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虽然难熬,但黎明还是静悄悄地来了。
当御林军统帅聂风手持圣旨,领一千名御林军出得宫门之时,将军府里的葬礼才刚刚开始。
尽管昊天客死他乡,尸骨无存,陆家还是连夜为他搭起了灵堂,牌位上写着——少将军沈昊天之灵位,雪盈含泪亲选了一身昊天出征前新做好的衣衫装裹在棺材里,并将那半截红缨枪放在里面。
祭拜仪式开始了,陆府上下哭声一片。
在这满府哭声连连之中,唯独思晴异常安静,安静得仿佛是在举行不相干人的葬礼。
此刻,她身穿白色丧服,乌黑的头发高高挽起,不施粉黛、不饰珠钗,在闺房的窗前静静地坐着。
这是自她昏倒醒来后便一直保持的状态。侍女湘儿不敢惊扰她,只是默默地垂立在其身后。
这时,屋外响起哀乐,思晴缓缓站起,将一缕白纱披在头上,慢慢地走到屋外,湘儿则小心地在后面跟着。
走到回廊的时候,思晴突然对湘儿说:“起风了,你帮我回房取件披风吧!”
目送着湘儿的背影,思晴长吸一口气,转身望着昊天灵堂的方向,飞奔着跑了起来,仿佛是去赴一场期盼已久的约会,就像曾几何时每一次昊天约她出去玩一样。
终于她来到了灵堂门前,众人看见思晴,都以为她是来祭拜昊天的,纷纷地向后退去,为她留出一条路,一条通向昊天的路。
她在门前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灵堂正中昊天的灵牌,依稀仿佛看见昊天就站在前面,伸着手,笑着对她说:“晴妹,我回来了!”
她情不自禁地往前伸手,却赫然发现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一个冰冰冷的灵牌,一滴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她闭了闭眼睛,幽幽地说道:“天哥,我来了!”
她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唇边似乎还有一丝微笑,然后,她纵身向牌位奔去,她跑得是那样快,站在她身旁的雪盈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再想要拦住她却已是来不及,眼瞅着她一头撞向昊天的棺椁。
就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守在棺椁旁的柔嘉冲了出来,试图挡在思晴与棺椁之间,思晴的头还是撞在了棺材上,鲜血流出。
雪盈扑上来抱住了思晴痛哭起来……
湘儿拿着披风呆呆地站在那里。
大家忙将已是昏迷的思晴送回房里,府里的大夫赶忙来给思晴包扎,好在有柔嘉的那一挡,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全府上下一阵大乱。
展鹏望着昊天的牌位,痛苦地喊道:“老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管家突然从大门外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来到展鹏面前,大喊着:“老爷!老爷!御林军……御林军统帅聂将军来了!”
展鹏心中一凛,暗忖道:“那聂风素来不与人相交,今日怎么会到我这里来?”
这时,先头的兵士已来到了后院里,两队排开,将展鹏等人围在中间。
府门外,那聂风从马上下来,走到那朱红色的大门前,抬眼望向那高高悬挂着的牌匾,那上面还是先帝手书:“虎威将军”。晨光下,那几个大字不免有些黯淡无光,他轻叹一口气,手托圣旨大步走进府内。
进府后,聂风左右环顾了一下,在堂前站定,对堂下的展鹏说道:“陆展鹏听旨!”
闻听圣旨,展鹏连忙率众人一同跪倒。
聂风打开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即日起,陆展鹏革除虎威将军一职,交邢部严加议处!夫人林氏一并收监。其余人等暂时监管在府内,无令不得外出!钦此!”
展鹏等人无不震惊!展鹏起身问道:“聂将军,老夫所犯何罪?”
聂风道:“下官只是奉命行事,还请老将军多多配合!来人哪,拿下!”
他话音刚落,便已有军士冲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展鹏凌空一跃,飞起一脚,便将那人踢到在地,随即抽出长剑,直指聂风,怒道:“老夫若是不配合?将军意欲何为啊?”
聂风冷笑道:“我劝老将军还是不要做困兽之斗吧!现下这将军府已被我御林军团团围住,您就算不替自己考虑,也要顾及一下您的夫人和小姐们吧!”说着他的目光看向展鹏身后的雪盈等人。
在他的示意下,站在她们身后那几名兵士,齐刷刷抽出宝剑,霎时寒光烁烁。
雪盈此时早已痛断肝肠,她无奈地对展鹏说道:“老爷,咱们听天由命吧!”
