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沿江乡抗洪抢险指挥部传达了上级的紧急会议通知,夜晚到第二天将有更大的洪峰通过,江水还要上涨。为了不再让沿江的广大群众遭受不必要更多的损失,上级要求参战的各个小组要立即动员沿江的群众搬迁转移到安全地带。
防汛抗洪工作最大的工作量是动员组织群众转移,与沿江、沿河群众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那里的人们被水淹习惯了,他们的主意最正,胆子最大,他们也确实舍不得,多年来燕子垒巢式经营起来并赖以生存的家,他们更舍不得苦心积攒的全部家当。
接到上级下达的通知后,刘文辉与乡村组三级干部一起作住在江套围堰附近村民的工作,苦口婆心的动员他们转移,半天下来,他说的口干舌噪,筋疲力尽,好说歹说,总算说服多数村民同意了转移。但是,有两户养鱼户,说什么也舍不得扔下他们新盖起的砖瓦房,以及投进去十几万元的养鱼池,非要和房子同在,与养鱼池共存。
刘文辉拖着疲惫瘦弱的身体,大叔长、大婶短的苦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以党性、以警察的身份作保。他说:“你们尽管放心地领着孩子和老人暂时离开这里,转移到安全地带,你们对房子和鱼池都不要担心,有我们警察干部为你们看家护院,只要不出现溃堤,我以警察的身份向你们保证,绝不让你们损失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切都由我负责。”两户养鱼户转移出去了,可是仍有一对年近六旬的葛老夫妇,说啥也不愿离开住了一辈子的家。
夜幕降临了,天开始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万般无柰的刘文辉只得拖着疲惫湿漉漉的身子,暂时回到堤坝上临时搭起的简易帐蓬。他用矿泉水漱下了几片消炎药。同志们都劝他吃点东西,可是,刘文辉眼望着摆在临时餐桌上的食品,虽然饥肠辘辘,虽然刚刚手术完的他应该日进六餐,但他却是一口也吃不下。他说:“我现在无心思吃饭,剩下一户群众转移不走,我也放心不下。”他和乡里上的一名干部踏着泥泞,披着雨衣顶着雨又返回到老夫妇家里。
远远看去葛老夫妇家黑森森的像一座没有生气的碉堡,刘文辉下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个碉堡攻破。
刘文辉淌着院子里半寸多深的江水“哗哗哗”地来到了老夫妇的窗前,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刘文辉用手电筒朝屋里照了照,只见两个老人下半截身盖着棉被,穿着衣服的上半身露在外边,并排躺在炕上,他们对强烈的手电光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外边的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刘文辉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用手掌敲打着玻璃窗,喊:“葛大叔快开门呢!我是派出所的刘文辉,水都涨到你家当院了。”
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刘文辉和乡里的干部急得在窗前直打转,乡干部着急地说:“干脆将屋门撬开进屋将他们强硬背出去得了。不然,时间长了,你我身体会吃不消的。”
是呀!已经工作一整天了,刘文辉早就很累了,他多想躺在临时帐篷里的那张床上睡一会呀!可是,现在还有两位思想固执的老人面临着被洪水吞噬的危险,刘文辉怎么能停止工作休息呢。
左右为难之际,刘文辉突然听到了“嘎嘎嘎”鸭子的叫声,这声音好似美妙的音乐,让刘文辉茅塞顿开。
刘文辉赶紧对乡干部耳语了几句,然后,两个人分别在屋前屋后的院子里搜找着编织袋。几分钟过后,刘文辉和乡干部手里拿着编织袋,来到了房西一排低矮长长的鸭子圈前。刘文辉俯下身,翘着臀部,将脑袋几乎探进鸭子圈的门里,一股难闻的臭味扑面而来,刘文辉嗓子一阵发干,差点吐了。他屏住呼吸,将右手伸进鸭圈开始摸寻着鸭子。顿时,鸭圈里炸营了,鸭子们扇动着翅膀,张着扁嘴“嘎嘎嘎”地叫唤着。刘文辉费了好多大的劲才抓住一只鸭子,他慢慢地直起身,喘了口粗气,将手中的鸭子高高举起来,大声喊着:“这鸭子真肥呀!”乡干部配合着说:“不抓住鸭子,让大水冲走真是可惜呀!”
一只、两只、三只,当刘文辉抓到第四只鸭子的时候,屋里的灯亮了,窗前有了亮光,屋门突然开开了。
老葛头手拿着木棒,高喊着:“你们放下我的鸭子。”
刘文辉一看葛大叔出屋了,赶紧将手里的鸭子放进编织袋里,对乡干部说:“快把袋子嘴扎上,别让鸭子跑了。”
这时,葛大叔已经来到了刘文辉的身边,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鸭子是我的,你们怎么能随便抓呀?还有王法没有了?”
刘文辉笑了笑说:“葛大爷,我们不抓你家的鸭子,你老也不开门呀!这天下着雨,你还不让我们到你家屋里暖和暖和呀?”
