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均胜的头像

张均胜

网站用户

小说
202004/28
分享
《芙蓉花开醉大唐(第二部)》连载

第三章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一场短暂的春日喜雨之后,川府大地迎来了韦皋治下的第一个“惊蛰”日。

是日,公元785年,唐德宗贞元元年早春二月初九,早上。

新雨过后,阳光明媚。早起的薛涛推开西窗,远眺着窗外的充满希望的春日景色,却是一脸的凝重。

成都城西南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返青的麦苗已将原野染成了一派浓碧,一片片柳条儿萌春即将抽芽的柳丛点缀期间,远远看着就像一团团蕴藉的棉絮和烟雾堆积卧伏在碧玉上。再远看,绵延的地平线不间断地起起伏伏着暗蓝色的山脉,连续着成为一个圆圈,就这圆圈箍住苍穹就像一个巨大的彩色圆盖,把四野笼罩成不大的一隅了。

薛涛知道,其实,这笼盖之外,天地很大,大的自己一生都不可能目光穷尽。这笼盖之外不远处的京都长安,还有自己的那个笙遥正在艰难地备考。

天地太大啊!自己的所见也仅仅就是大唐的一小隅;天地又太小,只是那个不太远的笙遥都还未包括在其中。

“笙遥,你现在在干什么呢?”薛涛在心里呼叫着。

昨日,美人邸里来人专程给她送来了一封书信,书信是笙遥寄来的。

笙遥在书信中说,一寸光阴一寸金,他正在集中精力全副身心应备吏部的常科考试。今年是殿试中断三年后,德宗帝恢复的第二年,积压了几年的应试人员还是很多,人才济济。在这样巨多的书生中,他好似不容乐观。但是,稍可欣慰的是,他礼部试顺利过“春闱”后,又接连通过了名经、进士两科,现在自己已经是进士了。但是,要想能得到朝廷的任命还需经过常科考试进士及第才行。

薛涛看到这样的消息心里竟是又喜又恐。

她喜的是,笙遥考中了进士,这是笙遥晋身红榜进士及第的前提,这进士的获取,终未辜负他几年的寒窗苦读;

她恐的是,这,笙遥若是高中了红榜,定会官袍加身。可,可,到时,他笙遥还会看得起自己吗?况且,笙遥伟岸挺拔英俊潇洒,那时,定会有无数的大家闺秀委了红媒踏破他家的门槛的。那样的话,纵使他笙遥旧情不忘钟情于她,可是笙遥的父母呢?结果可想而知。

她反过来又问自己,难道你薛涛不希望笙遥考中吗?难道你薛涛不盼着笙遥脱了布衣着官袍吗?不是啊!自己不是曾经多少次的祈祷,让笙遥衣锦还乡的吗?

今儿个自己是怎么了?薛涛问着自己,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滴滴答答挂在了脸庞上。她急忙掏出手帕擦拭脸庞,这一下,刚刚上好的淡妆就被破坏了。

薛涛转身补妆。铜镜中,那个十七芳华一派嫩艳满是娇媚的脸儿上,有些不知是忧戚还是着急的表情,双眼圈儿却有些黯淡。

她自己明白,这是因为这封自己盼望已久的书信,让她半夜无眠,半夜梦境连绵而留下的痕迹。

薛涛上完淡妆坐回到东窗前的书案旁,给笙遥书写回信。

她在信中首先祝贺笙遥考中进士,其次是谆谆的嘱咐笙遥一定要认真备考,力争状元及第登上皇榜。她等着他衣锦还乡。她还告诉他,自己意外被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韦大人拔戳,已经进入节度使府任校书了,以后的书信直接寄到剑南西川节度使府即可。

另外,她还请笙遥如有方便,打听一下一位名为杨俊,原籍东京,年及而立人士的考试情况。

不同以往的是,这一封书信中,薛涛强忍着省略了许多的缠绵和多情。

薛涛把书信封好,想着尽快让杂役让把书信投寄出去,好让笙遥尽快的能收到。

她推开东窗刚欲对着小楼下呼叫杂役,却突然看到节度使大堂的后窗也开着,节度使韦皋韦大人也正昂首立于窗前,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方向。

