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日暮时分,昊天带着柔嘉回到了金陵城,回到了将军府。
府门外守卫的家丁们远远地看见昊天的马,有人便忙回去禀报,有人便赶忙迎了上来。
来到府前,昊天正扶着柔嘉下马,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柔嘉抬眼望去,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少女自台阶上翩然而下,亲热地来到昊天身边,但见那少女体态轻盈、身姿婀娜,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眉宇间透着英气,笑语中含着温柔,这便是虎威将军的掌上明珠陆思晴。
柔嘉再看昊天,他早已笑着迎上思晴,满眼里尽是宠爱。柔嘉心想,不需多问,这少女一定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妹妹了,看着思晴明艳动人的样子,她的心里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了。
而这时,思晴也看到了柔嘉,只见眼前的这个少女,大约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身姿苗条,容颜秀丽,虽身着素服,面容憔悴,但自有一股动人之处,令人见之忘俗,又见她头簪白花,眼角犹有泪痕,便知其必有亲人亡故,心中不免又生出怜惜之情,遂开口问道:“天哥,这位姑娘是……”
昊天自见了思晴,便满心满眼都在她身上,此刻方才回过神来,略带惭愧地介绍道:“晴妹,这位是柳姑娘。柳姑娘,这就是我的小妹妹,晴儿。”
柔嘉欲要行礼,思晴忙上前拉住她,笑道:“天色已晚,看姐姐身子单薄,还是快些进屋吧!”
就这样,三人说笑着进得府来,来到堂屋,雪盈已然在门前伫立等候,昊天忙上去给干娘问安。雪盈笑着将他拉起,爱抚地看着他,嘘寒问暖。
站在一旁的柔嘉,悄悄地看向雪盈,五十岁上下的的年纪,身着淡蓝色的衣衫,于简单中透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面容和气,观之可亲。
这里,雪盈也看到了柔嘉,但见她弱不禁风地站在那里,脸上似有万般愁容,再细瞧那五官相貌,竟有几分似曾相识,遂柔声问道:“这个孩子是谁呀?”
昊天忙答道:“干娘,这位便是柳老庄主的女儿。”
柔嘉款款上前行礼,轻声道:“孤女柳柔嘉拜见夫人!”
“你就是柔嘉?”雪盈吃惊地问道。原来,这柳庄主竟是展鹏旧识,想当年展鹏年少闯荡江湖之时便与柳庄主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此刻,眼见着故人之女就在面前,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众人走进屋里,昊天将柔嘉的身世,简短陈说,在场之人无不唏嘘感叹。
雪盈更是心生怜惜,她爱抚地将柔嘉揽在怀里,心疼地说道:“我苦命的孩子!怪不得刚才我就瞅着你眼熟!你知道吗?当年我和你的母亲也是情同姐妹,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女儿。”
柔嘉身遭离乱,本就孤苦无依,如今见到雪盈已是倍感亲切,又听她如此说,心中自是感动万分,不禁又流下泪来。雪盈拿出手帕,轻轻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好孩子,不要再哭了!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就让我来照顾你好吗?”柔嘉看着雪盈,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涌了出来,雪盈将她揽在怀中,柔声道:“看来,咱们要花上一段时间来治好你的眼泪了!”
这时,思晴也走到柔嘉身边,亲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又笑道:“既如此,姐姐何不就认我娘做干娘?”
雪盈笑道:“我是求之不得呢!”
柔嘉泪语道:“全凭干娘做主!陆家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也报答不了!”
雪盈笑道:“傻孩子,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能又有一个你这样的女儿,才是造化呢!”
思晴闻言,拉着柔嘉,笑道:“我16,你呢?”
柔嘉答道:“我今年17……”
“那么,你就是我的姐姐了,太好了!”思晴开心地抱住柔嘉。
自此雪盈便正式认了柔嘉作义女,并吩咐下人们,从今以后只拿柔嘉当小姐一样看待,还把自己身边的侍婢娟儿拨来专门侍奉她。
这边,雪盈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女儿环坐着,其乐融融。站在一旁的昊天干咳一声,故作吃醋道:“现下干娘的眼里,光有这两个妹妹了,我是没人疼的了!”
