乡打工,亲戚朋友不再登门,甚至杜鑫的弟弟也哭丧着脸抱怨说哥哥出事影响到自己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众叛亲离。而前来登门的是两个要账的人,一个说杜鑫借60万元买房,一个说杜鑫借30万元买车,把血汗钱还了吧!她欲哭无泪,杜鑫买房、买车,都是为了可恨的小三——方媛媛,于是一字一顿地对来人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笔钱,我还,你们走吧!”
柳絮因为痛苦,病倒在床多天,痛定思痛,一家人的吃喝拉撒、还债等,都需要钱,一味地抱怨无济于事,必须振作起来。由于没有一技之长,她只好从小生意做起,每天早早起床,给一所小学送营养餐,备尝辛苦。有一次,实在太困,走到半路倒在地上睡着了,不巧遇上一场大雨,浑身淋得水透,着凉感冒,高烧39°;又一次,深夜归来,走到一个荒无人迹的坟地,又累又困,恍惚看见有“小鬼”在招手,吓得惊魂,走近一看,是一块废弃的油布挂在树梢上晃悠。她没有放弃,依旧风里来雨里去,咬牙坚持,奇妙的是,在忙碌中,忘记了痛苦和伤害,竟然有了一种意外的收获。
这天,柳絮去学校送餐,正推着餐车往前走,迎面碰到多日不见的柳蕊。
“姐,你怎么干这种粗活,身体吃得消吗?”柳蕊很惊愕,还想问柳絮是否有心理压力,可张了张口,咽下了,没再多问,只是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唉……”
柳絮曾经有着比较强的优越感,几年前的一天,柳蕊和柳絮在鹏程集团餐厅吃完饭后,男人去打麻将了,女人则在一起谈论家庭及服饰。柳蕊看到柳絮肩挎国外进口包,身穿高档丝麻面料的长裙,临走时,还有专车送回家,风光无限,艳羡地说:“找个有钱有权的老公就是不一样!”如今,天壤之别,柳蕊怎能不感叹呢!
“还行,已经习惯了!”柳絮一边快语地回答,一边急急地赶路,“我不和你多说了,得赶快去学校,回头约!”
柳蕊望着柳絮匆匆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命运真是莫测啊,让人几年河东几年河西!”其实,她有所不知,柳絮的送餐生意已经有了起色,注册了公司,成了名副其实的女经理。
柳絮送了餐,正准备回家,突然接到好友范梅的电话。范梅的丈夫张军以前是副市长,被判刑,和杜鑫关在一个监狱,每到月底,二人结伴探监。这个月,她比较忙,出差去天津了,没有去。
“杜鑫从狱中捎话,问你是不是病了,怎么没来探监?很着急,尽快去吧!”范梅一边催促一边调侃道,“杜鑫风光无限时,像风一样抓不住,零落成泥时,才尘土一般紧紧贴附在你这片土地上。”
柳絮“嘿嘿”地笑了几声,说:“我天生善良,不多说了,我回家收拾一下去探监!”
柳絮挂了电话,回到家,带着80岁的婆婆,乘坐班车去监狱,2个小时的车程到达目的地,在探监室见到杜鑫。
杜鑫看到柳絮和老母亲,喜出望外,老母亲是第一次来探监。
柳絮安慰说:“家里一切都好,孩子又回到学校继续读书,老母亲的眼睛经过治疗,能看见东西了,可不,一直嚷着要来看你,这次如愿以偿了!”
“我对不起你和孩子,家里的心都让你操了,要多保重身体!”杜鑫内疚地说完这句话,欲言又止,好像话没有说完,欲言又止,有心事。
柳絮追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杜鑫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说出想说的话:“你有时间了,去看看方媛媛,她性格内向,我担心想不开,会酿成更糟糕的后果。”
对于方媛媛,柳絮又气又怜,可看到杜鑫恳求的目光,最终选择了原谅,重重地点点头,答应了这个请求。
柳絮把话筒交给婆婆。
婆婆鼓励说:“儿子,你媳妇很能干,你也不要落后,好好改造,早日出狱,娘等你回家!”
杜鑫看到老母亲情绪很好,笑着说:“娘,您放心吧,我现在积极改造,利用自己的特长写写画画,把监狱报纸办得有声有色,受到领导的表扬,写的稿子也在报纸上发表了。”
探完监,柳絮搀扶着婆婆离开监狱时,一个看守人员问婆婆:“老太太,您见了儿子怎么一滴眼泪也不掉?”
