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说到下煤窑,农村人并不陌生,而且还都很“避讳”谈到这个话题或字眼儿。一般家庭不到万不得已揭不开锅的份儿谁也不会让子女去冒险下矿井,这个工种危险性系数也确实很高,有时真是要死人的!
村里有个下煤窑的叫老宽,老实巴交且脾气乖戾不好处,三十好几岁还没说上个媳妇,到了四十好几在别人的撮合下好不容易才找了个XX媳妇。年轻时他平时爱打个扑克牌小赌一下爱睡个小懒觉,一到去煤矿上班就爱溜小差。他上工的北西岗煤窑属于乡镇集体大企业,管理还算比较正规,离村里大约有七八公里山路。晴朗的午后,田野里疯跑的志平和伙伴们经常能看见这样的一副十分壮观的情景,同一班的矿工们满身黑黝黝七个一伙八个一伍排成一字长蛇阵在地头小径说说笑笑快速穿行而过。
一年夏天连着下了几场大暴雨,林水公社多处发了大水,北西岗煤矿地洼处的五号矿井里一下子灌进了很多水发生坑道坍塌事故,老宽那个班的所有下井矿工一个也没活着上来。噩耗传到村里,老宽他娘赶紧带着俩哥和本家几个年轻人一路哭着就上了煤窑抬人。伴随着机器的轰鸣声眼看着一具直挺挺的死尸打捞了出来,吓得老宽娘一个趔趄,当即就没站稳滑倒在泥坑里,还差点尿了一裤子。等到了傍晚雨下的更大了,矿上老随头说最后还有仨没捞上来得连夜加班打捞,主管企业的公社代主任“大面瓜”、矿长亲自出马安慰失踪矿工的家属先回家休息,天亮了再来一趟。老宽娘脾气执拗,根本听不进去领导的那些“哄人”的官话,熬到半夜,除几只烂靴子臭袜子灯具帽子啥也没打捞上来!老宽娘就带着人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家了。刚一进家门他娘就听老宽小屋里传来了熟悉如雷的鼾声,他娘以为是家里闹鬼,吓得瘫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一泡屎急着下坠就拉到了裤子里。他大哥见状,战战兢兢摸黑进来厉声一问,谁?谁?咋了?老宽翻了个懒身睡意朦胧地说:俺!哥,哥,咋了,俺没事!气得大哥当场把他从炕上拽下掀翻在地打了一顿。原来当天老宽眼看着下小雨就赖在土炕上不想去,当听见同班的矿工在外面喊自己时,就出门打声招呼说肚子疼不去了。随后,又怕老娘数落自己娶不上媳妇活该受穷,谁叫你懒呐,于是就跑去邻村一个牌友那里赌牌了,直到半夜回到家昏昏沉沉倒头便睡,对矿难的事一概不知。
事后北戏台前能掐会算蓄一嘴长白胡须村里岁数最大的六爷爷算卦说,俗话说人的命天注定,这得归人家祖坟风水选的好!冒青烟了,这回老宽本不该死,阎王爷留他,几年后要他娶房媳妇孝敬老母!这是他家祖上几辈积下来的恩德啊!
