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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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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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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柏》连载

第八章 老子现在恨不得打人

这家茶馆是专门喝粗茶的。

里面没有浓妆艳抹的女服务员,几位跑堂的大叔只负责为客人送去茶叶和茶碗,剩下来的烧水沏茶,便是客人自己的事了。

到这里喝茶的都是一些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人。稍微瞄一眼他们的穿着和气质,就知道他们一定经历过岁月沉淀和风霜吹打了的。

说来也是,喝茶就是喝茶,自泡自饮,烫热随意,想喝就喝,这茶艺那功夫的,摆面子花钱不说,都是一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与喝茶人的实际向往和心理追求不是真正的一码子事。

大凡有点文化的人平时见到写字画画的,都喜欢进行诸如“字如其人”“画如其人”之类的评价。来这里喝茶的人当然对这家茶馆的回字形布局,也会发出一番“馆如其人”的感慨。老桌子,老板凳,粗茶叶,粗茶碗,成了这家茶馆因循守旧的“本色”。

匡启政、方子良昨天晚上就说好了今天下午过来喝茶的。

这家茶馆的大厅很大,廊道宽敞,中间是一些散座,即便是坐满了客人,彼此之间也用不着担心摩肩接踵。四周的包房在空间上看起来是一间一间的,但没有门,属于敞开式的那种。其实这是在告诉人们,喝茶没有私密,来这里喝茶的人也不需要私密。

匡启政是厅里的处长,方子良是法学院的教授。他们的工作领域虽然不同,但共同的语言和相同的语系使这两个属相也相同的人,只要一遇闲暇,便,心照不宣地拢到一起。某些时候,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一些人和事,最容易成为他们嘴边上的话题,一聊就是大半天。特殊情况下,他们还会围绕来龙去脉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一直从“知其然”争到“所以然”了,才肯回家而去。

前几天,贸易厅厅长程一果“进”去了,社会上很是疑惑这个平时看起来道貌岸然的人怎么会是这样一种结局。之后,直到知道他的那些见不得人、说不出口的议论一天一天地传开了,人们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地从过去的看法中走了出来:狗日的原来是个口头上仁义道德,肚子里男盗女娼的畜牲!

这个引人入胜,扣人心弦的话题,势必震撼他们的心理和否定他们过去的认知。他们自然地感叹让程一果去那个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的地方,真的跟春风拂去枯黄、电闪雷鸣驱走恶鬼一样,然后送来明媚的阳光,让平静的大地托起万物复苏的希望。

匡启政作为程一果的下属,从时不时地亲眼看到的程一果的充满自信的神态中,他猜得出程一果压根儿没想到这种结局,也根本不相信有这种结局。

方子良说,程一果极有可能存在一种认识上的误区。比如说,他的前任倒下来没几年时间,上一次的排雷行动,在人们的记忆中还犹新的存放着,程一果一定会形成“现在绝对不会有人把他当做雷来排了”的错误心理。所以他把他的里里外外当成了没有目光的空白。

匡启政十分认同方子良的分析:“于是,肆意妄为、忘乎所以成了他的代名词”。

“你看,他要金钱,有人相送,说是进一个人7~10万块钱;他要美女,有人挑选,说是一个二级单位负责人为了讨好程一果,以陪酒陪舞就是工作的名义,把那些对领导毕恭毕敬的年轻单纯的女孩安排过去,以致程一果糟蹋了N多个良家妇女;他要喝茅台,有人争先恐后地侍候,并且还千方百计地寻找年份茅台酒;他要为利益关系人承揽工程,只要他使一个眼色,有人就知道怎么办了。看起来正正规规走了招标程序,实际上让同一个投标人借用多个资质证书,编制不同的招标文件。结果一搞一个准,所有的工程百发百中,又一个瞎火的……”方子良掰着指头,了然入怀地说。

匡启政接过话头:“最后到头来,他的黄粱美梦竟然错在十万八千里之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两者之间天壤之别,远得简直搭不上界”。匡启政接着还描述了一个细节,说程一果“走”的那一会儿,一只脚上穿着鞋子,另一只脚上却没了鞋子。

