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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前几年过年时，生性胆儿小的老鬼一心想发大财，就和本家俩侄子合计贷款办个废旧塑料加工厂。一开春塑料加工厂就正式开工，老鬼不听即将退休的大面瓜的一再挽留，毅然决然从乡镇企业龙头山煤窑辞职“下海”了。谁知夏季废塑料行情好好的，一奔年根儿废品价格一路飙升，塑料加工半成品价格一路下滑，最终老鬼几个合伙人赔了个精光，亲戚家借来的和信用社贷来的钱全打了水漂，老鬼把家里仅有的那点积蓄也全投进去泡了汤。为此，二妞经常会怀揣个农药瓶子跟老鬼当面对峙。渴了她还不时会背着人喝上几口“农药”解解渴，老鬼知道她这是唬小孩儿的法儿，瓶里早偷偷换成了凉白开！在志平眼里，其实那是假的骗人的，是娘耍的障眼法装个样子给人看。志平知道农药瓶子里的农药早倒没了，只是里面已被换成了水，瓶子还是那个瓶子，只是颜色太深一般看不出来。一次，二妞盘腿坐在炕上吵架，吵得口渴了就偷偷在墙角旮旯儿猛的咕咚咕咚喝起了“农药”，几口下肚居然后来娘奇迹般的非但没“死”打架还占了上风。蒙在鼓里的三谷子看见了，就哭喊着扑上去非要夺“毒药”瓶子，她真的不想让娘去死嘞。
“水！”娘笑着回过头瞅着眼泪汪汪的三谷子，并扔下瓶子一把揽过三谷子，嘴里只轻轻说出了一个字后就落下一串泪珠子，娘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事后志平始终认为娘不是在骗人，而是在经营属于女人天性的一种大智慧大勇气。志平从心底一直都很尊敬自己伟大的母亲，并为她保守着所有小秘密，对于她的种种弱点痛苦从来不去戳破这层薄窗户纸，也不去触碰她的所有不幸和苦难，直到她去了另一个世界。若干年后志平推测爹一定也知道这种偷梁换柱的真相，碍于情面故意不说破而已，否则真就成了家庭悲剧。
一阵剧烈的家庭纷争的撕裂与“冷战”纠缠中，老鬼愣是硬顶住了社会家庭各种压力先后尝试艰难地养了三年家兔肉兔蛋鸡肉鸡，又跑外购置面粉加工设备在家磨了两年面粉，没赔钱也没赚多少钱，辛辛苦苦“下海”经商皆告惨败。每每提起这些，老鬼就会自责天生就不是做买卖的那块料，一如老辈儿人说：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这次要不是老鬼被学费逼迫着上了条“贼船”，说破什么西洋镜九连环也根本不想去搭理李黑杆遮遮掩掩欲盖弥彰的歪门邪道。
二十二
自李黑杆交了X千块钱“定金”，老鬼就像在一份“卖身契”上摁下个红手印被李黑杆这帮“吸血鬼”给牢牢地粘上了身，且须随叫随到。此后几个月内，陆陆续续被他家女婿二炮开辆黑桑塔纳接走多次秘密商谈“生意”。自此老鬼成了李黑杆口中某省砖窑厂的御用技术顾问兼预备副厂长。后来没过仨月李黑杆就带着选好的心腹得力干将去某省开拓新事业了。据说那是黑杆在某省当地的一个远房亲戚承包的一片废弃的砖窑厂，于是老鬼别无选择也就跟着去了。李黑杆小儿子年纪还小，初中就辍学回家混日子。李黑杆黑砖窑事件没“发酵”前，他娘儿俩就一块儿有“预谋”地逃遁至某地藏匿，直至庭审期间才迫于警方追逃舆论压力露了面，并配合案件调查上庭“作证”。……
老鬼给家里撂下X千块钱，就像从地上蒸发了，整整“失踪”了两年……
此后，每逢过年过节隔个三五个月，李黑杆二女婿二炮，那个大眼睛瘦瘦的年轻人开着辆大卡车总会来老鬼家里兜上一圈，帮老鬼给家里捎个家书送个零花钱，顺便问问二妞有啥信儿要捎回给鬼大爷吗？说鬼大爷一切都好着呢，吃好喝好睡得也好，放心吧婶子！说人家某省很多地区煤炭资源丰富，近几年家家户户就靠煤炭发了家致富，赚了钱就开始讲究翻建漂亮气派的新瓦房，这就需要大量的砖瓦，再说本地属于黄土高坡，土层厚人烟少，砖瓦厂也就越来越多，需要大量砖瓦工人做工。李黑杆、老鬼他们兄弟俩就是要烧出高质量的砖瓦给人家盖新房子，需求旺也赚钱快。现在这份事业蒸蒸日上，以后有机会一定拉上婶子也过去瞅瞅。
