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丽娟在唉声叹气一夜后,病情略有加重。
夜里打呼噜的声音已经超过刘建设,无意中会吵醒也打呼噜的的刘建设;更爱睡觉,好像那夜之后,靠着椅背、依着门框,凡是可以放松身体的姿势都可以迅速进入睡眠状态,嘴角的口水三尺直下;言语更加模糊,原本说一遍“鬼哥”和刘建设便足以明白,现在要竖起耳朵耐心询问两三遍方知其意,或许她也知道自己言语问题,导致开始闭口不言,保持缄默,用简单的微笑和手势代替复杂的言语表达。刘建设和“鬼哥”陪着郑丽娟,市中心医院、市中医医院前后往返近百次,形成的一致看法是让回家静养,回家调养。张老师来家里也看望过多次,宽慰的话说得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不愿意说,两人只是静静地坐在树荫下,偶尔回头相视一笑——“鬼哥”坐下来拿出自己的工作日记,统计完所有学校数据,赠送样书37所,定购学校已达29所。看着郑丽娟的症状,他特意与老板相商,向老板说出实情每隔一天去书店一次,被老板婉言谢绝,让他直接在家陪郑丽娟,有新订单电话通知他;但“鬼哥”还是依然每隔一天去一次书店,和刚开业的表弟的网吧。在家的时间,“鬼哥”早早叫醒郑丽娟,带她一块去晨跑。当然是“鬼哥”自己去跑步,郑丽娟多半是在河堤上缓缓地散步。和郑丽娟一块步行去镇上买菜,一块做饭,一块洗碗刷锅;夕阳里,刘建设也会和郑丽娟相携着,一块去河堤上散步——
高考分数线终于公布了,一本文科分数线635分,“鬼哥”总分638分,3分之差过线。郑丽娟得知后,终于露出了欢欣的笑容,加重的病症也仿佛减轻了,步履也欢快了,言语也略微清晰了——趁此机会,“鬼哥”拿出前段时日新买的“电脑维修与网络基础”相关书籍,坐在边“哼唧”着小调边择菜的郑丽娟身边,铺展开来,详细研究——电话铃声就响起来。郑丽娟竖起耳朵听了听,用胳膊肘碰了碰还在绞尽脑汁的“鬼哥”,笑着说:小刘老板,电话!
“鬼哥”侧耳细听,放下书,边走边回顾着书里的内容,刚拿起听筒,就听见有人大喊着:鬼哥——鬼哥——是你不——我是小军——赶紧来——出事了!还未等他说话,详细询问,电话就挂断了;他把电话回过去,是路边的公用电话,一个路人接通说了句:不知道,就挂断了。“鬼哥”赶紧走出门,故作轻松地告诉郑丽娟:姨,小军找我,可能是网吧有什么事,很着急,我得去一趟!郑丽娟抬头看了看天,说道:那就别骑自行车了,去做公共车吧,应该等会还可以赶回来!“鬼哥”稍作思考,拿起书包就匆匆出了院子,郑丽娟站在院畔喊道:鬼哥——如果晚了就别着急往回赶,去找小军,挤一晚上!“鬼哥”边走边转身说道:好的——姨!
“鬼哥”一路小跑,赶到镇街口,焦急地大约等了10来分钟,坐上车。一路的猜想与预判,他从小军几乎毫无征兆,毫无线索的电话里未能获取到任何信息。一个小时的车程,让他如坐针毡,空寂的车厢里,他不时地坐下,又站起来,攀着旁边的扶手,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笑着喊道:小伙子,是不是尿急啊,需不需要我给你停车!“鬼哥”只能笑着摆摆手,安静地坐回座位,司机哈哈哈地笑了说:有需要就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了!
等到市中门口,“鬼哥”火速冲进学校,先跑去教室,爬在窗子看了半天,不见小军踪影;又急匆匆地跑向宿舍,门窗紧锁;又跑去张老师宿舍,也是门窗紧锁;边纳闷边跑向表弟网吧,表弟也不在,网吧一切运行正常,几个小兄弟只说了句:军哥刚才找南哥一块急匆匆走了,南哥也没说——“鬼哥”像个没头苍蝇,东撞一下西撞一下,伤痕累累,满头大汗地站在市中路,不知该去何方,冷静了一会,不得不先去书店。老板见到他,看着他大汗淋漓地样子,从货架上拿瓶水递给他,“鬼哥”焦头烂额地低头坐在椅子上,满脑子的疑惑和无助,他感觉是有什么事发生,可以确定小军没有骗他。老板惊讶地盯着他看了会,把毛巾递给他,语气沉重地问道:什么情况,找到了吗?“鬼哥”拿过毛巾擦了下脸上的汗,有气无力看着他说:没有啊——学校、宿舍、网吧,找遍了都没找见!老板惊异地看着他,说:这些地方在你没来之前都找过了,要在早找到了!“鬼哥”站起来,瞪大眼镜,端详了老板一会,看得老板不自然地摸了下脸,还以为脸上粘了什么东西,说道:刘贵贤,怎么了,我脸怎么了?“鬼哥”“哼”地笑了一下,轻蔑地质问道:老板,是不是你也和小军站一块了,他怎么了,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老板听完,无辜地看着他,生气地吼着说道:什么小军,小红的,关心你同学还白关心了,热脸蹭冷屁股!
“鬼哥”听完,也更加生气,也吼着说道:那你告诉我,他人呢,他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到哪都找不见他?老板听完,皱起眉头,看着“鬼哥”,回味了他说的话,把他按在椅子上,看着他,语重心长,郑重其事地说:刘贵贤,你搞错了,看样子,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鬼哥”还在气头上,瞪了老板一眼,埋怨着说:你们都穿一条裤子,连谁也没找见,我两眼一抹黑,知道什么啊?老板这下才明白了,“哎”了一声,说:不是小军,他好着呢,今天还急匆匆地来找过你——
那是表弟?“鬼哥”转头反问道。老板皱眉看着他,说:什么表弟——我不认识,是那个女孩!“鬼哥”听完是“女孩”,更加紧张与惶恐,缓缓地站起来,忐忑地,半信半疑,吞吞吐吐地看着老板:你是说——张——张——雪——雪梅吗?老板看着“鬼哥”眼含泪光地眼睛,沉重地说: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反正你带来过咱们店里!“鬼哥”战战兢兢,颤抖着,哽咽着问道:她——她——怎么——怎么了?老板“哎”了一声,拍了拍“鬼哥”肩膀,说:小刘,你要挺住——听说今天中午跳江了!
跳——江——那两个字,如同两把长剑,正正地插入他的两个心房,刺穿身体,后背上一股股血流下来;缕缕凉意如同冰锥在脊柱上插拔,不由得瘫软在椅子上;空白的意识如同终年不息江水一样,毫无变化,毫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