展鹏环视四周,仰天长叹,他知道,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护佑陆府里的每一个人的。他手中的长剑,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展鹏看了一眼昊天的灵堂,对着那聂风躬身道:“聂将军!看在同僚的份上,能否容我送犬子最后一程?稍时,一切悉听尊便!”
那聂风虽然秉性孤傲,倒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遂说道:“这是自然!”
接着便一声令下,御林军向两边退去,为展鹏让出一条道。
展鹏拱手道:“多谢!”
于是,展鹏率陆府众家丁,匆匆将昊天的后事料理完毕。
这时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聂风抬头看看天色,时间已经到了后半晌,遂催促道:“老将军,是时候该出发了!”
展鹏缓缓站起身,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将军府……
雪盈擦干眼泪,走到他身边,亲手为他整理好衣装,展鹏回转身,看着她,四目相对,千言万语早已无从说起,唯有并肩携手,一同奔赴那未知的命运。
将军府里的所有府兵被悉数关押,只留下若干仆丁负责府中日常
霎时间,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柔嘉一人。
柔嘉眼睁睁地望着展鹏夫妇离去,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环顾陆府的满目疮痍,想着尚在昏迷之中的思晴,心中一片茫然。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痛哭着喊道:“沈大哥,你看到了吗?……你在哪里?我……我该怎么办?”
府门外,那象征荣耀与军勋的牌匾早已被摘了下来,朱红色的大门上被贴上了密实的封条,身着铠甲的兵士威严地站立两旁,盛极一时的将军府就此成为了一座庞大的监狱。
昏暗的屋内,思晴于迷迷蒙蒙中苏醒过来,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
一旁的湘儿忙跑了过来,庆幸地说道:“小姐,你醒了?你都要吓死我了知道吗?怎么样?头还疼吗?”
微弱的灯光下,思晴看到了湘儿头上的白花,痛苦的记忆随即苏醒,原来她并不曾追随昊天而去,原来她依旧要面对没有昊天的日子……她强争着坐起身,只觉得一阵头晕……
这时,柔嘉来了,赶忙扶着她躺好,轻声说道:“你头有伤!先不着急起来好吗?”
思晴虚弱却又狠绝地问道:“为什么要拦着我?”
柔嘉没有接话,而是将一旁的汤药端来,柔声道:“先把药喝了吧!”
此时的思晴一心求死,冷冷地说道:“我不要喝!”
柔嘉眼见着她作践自己的身体,心中不由得有些生气,强耐着脾气劝道:“为什不要呢?这是大夫特意叮嘱的,你醒了之后一定要喝的!”
眼见着柔嘉一再逼迫自己喝药,思晴急了,她一把推开柔嘉的手,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再来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药被打翻了,洒在了地上。
满腹委屈的柔嘉此时再也绷不住了,冲着思晴喊道:“你只顾着一心求死,竟连爹娘都不顾了吗?”
思晴愣住了,满脸疑问地望着柔嘉,一旁的湘儿扑通跪下,哭泣着将那日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思晴。
柔嘉叹道:“已经整整三天了!大夫说你是急火攻心,又加之身子本来就虚弱,能捡回这条命来就不错了!”
思晴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
柔嘉坐在她身边,伸手轻轻地为她拭去泪水,劝慰道:“眼下,你先把身体养好,然后我们再想办法搭救干爹干娘……”
良久,思晴睁开了眼睛,看着柔嘉,说道:“好姐姐,多谢你提醒了我,眼下整个陆家就只有你我了……”
柔嘉流下泪来,劝慰道:“好妹妹,你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
“不!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思晴用力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异常冷静地说道:“好姐姐,请扶我起来!”
柔嘉遂扶着她勉强坐起, 她又对湘儿道:“方才的汤药还有吗?帮我再端一碗,我要尽快好起来!”
几天以后,思晴的伤势已经大大好转,精神也好了很多。又过了些时日,她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只是在额头上到底留下了一道疤痕,幸而她秀发浓密,故而能遮掩过去。
而在这段时间里,她果真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相反,她几乎每天都是精神饱满的样子,用她的热情和信心温暖和鼓舞着陆府的每一个人。
柔嘉知道,眼前的思晴已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她在努力地想要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来撑起整个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