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岭上的枪炮一响,立刻惊动了正在卧龙山宿营的八路军游击队。队长杨明贵高声叫来夏云飞,吼道:“怎么搞的?鬼子咋在咱们鼻子底下动上家伙了?啊?!”
杨明贵个头高大,身材魁梧。说话膛音震荡,嗡嗡作响。没来游击队之前是八路军一二零师独立团的骑兵连连长。此人胆略过人,有勇有谋。尤其是会双手使枪,枪法精道,马上的功夫更是纯熟地道。来到敕勒川草原不长时间就名声大震,都说八路军里有个双枪队长,会飞檐走壁、百步穿杨,能马上藏身,草尖狂飞……弄得鬼子也信以为真,悬赏捉拿的价码一涨再涨,已经超过了夏云飞,变成八百块大洋了。
夏云飞也吃了一惊,摸摸脑袋自言自语地说:“不能吧?前天我刚从城里回来,没听说鬼子有啥动静啊!不会是哪个山头的土匪打冤家吧?”
政委魏志坚接过话茬说:“不!咱们这一带根本没有山大王,土匪火拼基本上可以排除。一定是事发突然,交通站没来得及传送消息。从枪炮的声响和密度上分析一定是鬼子出动了,而且数量还不少!看来是来者不善呀!依我看,很可能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魏志坚个子不高,身材单薄。脸色白哲而细嫩,略带点儿书生气。过去一直在搞地下工作,公开身份是北平燕山师范学校的教员。那时他的名字叫魏克己,魏志坚是到部队上以后起的。“七七事变”后,党组织派他担任敕勒川地区党工委书记,成立游击队后又兼任政委。
“不对呀!”夏云飞不明白了,“要是冲着咱们来的,为啥在骆驼岭就干上了呢?这不等于是提前通风报信儿吗。”
杨明贵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看着骆驼岭上烟雾弥漫,枪炮轰鸣,心里急得直冒火。
“夏云飞!”杨明贵大叫一声。
“到!”夏云飞应声而立。
“立即前去侦查!看看藤野这个龟孙子到底在搞啥名堂!”
“是!”
“全体集合!准备战斗!”
随着杨队长一声令下,一百多人的队伍立即进入战备状态。
卧龙山离骆驼岭只有六里地,夏云飞策马狂奔,一会儿就到了灌木丛林边上,他隐蔽在灌木丛里细心观察,再往前是一片不足二里的开阔地,骆驼岭上的一切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眼前。
这时候岭上的硝烟依然缭绕,但已经听不见枪炮的轰鸣了。一大群黄呼呼的鬼子、汉奸沿着西北角的一条小道鱼贯而下,然后又拐上了通往王家窝棚的小路。走在前边的是警备队的伪军,已经离屯子不远了,后面压阵的是一百多个鬼子才晃晃荡荡地下了岭。
夏云飞知道鬼子的底细,哈拉格尔的驻军加在一起也就是这么多。看样子藤野这个家伙把老本都舍出来了,这分明是一副拼命的架势嘛!可是,鬼子这么兴师动众为的是啥呢?一个不大的屯子用得着动用这么多兵力吗?难道说鬼子在王家窝棚发现了啥天大的秘密?
夏云飞正在反复琢磨着,猛听得走在队伍后面的几个伪军里面有人说话。侧耳一听好像是在议论抓住八路能给多少现大洋。
“要我说呀!这可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一个伪军高声说着,“八路是那么好惹的吗?弄不好别把小命再搭上吧……”
“谁说不是呢,抓住一个八路才赏十块大洋,哼!老子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另一个伪军伸出一只手,接着说,“不给这个数老子说啥也不卖那个命!”
“你快拉倒吧!”先前那个伪军接过话头说,“你做梦娶媳妇——想得美!说给你五十块你信啊!上回赏的那二十块还挂在账上呢。这帮当官的,没他妈的一个好东西 ……”
嗯?难道说王家窝棚出现了八路?这更不可能啊?要有八路我不会不知道啊。夏云飞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会不会是其他的什么抗日队伍让鬼子发现了呢?也不会啊?附近的草皮都让我踏遍了,有啥抗日武装我能不知道吗。那到底是咋回事呢?夏云飞想得脑袋都疼了也没想出个子午卯酉,还是先回去报告队长、政委再说吧。
夏云飞策马扬鞭回到卧龙山。
“咋样?摸清楚了吗?”杨明贵焦急地问。鬼子的动向涉及到队伍的安危,他这个一队之长能不着急吗。
“鬼子全出动了。”夏云飞急匆匆地说,“不知道咋回事,这工夫又全集中到王家窝棚去了。”
“王家窝棚?”魏志坚问,“你看清楚了?”
