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一道圣旨自宫中传到陆府,免去一切繁缛规矩,皇上钦点,封思晴为秋水阁淑妃,择日进宫。
与这圣旨一同到来的,便是陆府的重见天日。那尘封多久的陆府大门,终于打开了,府门内外焕然一新,陆家上下都在为思晴进宫而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陆家劫后余生,陆家大小姐就要飞身入宫做凤凰了。
看着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柔嘉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做世态炎凉,陆府出事之事,无人问津;现如今喜事临门,却又突然冒出了那么多亲朋好友,真真是叫人感到可怜且可悲。
思晴却是一副平静坦然的面容,不喜亦不悲。看着她那淡定从容的样子,柔嘉在心疼之余到着实有些钦佩,心下感叹:她确是将门之女,能如此处变不惊,我不如也。
入宫的前一晚,思晴独自一人来到望星楼。夜凉如水,而比夜色更为深沉的是望星楼里的萧寂。
曾几何时,这里是整个陆府最为热闹的地方,展鹏经常在这里教习昊天武艺,思晴和昊天常在这里玩耍嬉戏。而今,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此刻,思晴循着曾经的记忆,再度来到这里,来到昊天的卧室。一位看楼的仆人过来点上一盏烛灯,见思晴没有多余的吩咐便悄然退出屋外。
思晴环顾屋子,床上的青纱半掩着,墙上的弓弩高悬着,书榻上的书半堆着,一切都在,只是少了那个他。
屋子里最醒目的一张桌子上供奉着昊天的灵牌,她缓缓走过去,默默地点上一炷香,凝视着那灵牌,泪眼朦胧中仿佛又看到了记忆中的那个人,对着灵牌,思晴喃喃地说道:“天哥,我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我……我好想你啊!”
窗外,风吹树叶,轻拂着窗棂,发出簌簌之音,仿若是声声哀叹,在回应着思晴的问话。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思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她俯身跪坐在桌前的蒲团上,环顾四周,空空如也。她知道,任凭再多的想念都已无法将那个人呼唤到自己身边,天地是那么大,自己却渺小若浮尘。
良久,思晴从旧有的记忆中慢慢清醒过来,她站起身,望着案台上昊天的灵牌,缓缓说道:“天哥,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明天我就要进宫,从今以后都不可以再想你、再念你……但是,我不后悔!”
皇宫,内院,凤霞宫中。
夜已深……
杨皇后梳洗过后,身着寝衣,温柔地走到皇帝赵桓身边。
那赵桓此刻正面对着棋盘,手捏白子,自顾自地下棋玩呢!杨皇后坐到他身旁,将身子靠在他的后背上,柔声道:“新晋淑妃进宫的事宜都已准备妥当了,她的寝宫就设在秋水阁,那里风景秀丽,且离您的书房不过百余米,皇上可还满意?”
那赵桓放下棋子,转过身,拉着杨皇后的手,笑道:“辛苦了,有你在,朕一直都很安心!”
杨皇后微微一笑道:“皇上能得此佳人,臣妾也为皇上高兴!岂敢不尽心尽力?”
赵桓笑道:“皇后果真贤惠!”
“只是……”杨皇后有些担心地说道:“母后那边……”
“母后今天怎么说?”赵桓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杨皇后小心说道:“母后今日仍是称病不出,已经传出话来,明日淑妃进宫,无需去雍慈宫请安。”
赵桓叹口气,说道:“母后的脾气……不见就不见吧!只是,我还有一句话要嘱咐你!”
杨皇后笑道:“皇上尽请吩咐!”
赵桓接着说道:“母后如此不喜欢淑妃,想来日后免不了会故意刁难,到时还要劳烦你多加照拂!”
杨皇后笑道:“不劳皇上吩咐,臣妾尽心就是了!只是……”她低下头,笑了笑,轻声道:“这淑妃果真如此让皇上倾心吗?臣妾都等不及想要见见了!”
