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虎威将军陆展鹏率领大军回到京城。未及回家,展鹏便带着副将郭宇先行入宫。
朝堂之上,展鹏惊见一人,那人正是西南边陲守将丁奉。
原来这丁奉自那日将昊天等人引入埋伏之后,便潜藏在一处观察事态发展。当他看见那敌国军队撤兵、昊天战亡,便当即决定回转京师,来个恶人先告状,窃取昊天的战斗成果,反诬昊天叛国投敌。
他本就是朝廷旧臣,又是当今太后的远亲,且皇帝赵桓本就对昊天不够放心,故而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遂传下旨意,令虎威将军陆展鹏亲自将那不孝子沈昊天押解回京。
皇帝赵桓见到展鹏之后,开口说道:“老将军一路辛苦了!西北边境得以重获安稳,实是老将军之功也!只是……”
他略顿一下,话锋突变道:“老将军所保举之人,却委实深负朕之所托!他通敌卖国、临阵脱逃!若不是丁将军以一己之力驱敌,我西南属地岂不是葬送于他沈昊天之手了?敢问老将军,可把那逆贼押解回来否?”
展鹏自见到那丁奉,已是怒不可遏,现又听得皇帝如此问话,遂冷笑一声,将那手中昊天的半截红缨长枪朝天一举,怒道:“吾儿昊天在此!”
皇帝赵桓及众大臣,均被展鹏此举震住了。
那郭宇遂上前来,匍匐跪地,将事情经过一一向赵桓道来。
朝堂之上,一片唏嘘。
展鹏朗然道:“吾儿昊天,自9岁起来我陆家,十年来遍习武艺、熟读兵书,他本就天资聪颖,又勤勉努力,所以学得一身本领。更难得他心怀忠勇,秉性纯良。他……他一直都是老夫心中最好的孩子!”
闻听展鹏之言,文武百官无不动容,皇帝赵桓也觉心中不忍,遂怒向那丁奉道:“大胆丁奉!居然敢欺君罔上!你可知罪?”
那丁奉连忙狡辩道:“事发之时,老将军并未在场!那郭宇也是临阵脱逃!现如今无凭无据,谁能证明沈昊天是忠臣良将?”
他话音刚落,展鹏便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就势便将他拎了起来,怒喝道:“好你个丁奉!卖国求荣之辈,还敢在此妄言?你还我天儿命来!”
说着,便一拳拳挥向丁奉,直打得他跪地求饶,嘴中却依旧不改说辞,只因他知道现下昊天已是死无对证,只要自己抵死不认,任谁也不能将他怎样。
果然,皇帝赵桓忙命人将他二人拉开,只传令将丁奉收押,容后再审,让展鹏回府暂作休息。
出了宫门,与众官辞别后,展鹏只带着几个随从,骑着乌金马向家的方向驰去。
快要到家门时,那马似是懂得主人的心情,开始慢慢踱步……
所谓近乡情更怯,此刻,展鹏的心中犹如坠有千金重石般,沉沉的,沉沉的……
终于,他还是进了家门。
管家及下人们见老爷回来了,忙兴冲冲地迎上来,又急冲冲地回报雪盈。
屏退了下人,展鹏看向雪盈,雪盈正笑容可掬地望着他,轻声询问道:“老爷,天儿怎么没有和你一同回来?”
听到雪盈问天儿,展鹏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险些站不住,他抓住雪盈的手,艰难地说道:“夫人!天儿……天儿他,他不在了!”
雪盈霎时呆住了,她瞪大了眼睛,颤抖地问道:“老爷,什么叫不在了?天儿怎么可能不在了!我的……我的天儿怎么可能不在了?”
展鹏痛苦地看着雪盈,将那战场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听完展鹏的叙述,雪盈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痛得喘不过气来!好半天,她才缓过神来,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展鹏急问道:“夫人,你要去哪里?”
雪盈幽幽地说道:“天儿就要回来了,我去门口接他!”
展鹏忙起身,走到她的前面,揽住她的肩头,心痛地说道:“夫人,请你清醒一点好吗?天儿已经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雪盈崩溃道:“不!你在骗我!我的天儿会回来的!他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虽不是我十月怀胎所生,但也是我一手养大的!十年啊,我和他做了十年的母子,他那么乖、那么懂事,他……”
展鹏心疼地将雪盈拥在怀里,喃喃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雪盈扑在展鹏怀中,失声痛哭……
突然,她抬起头,伤心又绝望地问道:“晴儿怎么办?天儿不在了,我们的晴儿该怎么办呀?”
