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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志平家境贫寒，并正遭遇着一场苦难。前两年生活尤为拮据，一直都没缓过劲儿来，并一度还陷入困境。最痛苦难熬的一段要数前几年，他爹与人合伙做塑料加工生意赔了个精光。第二年一开春，上高二的志平也被迫终止学业，并申请辍学一年跟爹外出打工了。印象最深的是十冬腊月里天阴沉着脸风刮得很大，天气冷极了，他娘用秋后买老母鸡买鸡蛋攒下的钱给他们子妹仨上供销社扯上几尺布新置了棉袄棉裤，才算勉强熬过了寒冬。
过大年难免有债主来要债，家里连去乡里新建的商业一条街割块肉的钱都没了。幸好本家里一个靠赶大马车帮人拉杂货赚辛苦钱的二大伯听说了，就连夜送来捂得热乎乎的五十块钱，说啥也要硬塞给二妞。他们家这才去集上割下块肉，勉强过了个囫囵年。
南方沿海地区经济像插上隐形翅膀加装窜天猴搞得热火朝天，而最令人羡艳的是在那里门路广工种全来钱多节奏快，譬如路边存辆自行车都要收你一块五毛钱，坐公共汽车那至少也得两块钱起步，打个私人的小轿车最贵最奢侈了可能得花十几块钱，就连吃碗街边便宜的煮面条也得花个几块钱不是，你连这些都不舍得花就别去人家那里打工，打工不上班就得老老实实再回家来种地刨食。
年初读初二的三谷子与村里的大妞、三线子早已按捺不住，一块儿合计着辍学，相约跟包工头合贵去南方打工“挣大钱”。不久，大妞、三线子最先辍学回了家，却没跟合贵去南方，而是留在附近城市跟人去店铺宾馆小炼钢厂建筑工地“流窜”着打零工。志平的小妹三谷子说到做到，真的去了南方漂泊，一晃多年过去了，如今已经回老家在平阳县城做服装生意。开始她跟合贵干零工，后来嫌合贵包的活太累太脏不适合女孩子家，就自己去找了一家做服装的私企干。因为老板的货需要运出国去销售完了才能变现，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这样除了日常开销可以借出点零钱外，所欠工钱到了年底老板才给结算清，也就是说她三谷子还没给家里挣到一分钱。
九
大前年，老鬼和茂生托了在市发电厂XX科当副科长的熟人大胖，通过托关系走后门给大丽找了份工作，在离家五六十里外的一个国营单位某省XX化肥厂电器车间当临时工。大胖是个在农村长大的“正宗”城里人。早在十多年前他老爹在林水公社“革委会”当干部时，由于公社政府办公用房和家属住房一直都很紧张，大胖一家一直没有住房，就暂时借住在志平姥姥家闲置的几间土房子里。这“相貌”不好看的土坯茅草盖的土房子墙体厚实冬暖夏凉住着很是舒服，谁想这一住就一直没舍得搬走，直到大胖一家回了城。志平的姥姥和大胖一家关系处得很要好，平时就像一家人，即使后来大胖的老爹提干调动工作离开进了城，也还一直有往来。志平姥姥去世那年，大胖的爹娘都还亲自来家里为姥姥出殡。大胖从小和茂生在一个院子里长大，自然很熟识，说起来也算光屁股长大的患难之交。大胖说三年后大丽可以转成正式的化肥厂工人，而硬性条件是姐姐必须谈个化肥厂里的男朋友并结婚才行。目前，他姐姐除了生活开销购置些必备的衣物化妆品外手里也存不下几个活钱，一年到头也很少给家里交上几个钱。
二平儿他爹！你身上最值钱的就剩下这把贱骨头和浑身使不完的莽劲儿了！老鬼费尽心思思来想去，里里外外搜寻了好几遍，还是一无所获。此刻他让媳妇情绪激动时嘴里蹦出的一句气话给挤兑开了个窍，就像孙猴子当初从迸裂开的一块孕育仙胎的仙石缝里翻个跟头就跳了出来。
没出十天半个月，被逼得无路可走的老鬼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拿自己一把子莽力气去赌一回，不管是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先把自己“出售”或“卖身”两至三年给一个包工头或大老板，赊回X千块钱工钱堵上学费的口子，少了也得先给个千儿八百的可以商量商量嘛。前一段时间，老鬼倒是托村里俩高人大能人“四害”和大仙“梅花”奔走相告找个中间人去说和说和，可是这几天还没见哪个包工头愿意接受这个提前预支的硬性条件。
十
老鬼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是个本份人、大孝子。在农村也算个文化人。那个年代，老鬼要背上一星期的口粮翻山越岭三十里路去善X镇中学读初一，可惜一学期下来没上完就因家境贫寒回家务农了。老鬼三岁那年志平的爷爷得肺癌去世了，就一直随志平的奶奶跟志平大爷家一起过紧巴巴的日子。志平大爷家连续生了仨闺女，人多劳力少，老鬼自然很早就辍学回家了。
俩姐姐也都早早远嫁到外村各过各的小日子。俗话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远水解不了近渴，长远看也是指望不上闺女家了。农闲之时，老鬼还常肩扛一根扁担挑俩箩筐跟在比他大十多岁的哥哥屁股后面，去几十里外的小煤窑替人家挑煤运货补贴家用。老鬼人还算机灵，在学校学过一点珠算又写得一手好字，老鬼的哥哥又在大队里管组织宣传，顺便他也就在大队里当文书会计做财务文件整理。
老鬼有三次跳出农门的机会都一一错过了。第一次是在他家房后土窑洞住宿的县驻队干部老葵觉得老鬼这孩儿机灵鬼聪明，就托老战友要带老鬼去大西北当技术兵，说回来复原后还管分配工作，说不定可以转正成为吃商品粮的国家干部；第二次是在马头村插队落户刚回城的一个老知青家三闺女要招个倒插门养老女婿，就是有一条生下孩子得随人家女方的姓，这让一般人都难以接受；第三次就是市里下辖的几个国营煤矿集中招收一批下井工人，三年后就可以转正成正式工，也算是吃国家商品粮的。
当兵体检都过了，到了最后关头还是被志平的奶奶抱着老鬼的腿死活给拦下了，老鬼也落下了“不积极”的名份儿。三闺女，老鬼和人家倒是见过几次面，人还算白净实诚，双方也算满意，就等着双方家长点个头找媒婆说和说和准能成。他还去过人家家里吃过两顿饺子，当时老知青还挺喜欢老鬼的机灵劲儿。最后志平奶奶说啥也不再同意老鬼去了，他也就不上城里去了，这门亲事就不了了之了。至于去煤矿当工人，就是填了张报名表后立马就给矿务局劳动部门批准了，可惜老鬼人都没去看过这些煤矿一次，就是连一天煤窑都没下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