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坐一块儿还发短信聊天?”丁香不由得撇了撇嘴。
“呵呵,他说已帮你安排好宿舍,明天搬。”
“袁老师,你真是大好人。”
“呵呵,我只是遵照岳父大人的吩咐。”
“罗校长对我实在是……”
丁香低着头扯了两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哎,别动不动情感泛滥,好好吃饭。”罗阳夹了一块鹅肝放在了丁香的碗里,“对了,爸说你要是不再考学了就把学的字画捡起来,技多不压身。”
“其实我都没有你画得好。”
罗阳轻咳了一声:“嘘,我爸的电话。”
“都安排好了吗?”
“有阿杰在,您放心吧。”
“他工作挺忙,别什么都依赖人家。”
“知道了,老妈呢?”
“打牌去了。”
“又打牌,您也不管一管。”
“你妈就这点爱好。你妈……”罗校长干咳了一声,“我觉得你妈像是生病了,可她非说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小毛病不管最后都拖成了大毛病。”
“对,有小半年了,我感觉情况很不妙。”
“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呀。”
“唉,她还不让我跟你们说呢!你们姐妹多劝劝她,要相信医学。”
丁香在旁边听着不由得露出一脸担忧的神色,现在说安慰话好像听起来一点都不真心,还不如不说。她象往常一样拉着罗阳的手一起上了车,心里默默祈愿王主任一切安好。
袁杰见罗阳一晚上情绪低落,他替她系上安全带,摸了摸她的头:“明天我就联系省城有名的妇科专家。”
罗阳再也忍不住堵在胸腔的情绪,眼泪似夏天倾盆的雨来势汹汹。
袁杰连忙打着方向盘找了一个靠边的地方停下来,替她擦一把眼泪:“你这是自己吓自己。”
丁香看了一眼外面的车水马龙,情绪一下子回到了父亲离世的时候,她吸了吸鼻子,打开车门:“袁老师,我先走一步。”
“好,路上注意安全。”
“快别哭了,丁香没了爸,我没了妈……”
“对不起,我,我实在是忍不住。”罗阳擦了擦鼻子,“丁香,丁香呢?”
“她内心可能没我强大,躲一边哭鼻子去了。”
袁杰爱怜地捏了捏她的脸忍不住亲了亲,他就特别受用她愈发这么依赖他的样子,感觉自己就是上天专门派来守护她的王子,那么威风凛凛又无所不能似的。
罗阳侧目看着他专注开车的神情,眼里窝着笑,在他面前她就喜欢无所顾忌的袒露她的真性情,她喜欢被他呵护的感觉,希望到老自己仍然是个小女生而他依然似现在这般英气逼人。
晚风赶走了白日里逼人的暑气,街灯似鬼火在城市的各个路口肆无忌惮的出没。
丁香从人民医院出来一路憋着情绪,回到单位宿舍她才放纵自己的眼泪,想起曾经、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又想起母亲。母亲平时无论是病了还是累了身边都没有一个嘘寒问暖的人,不禁又悲从心中起。
她连忙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
“香子呀。”
丁香听见母亲愉悦的声音,不由得紧了紧喉咙:“妈,家里没有养猪了吧?”
“没有,妈听你的,现在要努力学习。”
“你要多注意身体,有事别瞒着我们。”
“你,你今天说话怪怪的,实习不顺了?”
“不是,是……”
“天哪!”武纪敏只觉得耳廓有一台碎石机在轰隆隆作响,她愣了好半晌,“瞎说!王,王主任怎么会得那样的病!”
“唉,我也希望不是真的。”
“癌症晚期、癌症晚期,那医生说还能活多久?”