“她呀……”赵桓一想起那日思晴的样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了许多,他故作玄虚地说道:“你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杨皇后的神情中有一丝落寞,但她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当皇上再看向她时,已然又是笑容可掬了。
次日,随着思晴入宫,一道圣旨传到天牢之中,丞相苏仪亲自到天牢里迎接展鹏和雪盈出狱。
带着满心的疑问和困惑,展鹏和雪盈重新回到家中。府门前,那大红的灯笼、绸带更加让他们疑惑不解。
柔嘉带着众家仆出来迎接他们,一见面,柔嘉便扑到他们怀里,潸然泪下,又见二老满是疲惫,赶忙将他们扶进家里。
回至房内,因不见思晴,两人遂急问柔嘉,柔嘉方将思晴入宫为妃之事告与他二人。
展鹏、雪盈大为震惊!半晌,展鹏才喃喃道:“难怪那日她在天牢中,那般笃定地说咱们陆家会平安无事,原来她早已经决定牺牲她自己来救我们!”
雪盈泪语道:“我苦命的晴儿,你不该这样委屈自己,你让我和你爹情何以堪哪!”
苏仪在一边叹道:“眼下既已脱离险境,还是想一想后面的事吧!”
展鹏忽而起身,对苏仪怒道:“你说!这是不是都是你的主意?让我牺牲女儿的幸福,来换取这毫无意义的自由?”
苏仪连忙摆手道:“老兄,我也是一心想要救你们陆家,不要冤枉了好人啊!”
“谁要你来救我?你……”一阵急火攻心,展鹏只觉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就倒了下去。
雪盈、柔嘉等人忙上前去扶,慌乱着将他抬进卧房。
于这慌乱中,柔嘉起身走到苏仪身边,抱歉地说道:“适才我干爹是太过伤心了,才会那样和您说话。其实,我们都知道,为了我们陆家,您付出了多少努力。”
苏仪微微一笑,说道:“好姑娘,不用担心!你干爹那脾气,我还能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现下你们陆府虽说暂时脱险,可是依旧并不安稳,仍需小心谨慎!你干爹干娘的身体……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派人来找我!”
柔嘉无限感激地说道:“多谢苏大人!”
柔嘉亲自将苏仪送出府门外,目送着他的马车渐渐远去,她只觉得心中一件大事总算落了定,悬了多日的心思终于有了着落,只是又想着今后的出路,心中有不禁有些犯愁。
这边,柔嘉方要转身回府,却恍惚听到远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
她不禁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却见街道拐角处有两个人,皆是满身灰尘、衣衫破烂,其中一人仿佛身受重伤,另一人搀扶着他,适才喊她名字的正是那人。
见柔嘉回首张望,那人遂又大声喊着:“柳姑娘,是我,我是叶辰呀!”
柔嘉心中大震,几步上前,定睛细看,眼前的人正是昊天的贴身侍卫叶辰,那他所搀扶之人不就是?
柔嘉疾步上前,定睛一看,那个靠在叶辰身上的身负重伤之人正是昊天!此刻他病体沉沉,不省人事……
但是,他还活着!柔嘉内心不禁狂喜,忙上前帮着叶辰搀扶起昊天,三人蹒跚着走进陆家。
彼时,雪盈正满脸忧愁地坐在床边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仰卧在床上的展鹏,悲从中来。
适才大夫已经说了,展鹏这次昏倒是急火攻心,忧伤过度,导致心肺不调,倘若不细细调理,恐怕……
雪盈叹了口气,对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展鹏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何尝不是?咱们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天儿和晴儿,如今,他们一个不幸早逝,另一个又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这生离死别的痛楚,让咱们都品尝到了!”
她擦擦泪水,继续说道:“可是,人总还要活着不是吗?你这般自怨自艾,将所有的责任都压在自己的心里,倘若孩子们知道了,心里也都不会安稳的呀!老爷,你醒过来吧,咱们家不能没有你呀!”
雪盈这边正在伤心难过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接着柔嘉便跑了进来。
顾不得规矩,柔嘉直冲到雪盈身边,又哭又笑地说道:“干娘!沈大哥回来了!他没有死,他回来了……”
雪盈直愣愣地坐在那里,惶惶然站起身,携着柔嘉,急匆匆便往门外走去……
她忽而站住,回转身,冲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展鹏,哭喊道:“老爷!你听见了吗?咱们的天儿回来了!他没死……他回来了!”
旋即,雪盈心中又是一震,喃喃道:“天儿回来了,晴儿……我的晴儿她却……老天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捉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