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望着夏云飞远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拖着死狼往家走,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了。铁蛋估摸着这条狼少说也有七八十斤,要不是雪地路滑,他还真拖不走它呢。
刚转过河套就看见屯子边上有几个人影正在焦急地四处张望。铁蛋看出来了,是爸爸还有黑小子、小不点儿两个好伙伴。
“铁蛋哥!”黑小子惊叫一声跑上前去。
“铁……铁蛋……”小不点儿也一边跑一边结结巴巴的喊着,等到了跟前儿,这个哥字也没说出来。
“你跑到哪嘎哒去了?”胡世忠来到铁蛋跟前,生气地说,“咋能连个知乎都不打就往外跑呢!”
“爸爸!你看!灵芝草!”铁蛋从怀里掏出灵芝草,双手捧着送
到胡世忠眼前。
“我就猜到你一定是去了红石岩!”胡世忠脸上现出了笑模样,“真行!还真采到了!”
“那是!没看我铁蛋是谁的儿子!”
“去你的吧!”一句话让胡世忠脸上的皱纹开了花,“你个臭小子!我和你妈都快急死了!”
“铁蛋哥!哪来的死狼啊?”黑小子惊讶的张大了嘴,“乖乖!这么大的一条狼!”
“啊……”小不点儿眼睛瞪得溜圆,“是你……你打……打死
的?”
“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咱们先把它拖回去再说。”铁蛋眼睛里透着得意,招呼两个小伙伴拖着死狼回到家。
铁蛋把灵芝草交给妈妈,趁着煎药煮汤的工夫开始给黑小子和小不点儿上起了政治课。
“当前的形势是这样的!”铁蛋学着夏叔叔的样子惟妙惟肖地说道,“德、意、日三个法西斯,就是德意志、意大利和小日本,联合起来想霸占全世界。尤其是这小日本最可恶,先占了咱们的东北又侵略全中国,你们说咱们能让他们就这么横行霸道吗?对啦!不能!决不能!别看小鬼子像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他们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啦!八路军抗日游击队已经来到咱们敕勒川草原了……”
“铁蛋!”胡世忠开始还在认真听着,可听到铁蛋说到八路军就坐不住了,这个朴实憨厚的农家汉子从儿时父亲的遭遇中本能的意识到,议论这些道听途说的事情没啥好处,只能招惹是非,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他生气地喊道,“没事去看看虎子,别在这嘎哒胡咧咧!”
铁蛋猛然想起灵芝草,急忙跑到外屋。
“妈!煎好了没有?”
“差不多了。”铁蛋妈说:“不过得凉一会儿,这么热虎子也喝
不进去呀。”
黑小子、小不点儿跟在铁蛋后边,伸着脖子想继续听他讲八路军抗日游击队的事。铁蛋朝屋里怒了努嘴,意思是说,等一会儿再说,
别让我爸听见。
“铁蛋哥!”黑小子沉不住气,追着铁蛋直门儿问,“这些事你是咋知道的呢?不会是编出来骗我们的吧?”
“骗你们?谁骗你们谁是这个。”铁蛋两手一合做成个王八的样子。然后,又悄没声地说,“实话告诉你们吧!我见到八路军抗日游击队的侦察员了!”
“啊?!游击队的侦察员?!”黑小子和小不点儿的胃口又被吊起来了,“快说说!快说说!啥时候?在哪嘎哒见到的啊?”
“就是刚才,在红石岩!”铁蛋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兴奋地说,
“看见那条死狼了吗?那就是侦察员夏云飞叔叔打死的!嘿!你们是没看见啊!夏叔叔骑着一匹雪白的大马,手握一把油光铮亮的镜面匣子,百步之外‘砰’的一枪,狼的天灵盖立刻开了花……”
正说着,屋里传来胡世忠的咳嗽声。铁蛋知道这是爸爸又在警告他,急忙吐了下舌头,跑到妈妈身边,接过药碗送到虎子面前。没想到虎子竟然张开小嘴舔了起来。
铁蛋妈说:“真怪!刚才喂它水就是死活不张嘴,你一回来这苦药水也喝上了。”
虎子喝得很慢,几乎是舔几口就要歇一阵儿。但是它没让大家失望,最后终于喝完了。铁蛋把虎子重新安顿好,又拽过棉被盖在它身上。虎子眼睛慢慢闭上了,不大一会儿竟睡着了。
黑小子和小不点儿还缠着铁蛋让他讲八路军的故事。铁蛋见爸爸在身边守着,一直不敢开口。
“铁蛋啊!”胡世忠有意岔开话头说,“那条狼不是偷的吧?”
“不是!不是!”铁蛋摇着头说,“是在红石岩夏叔叔救我的时候打死的……”
“既然不是偷的,那就搬进屋来吧。”胡世忠打断铁蛋的话,“去!
把刀拿来,给黑小子和小不点儿分点儿。”
“嗯呐!”爸爸的话正合铁蛋的意,他急忙招呼黑小子和小不点儿把狼拖进外屋,又找来一把菜刀递到爸爸手中。胡世忠先把狼皮扒了,然后手起刀落把狼肉分成三份。
“嘿!这下好了!”黑小子高兴地说:“这么多肉!足够我家过个肥年了。”
“黑小……小子!”小不点儿没话找话地说:“你说这……这狼肉好……好吃吗?”
“好吃吗,你把那个‘吗’字去了行吗?我告诉你吧,那是贼拉拉的香!我这么跟你说吧,就你这‘大眼贼’(一种田鼠的别称)似的眼珠子,吃的时候不捂上点儿,非撑冒了不可!”
“啊……”小不点儿惊讶得大叫,“真……真……的?!”