两个人顿时在摆头中无言以对。

沉思了一会儿,方子良叹道:“唉,如此场景,看见这回事的人们的面部表情和内心世界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自然不言而喻,自然可想而知啊。”

“一晃三个多月过去了,到了辞旧迎新的年末岁尾,人们现在的兴趣渐渐发生转移,除了天天咒骂他是个畜牲之外,大家见面之后只要提及程一果,根本就少不了关于这个畜牲“带走了什么”和“留下了什么”的内容,匡启政深有感触地说。

“你不知道哦,一段时间一些认识我的人一碰见我,就你访我问、你猜我测的,你议我论、你传我听的。说这说那,什么都有。”方子良的意思,是在说他有些应接不暇。

那“带走”的和“留下”的究竟是些什么呢?

于是,匡启政和方子良你一句我一句地归纳了起来。

他一一

带走了君子面具,留下了罪恶丑脸。

带走了花言巧语,留下了心狠手辣。

带走了一大帮女人的殷勤奉献,留下了一大帮女人的床上故事。

带走了小妻小妾的糜烂生活,留下了N个无知无辜的私生子女。

带走了刀头舔蜜的数十个工程项目的洗钱方式,留下了啜食吐哺的清肠刮肚。

带走了结营乡党的如意算盘,留下了喽啰马仔的寝食不安。

带走了灯红酒绿的歌舞升平,留下了自掘坟墓的葬身之地。

带走了总统房里八口麻将机的洗牌声,留下了麻将圈子的“三缺一”。

方子良说,程一果“带走”和“留下”的还有很多很多。并不仅仅局限于吃喝嫖赌的奢侈与野蛮,还有肆无忌惮地惯用权钱交易、权色交易的卑鄙手段,以主动登场的方式,把捞钱、捞色的疯狂演绎到了无法无天、不可一世的地步。在盖棺定论之前,七嘴八舌,天花乱坠,一时两时想厘清也无法厘清。

匡启政听了气愤极了:

“走了一个行尸走肉的畜生,少了一滩臭不可闻的祸水!”

方子良相劝:

“不要气,不要气。不看负面看正面。一汪清澈的泉水已经潺潺而来,人们的心田不会再被污染,人们本就应该高洁的灵魂,现在开始重新滋养起来了。”

“不过也是。这么大的一个环境,在某个角落里虽然无法避免虱子和臭虫的存在,但强大的驱虫功能却非常的厉害,及时消杀与灭活,使得这类虫子没有了藏身之地。”匡启政感到慰藉地说道。

“兄弟伙计,我们必须乐观地看到啊,这就是制度优势与体制完备的作用所产生的良好结果。你作为身临其境和耳闻目睹之人,除了称赞与骄傲,应该还有一种众望所归的欣慰才是啊!”

方子良说完,接着便是一阵哈哈大笑,惊动了在大厅里喝茶的那些人,他们循声把头扭了过来,迷惑不解地睁着眼睛看着他们。

两个人各自抽起了烟。

“唉,我跟你说呀,程一果的三观出了严重问题,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那些敲边鼓、忙着帮他下水的人同样是值得深恶痛绝的!”方子良振振有词地说。

