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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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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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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安》连载

第二章 解决问题

“听见的未必都是真的。”

“我还亲眼看见她和某某人在后面办公楼下……”

“你别激动,首先我谢谢你来反应情况,不过你要给我时间去了解去证伪,如果情况真若你所说……”

“肯定,肯定错不了。”

“这次的公开课评比活动,你,准备好了?”

“我,英语课也能参加?”

“不分类别,三年一次嘛,我还邀请了市里教研室的几个领导,秉持公正公平的原则。”

“呵呵,您早先也不给透露一声。”

“通知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嗨,我听他们说……我以为……”

罗阳目送父亲和那个老师出了门便迅速溜回了卧室,轻轻关上房门熄了灯,躺在床上想着他们的谈话,这校长之职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呀。

乌云在半空中汹涌,雨要来不来的样子,蝉鸣近乎嘶哑,几声如豹的犬吠响彻天际,大有撕破那些云层的架势。罗阳没有理会屋外的动静,独自一人趴在桌上吃早饭。突然一个男人站在台阶处高喊:“罗校长,罗校长,操场那边有两个老师打起来了!”

罗阳连忙放下筷子跟着父亲一路小跑了过去,但见音乐老师被体育老师打得脸青眼肿,还流着鼻血。罗阳晕血,她赶紧躲在就近的一棵树后面时不时偏过头去瞟一眼。

罗校长在了解前因后果后哈哈大笑道:“庆幸今天是周六,不然……”

音乐老师捂着鼻子道:“校长,我真不是故意的。”

“校长,我要去医院,我眼睛已肿得看不清您的样子了。”

“嗯。”

“校长,他必须全程陪护。”

“……”

“校长,医药费得由他出,还有营养费,万一有疤痕,他得负责到底。”

“你也动手了,凭什么要我负责到底!”

“校长。”音乐老师又摸了一把鼻子,望着满手的血迹,一脸委屈。

“那请在场的老师都给作个证,你去全身检查一遍,最好做个CT、B超、心电图,费用就从他工资里面扣。”

体育老师听说要检查这么多项,他一个月工资哪里够扣,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慌忙上前搀扶着音乐老师:“哎,一点皮外伤,至于吗?”

看热闹的人们望着两个远去的背影才逐个谈笑着散去,整个操场顿时安静下来。天幕上的云没有全部散开,树叶儿飒飒晃荡,小鸟儿来回在房顶上穿梭,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正如高中物理老师所说的那样:人过了单纯的婴幼儿时期,就开始向复杂的多面体靠拢,我们不能以个人感官去评论他的表现是恶还是善。无论是善或是恶,他恰恰都是在寻找自己那点所谓的安全感而已,是生命个体本能的呼唤,大多数人只是沉迷在本能与幻想之境而不自知。

无论如何丁香该写一封感谢信,最好在学校广播室里诵读一遍。罗阳想到这些,不由得眉眼上扬,感觉门外面的阳光与风都温柔了起来。

太阳渐渐向左边山头偏移,越野车赶过一片片玉米地又赶过两座小山丘,一湾碧水映入眼帘,时不时有几只大公鸡和小狗在农户的院子里乱窜。这里的山水没有表现得比别处狂野,奔放的只是本来的原色。一片片梯田依河岸而上,有些只剩稻禾茬茬,不过大部分庄稼地都能见到稻穗儿在秋阳中漫舞的样子,那金黄的稻浪,掩映在大山的葱茏里像一幅幅经典的秋实画卷。

洛安县的秋光总是那么轻易的勾人魄魂,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神往。罗阳对这种感觉越来越体会深刻,怪不得母亲帮外省的一些大型加工厂招工,响应的人总是很少,可见洛安县的老百姓对故土的依恋是何等深情。他们大多数人或许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与崇高的理想,在他们看来一切离开土地的创造都是徒劳的,但凡小日子过得去都不会背井离乡。这里自古就没有外出商贸的启蒙,或许这就是农耕民族的特性吧。她相信初来洛安县的人肯定会有那种突然掉进了某种乌托邦的幻境里,身心都会跟着沾满仙气。

罗阳见父亲被几个熟人围着握手寒暄,一时半会儿散不了场,她同父亲打了一声招呼,一溜小跑寻着一小杂货店买了些祭品塞进了背包。当她一口气跑到那个醒目的大石块垒起的坎子跟前时急忙刹住了脚,一行四个人里就数李老师年纪最大,自己只顾着闷头往前跑,不但不矜持似乎也很失礼数。她捂着火辣辣的面颊,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去。

