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近几年,伴随着改革开放嘹亮的号角在全国各地深层次密集吹响,农村搞活政策开始变得活分起来,尤其诸多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异军突起屹立在乡村经济建设前沿,马头村的人也纷纷四处奔走外出赚钱营生,这个偏远的地方也被倒逼着上架开始真刀真枪搞活了经济。
村里的土地一年到头来不了几个活钱,一家老小衣食住行还要上学看病花钱,一大部分重劳力纷纷利用农闲组团结伴奔赴东南西北沿海大小城市搞副业打工赚钱去了。一夜之间村里某小队挂在树梢上工前集合敲的铁钟默默长出了一层锈斑,夜里记工分乱嚷嚷的破关帝庙的菜籽油灯悄悄熄灭了不知道多久,平日里开会聊天热热闹闹的一队二队北台院儿也任由杂草蔓藤肆虐疯长,山村里狭长的街巷小道就这样不情愿被变得空旷寂静深远。
老洪媳妇开始也只是道听途说,老洪嘴巴严实,断然不肯轻易认罪。她始终苦于没抓个现形也就骂上几句作罢!后来传得越来越神,说什么半夜留屋门给老洪,有一回跳墙摸炕沿溜上床压住了人家孩子,半夜被人听见孩子哭闹……。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搞得全村上下鸡犬不得安宁。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天长日久老洪终于漏出来马脚给逮住了,被堵在人家炕上。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与此同时不断有乡民代表老党员退休干部纷纷匿名或联名向组织乡里相关部门揭发马头村干部作风问题,呼吁市场经济中要两手硬起来,精神物质一块儿抓。
出了伤风败俗的丑事,林水乡主要班子成员几个大领导也都坐不住阵了,在一次乡里例行村干部大会上点名通报批评了经济改革大潮中某些基层干部的腐化堕落行为,XXX等严重影响了林水乡村干部声誉玷污了农村“基层干部”的社会公众形象,品德极其败坏,并从组织上立即敦促其主动检讨提出辞职,也算是给“老支书”一个软台阶下。
自此,老洪面壁思过不出门,后来日子久了干脆一家人搬家去了城郊,租房住在二闺女所在县城的城乡结合带。
十五
志平的奶奶过世后,志平家和大爷家因分家产闹得不可开交,误解与矛盾从此一刻也不停息地一步步加深。再说志平的大娘仗着家里汉子在大队干事,耍横成了“村骂”,骂起街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二妞也是个性极强的主儿,谁也不肯轻易向谁低头认输。直到如今,日子长了两家积怨就越深,自家人挽个大疙瘩越紧越难解开,最后谁也不想解开了。表面上看两家是为了分家产闹矛盾,其实骨子里是一场妯娌间谁也不服谁也不想受气不愿低三下四的心理“拉锯战”。
最初分开单过时,一起养活志平的奶奶,过着紧巴巴的日子两家之间也没啥大矛盾,日子一直很平淡无趣。突然一天,谁能生下个男娃为家族续香火光宗耀祖,争口气不当绝户头的潜在竞争引发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妯娌间心理争夺战。大娘家为了早一天要个男孩竟然一口气生了五个闺女,算是稳稳妥妥的农村“绝户头”了。农村的绝户意味着家族里断了香火,是一种对家族祖先无形的“羞辱”或不孝敬,会村里压得一家人抬不起头。这场战争持续了几十年也没消停,时断时续时聚时散时好时坏时合时分,最终谁也没赢,谁也不认输,直到都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带进了坟墓,就像给这场战争加了一把永久的锁,谁也甭想再去打开它!也许从一开始谁也懒得去打开直到最后谁也打不开它,这场战争既没获胜者也没继承者!或者说谁都是这个家族内部“斗争”的殉葬品。