柔嘉闻言,又惊又羞地望着他。
思晴扑哧一声笑了,戏虐道:“那么大个人了!还和我们吃醋,羞!羞!羞!”边说边用手指在脸颊上划着。
柔嘉看向昊天,他淡然地冲她笑着,旋即那目光又飘到了思晴身上;柔嘉再看向思晴,她正冲着她笑眨着眼睛;柔嘉又看向雪盈,她正爱抚地望着自己。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
当天晚上,将军府摆开宴席,为昊天洗尘,为柔嘉贺喜。席间,自是欢声笑语。只是,思晴总觉得昊天有些不寻常。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右手的袖子就是长长的,现如今梳洗过后,换了便服,右手的袖子仍是长长的。而且他居然在席间用左手吃饭,还戏说这是自己新学的技能。思晴也曾问他右手怎么了,他说没事。由于大家都忙着照顾柔嘉,所以都没有细问。
晚饭后,雪盈和思晴一同帮柔嘉布置房间,娘三个又在屋里细细交谈了许久。
从柔嘉房里出来,护送母亲回房以后。思晴悄悄地来到了昊天的房门前,隔着窗子,她看到昊天正背对着门坐在屋里,桌子上放着医药绷带,貌似正在上药。
思晴冲进屋里,有些生气地问道:“你果然受伤了!”
昊天站起身,忙把右臂藏到身后,笑道:“没有啦!晴妹,你看错了!”
思晴走到他跟前,说道:“把右臂伸给我看!”
昊天只得把右臂伸出来,思晴扶着他的手臂看到,又红又肿的,不觉心中又气又痛,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就这样瞒着!难道不知道人家会担心吗?”
昊天情知理亏,可嘴上却依旧说道:“只是小伤了,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我自己就能处理的!”说着,他又想把臂膀抽了回去。
思晴止住了他,然后从药箱里拿出药酒和绷带,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好,心疼地说道:“今晚只能先这样了,明日一定要请王大夫过来看一看的!你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知道吗?”
昊天笑着点头答应。
第二天,思晴早早起床,亲自到厨房做了清粥小菜,然后用小托盘拖着,来到昊天房前,却发现昊天并不在家,问了守门的家丁才知道他天没亮就出门了。思晴无奈地回到房里。
快到中午的时候,昊天才回来。思晴看向他的手臂,依旧是长袖遮着,她掀起长袖,却发现不知几时他竟将绷带解开了。
这下,思晴真的生气了,跺脚说道:“你就这样不知爱惜自己!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说完扭头就走。
昊天着急地喊道:“晴妹!”见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也是懊丧不已。
一下午,思晴都没有理睬昊天,昊天也不再像往常那样说说笑笑。晚饭的时候,柔嘉悄声问雪盈,这俩是怎么了?雪盈笑道:“不用管他们,他俩呀,不是冤家不聚头!”
夜色渐浓,思晴一个人坐在长廊里发呆,小丫鬟湘儿站在旁边陪着她。
这时,昊天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湘儿如释重负道:“天少爷,你可是来了!”思晴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愿理他。
湘儿笑道:“天凉了,我去给小姐拿件披风!”说完便转身离去,只留下昊天和思晴。
昊天遂上前挨着思晴坐了,软声求道:“好了,晴妹!不要生气了!你看,我不是已经包扎好了吗?知道吗?这可是我专门去找最好的大夫包扎的呢!”他说完,便故意把包扎好的胳膊伸到思晴眼前。
思晴虽然还在生气,却还是抬眼看看他的胳膊,只见他的整个右臂都已被固定,外面还缠上了厚厚的白色纱布。哎,不对,那白色纱布上分明画着什么东西。思晴轻手扶住他的胳膊,定睛一看,那白色纱布上面居然画着一株鸢尾花。她不禁抬头看向他,正好碰见他微笑着的双眸,那眼神里既有歉意,又带着期望。
思晴心头一热,忙转过头去,泪珠却不争气地滚了下来。鸢尾花,那是只有昊天与思晴知道的小秘密,代表了三个字:对不起!原来,她的心思他都知道;原来,她没有说出口的他都懂。
昊天见思晴落泪了,心里就更加愧疚了,忙上前赔不是,又故作轻松地说:“晴妹,你知道吗?我去找王太医包扎的时候,他就指着我的胳膊说:‘你这点儿小伤,还需要我来治疗吗?你再晚一点来啊,哼!伤口都要找不到了呢!’”他故意学着王太医说话的样子,还用右手假装捋着胡子。
思晴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破泣而笑,习惯性地抬手捶向他。昊天却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在她的耳边轻语道:“晴妹,这次是我错了!你放心,从今后,我再不瞒你!”
“小心你的手……”思晴担心道。
“我的手没事……”
长长的走廊里是两个相依偎的人儿,一弯新月悄然垂照在斑驳的柳叶间,在这夜色沉沉之中,又有多少道不尽的情思与衷肠,留待他们慢慢地、缓缓地诉说……
站在窗口的雪盈和柔嘉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