距离不过是七八步,两人四目一对时,都不好意思地同时收回了目光。

薛涛下意识地立刻转身,颓然坐下来,再拿眼偷瞄时,却见韦皋也转回身去背对了窗户了。

薛涛只好暂时放下书信,思忖着韦大人这几日来的反常,心里似乎有所领悟。她复又拆开给笙遥的书信,在末尾加了一句:

“小妹薛涛盼尽快得到君之消息!”,又再次封好了书信。

薛涛茫然地坐了一会儿,看看时辰已是不早,就款步下楼来到节度使办公大堂。

今儿个,是韦皋大人召集的使府所有官员聚会,商议西川四十州安民、一千六百里防线防务的日子,她要列席会议作书文记录的。

节度使大厅议事堂,节度使府的节度使别驾、各项事主事、各位参议均已恭谨入座,薛涛坐在最后面的角落里,摆好了书簿、笔墨,大家一块儿等着长官韦皋的到来。

辰时刚即,韦皋走了进来,稳稳地坐在议事主座上,还是面无表情。

他对着众人说道:

“诸位:剑南西川节度使第十一任节度使兼成都府尹韦皋着一众府吏到任已近双月。这段时日里,吾等审时度势调整了西川大小四十州府的部分官吏,调整了节度使下辖的伍军十五营帐的将帅军头,整顿了政务、防务。此时,基本是政通人和,边境祥安。今韦皋召集之议事,主要是拟欲拟定并颁布一项详尽的条例规范未来几年的西川政务、军务。请诸位就此条陈各自的谋策意见。”

韦皋言毕,就用眼光梭巡着众人等着大家的发言。

席间一阵窃窃私语后,先后就由别驾、主事和参议们逐一站立起来畅所欲言,谈了自己的想法。

议事整整进行了一个上午。

临近结束。韦皋对薛涛说:

“薛校书,尔立将诸位臣僚所议书记详尽,呈报于本官。且立即草拟一项剑南西川政务、军务条例草案一并呈报于本官。”

薛涛立刻起立回曰:“小女薛涛遵命。”

是日下午,韦皋引着姜荆宝和两三位侍卫去到成都府视察去了。

其实,形象虽然粗犷但心思缜密的韦皋是躲了出去了,他是故意给薛涛留下安心思考的空间。他知道,这小薛涛的校书室紧挨着自己的办公大堂,他在跟前势必会让这初次草拟大型文案的薛涛紧张不安。

薛涛开始在校书室里集中精力草拟这项剑南西川的政务、军务条例。那个议事纪要,她根本就无需再记了,因为记忆力超强,书写速度超快的薛涛早在议事期间就一字不落的记录详尽且书写工整了。

傍晚时分,韦皋回到了节度使府。

他刚进大堂,只见薛涛已经手捧着一沓文稿恭立在自己的书案旁边了。

“嗷——薛涛啊?你,草案拟完了?”韦皋转过薛涛的身旁转到自己的书案后坐定了。

“小女初次草拟官府文案牓文,不妥之处还望大人斧正是也。”薛涛把文案双手呈给韦皋。

韦皋接过文案,放置于书案上展开察阅,立刻就被开头的一段引语吸引了:

“……贞元元年春,韦城武谪守剑南西川。双月余,政通人和,边境安宁,百废具兴。

予观夫西川胜状,朝晖夕阴,气象万千,皇恩浩荡,地主祥安,百臣勤谨务政,军帅严律治军,百姓安分乐业,市井谐和平安,浩浩汤汤(shāngshāng),横无际涯皆为复兴之象。

然,吾等居庙堂之高更忧于民,处江湖之远更忧吾君。吾欲于西川长治久安,黎民福乐,社稷富庶,而日思夜虑寝食不安。此则西川旧律千条大观也,前人之颁备矣。但则吾图更优更嘉更善,则广采良言现颁布新条律如下者也……”

读到此处,韦皋禁不住惊喜的拍案而起,接连着惊呼道:“妙哉妙哉!”

韦皋突然的叫声,把还立在案旁惴惴不安的薛涛吓了一跳,她惊异的看着韦大人小声的问:“大人?……哪儿不妥?”