“最多半年吧。”
“这,这好人怎么都命不长呀!你爸也是,呜呜……”
武纪敏抵达省城人民医院住院部见着躺在病床上的王益莲,三个月不见那脸色惨白得似一个纸人,她即刻捧着那一双骨瘦如柴的手,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在话下。罗校长最见不得女人哭,他悄悄下了楼避开人群独自坐在茂密的槐树下抽闷烟,他虽然看淡生死,但是真正面临这些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他觉得王益莲病成这样,自己要负一半责任,如医生所说的那样当人的身体感觉有异样就说明某种病已经找上门来了。在其发展初期是可治的,可他在发现问题的情况下任由她的性子拖了半年,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丈夫,特像一个杀人的帮凶。他懊悔地抱着头,直到烟头烫着了他的手指,他才猛然醒觉过来。阳光在树桠的缝隙里荡着光晕,麻雀在他面前自由自在的啄食,一切好像是一场梦,他哀叹了一声揉了揉麻木的肩膀慢慢起身上了楼。
王益莲见丈夫进来梗着支起身子:“我叫她们吃饭去了,你也去吧。”
“不想吃。”
“你不吃饭我这病就能好?”
“唉,都怪我……”
“只能怪我自己太自以为是。”
“……”
“我要是走了,你就再找一个吧。”
“瞎说什么呢!”
“面对现实吧,你不会做饭,天天吃食堂上馆子吗?”
“不会不能学吗?我只是依赖惯了。”
“我觉得乔老师人不错,离婚那么多年又没有孩子,你可以……”
“瞎操心,我要是真不能自理了就找你去。”
王益莲抬起衣袖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呃,你说我能熬到阳阳婚礼的那天吗?”
袁杰拧着水果和一罐鸡汤走到病房门口正好听见岳母这句话,他的心似针尖戳了一下,他站在门口顺了几口气才推开门:“爸,妈。”
“爸,这鸡汤够两人喝,您也趁热喝一点。”
袁杰在病房里待了不足十分钟就被王益莲借口要休息给赶了出来。罗校长关上门:“你别怪她,她这是怕你累着了。”
“我明白。”
“对了。”罗校长将袁杰引到走廊拐弯处,“你和阳阳的婚礼能不能提前?”
“提前?”
“越快越好,就下个月吧。”
“这,这,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不用繁文缛节,请几个亲朋好友即可。”
“我……”
“委屈你们了,这些天你就别来回跑了,这儿有我还有丁香妈帮忙。”
袁杰快步出了医院大门,他没有即刻开车离开,他双手把玩着方向盘既激动又难过。
“阿杰,怎么了?”
“唉。”
“情况很糟糕?”
“不是,妈希望我快点把你娶回家,可爸说婚礼从简。”
“我没有意见。”
“我是怕你以后说我潦草,不爱你。”
“那些都是形式……”
袁杰捂着嘴一个劲儿地笑,没有再接话,他希望她一直在他耳畔不停地说下去。
林一将几家婚庆策划公司的资料搁在袁杰办公室桌上:“我这是为了小师妹的幸福!对了,这次也不邀请你后妈?”
“我的善良有底线。‘好人好报’属于一种强制性的灌输文化之流。比如好人一生平安之说,除了自我麻醉安慰之外,你觉得还有别的用处吗?”
“对,对,你说得都有理。”林一瞅了他一眼,“呃,你爸说送你一栋房子。”
“拿人手短。”
“你傻呀,不要白不要。”
“也是,不能白叫他一声爸。”
“喂,你差不多得了。”林一变戏法一般从左口袋掏出一个钥匙包,“你爸托我给你的。”
“算不算及时雨?”
“呵呵,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就是他去医院探望你岳母的那一次。”
袁杰目光闪烁了几下,怎么这么巧?莫非老爹同岳母私下商量了?他笑了笑:“真是我的好兄弟。”
“痞气。他本来打算亲自给你,怕你拒绝嘛。”
“真不要?”
“那我还回去了。真还了噢。”
“拿来!”
林一瞪了他一眼,真是的!小时候说过的话就是个屁,你有本事把这身皮囊还回去呀!死要面子的家伙!他轻轻呸了一声拿着那本资料冷哼了一声扭头离开了。
袁杰冲了林一的背影笑了笑,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锁匙包,抽出卡片,看了看上面的地址,这个片区的价格他是知道的,出手真阔绰呀,刚好自己那一屋子的书和摄影器材有地方存放了。他正这么想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爸。”
“新房还满意吧?”