婆婆说:“我不哭,儿媳不让哭,不然会影响儿子改造。”
柳絮是个心大的女人,不计前嫌,回家后,千方百计找到方媛媛,接到自己家中,并对孩子和婆婆说:“方媛媛是我的远房表妹,来家中住一段时间,都不要见外。”
方媛媛经历这场变故,原本内向的性格更加内向,不敢出门,也不敢和人说话,时常梦中惊醒,大喊大叫。也确实,方媛媛承受着很大的精神压力,被人指指点点,名字和照片上了百度热搜,关键词是“被落马县委书记包养的女人”。之前,方媛媛为了宣传公司形象,下大工夫编辑百度百科内容,通过不了,想不到因为杜鑫“一夜成名”,只是这个“名誉”像巨大的黑浪,将自己卷到茫茫无际的大海,看不到岸,以致万念俱灰,有自杀的念头。
柳絮很担心,和方媛媛睡在一个床上,苦口婆心地劝慰安抚说:“要接受现实,以前无论走了多么弯曲的路,都可以做回最初的自己。”
柳絮还时常以自己的经历开导说,也曾痛苦沉闷,后来逼着自己走出去,见人就打招呼,慢慢地不再痛苦,无意中印证了心理学研究方面的一项重要新原理:装着有某种心情,往往能帮助自己真的获得这种感受,这是心理学家艾克曼的最新实验发现,一个人老是想象进入某种情境,感受某种情绪,结果这种情绪十之八九真会到来,可帮助人有效摆脱不良情绪,其办法就是“心临美境”。
在柳絮的关心和感召下,方媛媛的心态渐渐趋于正常,决心忘掉过去,重新回到社会中。
柳絮还让方媛媛加盟自己的公司,给了一部分股份,负责市场开发和营销。柳絮的公司随着需求量增加,增加了手工馒头作坊,做出来的馒头有韧劲、嚼劲,颇受市场欢迎。方媛媛成了柳絮的好帮手,外出送餐,去邻县订购面包、鸡蛋,甚至装货卸货,任劳任怨,从不言苦。
值得欣慰的是,方媛媛的前夫薛明原谅了她,两人重修旧好。方媛媛感动地对柳絮说:“嫂子,杜鑫娶了你是一辈子的福气,我当年不该太糊涂,给你及孩子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后悔莫及!”
杜鑫得知这一切,解除了后顾之忧,很欣慰,努力改造,争取表现良好、获得减刑。
柳絮的大度、善良、乐观,如一束温暖的光,照亮自己,也照亮了别人,传为佳话。
66、易居湖溪
丁丝雨的工作性质是采访、写稿、剪辑视频,不受时间和地点的限制,白天或晚上,办公室或家中,只要随身携带一台电脑就行。她每天醉心于文字中,别有一番乐趣和享受。
一天,有媒体约她采写一篇励志的文章,她认为柳絮比较适合,于是专程回到梅县杜集,找到在老家伺候婆婆的柳絮,进行了深入详细的采访,挖掘了丰富的素材。她忙后,已是傍晚,便去项目部看望多日没有回家的林子义。
杜集离项目部15公里,20多分钟的车程,不太远。
林子义住的是三室二厅的民房,有一个小院,门口赫然挂着“易居湖溪征地办公室”,这个牌子挂好久了,地一直没有征回。张军涛曾恨恨地说:“我一定要告有些领导不作为,要把企业拖死!”他话是这样说,告谁呢?前任杜鑫已经身陷囹圄,新来的书记不熟悉情况,再说也有前车之鉴,房地产老板高桂元因为告状被抓,两败俱伤,谁没有把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呢?所以只是叫喊,没敢付诸行动。
她看到“易居湖溪”四个字,颇为感慨。几年前,张军涛买回地后,曾向她请教,让帮助给楼盘起个名字。她经过认真思考,认为居住环境,应该向着阳光与纯洁的空气而去,需要含有家的元素,家是人们赖以生存的环境,人对自己的确认是从家开始的,从杜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到梁思成的“住者有其房”,人居环境作为一种视觉欣赏的卖点,在高品质生活质量的呼唤中走入人们的视野和生活,而今天的人们大都生活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对家的确认缩减为门牌号码,常常把它简化为几居室的功能空间,下班回家后,关在屋里,家家户户相互独立,左邻右舍形同陌路,这不是人们所需要的理想住宅和理想家园,住宅是供人居住的,要创造出宜人的居住环境,充分表达业主自然、随意、乐观的人生态度与生活状态,使人感受到建筑不仅仅是提供使用的房屋,还是传达一定精神含义的场所,于是结合自己的这些认识,给楼盘起名“易居湖溪”,得到张军涛等人的认可。