“看得准准的!好家伙!屡屡行行的足有二里地,全都进了王家窝棚。”
“唉!王家窝棚的群众要遭难啦!”
“还有啥情况?”杨明贵追问一句。
“光听伪军吵吵说是抓八路。可是方圆几十里没听说有抗日武装啊。我实在整不明白了,急忙赶回来商量商量。”
“不好!”魏志坚说,“一定是群众自发的抗日行为,被鬼子发现了误以为是我们八路军了。杨队长!你看……”
“集合队伍!山下灌木林待命!”杨明贵果断地下达了命令。队伍跑步前进,很快便来到灌木林中。
此时的王家窝棚已经鸡飞狗跳地闹腾好一会儿了。偶尔传来的枪声震颤着乡亲们的心。突然,一间房子被点着了,紧接着另一处柴火垛也冒出股股黑烟……
有几个群众逃出屯子,正往山上飞奔。远处传来刺耳的枪声……
杨明贵拔出盒子枪,对政委魏志坚说:“咱不能眼瞅着鬼子祸害老百姓,你留下作接应。我跟夏云飞带着一排摸过去,找机会干他一家伙!掩护群众撤退到山上去。”
魏志坚点点头说:“行!不过,千万要小心啊!”
“走!”杨明贵大手一挥,带着十几个战士大步流星地朝王家窝棚跑去。
等杨明贵他们跑到王家窝棚时,鬼子已经撤离了屯子。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千疮百孔的凄惨景象。
一间房子仍然冒着白烟,已经烧塌了架子,只剩下四外圈的泥墙。有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呆呆地瘫坐在废墟旁,有气无力地哭泣着。在她的身旁躺着一个浑身赤条条的大闺女,肚子被豁开了,肠子淌了一地,鲜血把身下的泥土染红了一大片……
夏云飞认出来了,这个老爷子叫刘老蔫,旁边躺着的正是他的孙女荷花,今年才刚刚十六岁。荷花的父母在前年鬼子“扫荡”时双双遇难,爷孙俩相依为命,靠给人家做点针线活维持生活。没想到又遭此横祸。
突然,屯子西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走近一看,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哭着走来,身旁是几个庄户人家抬着一块门板,上面躺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我的天啊!你就这么一撒手走了,让我们娘俩这可咋活啊……”
身下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紧拽着她的衣襟,哭喊着,“妈妈!妈妈……”
夏云飞不忍再看下去了,扭头拐进一个院落。正巧看见小不点儿和黑小子迎面跑来。
“夏叔叔!”黑小子叫了一声扑过去。
“夏……夏叔……叔!”小不点儿紧紧抓住夏云飞的手不放。
“你们咋在这嘎哒呢?”夏云飞奇怪地问。
“夏……夏叔……叔!你……你……看!”小不点儿拿出铁蛋留下的那把王八盒子对夏云飞说,“是铁……铁蛋哥……留……留下的。”
“到底是咋回事?铁蛋呢?啊?快说啊!”
“夏叔叔!铁蛋让鬼子抓走了!嗯嗯嗯……”黑小子抽泣地说不下去了。
小不点儿恨恨地说:“老……老姨把我……我们藏……藏起来了,鬼……鬼子找……找不到就……往死……死里打老……老姨。铁……铁蛋哥为了救……救老……老姨,被鬼……鬼子抓……抓走了!”
“虎子!”黑小子突然叫了一声。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一条黄色的牧羊犬一路嗅着跑进了院。
“是虎,虎子!”小不点儿也惊叫起来。
虎子是闻着铁蛋的气味找过来的。见到黑小子和小不点儿“呜呜”叫了几声,又在夏云飞身边蹭了一会儿,就一路小跑着出了院子。
“虎……虎子……”小不点儿叫它,虎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别喊了!没有铁蛋谁也别想留住它。”黑小子话头一转又说,“夏叔叔!你是没看见啊!前晌,虎子可算是立了一大功。要不是它在甸子上引开侦缉队,我们谁也跑不了。”
夏云飞明白了,原来鬼子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只是为了一个铁蛋和虎子啊。其实,夏云飞上次回到钱家营子时听说铁蛋父母都没了,就想带他一起走。可惜去晚了一步,他自己偷着走了。
杨明贵此刻也过来了,脸色凝重地说:“夏云飞!这一笔笔血泪帐都给我记好了,到时候咱们跟他们算总账!”
夏云飞把铁蛋和虎子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激动地说:“一个孩子、一条狗竟牵制了鬼子一个中队,伪军一个大队五六百号人马,这在有史以来的军事记载中大概也是绝无仅有的一个战例,注定会彪炳史册。”
杨明贵也激动地说:“嚄!真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铁蛋和虎子是好样的!走!跟政委研究一下,一定要把铁蛋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