生志平的那一年颇费周折,那几年国家处于XX特殊时期还远远没实行“计划生育”的严格人口控制政策,农村也是秉承人多力量大建设靠大家的多生多福的传统,也不去刻意限制人口数量的增长。志平的姐姐大丽已三岁了,志平大娘家像赛跑似的紧追不放并也诞下了老五,也是三岁。大娘觉得你家老大是个闺女,我家老五也是个闺女,咱们之间算扯平了,没有输赢之分,于是还不死心憋一股劲儿想再要个老六试试。在她心中老六也许会是个娃儿!二妞怀着八个月大的志平由老鬼陪着坐公共汽车去县医院产前检查,大娘正好也“偷偷”跟着去了,顺便也检查一下自己,可检查完后医生说你生不了年龄太大,关键是断了月经也没条件!死乞白赖生娃太危险!医生不提倡冒生命危险生育。从此大娘想要个六娃儿的“计划”给宣判了“死刑”,人也开始变了闷闷不乐起来,平日也不爱搭理谁,并在潜意识中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不平衡,默默地盼着志平家也生闺女,因为那样妯娌就算打个平手,谁都没给家族争气也没高低贵贱之分。
十六
一辈子吃斋行善的志平奶奶一心想包个大孙子,不顾天寒地冻走了四十多里山路,硬扛着漫天飞雪登上了太行余脉牛蹄山的娘娘庙,去求神仙娘娘保佑给家里添个男娃儿。据说凡是到这儿求神拜佛的,一般是有求必应,很灵验的,除非上辈子或者家里上几辈儿人作恶太多。真所谓心诚则灵,第二年开春二妞真的就怀上了志平。
那些年,平阳县卫生部门为配合上级多个部门搞好抓革命促生产,每年隔三差五不定期都会组织X组公社流动医疗队免费为孕妇进行常规妇科检查。医疗队乘临时征用来的大卡车大马车从县里下到各公社去,到十分偏僻村落的山路没专车就只能靠两条腿走很是辛苦,有时需要翻山越岭走半天,所以医疗队里除了领头的是个“正经八百”的医生,但也不一定是妇科专业出身,而大部分是一些刚毕业的医学院妇科专业实习生,甚至有时候专门有一部分赤脚医生混杂其中,跟着去担任向导兼背医疗器械的体力活儿。所谓常规妇科检查也就是给村里所有育龄妇女筛查妇科病及孕妇体检建立流动档案,没有啥大的机器设备完全靠人工定期听诊,听一下胎动反映情况,问一下生活情况讲一下孕妇和X生活需注意事项就作罢。医生说邻居家巧花娘胎位正,而二妞胎位不正,可能情况不太好,要随时与卫生院、县医院联系。这也让志平姥姥就像吃了一颗定时炸弹惴惴不安起来,就怕出点啥事。还有俩月要生了,流动医疗队又来上门检查说赶紧考虑一下去县医院住院吧。二妞疑虑重重地问老鬼咱到底去不去住院,老鬼说能吃能喝肚子也不疼干啥非得跑几十里地去住院,在家生多好,不要听风是雨,再说你不是也没啥情况咱看看再说吧!
志平的姥姥一听不愿意了,唠唠叨叨。要是二妞有啥三长两短的,就太晚了!太抠门不舍得给孙子花钱,住院俺管不了,可别耽误了大事!你家以后没了孙子别后悔!志平的奶奶心里倒很坦然,俺都四处上山求各路神仙保佑,保准是个大胖小子!农村生孩儿不就是点颗豆子种把芝麻点儿事儿,看二妞能吃能睡没病没灾啥的,哪用得着花冤枉钱住啥院去!就那帮毛头小子大姑娘、赤脚医生,他们就是走街串巷口号喊得震天响,尽会吓唬人嘞!再说怕啥,咱还有本家远亲六婶子坐镇不是!最后,老鬼陪二妞去了趟县医院,医生说有个器官挡住了,仪器出毛病看不大清,又听了听好像胎位稍偏些,但属正常范围,没啥大事。路上老鬼说咱回家坐月子吧。
更让人奇怪的是,没多久邻居家巧花她娘破羊水出现早产迹象,情况非常危急,后经大队老支书老蜜紧急批准临时征用二队春生开的新拖拉机,她才被“强行”架上一块儿门板拉到四十公里外的县医院做剖腹手术,才保住了大人和女娃两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