她进了屋,厨房好久没有做饭,冷冷清清,缺少烟火味。林子义急忙打电话让煤气公司送气,又接通冰箱电源,把新买的鸡蛋、大虾、牛肉、黄瓜等放进去,随后做了两个菜:煎鸡蛋、凉拌黄瓜,煮了香喷喷的小米粥,虽然简单,但很可口。他说平时吃饭大都去饭店,一是每天迎来送往应酬多;二是觉得一个人吃饭无聊,能不做就不做。她也是,忙完一天,回到家,一个字:累,水煮白菜、白面馒头就是一顿饭,有时干脆吃方便面,以致吃腻了,闻到方便面的味道干呕,不想再吃。
丁丝雨边吃饭边想,家,其实很简单,就是夫妻俩在一起吃一顿温馨的热饭,然而现实中,男人外出打工,女人留守家中,两地生活成为一种常态。这种现象,除了发生在自己和林子义身上,还有身边的亲戚和朋友。比如,她的表姐英,表姐夫28岁去南方一家外资企业打工,一年回家探一次亲,50岁了,还没有回归家园,表姐一个人照顾儿子,从牙牙学语到大学毕业,操碎了心。她曾对表姐充满同情地说:“你简直是活守寡,让姐夫挣钱有什么用?!”表姐苦笑着说:“不出去打工,吃什么喝什么,多亏你姐夫在外挣钱,供孩子上学及买房,不然这个家怎么支撑?”她和表姐殊途同归,都是为了生活。
吃了饭,丁丝雨说:“出去走走吧。”她是一个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的人,哪怕是一朵小花、一株草,都认真去看,从中找到写作的灵感,何况是溪湖夜景呢!
林子义不太情愿地说:“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王大明常说,夜间最好不要出去,不然一不小心会一脚踩到牛粪上,或者路不平把脚崴了,可是你既然想出去,那就去吧!”
小区胡同口黑魆魆的,她只好借助手电筒照明,主路没有路灯,好在有行驶的汽车灯,一闪一闪的,使夜不至于漆黑一团。溪湖是县里唯有的一面湖,稀有资源,夏天的夜晚,老人、孩子、年轻人等,结伴来这里散步乘凉。生意人看到商机,在湖的岸边摆起了一个个摊位,有卖冰糕凉饮的,有卖烤羊肉串的,很热闹。
他们尽量往辅路上走,走着走着,一张桌子挡住了路,10来个青年男女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喝着啤酒,吃着猪蹄、毛豆、花生米等,声嘶力竭地划拳猜枚,“五经魁”、“六六顺”、“满堂红”……高一声低一声的,不绝于耳。
她皱了皱眉头,拉着林子义的手绕到大马路上,谁知刚刚走过去,一辆三轮车逆行冲过来,躲避不及,差点跌倒在地,气得大声斥责道:“怎么不讲一点交通规则?”她的声音没有落地,那个开三轮车的男子已经跑走了。林子义没有接话,他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她这一惊一乍的,把看夜景的心情和兴致抵消,正准备说返回时,突然看到“易居湖溪”四字,用霓虹灯做的,漆黑的夜里,红的光、黄的光交错闪烁,发出醒目而诱人的光芒,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只有这一处耀眼的地方,可以和大城市的灯光相提并论。
林子义说:“张军涛买了地,第一件事就是建销售部,内外装修很豪华,以此显示开发商的实力及房子的优质。”
丁丝雨听了,立马生出好奇心,说:“我去看看吧!”
林子义拿着销售部的钥匙,他之前每天来打扫卫生,指望建房时,大干一场,自从张军涛传出要把地卖出去的消息后,心劲下去了,也不擦拭桌椅了,但“易居湖溪”招牌的霓虹灯是要开的,所以每当下班时,准时开灯,不然真的是一片死寂了。
他们穿过马路,来到溪湖对岸的销售部,林子义把灯全部打开,整个大厅顿时金碧辉煌,大厅中央是楼房沙盘,从整个项目的模型看,规划很好,绿化面积很大,道路人车分离,配套有健身场所、儿童娱乐区域、超市和商场等,比较有品质。
丁丝雨惋惜地说:“这个楼盘如果按最初的计划,将是一个安全、清洁、舒适的生态型、健康型的园林化美丽家园。”
林子义同感道:“是啊,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几年,我对这里有了感情,如果有新的房地产商接盘开发,我还继续干。”
丁丝雨却是另一种想法,希望项目结束,一家人尽快团圆,男人孤身一人长期在外,势必影响夫妻感情,很容易造成第三者插足,想到这,她突然问:“王大明怎么样,还和心虹来往吗?”