“……”
“现在那边配套设施都很齐全了,婚礼场地就选公司的会所吧,离你的新房近,你岳母身体不好,省得来回折腾。”
“有个有钱的老爸真好,我若再执拗下去就是一个特不识时务的贱皮子了。”
“你这孩子。另外,楼上书房有一份文件,你打开看看。”
“什么文件?”
“去看看吧,是那次手术前就拟好的。”
手术?袁杰心里不由得一紧,他仔细回忆了一遍,真没有人通知过他,不过自己那时候的脾气确实太臭了。
袁杰坐在书房角落望着外面灰暗的夜幕发了一会儿呆才起身开了壁灯,立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那些被人工修剪得很有艺术感的藤蔓花草,想起那次下雨天同岳父下棋的情形,岳父说的那些话还在耳廓边回响,趁一切都来得及……
他打开文件袋看见一个小信封,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启开信封慢慢展开信纸:你是个爱憎分明的好孩子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担当,我深感欣慰。知道这些年你是碍着你小舅的情面叫我一声爸,委屈你了。
当年的事,我,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后来事态的发展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很抱愧。唉,或许是上了年岁,最近越来越念着从前往事感伤颇多,不提也罢。这门亲家,据我了解要是搁在过去我们袁家可是高攀了。这套房子你就当是老房子拆迁提前补偿给你的吧,你不用跟我客气。呵呵,总之替你高兴,祝你们幸福!
遗嘱日期是十年前,原来父亲在那时候得过一场大病,若是他就这么去了……从资产分配看大部分在自己名下,妹妹名下是一个发展势头还不错的医药公司,这倒跟她的专业对口。可是自己何德何能去管理那么大的产业?他来回在房间里转了无数个圈儿打定主意后靠在窗前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我,我可能管理不好这么大的公司。”
“谁天生都会?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可我……”
“我知道你舍不得现在的工作,也不稀罕这些,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把这个当作是你人生路上的另一个起点与挑战。”
王益莲兴致高昂,去新房看了又看,时而摸摸这时而又指指那,还评头论足一番,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个癌症晚期患者。罗阳担心母亲太过疲累硬拽着她到客厅坐着歇息。
王益莲喝了一口水拍了拍罗阳的手背小声道:“跟我说实话,你和他是不是在你上高二那会儿就偷偷好上了?”
“哪,哪有?”
“你看你眼睛躲躲闪闪。”
“刚认识而已,我觉得他挺有才情,人也很好。”
“难怪你死活都不肯去科大。”
“选择比努力重要吧,况且我也很努力。”
“哼,得意!”
“其实,我,我上师大主要是因为,因为阿杰也是师大毕业的。”
袁杰紧挨着罗阳坐下来,这个信息,简直太好了。她果然和自己一样,只是这小家伙太沉得住气了。他在心里笑了笑,幸好自己在她最美的华年遇上了,幸好她也如自己一样爱上了。他捧着她的手亲了亲:“那要是我一直不出击,你怎么办?”
“一直等呗。嘿嘿,学校那么多优秀的同学、学长什么的,你肯定比我着急。”
“呃,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
“女人第六感很准的,那次拍照的时候,你总是看着我走神;还有,我把你采的花放在丁老师墓前的时候,你突然很不自在又装大方的样子;还有……”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这些呢?”
“口是心非。”
袁杰抿嘴笑了笑,想起她每次问自己是顺路还是专程就觉得挺有意思的。唉,早知如此,就不用找那些蹩脚的理由了。
袁杰望着那个娇俏的背影随意吹起了口哨,心里乐得象枝上怒放的花朵,他庆幸自己的坚持,感谢老天看见了自己的努力,也相信所有失去的东西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这一刻,他感觉天下没有哪个男人能比自己更为幸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