雪盈的话音未落,门外一阵骚乱, 接着便传来湘儿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晴儿,晴儿……”雪盈急忙打开房门——
赫然看见思晴已然昏倒在柔嘉怀里,柔嘉的眼中满是泪水,小丫鬟湘儿则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着急地喊着思晴。
这一晚,整个将军府都无法入眠。
展鹏和雪盈,中年丧子,自是痛彻心扉;下人们想着昊天平日里的好处,念及他如此年轻却英年早逝,无不扼腕叹息;柔嘉也是哭成了泪人,想起当年昊天救她于危难之中,更是肝肠寸断。
而思晴呢,自苏醒过来以后,就一直在那里静静地坐着,怀中紧紧抱着那半截银枪,既不哭,也不语,那份安静,让人看得心疼。
这一夜,同样无法安眠的还有皇帝赵桓,白天朝堂上的一幕幕,让他犹自心惊。
这时,内侍传报:“太后嫁到!”
稍时,陈太后在宫人簇拥下,走进上书房。那赵桓最是孝道,忙起身,恭迎母亲。
陈太后笑道:“听闻皇儿最近茶饭不思,哀家亲下厨房为你煮了一碗甜羹,快来尝尝吧!”遂命旁边的侍女将甜羹送至皇帝桌前。
赵桓笑道:“多谢母后惦念!”然后尝了一口那甜羹,接着说道:“好吃!还是朕儿时的味道!”
陈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坐下说道:“哀家听闻今日朝堂之上似乎不是很太平?”
赵桓闻言,将汤匙放下,略沉吟后,笑道:“母后此番过来,难道是来为那丁奉说情的?”
陈太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区区一个丁奉,实在是不需皇上操心!好便罢了,若是不好,把他流放出去也就是了。”她略顿了顿,说道:“让哀家忧心的,是那虎威将军陆展鹏!”
赵桓心中一惊,忙起身,屏退众人。对陈太后说道:“母后,可是听到什么议论了吗?”
陈太后说道:“哀家听说他今天可是大闹朝堂了!”
赵桓叹道:“老将军新丧义子,不免心中难过,朝堂之上言辞过激,想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陈太后起身,走至赵桓身边,正色道:“话虽如此说,可是这君臣之礼到什么时候也是不能废的!那陆展鹏敢手持利刃上金殿,当着皇上的面拳击大臣,其行为也称得上是大不敬了!在他的眼中,我皇家颜面何在?皇上的尊严又在哪里?”
陈太后的这几句话,委实也正中赵桓下怀。白天虎威将军的种种行为,于情是能理解,但于礼,实为不敬。而更让赵桓心惊的是,事发之时,众大臣竟无一人指责展鹏的僭越之举,反倒同情他、赞成他的占了大多数。当时,赵桓的心里已颇有不满,只是碍于面子,不肯发作罢了。只是,他看了眼母亲,心内暗忖,母亲突然提起此事到底是有何打算?
于是,他脸上不露声色,反倒劝慰母亲道:“母后所言甚是!论理,是该将那陆展鹏治一个不敬之罪。可是,他毕竟是先皇定下的辅国大臣,又刚刚立下战功,其功足以抵过了!”
“哼……”陈太后冷笑一声,道:“什么辅国大臣?皇上难道忘了?当年众皇子争位之时,他所辅佐的可是你的长兄益王呢?”
陈太后的话,勾起了赵桓对那段峥嵘岁月的回忆,遂想起那时曾听人说,这虎威将军曾说过,在众皇子中只有益王堪当大任,其他王子不过是碌碌无能之辈。想及此,赵桓心中,对展鹏的怨念又添了几分。
那陈太后接着说道:“皇儿,哀家知道,你自小便宅心仁厚!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既在君位,便谋君事。那陆展鹏分明是没有把你放在眼里,才会如此目无尊卑。况且,他的义子,且不论是忠是奸,到底是为朝廷而亡,他心中的这股怨愤自然要算在朝廷身上。如此想来,你无法担保他日后不会生出谋反之心啊!”
赵桓无奈叹道:“今日虎威将军之举,确是让朕心惊!只是,他毕竟是肱股之臣,朕只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哪!”
陈太后道:“哀家细细打听过,今日朝堂之事,有不少大臣都是对他颇有微词的!倘若他固守边疆,一时半会倒真不能动他。现下他就在京都,皇上若此时不动手,日后反被他抢了先机。到那时,哪里还有咱们母子容身之地啊!”
赵桓犹疑道:“他果真会反吗?”
陈太后道:“不怕他心存反念,只怕他有说反就反的实力!皇儿啊,须知功高震主啊!”
赵桓看着母亲,思索良久,对外朗声道:“传丞相苏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