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七月如约而至,高三的学子们铆足了劲,蓄势待发。钱眼看着倩倩大把大把掉落在枕巾上的头发,又是心疼又是叹息,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架势,让她的心揪得紧紧的。
小时候家里穷,家里的衣服都是老大穿完老二穿,一层补丁摞着一层补丁,脚上的鞋也常常磨得露出半个脚趾头,在墙根晒太阳的苏家老婆婆,见到钱眼总说:“钱富大这闺女长得真寒碜,以后找不上个好婆家,连身囫囵衣服都穿不上。”
每次听到苏婆婆说自己,钱眼便吐出舌头,瞪着向外突出的鱼眼做着鬼脸:“苏奶奶,您头上的虱子都能捉下来喂蚂蚱了,还操这闲心!”
“这死女子!”苏婆婆嗫嚅着嘴唇,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
当地的女孩儿,在十五六岁尚未成年的年纪,就早早的嫁了人,嫁女儿的彩礼既能暂时缓解家里的困顿,又能给每个家庭成员做一套新衣服,这四面被大山环抱,贫瘠干旱的山沟沟,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指望呢。
所以谁家女子生的俊,谁家女子嫁到了山外找了个好婆家,就成了妇人们街头巷尾的家常话。钱眼长相鄙陋,直到年满十八也无人问津。
想想自己一路撒泼耍赖,颠颠簸簸的嫁给了智高,她希望女儿能独立,不要重复自己的命运。
智高一直把女儿当做心头肉,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男人会不自觉的向后看,越来越重视自己的后代。他又是陪倩倩看考场,又是买各种营养品,时不时还跟钱眼一起买菜做饭,这个一向不太热闹的出租屋里,因为倩倩的高考生出了活色生香的烟火气,一家三口前所未有的团结和一致。
看父母和和气气,倩倩内心前所未有的放松,她轻松上阵,在考场上应答自如。钱眼每天守在考场外,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智高,居然在去市场买菜的途中,去寺庙里上了一柱高香。
倩倩不负父母的期望,一举夺魁。成绩公布的当天,钱眼喜极而泣,比她自己出嫁的当天还要激动和兴奋。
填报志愿时,智高和钱眼产生了巨大的分歧。钱眼觉得倩倩的班主任说得对,应该让孩子走出去,去南方发达城市长长见识,但智高不同意。
久经商场的他,深谙社会的纷繁和人性的复杂,觉得女儿一个人去外面,万一受人欺负,还是让她在当地的大学,起码父母能有个照应。
智高的担忧,来自于他所从事的行业,一般长得漂亮的女孩儿都容易受到诱惑,谁让倩倩遗传了他的优良基因呢,他可不希望有人欺骗自己的女儿。
父母不同的意见,让倩倩倍感烦恼,她从小就是个有志向的姑娘,何尝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虽不赞同父亲的说辞,但一想到母亲日复一日对自己的操劳,风里来雨里去的受人使唤,砸锅卖铁都要供自己念书,心里就不免发酸。
她想如果自己去了外地,母亲常年一个人在家是多么的孤独和无助。虽然自己高考这几日父亲又是做饭又是买菜的,但也仅仅是因为自己高考,这种貌合神离的日子终究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她一横下心来,就清一色的报考了本省的大学。钱眼听了有那么一丝失落,毕竟人往高处走,倩倩好不容考了这么好的成绩,真是有点太可惜了。智高心里乐呵着呢,女孩子嘛,考上再好的大学终究还是结婚过日子,这样稳妥。
等待通知书的日子是漫长的,倩倩胜券在握催着母亲去上班,钱眼想着女儿马上就要在学校寄宿了,心里空落落的,她又是缝制被褥,又是给倩倩买换洗的衣服,还有刷牙缸子、洗脸盆,母女俩每天穿梭在市场里,忙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