“薛涛,岂是不妥?是实在精彩也!”韦皋说着竟手端文案站了起来,来回踱着高声复颂道:

“吾等居庙堂之高更忧于民,处江湖之远更忧吾君。吾欲于西川长治久安,黎民福乐,社稷富庶,而日思夜虑寝食不安。此则西川旧律千条大观也,前人之颁备矣。但则吾图更优更嘉更善,则广采良言现颁布新条律如下者也……”

他读着,一步抵近薛涛激动地说:“薛涛,吾韦皋没有看错人,尔,着实是一位才女也。看,这引语,精彩绝伦文采丰厚激情充沛哉,委实道出了吾之心声也。”

他边夸赞着,边继续往下阅读,“嗯,妙哉!一下的条文说理透彻,问责详备,好!好!甚好也……”,

“‘凡州府主吏皆实行文才、施政能力考核上岗,既定长久稳定之则’,‘政绩突出者实行实物奖励以资鼓励永不懈怠’,‘试行政务、军务情形通报牓文,每旬一期……嗯,好策,好策,哎——薛涛啊,这些良策好像无人说起过啊?”

“是,是,小女酌情而添加者也,大人若觉得不妥,即可删除而已……”,薛涛有点儿紧张。按说,校书起草公文是不可以擅自更改和删减官吏的条陈的,她激情之夏添加了条文,应是违律。她有点儿惴惴不安。

“哎,缪也!嗷,倒不是尔之文谬也,是尔之固念缪也。尔此等良策为何不能添加?尔即为吾之校书亦为吾之谋僚则也,何不能为吾出谋划策?此处保留了,保留了。”韦皋笑眯眯地看着薛涛,满眼流露的全是赞赏。

薛涛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她赶紧点头应诺。

这时,韦皋朝外喊道:“侍卫——”

一位侍卫应声而至。

韦皋对着他吩咐:“尔立刻通报各位属臣,立马聚集到此。”

不一会儿,节度使府的大小官吏就全部到齐了。

韦皋宣读了薛涛起草的新条例后,大大的夸赞了薛涛的文采和起草公文牓文的能力,然后问大家谁还有意见或是建议。许多人就回曰“甚好!甚完善!”、“很详备了”。于是,韦皋当场宣布,明日即可版印颁布下发各州府和各军帐。

众人散去之后,韦皋却凝视着学涛欲言又止,薛涛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了……

       新条律颁布以后,韦皋着节度使别驾胡成才抽调一拨军务臣吏组成军务督查伍,着吏簿主记赵建抽调五六个政务臣吏组成政务督查伍,着文悦主事冉殊抽调包括薛涛在内的文娱臣吏组成文悦、民情督查伍,开始分头进行对新条律贯彻落实的督查。

薛涛所在的督查伍主要是要深入民间街市和城市乡村的娱乐机构察看风俗民情借以了解黎民百姓的文化生活状况和民间舆情,自然,其中必须要督查的机构就是浣花美人邸了。

薛涛打心里也想着再回美人邸。一是,她着急要去看看分别两月之久的姐妹妹们,特别是心里还挂念着春梅是否赎身脱离乐籍了,她和那个施公子究竟如何了;二是,她在心底里总是还有一个好奇,那就是韦大人初来成都时为何去美人邸但却未到,她在心里感觉到,那次韦大人的美人邸之行肯定与自己有关。

于是,薛涛就对文悦主事冉殊建议先去浣花美人邸督查。

相对于本伍的督查任务对象来说,先去美人邸自然也有道理的,加上此建议又是薛涛所提,冉殊不用考虑就同意了。

翌日晨,冉殊、薛涛一行五人就分乘两驾官车进了浣花美人邸。

早接到通报的邸令刘毅早早地就迎在大门口了,见了面自是一番寒暄不提。

督查伍长官冉殊被刘毅引导着来到邸令大厅,听取刘毅的文娱舆情禀报,薛涛则被姐妹妹簇拥着叽叽喳喳地来到了秀楼纤云的闺阁。

姐妹妹说,琦玉走后,纤云就是班主了。

进了屋内,薛涛逐一询问着姐妹妹近来的情景,虽然分别仅仅只是两月不到,但姐妹妹们却觉得犹如隔了好几年之久。说着亲热的话语,自然间都已经是热泪盈眶。

待到一个个了解完了,薛涛就急不可耐的问:春梅姐姐呢?

纤云回曰:你走后不久,施公子就把春梅赎出身去了,现在两人已结为夫妻了。

薛涛就问,那他们夫妻俩去哪儿了?