“你说的一点儿也不假。有的人为了讨好卖乖,从他身上得到好处,明明看见程一果在往坑里跳,不仅没有拉他一把,反而摇旗呐喊,以歌功颂德的方式,潮水汹涌般地推着他使劲往下跳,长此以往,你说他不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还等几时啊?”匤启政肯定地回答方子良的话。“这样的人大有人在。比方说厅里面的某个经营公司的负责人,天天找到程一果说,在他们公司一时还打不开市场的情况下,请厅里把一栋老宾馆划给他们负责对外公开租赁。程一果是这个下属公司负责人的老乡,遇到问题好说好商量,没几天就把这栋老宾馆划了过去。结果,这个负责人按照正规的招标程序做手脚,租赁去,租赁来,最终租到了程一果的特定关系人手里。这种把国有资产当人情来送的勾当,实际上迈开的第一步就踏进了犯罪的大门。还有,这个公司为了经营一家餐厅,让程一果的直系亲属承包了这个几百万块钱的装修工程。竣工之后为了讨好程一果,美其名曰接他去检查工作。哪知程一果看了,说这不行那不行的,需要重新改装。这样一来,开始装修的工程不仅款分文不少,而且现在再进行改装,必须按照新的工程量,另外支付新的工程款。你说黑不黑呀,他们把一个工程搞成了两个工程,一笔款子搞成了两笔款子。这就是一不会狩猎,二不会叫唤的哈巴狗巴结上司的高招绝招。他们只管拿着国家的钱财送人情,不管国家的损失有多少。你说这类王八蛋坏不坏呀?!”医启政,狠狠地锤了一下面前桌子,抖动了桌子上的茶碗。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兄弟千万不要激动!”方子良生怕匡启政一气之下把自己喝的那个茶碗摔了。

“这种整天摇头摆尾的哈巴狗式的人物,在践踏国家集体利益的同时,还不忘采取招摇撞骗的方式,说白话不打草稿,编故事脸都不红,冠冕堂皇并且是无根无影地在外面吹嘘自己。比如有一个人他说20世纪70年代他就曾经担任当乡(镇)党委书记。其实当时是省、地、县、区、乡(镇)、大队六级基层管理体制。那时候的区,就等同于现在的乡(镇);那时候的乡(镇)便等同于后来的乡(镇)所属的办事处,说到底就是一个实打实的科员级(股级)单位。但这个事存在于这个人面前就大不一样了,一有机会,不管人多人少,只要有人问起他过去的经历,他张口就是‘70年代的乡镇党委书记’这句话。现在的年轻干部,包括现在事业企业单位的好多干部,没有也不需要对过去的机构设置和政体设计了解那么多,一听见他说自己是20世纪70年代的乡镇党委书记出身便肃然起敬,有的甚至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旦到了投票的时候,之前听说过他的传奇经历的人,只要他稍微转弯抹角地打个招呼,下面的职工就会自然而然地投他的票。你说,这类人恬不知耻到了这个地步,在某个单位某个地方,保证我们干部队伍的纯洁性先进性从何谈起啊!”匡启政无可奈何地说。

“这种人我见过,不仅恬不知耻,而且羞耻到了极致。这不,我们单位就有一个跟这个人差不多的人。”方子这深深地抽了一口烟,“说出来之后,我都不知道替他把脸往哪里放。你看,他们那个单位的一把手是个女同志,年龄上只比他大六七岁的样子,但是他为了跟他的上司套上近乎,一次,他的这个领导找他谈话之后,也许他深切感受到了领导对他的关心和爱护,竟然称这位女领导的关爱犹如母爱,远远超过了他的母亲给予他的母爱,行使了比他母亲教育儿女还要多得多的责任。再后来,他真的拜待他的上司女上司为干妈,一再表示,一定要用儿女的孝心,好好回报干妈的大恩大德。你说这搞的究竟是什么名堂啊,简直比阴沟里的污泥浊水还要污泥浊水,比化粪池里的屎屎尿尿还要屎屎尿尿。一个人的骨头软到了这个程度,不仅是一个难以启齿的笑话,而且在他的身上根本无法找到一丝一毫、一两一钱的骨气了!”方子良说完这番话,面部表情显得十分难堪。

“难怪说人上一百,各种各色的。这类人投机钻营,无孔不入,从不顾及自己的人格和尊严,什么厚颜无耻的话、什么厚颜无耻的事都说得出来、干得出来。其实他们活在人世间也是蛮可怜的,一天到晚点头哈腰、摇头摆尾的,明面上过得悠然自在,背地里也有说不出口的苦,操不完无人帮忙的心,受不完正义之人的气。你说这日子过的是不是跟乞丐一样的造业啊!”匤启政换位思考地说。

“算了算了,今天不谈这个了。”方子良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狠狠地捶在桌子上,“如果再继续说下去的话,老子这个研究了大半辈子法律的法学教授,恨不得现在就去打人,操他的个娘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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