老鬼为给志平凑够学费也曾想到了去集体或个体煤矿下煤窑,虽说有风险,可工资几天或一周一结算倒来钱快,就是得签个长期合同,不能给人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如今就算没日没夜干,一时半会儿也难赚够X千块钱,况且二妞也不一定同意,老鬼再三考虑也就作罢。
十二
老鬼年轻时出现过几次跳出农门的机缘,在关键时刻都被志平的奶奶娘家一拨儿人以打仗要死人、一辈子甭想出息甭想抬起头横加阻拦一一扼杀在摇篮中。最后近乎愚钝孝顺的老鬼“灰溜溜”地再次顺从志平的奶奶和大爷大娘的意愿,老老实实找了同村和只隔两条路住的小学同学,也就是二妞。当然老鬼家里没花一分彩礼钱就办成了婚事,唯一条件是必须答应以后和娘家紧挨着住。志平的奶奶也仔细考虑过,其实严格讲这也不算倒插门入赘女婿,条件不算苛刻可以接受。志平姥爷四十多岁时患食道癌死得早,姥姥家有仨闺女一个娃儿,所以老鬼家里有了小娃儿可以不随娘家的姓,但必须得在娘家门外那块早已留出的宅基地上盖房子住,安营扎寨还是独门独院单独住,另外必须承担起照顾志平年幼的舅舅茂生的重担。自然这些都得到了男女双方家长的一致默许或亲戚赞同。
后来,因为“无意间”揭发了大队支书老洪的一段不光彩的老底儿,老鬼被迫离开村里外出谋生。那一年,村里在某省XX当兵的章顺要入党提干,村里收到人家部队上寄来的一封政审介绍信,需当地组织上盖章回执附加大队支部的一份家庭成员政审材料。一天,大队支书老洪偷偷摸摸塞给了老鬼一份材料,并叮嘱他过几天大队支委会开会研究决定后再寄出去。老鬼无意间窥探到那份等待寄出的政审材料,大概上面写着早年间章顺他老爹是“国军”出身大伯父大麦当过“葫芦队”。“葫芦队”属当地的日伪军武装,由于平日作威作福抢老百姓的东西被戏称为“胡虏队”或“葫芦队”,据悉大麦为糊口先当了一段儿日伪军后又投奔当地八路军游击队,在一次配合国军打阻击时被击穿脖颈掀起了天灵盖,牺牲时年仅二十一岁。章顺他爹二伏是国军出身,二伏当年被抓过壮丁当了几年“汤兵团”的国民党兵,后投降解放军参加解放平阳城的四次围城攻坚战役,左眼被打瞎左手指被打断三根背部还留有个深深的弹孔疤痕,立功后不久就光荣退伍回家种地了。
老洪家和章顺家本属马头村早年间外来的X姓大家族,因上几辈旧时家庭琐事积怨素来以久,并结怨愈来愈深,两家存有太深的过节,几十年好几辈儿平素互不往来。此次政审材料里老洪唯独不提人家长辈儿“反正”立功受表彰的事儿,专提当伪军国军的那一段破事儿,明显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老鬼和章顺的哥哥来顺关系一直很好,顺便就透漏了个信儿。章顺他爹二伏听说后,登时火冒三丈,当即光着脊梁板儿一路佝着腰拍着背举着只剩两根手指头的左手掌怒气冲冲向大队院挺进,睁大那只安了假眼的眼眶子怒视老洪,当着所有大小干部大吵一顿。在场的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为啥俩人就干了起来。
在马头大队社员面前,这次老洪算是丢尽了往日的脸面和威风,还背上卑鄙“小人”“整人君子”的名号。别看老洪平时里威风八面横行霸道耍惯了,但在这个枪林弹雨出生入死、身经百战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兵面前,就像所有村里人做的一样先是不自觉地立正站好,怯怯的心里只剩下肃然起敬洗耳恭听教导的份儿,绝不敢随便乱呲半句。要知道,二伏可是村里的荣誉十里八乡的光荣,也是县里市里在册的革命功臣。也正因为如此,老洪才谨慎要通过开会研究“决定”,妄图利用自己一手遮天的本事瞒天过海骗过别人,即使事后二伏来找也有理有据,大队支委会研究决定的事情横竖怪不到他老洪一个人头上。可如今研究会还没开成,章顺家事倒办成了!不久,那份政审材料如期寄出,章顺在部队里也顺利入党提干,并留在某师部后勤医院里继续工作,后来听说还升至X级,退休前又调回原籍平阳市地区XX医院工作。