袁杰一路忙着拍他最为中意的风景,又偷偷拍了些罗校长同李老师的身影,他小心翼翼地踩着碎步,生怕弄疼山里的精灵。他想起来这之前读过的那则故事,他觉得那是他读 过的最浪漫最传奇的故事。三百年前在洛安县一个叫谷水镇的地方,有一户姓丁的殷实人家,其子才貌堪比宋玉,十五岁就中了举人,在二十三岁高中状元后依然回故里迎娶了青梅竹马,一时佳话传遍了京城。丁状元在官至太傅仍旧不忘提携帮助家乡的学子们,后来乡民就自发把谷水镇更名为丁家镇还特意在镇门口挂了一个铜质牌匾。

袁杰拍了拍脑门,不知道那牌匾还在不在,回头做个详细笔记,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他很是激动地想。

拐了一道弯,罗阳回头望了一眼:“袁老师。”

“袁老师!”罗阳提高了嗓门,“袁老师!”

“呃。”

“有岔路,你小心别走错了。”

“你等我片刻。”

罗阳耐着性子足足等了五分钟,袁杰才一路小跑着跟了上来。但见他的鞋子、牛仔裤管上都是泥巴,头发上还有草屑,如果不是手里那台十几万的相机,他与这里的乡村小伙相差无几。

袁杰见罗阳捂嘴偷笑,他知道她在笑什么也跟着笑了笑,不由得凝目又看了她一眼,金色的阳光匍匐在长发里荡漾着梦幻般的光晕,似误入凡间的花仙子,他忍不住举起相机咔嚓了几下,然后紧跟在罗阳身侧故意道:“丫头,你刚刚笑什么?”

“你站水塘边看看。”

袁杰摘掉头上的杂草又抖了抖裤管上的泥巴,在旁边草丛里轻轻擦了擦鞋子,见水塘边的一年蓬开得密密丛丛,他没有丝毫踌躇随即摘了一把扎成一束快步回到罗阳面前:“谢谢你。”

罗阳腼腆地伸手接了过来飞快地往前跑。丁老师家的院子铺满了金黄,院子里的那些花已没了影踪,大致都随丁老师一起走了吧。

四大间红砖黛瓦与两间土坯偏房被一排竹子从后面包抄了过来,好像置身在竹海中。一只老黄猫蜷缩在房顶慵懒地晒着太阳,见有生人来,它没有丝毫的惊慌,淡淡地瞄了一眼仍趴着一动不动,一声呜咽后,它的小脑袋往里缩得更紧了一些,仿佛再温暖的阳光也无法安抚它的哀伤。

罗阳的眸光不由得潮湿起来,抿了抿唇朝院子坎边瞟了几眼,发现那里又长出了一丛新竹,双目集聚在新竹上,抑郁的情绪顿时找到了出口。她曾好奇地问过丁老师为何要栽竹子不栽果树,丁老师说那是他的一个小秘密便一笑了之。厚实的原木门正中悬着一把大黑锁,猪的哼叫声很有节奏的从左侧偏房里跑了出来,仿佛在替主人招呼着门外的来客。

罗阳大声呼叫着丁香的名字,应她的只有山谷里的回音,一圈一圈的荡漾开去,象此时太阳照耀在水塘里的光晕。罗校长瞧了瞧对面的山坡,那一座崭新的坟茔正孤独的坐落在半山腰,坟头上空突然飘着一缕迤逦的云彩,那是老丁在点头微笑么?仿佛在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罗校长很是激动地挥了挥手:“你们看那云彩!呵呵,一定是老丁知道我来了。”

袁杰扭头瞧了一眼,奇怪,他很清楚的记得刚过来时那山顶上干净得连一丝云翳都没有。

“走,一起看老丁去。”

罗阳趁他们各自作揖凭吊的时候连忙打开背包摆出蜡烛、香、纸钱、小炮仗。

罗校长低头瞅了几眼女儿摆弄的那些,唇角微微上弯,果然是长大了些,比从前心细多了。他替丁老师点了一支烟放在坟头准备蹲下身去帮忙点蜡烛。

“我来吧。”袁杰连忙接过打火机。

罗阳将背包里那束一年蓬放到丁老师墓前:“正好派上用场。”

袁杰目光闪了闪:“这花放这儿……”

“有讲究?”

“别人肯定有。”袁杰耸了耸肩,“我这里没有。”

当炮仗响起的时候,村里的几只狗开始互相追逐着叫喊,好像有什么喜事需要它们奔走相告。

在地里劳作的丁香听见炮仗声,垫起脚尖往左上角瞧了一眼不由得惊喜道:“妈!他们来了!”

武纪敏慢条斯理地抬起头:“谁来了?”

“罗校长!”

