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过后,四海升平,朝中暂时无事,对于常年在外的人来说,这倒是难得的一段与家人共聚的时光。
不知不觉间,展鹏已在京中呆了大半年。
这一年的秋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中秋节才过,院子里的银杏树,就下雪般的飘落下无数无数的落叶。
傍晚时分,当雪盈将一碟新做的枣泥山药糕端给展鹏时,却发现他正在凝眉沉思,桌上是一封新到的急件。
这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皇宫,上书房中。
在温黄的灯光下,少年皇帝手执书卷,踏着光滑如镜的水磨大理石地面,正缓步慢踱,若有所思。这人便是当朝皇帝睿宗赵桓。
那赵桓二十岁登基,在位不过只有两年时间。且不说边境外忧,就这朝堂之上,其根基也尚不稳定。他本就不是嫡子,母亲陈氏也绝非当年父皇盛宠之人,能登上这万人敬仰的帝位,不得不说是有几分侥幸之故。然这赵桓也并不是平庸之辈,其心中恢弘之气也是有的,更兼年轻气盛,颇有一股振兴国家的雄心壮志。
此刻,赵桓眉头紧锁,面有愁容,但见他沉吟半晌后,目光重又看向那置于案头之上的两份奏折。
那是两份五百里加急快报,西北宿敌大辽兴兵十万,突袭边境,守军将领临阵脱逃,致使延误战机辽人长驱直入,西北告急!偏偏祸不单行,西南边陲小国发生叛乱,地方督抚被杀,急需朝廷派兵平定。
对于皇帝赵桓而言,这是他继位以来的一次严峻的考验。若处理得当,则既能外扬国威,又能内立君权。但倘若有所失误,岂不……想及此,赵桓不禁长叹一声。
这时,内侍传报,皇后娘娘请求见驾。赵桓轻声道:“宣!”
稍时,皇后杨氏独自一人,怀抱手炉款款走入殿内。这杨皇后是赵桓的发妻,两人相识于微时,虽是父母之命,但感情一直很好。杨皇后为人最是贤良淑德,操持后宫,众妃嫔无不对她尊爱有加。
杨皇后缓步走到赵桓身边,施礼后笑道:“已经快二更天了,皇上为何还不安枕呢?夜凉如水,小心寒气侵体啊!”说完,她便将怀中手炉轻轻放在赵桓手里。
赵桓屏退众人,携着杨皇后的手,同至案前坐下,指着那案上文书苦笑道:“这两份边境急件,让朕难以入寐啊!”说着他便要将那奏折拿与皇后看。
杨皇后笑而不接,说道:“臣妾妇孺之辈,岂敢妄论朝政?只是依稀记得,当年先皇曾对皇上讲过,内事不决,问丞相苏仪;如若外事不决,则问虎威将军陆展鹏。皇上,倘若有难处?为何不找他二人来商量定夺呢?”
闻听杨皇后这一番话,赵桓顿时恍然大悟,不禁叹道:“皇后所言甚是!朕一时心急竟忘却了!”
他起身来之窗前,窗外明月高悬,心中运筹帷幄之志已然渐渐成形。
几乎是与此同时,将军府中,虎威将军陆展鹏也尚未入睡。他信步走到屋外,今夜月朗星稀,他不禁暗自沉吟。
当前新主刚刚继位,朝中局势尚不安稳;边疆多年战乱,百姓早已是苦不堪言。现如今,国家内忧外患,所缺者,不过是人才而已。想来,自己身为虎威将军,戎马半生,已近花甲之年,上不能为帝分忧,下不能为民解愁,实在是有负于平生所学,有愧于先帝重托呀!
正当他喟叹之时,不觉间发现自己已走到义子昊天的房前,但见昊天房中犹亮着灯,纸窗下,有个人影正在捧书而读。展鹏不禁哑然,心想,我怎么没有想到天儿呢?他自小是我一手培植,论谋略、论武艺,都是同辈年轻人中出类拔萃的,更为可贵的是他性格温厚、品行纯良,稍加历练,定能为国建功立业。想及至此,展鹏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望着窗上的剪影,轻叹道:“我的天儿,你准备好了吗?”
次日,早朝之后,皇帝赵桓便命人将丞相苏仪和虎威将军展鹏召至上书房中,商谈军国大事。
傍晚时分,展鹏回到家中。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
席间,展鹏遂将出征之事说与众人听,之后慨然叹道:“老夫戎马一生,当今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更何况你我?天儿,我已向圣上保举,此番征伐西南叛乱,你为副帅!”
闻听展鹏此言,且不说雪盈、思晴心中有多震惊,就是柔嘉也真真觉得措手不及。倒是昊天,起先也是颇感吃惊,旋即一股兴奋之情便完全占据了他的思想。他忙起身,朗声说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干爹!天儿愿往!”
展鹏赞许道:“好男儿,自当如此!晚饭后,随我到书房来!”
待昊天从展鹏书房中出来,已是皓月当空,他没有回卧室,而是径直去往回廊,仿佛就知道那里有人正在等他。
果然,回廊中,明月下,柳梢头,一翠衫女子早已等候多时,她时而小坐轻叹,时而倚栏蹙眉……
昊天远远地看见思晴在等他,一抹笑容便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偷偷地从思晴身后绕过去,蹑手蹑脚地来到她的身边,习惯性地将手放在她的头上温柔地抚弄着,宠溺地唤道:“晴妹!”
思晴抬起头,看向他,莞尔一笑。
昊天将思晴拉到怀里,笑语道:“夜深了,怎么还不回房去睡?”看她衣衫单薄,又道:“入秋了,须知夜凉如水,怎么不多穿点儿?”说着便将身上外衣脱下,轻轻地披在她的肩头。
思晴看着他,担心地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昊天答道:“现下军情紧急,大概三五天之后吧!”
“那么,什么时候回来呢?”她有些着急地追问道。
“这就要看情况了……”他故作轻松地答道:“少则几个月,多则……可能要二三年。”
她有些落寞地垂下头,其实她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的,自小她便知道父亲在家的日子远远少于在外的日子,母亲的大半生都是在思念与担忧中度过的,而今轮到自己了。
昊天有些心疼地抚着她的肩头,安慰道:“晴妹,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你……”
思晴强装坚强地扬起头,笑语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好好的!我还知道,你一定会成为战场上的大英雄!驰骋沙场、报效国家!那是你一直以来的志向!我支持你!”
昊天定定地望着她,她的睫毛上还依旧闪着泪花,脸上却洋溢着期许的笑容。他只觉心头一热,埋藏在心底的想法跃然而出,遂脱口问道:“晴妹,你会等我的!对吗?”
突然间被他这样直白地追问,思晴霎时红了脸,心中又羞又怯、又惊又喜,她垂着睫毛,半含着笑,略带嗔怨地说道:“你,你明知故问!”
看着她欲说还休的神情,昊天释然了,他幸福地、用力将她拥在怀里,坚定地说道:“晴妹,我已经想好了!等我立了军功,等我凯旋而归,那时我便恳请干爹干娘将你许配给我!你愿意吗?”
她将头埋在他坚实的胸前,柔声道:“你说怎样,就怎样!”
一股幸福的热流充溢在昊天胸怀,他更紧地抱拥着怀里的可人,将头埋在她的发间,喃喃道:“你是我的!这辈子,你都只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