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离开那天,南之夏为梦遥青送行:“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省吃俭用不舍得花钱了,对自己好点,晚上最好不要出门,还有,定期要向我汇报情况。”他说话一向慢条斯理,站在风雪之中,他的声音更显得微茫飘渺,却被梦青字字句句记在心中,包括他充满温度的眼神,她都悄悄的刻在心上。
可是,在晴遥的注视下,梦青尽量和南之夏保持应该有的距离,对于他的关心,她没有过多的面部表情,神情冷淡而又凄然。她拉着行李,迎着寒风碎雪,对南之夏微笑道:“吃苦受累是件幸福的事情。”她转身走向车站,去往晴遥为她选定的城市实习,打算过上晴遥为她规划的衣食无忧的生活。
冬季的火车车厢暖融融的,玻璃上蒙着白色的水雾。梦青平静地端坐在位置上,仿佛被封闭在一个晴遥为她制作的箱子之中,被带往远方。
可是当火车启动那一刻,梦青还是忍不住用手指抹去窗子上的雾气,透过明亮的玻璃望出去。这不是她的不甘心,而是舍不得。她想好好再看一眼南之夏,可是着大雪苍茫,再也寻不到他的身影。鼻头一酸,她起身来到洗手间,将自己困进去许久没有出来。
梦青所要去的城市是个山城,单位是农业技术站,与她所学的专业很对口。她负责将种植技术普及到乡镇农户大棚,所从事的工作对于一个女孩子,并不轻松。
在她到岗的三天左右,一通电话打到技术站办公室。
“梦青,电话,有人找。”楼上办公室的文员从窗子探出头来。
正准备走出院子的梦青停下步子,愣了一下,随后飞快的跑向二楼办公室。可是拿起话筒那一刻,听到南之夏的声音,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梦青?”南之夏关切温和的声音从话筒传来,让人仿佛感受到他呼在面上的清淡的气息。
“之夏。”许久,梦青才生涩地应了一声。
“不是到地方了,让你给我回个电话吗?是不是太忙,忘记了。”南之夏询问道,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嗯。”梦青紧紧地抱着话筒贴紧耳朵,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南之夏留给她的号码,她记得极为深刻,不是没有想过给他回话,几次犹豫之后,她还是放弃了。
“梦青,好了没?该走了。”楼下传来同队队员的声音。
“好。”梦青应了声,就对南之夏说道:“我要去工作了。”
“嗯,我听到有人在叫你。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南之夏用一贯的语气叮嘱道。
“嗯嗯。”梦青咬着嘴唇重重的点点头:“再见。”
最后两个字她说的吃力,声音有点发颤,挂过电话之后,梦青猛吸了口气,又大口的吐出,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想使自己从刚才压抑的状态脱离出来,至少看起来精神一点。
“闹矛盾了?”办公室的文员边翻着资料边抬梦青一眼。
梦青诧异地回头看着她,不知如何应答。
“冷他几天,就得向你跪地求饶。”文员翻了翻白眼,看起来十分刻薄,却让梦青噗嗤笑出声来。
不过风趣过后,梦青的心境更为凄凉。南之夏干净的就像雪山之上的白莲,卓越的他是需要被仰视的,“跪地”和“求饶”两个字是对他的亵渎。她对文员解释道:“我和他只是朋友。”
一周之后,一个包裹邮寄到梦青所在的单位,她拆开盒子,看到里面放着一个崭新的迪比特手机和一封信。
信上隽秀有力的字迹让梦青热泪盈眶:“梦青,手机是我送你的毕业礼物,包括电话卡,也是我为你选的。里面有你最喜欢的数字‘9’。有了这个手机,至少可以随时联系上你。你一个人在外地,我实在不放心,记得,要照顾好自己。”段尾,署了一个“夏”字。
晚上,梦青将南之夏的号码输入手机电话薄之中,她的手指在手机界面轻抚移动,最后拇指停在了拨通键上。只要她按一下,那边就会传来南之夏的声音,她最终选择放弃。
平躺在床上,眼睛空茫地对着天花板,手机放在胸口温暖的位置,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流下去。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他会习惯你的冷漠,淡忘那段纯真的过去。梦青,你要坚持住。