“不知道,干嘛操那么多的心!”他不屑回答这个问题。
她又提醒道:“你一直在外,可不要步其后尘,乐不思蜀。”
他不接话,以沉默对之。她也不再自找没趣,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天色已晚,他们往回走。走到黑暗处,他打开手机电筒,站在她的左边,有汽车驶过,急忙提醒。那一刻,她感受到,他在乎她,也许他们像千千万万的夫妻一样,既不是如漆似胶地天天黏在一起,也不是貌似神离、冰冰凉凉,虽然如水一般平淡,但并不乏味,这或许是真实婚姻的写照吧!
67、老屋
在游子的心中,无论走多远,无论在何方,老家永远是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是最温柔的记忆。
丁丝雨对老家有着深沉的感情,母亲在世时,每月甚至半个月回去一趟,母亲不在了,每年的清明、忌日也是必回的,总之,只要有机会,就流连在故乡的土地上,以解思念之情。
第二天,她离开项目部,回到槐树镇,老屋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相片的镜框上落满灰尘,墙角有了蜘蛛网,以前几次回来,匆匆忙忙,顾不上打扫卫生,这一次决定把屋子认认真真打扫干净。
她把镜框取下,仔细擦拭,一张张老照片映入眼帘,一幕幕温馨的场景也随之在脑海里映现:
那时,母亲30多岁,年轻,漂亮,精力充沛,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起床给他们兄妹几个做饭,忙完这一切,再急匆匆地上班,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分秒必争一路小跑往单位去。母亲在镇制芯厂上班,做拖拉机上的零件,缠一个油芯1分钱,往往深夜才下班,回到家,操持家务,更深人静了,还在煤油灯下缝缝补补……
记得寒冬腊月的一天,母亲到河里洗衣服,先用棒槌砸开厚厚的冰层,再一件件地洗,河水刺骨的冰凉,等到衣服洗完,手也冻僵了。她和大雨很心疼,抱着母亲冰凉的手,用力地哈热气。母亲看着两个孝顺而懂事的女儿,所有的辛劳都化为云烟。
父亲在外地工作,哥哥上学了,她和大雨无人照看,母亲把她们锁在院子里,留了一个小门缝,大人进不了院子,她们却可以钻出门缝到外面玩。这样一年四季,姐妹俩形影不离、相依为命。冬天,外面太冷,她们就窝在被窝里,抵足而眠,互相取暖;夏天,房前有一条河,岸边是沙地,她们到河里捉泥鳅,在岸边堆沙堡。大雨处处照顾她,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让给她。有一次,母亲上班时,留下两个米花球,一人一个。她的米花球吃完了,又眼巴巴地望着大雨。大雨紧闭嘴唇,把米花球递给她,说:“妹,你吃吧,我不喜欢吃!”等到她大口大口地吃完后,看到大雨捡起掉在地上的几粒米花吃,才后悔不该“吃独食”。
“大雨、小雨,快拉绳,不要让小鸟跑了!”她仿佛又听到哥哥的喊声。
下雪天,哥哥用竹子编成罩笼,放在雪地里,用木棍撑起,拴在线绳上。罩笼下面放一些米糠,等到麻雀吃食的时候,猛地拉线绳,罩笼瞬间把麻雀罩住。哥哥捉到的麻雀,成了她们新的玩伴,喜不自禁,那时没有玩具,麻雀、小鸡等成了眼里的尤物,给了童年无限的快乐。
……
她在记忆中搜索曾经的点点滴滴,如一束光洞开岁月的隧道,温暖心房,心里不由涌出丝丝缕缕的甜蜜和温暖,但很快,无尽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不停地拍打她的心岸。那一年夏天,一场滔滔洪水吞没了她和大雨的快乐童年,从此天各一方,茫茫人海,再没有交集,想着想着,悲从中来,不禁对着大雨的照片自言自语地讲述这些年家中发生的变故:
“父母亲走了,哥哥也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备感孤单,昔日的欢声笑语只能浮现在梦里。大雨姐,你在哪里啊?现在是什么样子呢?但愿也热爱文学,文章写的比我好,不,最好不要从事文字工作,太累了!是不是做了一名教师?或者银行职员、护士……哎,实在想不出你到底做什么?不要让妹妹猜测了,还是尽快回来吧!”