“泄密”事发后,老鬼算是深得章顺一家人“爱戴”,却也彻底得罪了大队支书老洪。虽然碍于老鬼哥哥的情面老洪当面没挑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但老鬼无疑却成了那个被高度怀疑的告密者。自此,老洪再也没正面瞅过这个“泄密者”一眼。
十三
老鬼得罪了老洪,意味着在大队院里再也难混下去了,自然也觉得没脸面,失去了发展“前途”。老鬼自认为干不长久,于是在志平的大爷极力撺掇下,很快趁一次县粮食部门下辖公社粮站来招工的机会,找熟人托亲戚争取到个名额,去了某公社粮店上班。没多久,正赶上国家有一段正处于特殊困难时期,按照上级部门新颁布的政策规定,县粮食部门要精简裁员节约开支,就解散了一部分新招收的工人。老鬼也在其列,总共干了不到一年半又回了家,可没几年又临时被重新招回林水公社上班了。
老鬼信守“沉默是金”的人生信条,深得公社“革委会”某领导的信任,关系混得很熟处得不错,大有“相见恨晚”的意味,一度还成了耿直的转业军人“大面瓜”的口中“红人”,并多次跟随左右下基层考察工作。有次转干机会,但需要先入了党,在公社代理副主任“大面瓜”的极力推荐下,公社领导班子经过多次考察也同意其入选后备力量,只是需要户口所在地大队支部组织给出一份同意发展的家庭政审材料。老鬼硬着头皮去找老洪,别人也有帮着去说和此事。志平的大爷已是大队副队长却也碍于情面没好意思去求人,谁成想老洪根本不尿这一壶儿,不买志平家一拨人的人情,也不去理这茬儿。最后,事儿一直撂着,没说不成也不说成,硬拖着没给老鬼出政审材料。老鬼政审自然被一拖再拖,时间一长公社管组织人事的干部着急也无能为力,老鬼没了耐心也没再协调的余地就不了了之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比邻马头村的林水乡政府顺应时代潮流升级换档大提速,又因为乡里改革开放十多年搞活乡镇企业经济势头正足,近年来靠着俩乡镇大煤矿的繁荣聚了点钱财,想为民造福顺便也彰显乡领导班子的可喜“政绩”,就赶忙着手改扩建乡中学校舍、政府办公大楼和商业街。乡里一把手也考虑过,这样虽说花了一笔钱但很值得,一是好去拉赞助吸引人家有钱的商家来乡里考察投资旅游开矿山等招商项目,二是乡里政绩有目共睹,并可以暂时撑一下门面赢得外界一致好评。你想想,毕竟这五六十年代盖的公社大院已经太破旧了,雨季里只要一遇到瓢泼大雨屋顶准有漏的地儿,甚至需要在屋里一字儿摆放好几个脸盆接住倾泻而注的雨水。所以乡长书记是下决心必须翻建办公大楼,进一步搞活地方经济振兴乡镇龙头企业,为此这就需要和马头村商议占用一大块地皮,老洪那次脑子像给驴踢了进了水,思想太守旧没看清大好形势,又耍起王者风范,顶着上面的大风愣就是不愿意给那么多的地。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乡政府费尽周折大楼算是盖成了,商业街也初具雏形,只有那块中学扩建的预留地分割成了一块块的宅基地和自留地。反正宅基地是给了村民个人,覆水难收,中学用地只好向南边的南坡岩村要了一块地重新规划新校址。为此,老洪真的玩过了火给下了野,原因是他老洪一贯在发展经济大问题前分不清大是大非“耍牌子撂挑子”,不把乡领导干部的上级规划放眼里,我行我素和上面对着干,在村里横行霸道,个人生活堕落作风问题甚为严重,伤风败俗欺下瞒上,严重影响基层干部在村民心中的社会公共形象。
与此同时,村里也开始传言,促使老洪真正下野的原因恐怕远不是上面所述种种表面文章,而是另有隐情被有意掩盖。俗话讲家丑不可外扬!简单说就是这个披着羊皮的“畜生”,偷着乱搞XX不正当关系,占了人家年轻媳妇妇女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