“哈哈哈……”
屋里的人哄堂大笑。
灿烂的笑容绽放在三个小伙伴的脸上,宛如草原上盛开的萨日朗……
黑小子和小不点儿各自捧着狼肉兴高采烈地回家了。铁蛋这才感到浑身上下酸痛难忍地拿不成个来,从早到晚忙活了一天,他的确是累坏了。等不得妈妈铺好被褥,刚趴到虎子身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已经大亮了,铁蛋还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突然,感觉好像有啥东西在身旁扭动,睁眼一看,是虎子张着小嘴“呜呜”叫着正在轻轻地拱着他的脸。
“爸爸!妈妈!”铁蛋惊喜地大叫,“你们快来看看啊!虎子是不是好了呀?”
胡世忠和铁蛋妈凑过来一看,虎子正精神抖擞地摇着尾巴,欢快地“呜呜”叫着。
“嗯!这灵芝草还真管用!虎子没事啦!”爸爸毋庸置疑地说。
“你看它是不是饿啦!知道饿就是好啦!快喂喂它。”妈妈也高兴地说。
铁蛋无比兴奋,急忙跑到外屋拿来窝头用嘴嚼烂后嘴对嘴地送到虎子嘴里,虎子马上狼吞虎咽般吞下去。铁蛋赶紧加快嚼窝头的速度。虎子吃得很欢,一口接着一口地吞咽着,娇嫩的小舌头不时触碰着铁蛋的嘴唇,铁蛋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
从那以后,嘴对嘴地喂虎子便成了铁蛋的首要任务,每当吃饭前铁蛋都要先把虎子喂饱后自己再吃。为了给虎子增加食欲,铁蛋在咀嚼时多加上点菜汤菜叶,尽量让虎子吃得有滋有味。
看到铁蛋象个笨拙的母亲抚育着娇弱的幼儿,屯子里的孩子们都笑话他说:“长这么大没见过养狗比娘亲伺候孩子还精心的,真新鲜!”
铁蛋笑着说:“那是因为你没遇到我,遇到我早就看见了。”
虎子一天天长大,饭量也跟着一顿顿见涨。开始时一顿半拉窝头吃不了,到后来一个都不够了。家里的粮食本来就不充裕,无形中多了个比人还能吃的虎子,就更捉襟见肘了。
一天早上,虎子醒来就“呜呜”叫着要吃东西,铁蛋见饭桌上摆着一碗苞米面菜糊嘟,便一口一口地喂虎子,一碗糊嘟不一会儿就进了虎子的肚子,虎子吧嗒吧嗒嘴,没吃饱的样子舔着碗。
铁蛋想去外屋再盛一碗,刚到门口听见爸爸妈妈正在锅灶旁说话。
“咋不蒸点窝头呢?铁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还怀着孩子,光喝这些稀汤寡水的能填饱肚子吗?”这是爸爸的声音。
“面缸早就见底了。”妈妈弱弱地说,“下顿吃啥还不知道呢。”
“能不能再去借点儿……”
“能借的人家都借遍了,谁家也不宽裕。”
“唉……我出去一趟……”
“干啥去呀?”
“到北甸子上转转,看看能不能打点野物。”
铁蛋明白了,家里断顿了。怪不得这几天妈妈一到吃饭的时候就躲到外屋去,她是在从牙缝里省下粮食给自己和虎子吃啊!铁蛋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眼瞅着就要流出来了,急忙把虎子揣在怀里跑出房门。
“上哪去?吃饱了吗?”背后传来妈妈的呼喊声。
“饱了。”铁蛋强忍悲伤头也没回地说。
“虎子呢?”
“也饱了。”
铁蛋带着虎子快步来到河边。放眼望去到处是一片白色的世界。凛冽的寒风频繁地灌进脖腔里,冻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脸和鼻子很快变得通红,两只耳朵似乎冻僵了一般毫无知觉。可是铁蛋还是不愿意离开,他捧着怀里的虎子,想到妈妈为他忍饥挨饿的情景,两行无声的热泪悄悄地夺眶而出,在雕塑般的面颊上肆意流淌……
虎子静静地趴在铁蛋怀里,像做错了事等待处罚的孩子似的望着铁蛋。当第一颗泪珠从铁蛋脸上滑落下来时,虎子竟匍匐着身子拱着铁蛋发出婴儿般哭泣的声音,铁蛋惊奇地发现它潮湿的眼睛里竟也闪动着泪花。
虎子哭了?铁蛋暗自惊喜,难道虎子真的通人气懂人情,知道我为啥喜为啥忧为啥伤心落泪?
铁蛋急忙擦干眼泪,拍拍虎子的头说:“不哭!不哭!咱们都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男子汉!”
虎子像是听懂了铁蛋的话,立刻停止了哀叫。
“铁蛋哥!”
一声呼喊打断了铁蛋的思绪,抬头一看,是黑小子和小不点儿来到面前。
“铁蛋哥!真不好意思。”黑小子两手一摊,“我妈她今儿个看的紧,啥也没拿出来……”
“铁……铁蛋……哥!”小不点儿兴高采烈地说,“我……我拿来了,你看两……两个大……大土豆,可面……面了。”
铁蛋想,两个土豆给妈妈留一个,另一个喂给虎子吃,它早上就没吃饱。铁蛋把土豆喂到虎子嘴边,可没想到虎子就是不张嘴,还一个劲儿地冲着铁蛋“呜呜”地叫,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让铁蛋先吃。铁蛋哄它无动于衷,伸手吓唬它更是死活不张口,气得铁蛋没招没落地干着急。
黑小子见了惊喜地大叫:“看!虎子懂事了,知道疼人啦。”
小不点儿也高兴地伸出大拇指说:“虎……虎子!好……好样的!真……真棒!”
虎子似乎听懂了小伙伴的话,不好意思地把头拱在铁蛋的怀里。
铁蛋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