嗨!没走远,就到市里开了茶叶店了。纤云说道。

嗷?太好了,那我们去看看姐姐?

纤云:好啊,只要你和邸令大人请假,他决是准的,那我们正好一起去看看春梅。

“那是!嘿嘿,无须担心,走,我们说去就去,直接跟我下去,我让邸令准假即是了。”薛涛轻松的说道。

“对了,薛涛,我应该称你薛校书才对呢,哈哈,哈哈……”纤云一下子搂住薛涛打趣道。

“去你的!什么校书不校书的?难道几日不见就和妹妹生分了?”薛涛故作生气的嗔怪道。

“没哩!没有的哩——,薛涛,忘了给你介绍一位新来的妹妹哩。”纤云说着四下寻找了一圈后对高巧巧喊道:“巧巧,那位眉州来的小妹嘉眉哪里去了?”

“还在她自己的闺阁哩呢,我去把她喊出来,让她一块和我们出去透透气吧。”巧巧应答着旋即转出门去了。

“眉州的?”薛涛出生在眉州,当一听到眉州就有点儿亲切感,立马问道。

“可不是吗?就眉州的,但是听说好像是出生于嘉州,却是在眉州的寺庙里长大的。因为其父半路被发现是在逃的罪臣就被官府关押,她才被强掠到这里来的。”纤云伏小声的回答。

“小妹,她和你我一样也是一个苦命人儿呢!甚至怕是比我们还苦哩!听说她的父亲还押在大牢里受刑呢。”另一位娱妓在一旁插话。

“嗷,怎的这样的?”薛涛皱起眉头。

“嗯,就是哩!她过来后你问问便知……”

纤云话还未说完,只见高巧巧手牵着一位柔弱瘦小的小女孩就进来了。

薛涛定睛看时不仅惊了一下,只见这小女孩个子矮小,一身并不算大的衣服罩在她瘦弱身躯上显得特别的肥大。再细看,她面黄肌瘦,眼睛深陷,稀疏的半黄头发半卷曲着伏在头皮上,目光呆滞而憔悴且好似一脸的惊恐,整个人看来,若不是穿着美人邸丝绸质的新衣,那真的就是一副乞丐的样子。

薛涛在心里顿生怜悯也疑问陡起,在这浣花美人邸里,这恐怕是最可怜也是最不堪的小女孩了。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小女孩被高巧巧拉着来到薛涛面前。巧巧手指薛涛对着小女孩介绍道:“嘉眉,这位是薛涛,你应是喊姐姐便是了。”

小女孩抬头望望薛涛,怯怯地道了声:“姐姐好!”

薛涛半蹲下身子拉住小女孩瘦骨嶙峋的手问道:“小妹妹,你,多大了?”

“哦,吾,吾十五岁了。”

“十五岁?你,十五岁?十五岁怎么……这么,瘦——弱?”薛涛使劲攥住那只毫无血肉干枯的手。

“姐姐,吾,吾,自打出生就,就,母亲就死了,吾和父亲寄居于寺院吃不饱,穿不暖且经常的东躲西藏于密林中……吾,整日的就是野果野草充饥,直到,直到来到这,吾才吃过饱饭。然,然……”小女孩说着说着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然?怎么了?怎么了?你告诉姐姐。”薛涛看着小嘉眉猛然想起了幼年的自己,也跟着这嘉眉呜咽着,“告诉姐姐,姐姐或许能给你帮上,帮着解决些苦难呢……”

“姐姐——呜呜,”嘉眉哭着扑倒薛涛的怀里,边哭边说着“然,吾现在能吃饱了,可,可父亲还在牢狱中受苦呢!吾整日担心挂念而无法进食也,呜呜呜,呜呜……”

“父亲怎了?犯了什么罪?嘉眉!”

“吾不知,只知道,官府里有人逼问父亲什么建佛银两存,存在哪里,父亲不知,就……呜呜,……”

“建佛银两?”这,薛涛似有所闻,“什么建佛?银两?你细细和姐姐说说?”

“只听到过是建佛,其它的,吾,吾不知了。”下女孩从薛涛怀里挣出来,掀起衣襟蒙住脸转身到一边去了。

薛涛想这其中定有隐情,她琢磨了片刻也站立起来掏出手帕擦拭着眼睛对纤云说道:

“纤云姐姐,你先安排一位姐妹好省照顾着嘉眉,我们自先去看望春梅姐姐,吾等回来,嗯,回来后吾即先带了嘉眉妹妹去到节度使府好省修养几日,再送她回了如何?”

