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同丁香看完菊展回来,阳光还在校园里闲庭信步,飘飞的叶片在脚边打着圈儿,好像舍不得离开又好像是迷了路。丁香仰起头望了几眼算不得稠密的枝桠又低下头来继续往前走,她打算去图书馆看看书再写点杂文。罗阳接完电话看见丁林同丁香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她悄悄躲在洋槐树后面跟了几步,丁林在不停地夸赞丁香写的文章,而丁香忽而谦虚忽而颔首,那种羞怯的小女儿态好像对丁林颇有好感,他们会成为男女朋友吗?她自顾自地叹了一声。
“喂,你在为谁叹气呢?”
“你,你怎么来了?”
袁杰揽着她的肩趁她不注意猛亲了一口,“有没有想我?”
袁杰替罗阳关上车门,并没有马上开车离开而是捧着她的头缠绵地吻了起来,罗阳喘了一口气,红着脸推了他一把:“走吧,小心让人看见。”
袁杰捏了捏罗阳的小手,“打算去哪家实习?”
“明年开学再说。”
“去富裕私募基金公司吧,我接送方便。”
“那万一人家不要实习生呢?”
“放心吧,老板是我好哥们也是你师兄。”
“师大人才济济呀。”
“那是,还因为我们够拼够努力。”
罗阳点了点头,她看着远处模糊的山形,象父亲笔下的浓墨淡彩那般诗意盎然。
袁杰偷偷瞟了罗阳一眼,但见她嘴角勾起甜甜的笑意……他兴奋地吹起了口哨,心中纵有万千沟壑已在顷刻间被甘露填满。
正月初九袁杰和罗阳的订婚宴如期在洛安县迎宾馆举行。
婚宴上,丁香同李老师聊了一会儿学习上的事后才挨着母亲坐下来。她刚放下杯子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么多人,别拉着手。”
丁香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丁林连忙甩掉了女生的手冲她笑了笑,丁香厌恶地撇了撇嘴埋头将自己盘中的食物一口气吃了个精光,然后起身同李老师打了声招呼就悄悄去了车站。
她上车落座后才给罗阳发了一条短信又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便关了手机。她本想将丁林的电话删除,可一想起自己当初遭同学们非议时的情形,她吸了一口将电话塞进了背包,反正彼此之间又没有真正开始何来结束呢?就当是一个陌生的熟人吧。她自嘲地笑了笑,贴着车窗玻璃瞪大双眼望着起伏绵延的群山一眨不眨,好像要亲眼看见那山顶上生出几朵花儿来,她才肯作罢。
她回到镇上特意去小店买了一包父亲生前最喜欢却又舍不得买的那种香烟,就急不可耐地往父亲坟头跑,那情形好像稍微慢一步就赶不上与父亲见面的时间似的。她搬来一截干木头坐在父亲坟前点燃了第一支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火星子扑闪扑闪,一晕一晕的青烟,忽儿朝她面前飘来忽儿又直升上半空,她激动地望着它就好像又见到父亲坐在竹林边抽烟的样子。一根完毕她接着点上了第二根、第三根……她要陪着父亲把这一包烟抽完,她一边怀想着往事一边同父亲说着憋了很久的心里话。
风轻柔地打着旋儿,天上的黑云渐渐散开,丁香往上瞧了一眼,明天估计会是一个艳阳天。鸟儿们哪,烦请你们常来这里歇一歇,走一走,不然他老人家太孤单了,拜托拜托,我在这里给你们作揖。丁香闭着眼睛嘴唇不停的翕动,恨不得要把所有的感谢话都说一遍。
武纪敏气喘吁吁地爬到丁老师坟前的时候,丁香刚点着纸盒里的最后一支烟。
“嗨,你说你不声不响地跑了……”
“妈,别在爸爸面前说这些。”
“就要给你爸爸说说。”武纪敏歇了一口气,很严肃道,“我要支持你考研读博。”
“妈,你没发烧吧?”
