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未寄出的信,南之夏拿起一封,展开来看,不禁蹙起眉头。里面是梦青遭遇,她被一个追求者吓的不敢出门,在信里向他求助。第二封信的日期落款是一个星期之前,内容是关于手机,她多么的想给他打一通电话,甚至是寄一封信,可是她最终选择关闭手机,将信笺尘封,她将思念深深的压抑。紧接着是第三封,是关于初到这里的心情,无助而又孤单,甚至对未来感到绝望。她就像一个被晴遥发配到塞北的人,对生活失去了目标,甚至是活下去的动力。她在信中形容自己是个没有灵魂的人。
南之夏终于知道了一切,眉头拧成了一团。他葱郁般的手指微微颤抖,将信纸一丝不苟的折叠,又规整的放回盒子中,物归原处。
在合上柜子那一刻,他就像一个醉酒的人忽然醒悟,虚弱地用手支着柜子边角。柜子上有一面镜子,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问道,是什么蒙蔽了双眼,让自己看不到梦青的委屈和苦难。
回到医院后,南之夏温和的样子变得严肃,他对阮文浩说道:“梦青这段时间多得你的帮助,我谢谢你。住院这段日子,我在这里照顾她,你请回吧。”
阮文浩的目光转向病床上的梦青。南之夏满面愠色,他不想再让这个男人看梦青,哪怕只是一眼,都让人感到愤怒:“阮先生,你可以回去了。有空我请你吃饭。”他适时提醒道。
阮文浩笑了一下,问道:“南先生,你是梦青的什么人?你看,梦青病着,也没给我们互相介绍,不如我们正式认识一下。”他伸出手来。
南之夏礼貌地同他握了握手,很自然地说道:“我是梦青的亲人。”梦青的近亲都已过世,表亲又因为她是收养的,对她很不关心。南之夏一直把梦青当成自己需要照顾的妹妹。
“好。既然你是梦青的亲属,那就太好了。”阮文浩身板笔挺,却微微颔首:“梦青是个好女孩,我喜欢她,而且正在追求她。你可以给我任何考验。”
南之夏深眸猛地一滞,仿佛措不及防的挨了一下,凝定的心泛着滚滚的浪花,一身的沉稳也变得虚浮。
梦青知道南之夏被强势的阮文浩给难为住了,她开口想当面拒绝阮文浩,却突然听到南之夏说道:“阮先生,抱歉,这个山城不适合梦青,我会带她回去的。”
“我可以在海丘为她置办房子。”阮文浩咄咄逼人。
“我不希望她找一个山城的男人。”南之夏说话一向委婉含蓄,这一刻,很显然他被惹怒了。
“海丘的男人就适合她吗?”阮文浩挑起眉毛质问道。
梦青突然觉得阮文浩是在打开南之夏心中紧闭的门窗,一扇又一扇,让他的内心暴露在阳光之下。
“阮先生,对不起。我觉得你不适合梦青。至少在文化程度上,你和梦青是不会有共同语言的。”南之夏从刚才的信中已经对阮文浩有所了解,他说的一针见血,不留余地。但难掩内心的恐慌。
“南先生,恕我直言,我觉得文化程度和一个人的本心是两码事。爱不爱一个人,不是文化高低能决定的。”阮文浩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动没动真心,只有自己知道。”说罢,他错身离开。留下南之夏怔在当下,默默的领悟他话中的深意。
梦青没有因为阮文浩的最终离开而感到轻松,反而是那么沉重地望着南之夏。
他们之间那层模糊的界限不清的关系似被阮文浩如刀子般的话语削去了周身的光圈而变得清晰。
“之夏,文浩是粗人,你不要生他的生。”梦青很在意他的感受,不想让他受一丁点的委屈,她立马下了病床来到他身边。
南之夏忽然抬手摸向了梦青的脸颊,他看着她纯真的眼睛:“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他很心疼她,这种心疼缘于内心的不安,他突然很担心梦青会被阮文浩带走。
梦青还不知道南之夏已经知道了一切,她感动地摇摇头:“不苦,一点也不苦。梦青说过,吃苦受累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她的笑总能让人看到雨后的彩虹,清新而又美丽。
南之夏再也看下去她憔悴的模样,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愤,他转身走了两步,停下,背着身子对梦青说道:“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先回床上休息。”
“嗯。”梦青开心的回到病床,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南之夏一口气来到洗手间,看着镜子中自己发白的脸,随后打开了水龙头。他一遍遍的洗着脸,想让自己的头脑变得清醒,可是直到他精疲力尽的靠在墙壁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是梦青的什么人。
刚才阮文浩那番话确实点醒了他的内心深处的那点纠结,虽然是很微弱的结绳,却让他全身感到震颤惊惧。
梦青是喜欢他的。
他已经从那些信中知道了。
那是她的秘密。
他只能把这份“隐秘的喜欢”当做秘密存在心中。
为了他的前途和未来,梦青将自己送往这偏远的山城,打算在这里度过余生。遇到阮文浩那种连自己都觉得粗俗的男人时,她该有多害怕。沉思片刻,他决定带梦青回去。
在这个世界只要有他,就足够了。几天以后,梦青抛却了山城的一切,跟随南之夏回到了海丘之城。
在返程的火车上,梦青托着腮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窗外的一切飞逝而过,火车一路从朝阳初起走到日暮西山,所有的美好就像从指端流逝的沙尘,是永远都抓不住的。
南之夏含蓄地对梦青说:“如果这世上真有另外一个世界,是在大海之上的某个神秘的地域,我想和一个人去度过宁静的余生。”
“和谁?”梦青歪头问道。
“你愿意吗?”南之夏内敛地望着她。
梦青腼腆地望着他,轻轻地点点头,脸颊被夕阳照的一片绯红。她内心欢愉,虽然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但她知道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回到海丘之后,梦青被南之夏安排进入一所大学当辅导员,这时的南之夏已经小有名气,也积累一定的社会人脉,他有能力让梦青过上安稳的生活。可这件事被晴遥知道了。
上班时间,晴遥进入学校来见梦青。梦青带她来到幽静的校园湖边,这里十分清净,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为什么?”晴遥和她并肩站在湖边,迎着自水面吹来的清风。
梦青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经历过这次分别,我才知道他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晴遥姐,人都是自私的,请你理解。我会和之夏保持应该有的距离,请不要让他在我的生命中消失。”她转头恳切地望着满脸怒容的晴遥。
“你会影响他的工作。他已经为了你放弃一份合约,这是展示他才华的机会,是我辛辛苦苦为他争取的,就为了你,他放弃了。他把你从山城接回来,忙着给你找工作,他已经没有心思再作画了。梦青,你拍拍自己的良心,好好想一想,你这是爱他,还是害他。”晴遥拍着自己的胸口质问她。
梦青对此感到愧疚,她半垂着头,失魂落魄地说道:“晴遥姐,我不会再见他了。”如果想他的时候,就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看他一眼,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她觉得自己不配做南之夏心中的知己。
“我希望你说到做到。”晴遥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
梦青的发丝在冷风中飘荡,而她巍然不动的站了很久,是在一点点凝聚全身的意志,将自己的心死死的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