“那,甚好,甚好哩。”纤云立刻回答曰,“但是,这需申禀邸令大人知晓才可啊。”

“那自然!”薛涛对纤云说毕又半蹲下身子来拉着嘉眉的手说道:“妹妹,你自可先去到闺阁里歇息便是,我们去到市里看望一下春梅姐姐就来。好吗?”

嘉眉红肿着眼睛点点头。

薛涛、纤云引领者众位姐妹默默地走下红楼,薛涛紧赶着快走了几步,去到邸令刘毅的办公大堂里和刘毅、冉殊讲明了去意就和众姐妹一行坐着官车进城了。

来到成都最繁华的市井民巷街,没多少费功夫他们就找到了施公子和春梅新开张的“江南茶行”了。

一行人悄悄地来到店门口,但见摆放着许多茶叶竹萝的门店里顾客盈门,一位紫色长袍戴着礼帽东家模样的男人正在滔滔不绝地给客人介绍着什么,一位身着大红婚服的新婚少妇正麻利地给客人包装着茶叶,两人都在忙碌着但都喜上眉梢,一脸幸福充实的样子。

无疑,那位男人东家就是施公子,那位新人少妇则是春梅了。

一行人相视一笑,高巧巧则俏皮的拿捏着男人的声音大声呼唤道:

“喂——,店家,吾等每人各要茶叶五十斤唠——快快给装包好了!”

那男人抬头一看是一帮子花里胡哨的俊俏女人正拥堵在门口,愣了愣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那少妇一抬头随即就笑了,立马扔下手中的活计转身就跑出柜台迎了出来,边跑还边呼唤道:

“啊呀!死丫头,巧巧啊!啊,还有纤云,还有娟娟……哎呀,您们怎么来了?”

一众人拉扯着挤进门店内,又被春梅拉着进入后堂屋,就相互着拥抱起来,边抱着边嬉笑着,寒暄着,问候着。

稍倾,纤云拉住春梅道:“春梅,只顾着亲热了,忘了给你说,你看——”说着就拽过躲在人们身后的薛涛到春梅的面前:“你看!这是谁?”

“唉吆——薛涛?!薛涛妹妹?”春梅定定地看了薛涛,然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就把薛涛抱住了,“妹妹,妹妹,真是你呀?你也来了?啊?”

“姐姐!”

“妹妹!”

患难姐妹俩抱着无了言语,只是眼里已经热泪盈眶。

两姐妹亲热了片刻才松开来。

“姐姐,您过得好啊?嗷,看我都不会说话了,姐姐,您过得很好哩……”

“妹妹,姐姐好,姐姐好!你哩?你过得好吗?你看我,看我,你过得也很好呢,你都进到官府了,哪能不好呢!”

“姐姐,都好,都好。姐姐,一看这姐夫就是贤德君子哩,妹妹高兴着呢。”薛涛诚恳地祝福着春梅。

“可是,可是,姐姐我自己过得好了,可总是惦念着姐妹妹呢,还总是忘不了我们一起过的那些苦难的日子……”说着话春梅眼圈儿已经发红,眼看着泪水就要落下来。

“春梅,你看你,你看你,薛涛妹妹轻易来不了一次,你就不要引带着伤心了。”纤云拉了春梅一下嗔怪道。

“就是啊!姐妹们好不容易凑到一块儿了,说些高兴的话语吧,啊?”巧巧也说道。

“好好,好好,”春梅擦擦眼睛回身喊道:“施郎,施郎,郎公——快快沏些上好的茶叶,吾之姐妹们来了。”

“哎——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外面响起施公子爽朗的声音。

不一会儿,施公子笑眯眯地端着一副上好的紫檀木托盘走了进来放在案几上,然后退后一步深施一礼,朗声招呼曰:“在下施林见过诸位姐姐、妹妹,诸位姐妹请用茶。”

施林施礼完毕双手把茶杯从托盘上一一端下来摆放在姐妹妹的跟前儿。

然后就拿起托盘意欲退出,此时,他不经意间一抬头瞥见了一位生的面孔。他稍作沉思,旋即复又放下托盘,对着生面孔就双手一拱深深弯腰作了一个一揖道:“在下施林,拜见薛涛小姐,拜见薛校书!”

