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这副画是南之夏年少时的一个梦。在他15岁那年,他说,那个梦十分绮丽。梦中,他和知己坐在一艘船上,被载去大海之中神奇的地方。那时的他,满眼都是童真和憧憬。
随着年龄的增长,再提起这个梦时,南之夏坚硬的外表下显出温润且疲惫的眼神。他说,如果这世上真有另外一个世界,是在大海之上的某个神秘的地域,他想和知己去度过宁静的余生。
是和知己。
而不是伴侣。
梦青失神的想起南之夏曾经提起这个梦时的神态,恍如隔世般的真实而又清晰。细微的表情、精细的眼神,都不会被梦青忘去分毫。
南之夏生命中的知己是一个叫梦青的女孩子。梦青振起翅膀,想要大声把南之夏的心声告诉大家。千凡一脚将梦青的翅膀给摁住了。
“梦青,你怎么了?情绪波动怎么这么大?”千凡严肃地问道。
梦青有气无力的趴在墙上难过,自言自语:“他们怎么会相信一只蜻蜓的话,即使我能开口说话。”她失意地将头埋入墙上的边框突起角落:“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梦青,没有了他的知己。”
直到此刻,千凡才非常真实的感受到梦青与南之夏之间的牵绊,是那样的深厚而又无奈。
“请问晴遥小姐,听说你和知夏教授即将订婚,画中的女孩子应该就是你吧。”一个拿着照相机的记者突然问道。
晴遥对这个问题非常满意,她幅度很轻地点头:“目前我和知夏都是单身状态,可能会给大家带来无限的想象,和之夏教授被说成一对,我很开心。”
订婚。
梦青从墙上相框的边角露出一只眼睛瑟瑟发抖看向晴遥,她怎么有资格成为南之夏的妻子,一种乌云盖顶的感觉袭遍梦青全身。
千凡不安的意识到梦青一定和这个晴遥有什么瓜葛,他催促道:“咱们走吧。一会儿要是被哪个孩子看到咱们,又该遭殃了。”见梦青对他无动于衷,反而是以恨之入骨的眼神盯着晴遥,就像看着一头可怕可恨的怪物,千凡压低了声音威胁道:“你要是再不走,我可是要变成人把你给带走了?”
千凡用细长的爪子拉了拉梦青的羽翼,梦青悲伤地收回目光。
一直认为人的性格是天定的,就像千奇百怪的种子,一旦萌芽生长,便如平破土而出的植物,涨势迅猛,各有不同。而晴遥性格是偏执强势的,她如果能拿出恨一个人的骨劲去一心一意的对南之夏好,梦青会做出最为卑微的妥协——真心祝福他们。
“走吧。”千凡觉得梦青的样子很可怜,它用羽翼忍不住抚摸梦青的脑袋。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楼上走下来,一群人立马朝他团团围去。
“知夏教授,《梦海》这副作品是你和晴遥小姐对梦幻爱情生活的向往吗?”
“知夏教授。网友说您的画能让人看到一座纯粹洁净的冰山,你对此有何想说的吗?”
......
记者们此起彼伏的询问声如翻滚的叶子团绕在楼梯处。
南之夏文质彬彬地立在楼梯口被堵的严实,再也踏不出去脚。
打算离开的梦青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慢吞吞地转过蜻蜓细长的身体,朝南之夏的方向看去。
半年多的时间从世间流逝,他变了,整个人更显得清瘦,以前齐额的松软的刘海全部梳向头后,将他饱满的额头、端正的五官完全暴露在闪光灯下。他还是梦青记忆中的那个英俊儒雅的少年,只是多了很多光环,而变得遥远。
除了发型,南之夏的穿衣风格没有变。依旧是雪白的衬衣,领口规整的扣紧,就像他封闭的心灵,一丝阳光都溜不进去。
梦青想听听他的声音,可是面对众人的询问,南之夏只是用一副淡定而又沉默的面孔应对,谦虚地点头、微笑,做以礼貌的回应。
大众面前,他是颇有绅士风度的高知,包括一举一动都已经成了标准的格式化。他成了梦青眼中的星星,拥有着高不可攀的尊贵地位。
晴遥抱着膀子站在远处用欣赏男神的目光望着南之夏。身旁不敢作声的讲解员想趁机向晴遥解释刚才讲解《梦海》那件事,刚张开口战兢兢地叫出“晴遥小姐”四个字,便遭遇晴遥的冷言:“你被解雇了。”
“晴遥小姐。”讲解员大惊失色。
晴遥看都没看讲解员一眼,就穿过人群来到南之夏身边为他解围:“抱歉,各位,之夏教授,今天还有一场学术研讨会,请大家见谅。”晴遥很随意的挎着南之夏的手腕,对媒体记者应对自如。一头海波般的披肩长发使得她更为娇俏动人。
就在南之夏和晴遥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某个记者的尖叫声:“那副画,那副画。”
所有人望向声源,只见那位记者惊恐地指着《梦海》那幅画全身筛糠般颤抖。
《梦海》在缓慢的燃烧,星星点点的火光均匀的分布在整副画上,那小小的火苗吞噬着美丽的大海、庄严的城门,还有那条船上的少男少女。
梦青疯狂的飞向《梦海》,她想要扑灭那幅画上的火,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只微不足道的蜻蜓。
“你简直疯了。”千凡冲向梦青。
南之夏站在人群的中央看着自己的心血、自己的梦要被小小的火舌毁于一旦,在急于破灭火的同时,他冷静的意识到自己的作品是不能存在任何细微的瑕疵。在火从这副画的一角烧起来时,便已注定无法挽回的结局,这幅画丧失了价值。
那两只绞缠在一起的蜻蜓令南之夏好奇地蹙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