“唉,经历了这些事,我也算长了些见识。”武纪敏在丁香旁边盘腿而坐,“你看那个王主任总是在我面前夸她的两个女儿如何如何,我不羡慕。我有女儿而且也很优秀。”
“……”
“你想考什么学校尽管考去,妈全力支持你。”
丁香无比哽咽地拽着母亲的胳膊,想起过去种种,心潮澎湃不已。
“以前是妈目光浅,委屈你了。你千万别辜负你爸爸对你的期望。”
“老丁,你放心吧。”武纪敏拍了怕丁香的胳膊,“哎哟,腿麻了,快我扶一把。老丁,等空了再来看你。”
夜色渐渐漫上了山坡,几只狗在田埂上激动的叫嚣着,那山谷荡起的回音吓得天上的几颗疏星打了两个哆嗦就跑得无影无踪。
武纪敏坐在炉火边看书还时不时用笔勾画着,丁香发现母亲看书的样子越来越象知识分子的样儿了。她抿嘴笑了笑,从里屋拿出手机并开了机,几十条信息飞了出来,她直接清除,然后拨通了罗阳的电话。
“你怎么才开机?”
“刚忙完家务。你们几时回省城?”
“后天下午。你要一起吗?”
“嗯。”
“丁林到处找你。”
“别再提那个人。”
罗阳仔细回忆着细节,丁林今天好像与那个拉拉队的女生表现得很是亲密,不过客人这么多,她实在腾不出多的间隙去盯一个人。唉,既然丁香不说她也不便问。她也很讨厌一些男生仗着自己有点长相就处处和别人玩暧昧,好在她家阿杰不是那种人。
罗校长喝了一口茶望着女儿一脸幸福的表情:“不去看你妈妈打麻将?”
“没兴趣。”
“丁香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被一只苍蝇恶心到了。”
“既然如此就绕道而行嘛。”
“就是。”袁杰故意将空茶杯塞到罗阳手中,“丁香又不是傻子,我就知道早晚会被丁香发现。”
“呵呵……”
“假如你和一个朋友聊天,眼神总闪烁不定也不敢平视对方,你说你是不自信呢还是心里有鬼呢?”
罗校长点了点头:“这种人,我们也不要去轻易给他下什么定义,反正绕开他走就对了。”
“爸爸,那个曹局长的刑期是不是太少了?”
“你现在该做的是赶快帮小袁的杯里蓄上茶水。小袁,你身边要有合适的青年才俊就给丁香介绍一下嘛。”
“帮她找对象,我可能一时半会儿帮不上,不过她毕业后若是想留在省城工作的话,我倒可以助一臂之力。”
罗校长连忙把他面前的棋子都放进了罐子:“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告诉老丁去。”
袁杰笑了笑,紧跟着站起身:“我们陪您走走吧。”
“我想一个人溜达溜达。”
“阳阳,你有没有那种被冷风一吹或者冰水冲击过后的茅塞顿开的体验?”
“有的。”
“一味的轻视自己只会让别人更鄙视。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绝地而后存。”
“突然这么感慨!”
“我爷爷奶奶故去后,我选择上了师大,从没花过他一分钱。”
“你爸从来没有表示?”
“小时候他当我不存在,长大了更不需要了。”
“可是你现在不也顶着某集团少东家的光环么?”
“你以为我稀罕?”
“可你永远摆脱不掉他给你了生命的事实。”
袁杰无奈地笑了笑,他想起那段悲哀的童年,不由得紧了紧抓着罗阳的手,彷佛只为了证明这一刻自己存在的真实。虽然现实中有太多的不应该和无可奈何,但是他从没有因此绝望过自己的人生,他内心深处一直感谢那段成长,感谢爷爷奶奶的陪伴和那个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每次想起他们,他觉得自己的童年也没什么不堪与灰暗。太阳光那么强大,不也有它照不到的地方么?
冷风缓缓地吹,枝桠慢慢地摇,彷佛在细数绿叶与百花的归期。袁杰抬头朝天空瞟了一眼,打了一个电话。当他得知小伙伴晚饭后一直窝在酒店哪里都没有去的时候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喂,袁大才子,记得你说过的话!”
“明天就带大主编吃遍这儿的特色小吃,反正明天一天都听从指挥。”
“这还差不多。晚安。”
“喂,喂。”袁杰笑了笑,“挂电话了,小气鬼。”
“师哥只是不想说废话而已。不给你爸打一个?”
“算了,有人围着他转。”
“你有时候挺执拗的。”
“你以为男人能象你们女人不管在什么年纪都可以随随便便撒个娇?”
“讨厌!”
两人嘻嘻哈哈的笑声一路铺陈,天幕里有几颗星星紧跟着风速在他们身后掀起了长长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