第二天一早,南之夏就打来了电话。梦青站在床边,看着闪动的手机屏幕,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南之夏满怀希望的拨通她的电话,焦急的等待,最后失望的挂断。整个过程,她感同身受。她觉得自己在伤害他,一整天,都在为这件事自责。晚上梦青回了一通电话给他,说自己白天不习惯带手机上班,晚上回来会休息很早,言外之意就是她可能会和他联系很少。
“如果你不习惯用电话。书信也可以,至少给我报个平安。”南之夏的声音充满失落。
“嗯。”梦青抱着手机坐在床角心情沉重地点头。
最后各自都无声无息的挂了电话。
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梦青时常会打开手机,拨打南之夏的号码,还未等电话接通,她就立马挂掉。南之夏那边永远不会知道梦青有多想和他说说话、报个平安。
有时路过单位门口那个西餐店,梦青会停下步子,站在玻璃窗外痴痴的望着,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南之夏,她会不自觉的笑一下,心情会突然好很多。
到这里工作的第三个月,单位里就开始有人给梦青说媒,说是一个农业主的小儿子年龄和她差不多,家庭条件非常不错,父母希望找一个文凭高的女孩。
梦青第一次是婉言拒绝了。
但第二次说媒的同事说农业主的小儿子曾经见过梦青,是在她进行技术推广时,对她的印象非常好。梦青简短的回忆了一番,还是未想出他是谁。
第三次,单位聚餐,梦青终于见到了那个富家子弟。虽然他的穿着和样貌还算可以,但梦青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他的家境很好,这顿饭是他出钱请的,是为了和梦青正面认识一下。
他的名字叫阮文浩。对她热情主动,口才很好,他的社交能力远在南之夏之上。经过一段时间的追求,最不愿意伤人的梦青对他说道:“我明天不想再看到你来接我。”
已经许多天,他每天来接她上班,下班送她回单位宿舍。她已经想不出什么方法去阻止他。
“你会习惯我的存在的。”阮文浩执着的让梦青感到害怕。
梦青连续请几天病假不出门,她趴在桌子上给南之夏写信,告诉他自己的遭遇和困惑,可是每写一张密密麻麻的信纸,她都放在空白的信封内,最后,无声地保存在小小的盒子之中。这些信,她不能寄出去,只能寄存在自己的身边。梦青突然觉得,没有了南之夏,在这个世界上,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昏昏沉沉地过了几天,单位通知梦青去上班,是要完成一个紧急任务。梦青的精神状态不好,跟随同事坐车去往蔬菜大棚,大家分头行动,进行技术鉴定。晚上在回来时,因为车子半路抛锚,农业主派车护送他们。开车的人正是阮文浩。他似乎和单位的人很熟。
梦青心头笼罩着一层灰暗。坐在车子的后面,她掠见阮文浩从后车镜中看向她的眼睛,心中不自觉的有点害怕。
车子到了市里,大家要一起出去吃饭,梦青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阮文浩没有先将离的最近的梦青放下车,而是载着一群人去往饭店。梦青要跟随大家下车独自回去,阮文浩挡在她身前:“你今天气色不太好,我送你回去吧。”
单位同事看到梦青怔在当下,对阮文浩说道:“安全将梦青送回去,快点回来一起吃饭。”
梦青这才默默的返回车中。阮文浩启动车子,缓慢地穿过熙攘的道路,他说道:“我听说你在海丘有男朋友了。”
坐在后排的梦青好奇地望着他的背影:“你听谁说的。”
“你们单位的同事。他还给你买了一部手机。”阮文浩语气淡淡的。
“他们误会了。”梦青感伤地望着窗外的繁华。
“单相思吗?”
“......”梦青眼睛忽然就湿润了。
“作为女孩,应该找一个喜欢你的男人。他会成为你一辈子的港湾。否则,你会过的很辛苦。”阮文浩话语真挚,语气平和。
梦青勾起和南之夏打工赚钱那段日的回忆,虽然很辛苦,但是很幸福。而现在,生活不苦,但心里很苦。此时的苦和彼时的苦是不同的。她仿佛顿悟到了什么,眼睛泛着泪花。她在心中质问自己,自己现在所做的选择不正是为了南之夏吗?为什么要心甘情愿的来到这山城。答案已经被阮文浩说破了,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真面目。其实,处于本心,她不想做南之夏的妹妹,也不想做他的知己,而是。
车子到了宿舍楼下,阮文浩停下车,递给她一张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