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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公安刑侦人员已多次到过林水乡询问办案。期间志平也记不清自己独自一人屁颠屁颠往返于某省和平阳县多少趟了，志平跑得腿发酸发软浑身发麻不舒服，爹的事还是悬而未决，一切毫无结果，连爹的人影也没瞅上一眼。听老中说，老鬼正和李黑杆、二炮等一帮给剃了光头收押在某省某市看守所听候法院审判。
为能见上老鬼一面，娘让志平送两瓶XX好酒给老中，再加上志平大爷暗中周旋，左右为难同村同宗的老中碍于情面答应试着通融一下，好多年没见面了是否容许探视一下。在老中的极力斡旋下，为利于老鬼精神康复尽快结案，某省警方考虑再三终于同意看守所安排见面，但时限严格控制在X分钟以内。隔着一层厚实的玻璃墙，两名狱警的严密监视下志平见到了比先前沉闷阴郁更清瘦的爹。
戴着耳麦的老鬼呆呆的眼神一开始就有一丝游离不定、好似灵魂给无端剥离抽走的感觉。老鬼轻飘飘地在志平对面怯生生地慢慢坐下，并直勾勾地看了两眼志平就低下了脑袋不言语了。志平隔着玻璃对着麦克风连着喊了两声爹，并想急于说出那件事替他办好了，放心。老鬼却始终毫无反应，最后无精打采又埋头趴下，就像从来不认识志平这个人似的，迷迷糊糊一动不动。
老鬼 一会儿又抬起头咿咿呀呀哼哼着，打起哈欠好像是要睡着了。时间在沉默无声中过去了，志平竟然没能和老鬼说上一句完整的话。期间即使隐隐约约听见了只言片语声音低小也不成个囫囵话，志平根本听不清听不懂老鬼要表达什么。就在老鬼转身离开的刹那间，志平直愣愣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爹。志平猛然发觉老鬼变老了！变得黑瘦头发稀疏变得陌生了，变得连志平都不认得了！爹到底经历过什么？难道……
志平一直没机会再见到老鬼，直至初冬时节局面才真正出现转机。老鬼被某省联合执法的便衣刑侦人员从某市某精神病医院“提走”，当押解着老鬼将黑杆托他藏匿在红薯窖里的最后一笔赃物和腐烂变质的尸首搬出，专案组完成取证，经历了取保候审、撤诉、“无罪释放”后老鬼才赎清了“罪”行。
四十四
X个月前，得到派出所老中口信，说上面查过了老鬼没啥大事，鉴于他在黑砖窑案件中有“自首”揭发团伙犯罪行径的立功表现，且无实质参与团伙犯罪事实，被检察机关初步认定为免刑事责任，当无罪释放，又考虑到还有一项跨省重大取证仍须回原籍，近期老鬼精神又出现异常，警方为妥善处置，经由专案组慎重考虑暂把嫌疑人老鬼移交给平阳市公安机关暂收押于大文屯看守所，取保候审，安排入住当地XX精神病院接受专业康复治疗。
老中来家通知二妞，看守所X月X日家人可以去探视。林水乡到城里去的公共汽车每天一早一午各发两趟车，志平乘的是五点半的早班车。志平生平第一次去看守所，一下车当即就晕头转向摸不着北，一路打听才找到位于西郊的大文屯看守所。从外观看，看守所远没传说中的庄严神秘，倒是人烟稀少异常隐秘，少了几分城区的躁动与喧嚣。看守所地处偏僻，根本看不出是个押解犯人的地方，加上附近劳改农场占地面积就更大了一圈，刚好隐藏在一大片林子后，从远处模模糊糊能看到三个高耸的瞭望塔、一大截高高的灰色围墙及拉出一人多高带尖儿带刺儿的密密铁丝网。为能快点走到看守所正门，走的有点急志平一度迷了路，背着娘带给爹的小包裹沿长长的浅灰色围墙绕着园子兜了个大圈儿，花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看到灰色门前站岗执勤的警察。在狱警监视下隔着层厚厚的玻璃墙，志平终于见到了萎靡黑瘦的爹。老鬼就坐在对面还是一声不吭，志平隔玻璃摆了摆手。老鬼发一下愣，略带犹豫地瞅了瞅志平的脸，似乎在哪儿见过，但依旧毫无反应。和上次的情景大致相似，老鬼面对麦克风一动不动，表情木纳一言不发。志平这才真正意识到爹精神真的出了毛病。志平不敢多想，也不敢再往下想。……
志平满脸狐疑忐忑不安地离开了探视房，刚才由一个干警领着“糊里糊涂”办了个手续。志平摁完手印焦急地咨询老鬼的情况，负责接待的警官微笑着说，案子快结了，没啥大事啦，从外省押解回来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时好时坏，不爱言语，总怕见外面生人和强光刺激的物品，应该属于精神上受强烈刺激造成的应急性反应。
志平问老鬼以后会好吗？警官说我不是专科医生这问题确实……，还真不好说，恢复正常还需专业精神科检查和后期康复治疗。目前呢已认定免刑事责任，正撤诉呢，专案组考虑他精神一度不稳定出现异常情况无减轻，需取保候审先行进入指定精神病医院接受专业康复治疗，等取证完……
过了一段日子，老中说这回可铁板上钉钉了，马上就结案了，案件已进入最后关键公审，再说老鬼没事儿，已快走完手续，听说老鬼也恢复得不错，但还是受不了大刺激，至少他现在能记得起一些人事，把知道的事情交代清就没啥了……
第二天，天灰蒙蒙亮，志平一觉醒来后就没了睡意，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飘起了雪花，一时间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严严实实覆盖了整个村庄。
清晨，大雪停下来了，志平在院子里扫厚厚的积雪，有一阵子默默伫立隔窗前隐隐约约能瞧见娘早早起了床，床头上叠好了一件给爹准备好的洗得发白的旧灰土布大氅，默默坐在一旁守护，好像在对着空屋子和那件旧大氅说些什么话。
……李黑杆家门前早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周围十里八村来看热闹的壮汉们已围起了一小圈儿。……不大一会儿，远方缓缓驶来辆警车，也没闪警灯鸣笛。此时，先行抵达的警察和便衣已经把警戒线拉好，两个便衣押着个黑黑瘦瘦的老汉缓缓移下了车，这人胡子拉碴两颊深深陷下去佝偻着腰慢慢向前挪着步。
人群中靠最前排的志平眼睛突然一亮，差点儿就没认出这个一瘸一拐瘦瘦的佝偻腰的老汉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