葛大叔看着放在地上装着鸭子叽里咕噜乱动的编织袋,没说话。
刘文辉这时已经进了屋,葛大婶早就坐起来了。刘文辉进屋就对葛大婶说:“大婶,当院都是水了,水还在涨,如果洪峰到了,这里很危险呢!”
葛大婶双手抱着被呜呜地哭了起来,葛大叔进屋喝道:“你一天就知道哭,哭能解决问题呀!”
“大叔,你为啥不搬走?你赶紧说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刘文辉焦急地大声喊道。
葛大叔耷拉着脑袋闷在那里不说话,屋里静悄悄的,“哇哇哇”几声青蛙的叫声在屋角响了起来。
葛大婶突然将双手的被子往旁边一扔,哭着说:“孩子呀!我们还不是为了那些鸭子呀!我们走了,可鸭子谁管呢?我们俩就指着那些鸭子活着呢。”
“哎!”葛大叔长叹一口气说:“大堤崩堤了,我们家的鸭子圈被大水淹没了,鸭子就会顺水跑了,我们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刘文辉用手指着葛大叔,说:“大叔,我大婶糊涂还是你糊涂,鸭子没了还可以再养殖,人没了能再生吗?难道你们老俩口就值这些鸭子钱,你们也太看不起自己了。今天不是我批评你们,现在抗洪抢险多关键呢,假设大堤被洪水冲垮了,不但你们整个沿江乡以及周边的乡镇都将被洪水淹没,你们二老不但不为大家着想,还在这里犯傻,用自己的生命为鸭子陪葬。你们说你们这样的想法多可笑呀!你们不走,鸭子就能听你们的不顺水走呀!我别的废话不说了。大叔,你现在赶紧帮着我们抓你家的鸭子,我先把大婶送到安全地带,然后找些人帮你抓鸭子。大婶,你快点收拾收拾,没用的东西就别拿了。”
刘文辉的一番话说说得两个老人闭口无言,开始在屋里收拾物品了,刘文辉和乡干部又回到鸭子圈前抓住鸭子。
十分钟过去了,葛大叔从屋里拿着一些编织袋来到了鸭子圈前,内疚惭愧地对刘文辉说:“对不起了,让你们挨累了,东西收拾完了。”
刘文辉对乡干部说:“你和大叔慢慢抓鸭子,我先把大婶送走,顺便再找些人来。”
刘文辉将自己的雨衣给葛大婶穿上,自己披着葛大婶家的一个破旧白塑料布,背着葛大婶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院子。此时,江水已经没过脚脖子了。
雨水“唰唰唰”地敲打着雨衣,风吹着刘文辉身上塑料布“哗哗”作响。刘文辉的身子几乎被汗水雨水渗透了,刀口处异常疼痛,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背后的葛大婶看出刘文辉吃力了,她一再要求下来自己走。刘文辉说:“大婶,你就别添乱了,遍地都是水,说不上哪里是冷坑,有危险呢。我背着你走快些,你家那些鸭子还等着我找人帮忙抓呢。”
葛大婶紧紧地搂着刘文辉的脖子激动地说:“我们没有孩子,你就是我们的亲人呢!”
“大婶洪水过后,我有时间就来看你们,假设愿意,我做你的儿子,好不好?”刘文辉弯着腰快步走着说。
葛大婶没有说什么,泪水掺着雨水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欢快地流淌着。
刘文辉将葛大婶送到临时安置点后,赶紧联系了村委会的干部,组织了六个人快速地赶赴葛大叔的家,帮助葛大叔抓鸭子搬家。
经过大家紧张的忙碌,葛大叔家的鸭子全部安全转移了。葛大叔看着一只只欢快扇动翅膀 又肥又大的鸭子,对身旁的刘文辉说:“我家的鸭子从来不喂饲料专门吃江里的活食,不但肉鲜味美,鸭蛋个头大,腌的咸鸭蛋蛋黄都是红色,好吃极了,每个都能卖上好价钱。过几天,我攒足了二百鸭蛋给你送去,算是我对你的感谢!”
刘文辉看着葛大叔开心的样子,笑了笑说:“我有病,就是不敢吃蛋类。好了,大叔你也早点休息吧。”
葛大叔望着渐渐消失在黑夜里刘文辉的背影,琢磨着刘文辉说的话,他回到屋里问一个和刘文辉熟悉的人,说:“刚才的警官有什么病呀?”
那个人对葛大叔说:“他帮你抓了半夜的鸭子,你还不知道内情呀?”
葛大叔被说懵了,他好奇地问:“什么内情?你给我说说。”
“刘警官做完胆囊切除手术才不长时间,人家是带病抗洪抢险,想想人家咱们比不了。”那个人敬佩地说。
葛大叔呆呆地双手抱着头躺在炕上,双眼静静地望着棚顶,感慨万千。他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自己和刘警官比算是白活呀!明天自己一定也要上大堤做力所能及的事,抗洪抢险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是大家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