她又来到门前的香椿树前,久久伫立,好像又看到大雨猴子一样爬到树上摘香椿叶。可如今,大雨却是她心中永远的疼,父母去世时还在念叨,以致死不瞑目。多年了,一家人因为充满期待和希望,这个老屋的原貌几十年没有改变,前后邻居盖了楼房,老屋依然如故,即便香椿树长成大树,把房檐顶破,也不舍得锯掉,是担心大雨回来了,认不出原来的样子。此时此刻,她徘徊又徘徊,多么希望有一份惊喜出现,大雨突然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想起这些年自己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大雨,虽备尝辛苦,心愿仍然未了,不禁再一次潸然泪下。
比如,几年前,有一个网友告诉她,看到了一个和她长的极为相像的女子,以为是亲姐妹呢。她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个女子的下落,网友说只是偶然遇到,没有留对方的地址。自此之后,她坚信大雨还在人世,也曾生出许多无限美好的想象:大雨走失后,被好心人收留,那户人家有知识有文化,大雨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人生一帆风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嫁了一个好丈夫,姐夫知书达理,对大雨疼爱有加……后来,她费尽周折,终于联系上那个与自己相貌相像、年龄相仿的名叫李虹的女子,相互加了微信,通过聊天,得知李虹是军医,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父母是军人,家庭条件优越。她特意提及小时候老家发洪水的事,李虹没有接话,没有任何记忆。她不死心,又把那张偎依在母亲身边的老照片发过去,讲了许多自己和姐姐小时候的故事,李虹依然没有反应,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了,才不得不回到现实。
她正一边擦拭玻璃窗一边回忆往事时,邻居文慧敲门进来,高声喊道:“丝雨姐,我把烧饼给你带回来了!”
她接过烧饼,把5元钱递给文慧,说:“谢谢,劳驾了,快,进屋坐坐!”她很喜欢吃文慧做的油酥烧饼,外酥里嫩,浓香可口,是小镇的特色小吃。
她一边吃,一边说:“文慧,你做的烧饼真好吃,不愧为槐树镇一绝,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吧!”
文慧谦虚地笑了笑,说:“我做烧饼是跟彩云姐学的,她被称为‘烧饼西施’,才有资格申请呢,我是小巫见大巫!”
说起来话长,文慧是个苦命的女孩,由于是超生的孩子,刚生下来,被父母抛弃,养父母好吃懒做,又给了一个不幸的童年。她初二时,13岁,早早退学,四处找工作,担起养家糊口的重担,由于年幼,没有单位用,只好到街上拾废品。有一天,一家马戏团到镇上演出,文慧缠着老板娘要求学艺。老板娘见文慧可怜巴巴的,答应了,可是来到马戏团,只是干些杂活,卖票、洗衣服、缝补帐篷、喂猴子、哄老板娘正吃奶的孩子,后来,马戏团经营不善,解散了,各回各家。文慧在家待了一段时间,茫然无措之际,偶然的机会,遇到彩云姐,跟着学打烧饼,彩云耐心细致地教,又出资帮文慧买炉子,租赁摊位,才有了一条生活的门路。
“彩云、彩云。”她默念道,“此彩云,是不是志云提到的彼彩云呢?”她追问文慧:“你有彩云的联系方式吗?”