被施礼的薛涛愣了,慌忙站起来。

春梅也有点惊奇:“哎——你从未见过妹妹,怎的就知是她?”

“哎——爱妻时常的叨念薛涛小姐,时常的把薛小姐的美貌才伦挂在嘴上,为夫就是再愚钝也能揣摩个大体模样了。刚才为夫稍稍一撇就见此小姐容貌惊人,气质非凡,再加上唯其为生面孔,就猜是薛小姐无疑了。”

“是啊,郎公,此确为薛小姐是也!”春梅回答道。

“那,薛小姐再受我一拜!您,您还是吾和吾妻的大恩人呢。”

“姐夫见外了,过奖了,哪里什么恩人之说呢!”薛涛连忙还礼。

“薛小姐,当时,您良言一句暖三冬,慧指一点开毛塞。是您玉成了我和春梅的因缘好事,激励了吾等生活的信心哩。”

春梅听了施林的回话笑了,刚想要夸赞几句,巧巧却站起来手舞足蹈地抢着插话道:

“吆——厉害了,我的姐夫!你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近了我们聪明透顶的姐姐春梅你也变得聪明极了!哈哈,你还咬文嚼字的,考状元也差不多了吆——你厉害了吆——我们的新新姐夫……”

“哈哈哈,哈哈……”众姐妹都被巧巧都得捧腹大笑起来。

众姐妹说笑间,隔壁酒馆的店小二就提着一食盒进来了。不容分说,一大桌子菜肴酒饭已经摆好了。

饮宴期间春梅又说:她两人不仅倒卖茶叶,还捎带着卖笙箫、琵琶、古筝等乐器呢,这算是不忘老本行,捎带去去铜臭气哩。说着还拉着众姐妹来到她隔壁的另一间门店,门店里果然摆放着许多崭新的乐器,

回位坐定了,薛涛又问起小凤仙儿的近况,春梅说,小凤仙儿所在的红楼就在不远处的街市中,她嫁的还是姚二狗儿。不如意的事,这姚二狗儿又懒又馋还吃喝嫖赌,更甚的他还嫌凤仙儿不能生养,整日整夜地折磨凤仙儿。

众姐妹说着都替凤仙儿难过起来。

嬉笑间,姐妹们已是酒足饭饱。

看着春梅撤下杯盘碗盏,施林又奉了茶水上来,众姐妹啜饮期间,薛涛就对大伙儿说:个人有一公事需要让春梅姐姐领着自己单独出去一会儿,但请众姐妹在此饮茶稍等片刻。

姐妹们有点儿好奇,但是又不好过问已是官府里人的薛涛是什么事由了,只好哈哈应答着,看着薛涛和春梅出门去了。

出了春梅的门店,薛涛便对春梅说请其领着去找寻一下小凤仙儿。春梅不问缘由,便引着薛涛穿过了一条繁华的街市,径直就拐到了成都出名的烟花柳巷。

两人来到中间一家最大的妓院翠红楼,进了门看准一位杂役稍稍打听了一下即找到了小凤仙儿。

薛涛掏出一些碎银子递与杂役手中,让他帮忙找下小凤仙儿来,说是有两位过去的好友相见。

不一会儿,就见小凤仙儿扭扭捏捏地走下了秀楼,跟着杂役来到一僻静处,一看到是薛涛和春梅立在哪儿等自己,脸上马上显现出了局促不安的神情。

春梅连忙上前一步拉住小凤仙儿和她温和地说,是姐妹俩偶尔路过,是好久不见想说说话儿了。

小凤仙儿讪讪地不言语,带头走到一张闲着的茶桌旁示意两位客人坐下,自己先就坐了下来目视上方,沉默着等听两位不速之客说什么。

薛涛和春梅端详着小凤仙儿,只见她浓妆艳抹,一脸的脂粉,然而却未掩藏住满眼的凄楚和苍凉。

姐妹俩不想和她絮叨些什么别后的情形,薛涛就单刀直入问凤仙儿,可曾经见过节度使府的近身侍卫郝声望没有?

小凤仙儿冷冷地反问薛涛,问此何事?

薛涛谎答曰:我问这是节度使府官差,你直接说见过他没有?