日子一天天过去，二炮每次回家都会如约而至捎回老鬼给家的一些零花钱或吃的或信件。二妞小时候只上过两年“私塾”本来识字就不多，打心眼儿里也瞧不上耍笔杆子那一套虚的玩意儿，老鬼写的信在二妞眼里就是“没必要”，闲得X疼。那就是他想在俺这些没文化的人面前拽上一拽，所以从来也没正经给老鬼回过一封信，而是像老一辈儿人一样总是捎上一两句顶重要的话就完了。那可纯粹都是干货。用二妞的话说就是，哪儿有那么多话要捎的，俺每天都没啥变化，除了吃睡地头干活就没啥说了，天天都一样没吃胖没吃瘦老样儿。二妞每次都是说上几句二平上学、三谷子打工、大丽谈恋爱这些小孩子的“私事”，除此之外别的二妞也真想不到非得说些啥，就连老鬼的来信她也只能疙疙瘩瘩勉强读下去，大致意思弄懂了，不过还有些字忘了读个啥，个别的字根本也不认识。期间有些道理嘴上说不上来，但二妞心中跟明镜似的清澈见底，老鬼的信件往往如期而至，这本身就是一种给家里报平安的传统模式，就是你攥在手里不去读信就觉得心里踏实，对生活也没啥大影响，因为她和老鬼之间已过了那种谈情说爱的“亲亲蜜蜜”年代，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面前他们真的都变老了……
志平说，家里不要惦记，在某省城大学那边一切都挺好的，并已经适应了大学校园的生活环境，这一段他在外打零工开始挣钱了，够自己每月的生活花销，就先不着急用家里的钱了。二妞也听三谷子说过志平上大学也忙，在外面干啥勤工俭学嘞，就是利用课余假期在校园或外面做洗碗拖地清洁等服务赚取生活费。……
二十三
老鬼在信中也多次提到一些自己和别人的可喜变化，对周围一些事的小看法，每次遇到高兴的事儿，尤其是对家里人格外愿意更多地抒发“小资”情调，往往都是有感而发。下面文字是在老鬼事发后，志平从某城赶回家，“研读”这些家书时整理出来的一些文字资料。特摘录如下:
人人都说李黑杆白萝卜黑心，可人家这心儿是长歪了，可还没算坏透不是。……
李黑杆这货性子爽直够义气，再说事先说好的答应人家的，咱得讲信誉不是，“卖身”三年交给人家使唤，俺心甘情愿，这才先抵押出X千块钱高工资。平儿能顺利上学走多亏了人家……砖窑厂位于山脚下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回往返也折腾个够，以后有啥事儿多让二炮给捎口信，在这儿俺啥都好，放心吧……咱家老黑买了，家里耕地平茬子就借平儿姑姑家的牤子使使，多给人些麸子谷糠草料，别亏了人家牲口……
丽她娘，那场面热闹得很！砖窑里往往是一波烧好的滚烫的砖刚出窑，紧接一波新晒好的泥坯就往窑洞里装……咱欠信用社的贷款没还清，还得多干点儿多赚点儿……李黑杆对俺平时也挺照顾，知道家里缺钱，给俺安排住了个单间，吃饭有时可以自己起火，冻不着饿不着的还能省点钱……
祖辈上教咱做人都要凭良心，俺还帮过他呢，当初他娘跪着求俺帮忙，要不是俺替他黑杆说好话，他早让老面瓜他们给送局子法办了，他欠俺的人情……
听说咱家平儿在外面干啥勤工俭学，都挣出上学的生活费来了！别耽误学习就行啊，这点节约风气像俺老马家出来的，长出息了，比他老子强百倍……俗话说富不过三，俺想这穷也是不过三吧，后面的日子就靠平儿他们了……
丽她娘，二平和三谷子在外有信儿吗，家里忙秋多亏了你，这次让二炮捎来点零钱先用着吧。…… 二平真是出息了，都自己在外面换了个计算机的技术活儿，听说这次能挣的多点儿，学费也要凭自己挣出来了。回来告诉他，别累坏了身子骨，咱还是上学要紧，等三年毕业了再去挣大钱，不着急……学费咱还能出得起……
老白蛋家两千块钱也该还了，他家老三明年该高考了吧，急着使钱，过年俺挣个高工资就不打算回家了……
李老板今年赚的钱都投资了砖窑厂，不过别着急，所欠余款过年后就给结清了，等过了年开春就让二炮捎回给志平交学费。平儿不着急用就先紧着还大生家点儿，他家二娃子正在处对象，快结婚了吧。办塑料厂咱借人家的钱可最多，这天地良心吗……
家里都好吧，快到二平缴学费的日子了，三千块钱现金让二炮给捎回去了，明天赶紧存银行！信用社贷款慢慢还，先紧着平儿……
听说五一大丽和三星准备不在家操办了，要去广州海南旅行结婚，好呀！丽她娘家里多亏了你，不大办好呀，省钱好，现在这社会就认钱，没钱寸步难行。……俺能回去就回去……你就多操持一下吧，
砖窑这两年正处在创业爬坡阶段，过年还是替李黑杆看窑厂值班实惠，这样趁着能多挣点也好还人家债，就不回去了。这说话一口唾沫一个坑，借了人家的钱一定要干出点成绩来。……
时间真快，平儿今年这都要马上大学毕业了，等他工作稳定了，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