文慧遗憾地说:“早不联系了,也一直打听不到彩云的消息,很想念!”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文慧回家给养父母做饭,告辞离开。她继续打扫卫生,屋里经过一番擦拭,亮堂许多,舒服许多。老家,老屋,这一份乡愁,如同一叶扁舟,载着她对亲人的无限思念,在心海里轻轻荡漾……
这一天夜晚,她做了一个甜蜜的梦,回到久远的童年时代,她和大雨偎依母亲身边,听母亲讲月宫里的故事:浑身洁白如玉的玉兔,拿着玉杵,跪地捣药……
68、心有灵犀
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丁丝雨回老家的当天,彩云也回到老家,只不过目的地不同,遇到的人和事不相同,相同的,是乡愁,是对故乡亲人的关爱与眷恋之情。
彩云虽然和英哥离婚了,但和婆婆的关系很好,形同母女,得知婆婆患病的消息,立即和同事换班调休,连夜乘坐火车回老家看望。
病床上的婆婆看到风尘仆仆的彩云,激动得泪水盈眶,说:“英哥指望不上,多亏你回来了!”婆婆多年守寡,只有英哥一个儿子,可他只是给母亲打了电话,说太忙,走不开,自个去医院吧。
彩云看着消瘦的婆婆,眼泪簌簌落下来,急忙说:“妈,我陪您去医院!”她顾不上吃一口热饭,马不停蹄地带婆婆来到县人民医院,挂号,办理住院手续,做各项检查,等等,最后确定做心脏支架手术。婆婆做完手术后,她在病床前支了一个折叠床,和衣而卧,端吃端喝,倒屎倒尿,无微不至地照料。婆婆稍稍一个动静,就能惊醒她,几乎整夜睡不好觉,操心,加上忙碌,10来天的时间,瘦了5斤。
有一天,她去街上买东西,离开病房一会儿,担心婆婆买饭时不会使用微信支付,特意安排同房的病友帮忙拍下付款的二维码转发给她支付。
病友羡慕地对婆婆说:“你的媳妇很孝顺,打着灯笼也难找,真是烧到高香了!”
“是啊,只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亏待了人家!”婆婆苦苦一笑,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说来,我这病得的真不值!”婆婆得的是冠心病,以前犯过,好了,这次是因为与春枝生气复发。
婆婆向彩云哭着讲述了患病的缘由:“好闺女,你是知道的,我一直不同意英哥和春枝结婚,春枝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中,缺乏教养,春枝父母在她10岁时离婚,其母名声不好,把旅游当成寄托,常常一走多天,还经常招惹不三不四的男人到家中打麻将。春枝16岁那年,被母亲带回家的男友欺辱,从此破罐子破摔,不务正业,养成好吃懒做、贪图享受的毛病,天天不干活,打扮得花枝招展,要么逛街,要么出去打麻将。我看不下去,说了几句,春枝从此横竖看我不顺眼,骂我是‘老不死的’。我一气之下离开东北自个回了老家,病也复发了……”婆婆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妈,我就是您的亲闺女,尽心尽力伺候您!”彩云急忙拿出纸巾帮婆婆擦去眼泪。
人心换人心,彩云安慰婆婆的同时,也常常想起婆婆的好。多年前的一天,她痛苦地对婆婆说:“妈,英哥有了别的女人,要求离婚!”婆婆气愤地说:“英哥如果坚决离婚,就让他净身出户,我把房产证改成你的名字,你、乐乐、我,组成一条牢固的防线,看谁能进了这个家!”很快,婆婆把5万元的私房钱转到她的银行卡上,并把县城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过户到她名下。谁知不到三月,英哥软硬兼施地从她那里要走了存款,房子也过户到春枝名下。她为了不让婆婆伤心,隐瞒一切,至今没让婆婆知道真相。
她待婆婆病情稳定出院后,把婆婆送回老家,安顿好,自己一个人回到娘家。养父母去世后,留下三间瓦房、一个院落,屋里的摆设,还是她待字闺中时的原貌,一个梳妆台,一个衣柜,一张床,每每回来,备感亲切。
这一夜,她住在老屋,手里摩挲着一个项圈,迟迟不能入眠,项圈上刻有她和妹妹小雨的名字及出生年月。养母去世时,告诉说,她的亲人被洪水冲走了,下落不明,只剩下她一个,能够证明身世的只有这个项圈,一定保存好,将来或许有一天,凭借项圈找到失散的亲人。此时此刻,项圈驱逐了长夜寂寥,给予她无限的念想和慰藉,相信这个世上,自己不是孤单的一个人,这样一想,心有所归依,渐渐走进梦乡……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梅县,同事赵阳让稍回几盒黑枸杞及枸杞蜜给住在槐树镇的母亲,以表孝心。赵阳是槐树镇人,主要负责企业的宣传工作。她乐于助人,爽快地答应了,何况商县离梅县30公里,不远。