小凤仙儿答曰:见过。

“那,他来干什么了?”薛涛回问。

“嗯。嗯,……”小凤仙儿有点犹豫。

“快说吧,照实说来!”薛涛语气严厉了。

“没干什么,真的没和吾,干什么……勾当。”小凤仙儿结结巴巴道。

“那,他来干什么?”薛涛紧追不舍。

“嗯,好似,好似只问了,你,……”

“问吾什么了?”

“嗯——,问你,你,可曾和什么男人有过什么,什么过节吗?”

“什么意思?什么过节?”

“嗯,就是,就是,你,你和男人,那个过没有……”

“你怎么回答的?”

“我,实话实说了,我,我说你死心眼儿,你把所有男人都拒之门外……”

薛涛听到这里什么都明白了,她撇下小凤仙儿拉着春梅就走。

往回赶的路上,春梅纳闷地问薛涛,你问凤仙儿这些干什么?

薛涛回答说,没事,只是了解一下这叫郝声望的小衙役是什么品行来着。

春梅好似明白了这是官府里的公差,就不再多问了。

两人回到春梅的门店,薛涛连忙急急饮了几杯茶水,就邀约着众姐妹和春梅依依惜别回美人邸了。

一众美人儿回到美人邸时,冉殊已经听完了刘毅的禀报,察看完了美人邸的乐器房、演艺厅等设施,也吃罢了中饭,正等着要观赏娱妓们展演新创作的文娱节目。

刘毅一问薛涛已经在春梅那里吃过中饭了,就安排娱妓们稍事休息后立马展演最新排演的节目。

观赏节目期间,薛涛把刘毅拉倒一边儿询问嘉眉的情况。

刘毅和薛涛说:这嘉眉按说不够进入美人邸的资格,单说相貌就不行,况不论其五十六行行行不通了。

那是怎么进来的?薛涛问。

刘毅说,说来话长,是嘉州的一位熟识的官吏半公半私硬塞进来的。

怎的进这种地儿还半公半私走后门呢?薛涛有点儿奇怪。

刘毅回答说:这公吗?说起来也能说得过去,这嘉眉也乃罪臣之属,且其罪犯之父之罪可牵连几代,所以这嘉眉坠入乐籍也是罪有应当。这私吗?这嘉眉该进乐籍但相貌不雅,又不足条件,但,其祖父之友,即那位嘉州官吏徐徐来说情,还拜托了成都府内的要人来通融,这样就才应允她进来的。

薛涛这一听更糊涂了,这坠入乐籍还要托请要官?

是啊!她否则就无有安身立命之处啊!来到此处算是有了吃饱穿暖的地儿了,况还躲过了了追杀之险哩!刘毅回曰。

嗷?!还躲过了追杀?为啥?什么人要追杀这弱小的女孩儿?薛涛紧紧追问刘毅。

刘毅摇摇头道,详情他也不知,他只是听说了而已。

薛涛立刻对刘毅说,那,今儿个我要带走她。

带走?带到哪儿?

带到节度使府。薛涛又加了一句谎言:是节度使大人特命的。

那,你可要保护好了她!

那是!我保证!我回去就将其交给韦大人。而且,我会照顾好了她,她太可怜了。您请放心,只是十几日,最多月内,我就将其送回,而且我一定给你送回一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嘉眉来。——薛涛信誓旦旦地对刘毅承诺。

其实,这刘毅也是老江湖了,他估摸着,这薛涛带走小嘉眉八成不是节度使大人的主意,是薛涛说的谎。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顺水推舟。他当然明白,现在的薛涛已经不是从前的薛涛了,现在的薛涛可是节度使大人跟前儿的红人儿,况且还是……唉!

他刘毅不会这么蠢到连薛涛请一位乐籍吃饭都不允的地步。

再说了,这,这嘉眉去见这川府之地的最高长官,本就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意外的好事!假如,他刘毅要自己硬去找这样的机会,那可能会引火烧身!这不,正好机会就来了。这不正是许多人在等着看的好戏吗?!

当然,这是刘毅心底里的事,是不能说给薛涛的。若说了,联系起来,他刘毅就应算是知情不报了。刘毅想到这里暗暗地在心里笑了。

但是,他还是故意说道:那好吧,那一言为定。——这算是他勉强答应了。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