“死丫头,把这一捆背回去。”

“这死丫头!好像突然得了神力似的。”

罗阳驻足听清了丁香的呼喊声,虽然极尽遮掩,但是她依然听出了那些个带着哽咽又因情绪剧烈波动而迸发的撕裂状。那一刻,太阳躲进了密林,她窥见山上的树、田埂、河水都在发抖,她的心也在抖,她还特意回头看了看那个上空,那缕彩云不见了。丁老师肯定不忍心听、不忍心看吧。

罗阳跑到丁香面前见她被浓密的红薯藤裹着,象一棵树化的精灵,这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抿了抿嘴,那种自然的悲伤的情绪漫了上来,眼睫毛象两把小扇子扑闪扑闪,目光向上挑着。

此刻,巍峨的群山象一面面铜墙铁壁,一些嶙峋的山岩象一把把出鞘的利剑,在默默捍卫着什么。山顶上起了薄雾,一团团向上奋进,有的已经入了苍穹,说不定丁老师正躲在那里偷看山下的一切。丁香说的那种忧郁的诗人气质又回到罗阳那张瓷白的俏脸上。

罗阳用力揉了揉酸酸的鼻头转过头来弯下腰与丁香一起将红薯藤拖到院子左边的空地上,又替丁香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摘掉其发上的草屑。丁香眼窝里噙着泪花,眸子上布满着血丝,嘴角微微动了动,词句在舌头上打着滚儿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罗阳的心好像被野坡上的刺扎了一般,她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背包悄声道:“不用愁了。”

“我,我……”

罗阳拉着丁香的胳膊走到土坯屋前又看了看她的脸,红一块白一块,颧骨处大致是晒掉了皮又长了些新的皮肉。她摸了摸她的手,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文气的女子的手,简直,简直与槐树皮一样,她赶紧别过头去抹掉憋了很久的热流。

“傻丫头,快去沏茶!”武纪敏的声音很是洪亮。

罗阳挽着丁香的胳膊瞟了一眼武纪敏,那条辫子依旧盘在头顶,双颊泛着特有的高山红。她不由得抬眼瞟了一眼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转过头发现一个月不见丁香竟与她妈一般高了。

“你妈没怎么变……”罗阳想起母亲的话,连忙抬起左手捂住了嘴。

丁香从柜子里取出父亲最珍爱的那套瓷器,她小心翼翼将它们放在滚水里滚了两遍捞了起来,待茶水烧好一一斟出来摆在客堂里的竹几上。罗校长望着青瓷杯里绿油油的茶汤,只轻轻沾了沾唇,去年和老丁一起喝茶,也是这套茶具呀。

罗校长扫了一眼墙角:“咦,你们的电动机呢?”

“妈给卖了。”

罗校长右手抖动了一下,杯子里的茶汤洒了一些在他的裤管上,那可是老丁大前年问自己借了些钱才置办的呀,他的面色顿时难看起来,罗阳连忙扯出纸巾替父亲抹了抹茶渍。

“我打算把地承包出去,杂货店里要钱进货……农忙结束,那东西就贱价了。”

“你们现在全靠手工?”

“现在家家都忙,两个上初中的儿子学习都紧,所以……”

李老师放下茶杯,本想赞两句丁香泡的茶,听着武纪敏如此说便生气道:“丁香要高考了,时间更紧!”

“家里这情况,实在没办法。”

罗校长同李老师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以前爸在,都是爸替妈去上课,学生作业也是……”

“话多,干活去!罗校长,那个万景红,还记得吗?”

“嗯。”

“她已经借调到这边小学了。当年您推荐的那个易老师,总在背后说你偏心眼,还说……”

“人家爱怎么说那是人家的自由嘛。”罗校长打断武纪敏的话,“我只是由着我的本心尽力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倘若是为了图某个人报答,我宁可袖手旁观。”

李老师微笑道:“武老师可以参加考试转正呀。”

“我,我可以?”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对了,我们全体老师给丁香捐助了些学杂费,你看是不是该让丁香回校了呢?”

武纪敏吸了吸鼻子,压在她心头的石头又松了一块,她就知道罗校长一直视丁香亲生女儿般看待,故意把丁香拽在家帮忙,果然……自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怪就怪她那早死的爹吧。

武纪敏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老丁,突然撒手不管我们了,我,我这心里……”

“抚恤金估计还要半个月才能下来,别着急。”

“校长,我听说上师范大学不但免费每月还有补贴……”

丁香傻楞楞地站在门口,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她大脑瞬间有一阵缺氧似的晕眩,仿佛又听见了父亲的笑声。

“丁香,说说你的想法。”

“师范大学基本不用花钱,我妈没有理由再拦着我了吧。”

武纪敏尴尬地笑了笑,她连忙岔开话题并盛情地请罗校长一行一定要吃了晚饭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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