槐树镇不大,只有东西一条街,赵阳家住在街中心。她按照赵阳提供的地址,从西街的车站下车后,沿着路往东走,走着走着,一棵大槐树出现眼前,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围着大树转了一圈,喃喃地说:“大槐树,大槐树,里面住着白胡子老爷爷……”脑海里也随之出现一幕温馨的场景:
初春,槐树呈出点点绿意,她和小雨望着高高的树枝,欢快地看鸟儿飞来飞去。到了五六月份,槐枝上长出的槐花,一嘟噜一嘟噜地从枝上垂下来,母亲把槐花采摘下来,做出来的槐花饼外脆里嫩,透着淡淡的清香;盛夏,槐树枝叶交织,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像一顶巨伞。她和小雨端着饭来到树下,一边吃饭,一边听邻居老爷爷讲关于槐树的各种离奇的故事……
她绕树转了一圈,思忖,这树是不是记忆中的那棵槐树呢?记得树的旁边有一个电线杆,杆子上有一盏灯,周围是一片竹林。她和小雨及小伙伴们经常在树下跳皮筋,到竹林里捉迷藏。她想到这,急忙望望四周,没有电线杆及竹林,树的旁边只有一座三层楼的商场,有些失望,只好继续往前走。
她正往前走着,迎面跑来两个女孩,四五岁的样子,像是孪生姐妹,拿着小风车开心地迎风奔跑。年轻的妈妈跟在后面,大喊“小心,别摔倒了”。这多么像是30多年前的一幕啊,她和小雨也是拿着小风车玩,母亲跟在身后,大喊“小心,别摔倒了”。有所不同的是,女孩的小风车是塑料纸,花是印刷上去的,带电的手柄,现代化的玩具。她们的风车是手工做的,装饰画是母亲用红纸剪的小鸟,粘贴上的。她的目光久久追逐着两个女孩,直至看不见身影,才继续走路。
她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愿望,期冀有更多的发现,记得小时候,家门前有一条水质清冽的河流,河上有一座木板桥,岸边是沙地,远处是大片的菜园。母亲常去河里洗衣服,她和小雨在岸边快乐地嬉水玩耍,于是沿着小镇的街道去寻找记忆中的场景,转了个遍,没有河,只有一条窄窄的河沟,长满了蒿草,周围是高高的楼房,与记忆中的家园大相径庭,又一次失望了。
这些年,她每去一个地方,都向熟悉的人打听,世界之大,人海茫茫,由于述说不清,加上年代久远,一直未果,与家人团圆的梦想变得遥不可及。
她转了3个多小时,看看已近中午,在街上吃了一碗面,然后来到赵阳家。他的母亲正在院子里剥花生,见到她,急忙停下手中的活,热情地倒茶让座。
她拿出黑枸杞和枸杞蜜,说:“大娘,赵阳捎的,让您泡茶喝,说是可以养肝明目,您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真是好福气!”
“是啊,赵阳几乎每天都打来视频电话,担心我的心脏病,他常常为自己不能守在我身边而内疚”,母亲很欣慰,接着又说,“你回去告诉赵阳,让他安心工作,我身体没事,还有剥的这些花生,你走时捎回去,让大家尝尝!”
彩云答应道:“好的,真羡慕赵阳,母亲在,家在,真好!”
她坐了一会儿,告辞离开,准备坐晚上8点的夜车回省城,第二天凌晨5点到达中原市,再坐火车回格市。她特意留出半天的空闲时间,是去三里店大星的家里看看,一别多年,但愿他一切都好!
三里店就在车站附近,她在村里转了一圈,物是人非,城乡一体化,三里店已经成为镇上的一个街道办事处,以前低矮的瓦房草房大都变成楼房,找不到大星的家了,问了几个年轻人,都摇摇头说不知道,最后问到一个上了年龄的老大爷,恰巧是大星的远房大伯,说大星的父母已去世,大星在外地,干的很好,用感恩的心去对待家乡人,前几年出资帮助村里修了路,给敬老院的老人送棉衣,近两年,可能是工作太忙,没有回来。她还想再多问一些内容,比如大星做什么工作、有没有联系方式等,这个大伯说不清楚了,只好作罢。
她离开三里店时,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停留了好大一会儿。那一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她推着大星到树下乘凉。他满怀激情地讲理想和抱负,眸子里闪烁亮晶晶的光芒,让人感觉不到他是个遭受过命运沉重打击的人。如今,她从那个大伯的讲述中得知,他说到了,也做到了,有意义有价值地活着,值得敬佩!
她这样想着,不由加快脚步向汽车站走去,尽快回企业,也要像大星那样,以更加饱满的激情投入到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