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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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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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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花开醉大唐(第二部)》连载

第六章 恨郎中夜度潇湘

又是翌日一大早。

韦皋从书梦中醒来时,脑子还懵懵懂懂的未完全脱离酒意,但昨晚的酒后情形还能略微的忆起,感觉到有些羞愧难言,在屋内愣神坐着不知如何是好。

早已侯在门外的薛涛听到韦大人醒来了,推门进来,好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照旧服侍韦皋洗漱。她一边儿给韦大人端水递毛巾,一边儿轻声建议道:

“大人,节度使府不可常日无帅哉。吾等是否随您回到节度使府等候消息也?那样或许处置其后续问题来更为便捷些。”

韦皋略一思忖觉得也是就点头称可,

薛涛随即赶到眉州府衙告知了留守的官吏们,说韦大人有令:早餐后即刻开拔。

一众官员们立刻张罗了送行餐宴为节度使一行饯行不提。

韦皋一行回到成都节度使府后,黄有德也伙同成都府尹别驾胡成材、节度使府参议姜荆宝及几十名兵士们压着巨量的脏银和怡红院老鸨儿陈娇儿赶到了节度使府。

韦皋与节度使府众官吏们商议了,决定一方面立即奏请朝廷批准即将此资银专款用于乐山大佛的继续开凿,不足的部分将由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捐出自己的五年薪俸补充;一方面令嘉眉两州即时做好继续开凿的各项准备事宜,一旦朝廷准奏即刻动工;再一方面,敦促刑部立即审讯李喜存及牵连的人员,节度使府将着令成都府衙按律审讯处置陈娇儿。到此,此事也就算是有了一个完善的结局了。

韦皋对于此事中薛涛的表现非常的满意,也甚是觉得这薛涛不仅妩媚而且还真的是聪慧异常不亚于一介大丈夫。他心里感叹道:此,真乃一扫眉才子者也!

静下心来后,韦皋更觉得一种无法遏制的爱慕在他已经不年轻的心里暗暗地滋长开来,一种奇特的欲望就向一团炽热的火焰在他心里油然而生且越烧越旺了。但是,他也知道,很多的情况并非允许他放纵这种感情,他只能压抑着,或者是暂时压抑着。

他决定先以另外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这种爱慕。

他悄悄地命令成都府尹别驾,旧官吏薛郧之遗孀生活艰困,请酌以适当方式给与抚恤。

再说薛涛。

薛涛回到节度使府后,立即起草韦大人责命的给朝廷的奏章。

这奏章写的录事简明扼要,却条理清晰,慷慨激昂,有理有据,韦皋看了十分满意。薛涛乘着韦大人心情高兴的时候,及时为嘉眉妇女申请衙门抚恤和奖赏,韦皋立即就予批复了。薛涛还亲写了一封书信,让嘉眉父带着去找眉州刺史黄有德,好让其酌情照顾尽力安顿这妇女俩回原籍置地造屋安身立命去。

一应事务完结后,薛涛想起了笙遥,她开始焦急的等待着笙遥的消息和朝廷殿试的公示牓文,可是等了几天也未见有任何的消息传来,更为见到笙遥的半纸书信。

坐卧不安中,薛涛又挨过了几日。

几天后,薛涛觉得自己实在也等不下去了,她决定向韦大人告假回家探望母亲也想一并回到笙遥家中探听笙遥的消息。

韦大人听到薛涛请假要回家探望母亲,未有任何迟疑就准了薛涛五日假期,还特意吩咐仓物事主事牛屯草给薛涛专门拨付了省亲资银,安排了官府牛车跟服薛涛乘坐并指定了和薛涛熟悉的杂役勤务乔二宝跟着照护。

薛涛心里明白,自己的校书官职尚未得到朝廷的允准文书,现在节度使大人是特意依照五品校书的待遇一应照顾自己的,她更加的感激起韦皋了。

位于锦官城郊西南角的节度使府距城南郊的薛涛家不过十来里路,薛涛和乔二宝一行乘着官府牛车不到一个时辰即到了家里。

这一次归家,薛涛算是衣锦还乡了。还未至家门,好奇的邻里乡亲早已站于街道两旁夹道观望了。

薛涛自豪地跳下官车,和熟识不熟识的乡亲们一一打着照护,大步流星的来到街道东头自己的宅邸。

薛涛来到自家的大门口惊异地发现,门前的原先的小土路突然铺就了石板,平滑整齐的石板路面镶嵌着好看的路牙,从街道开始一直铺到大门。原先简陋的门房也成了立柱起拱前带门廊且蹲着两座石雕狮子的朱户门厅,门厅上檐上吊挂着两盏崭新的大红灯笼。

薛涛甚是惊异,哎——母亲大人何来的银子修建这样不菲的门厅?她快步走进大门,推开两扇朱门走进了院中。院子里也是一应的崭新的面貌:不大的小院里,曲径环廊,浴池花圃修建的别致而精巧。再看堂屋,墙壁粉刷一新,门窗也新上了油漆。

侍女娟儿或许是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她拉开门出来看时,却见是小姐薛涛回来了,她惊喜的愣了一会儿,立马就扭头向屋里呼唤道:

“老太太,老太太,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一边儿喊着一边儿大步迈下台阶迎上前来拉住薛涛跳跃着:“小姐,您回来了?回来了?”

薛涛微笑着看看这越长越俊的女孩儿,然后抚摸着她的肩膀嗔怒道:

“娟儿,吾不是给您说过的不要唤吾‘小姐’的吗?叫‘姐姐’也!”

“姐姐”娟儿亲切的唤了一声,有点羞赧地伏到了薛涛肩上。

薛涛抚摸着娟儿的头眼眶儿有些发热。

这时,母亲大人出现在门口轻唤道:“娇儿,吾之娇儿,你回来了?”

薛涛听得叫声,抬头看到是母亲,放下娟儿跑过去就抱住母亲,回应着:

“母亲,是儿薛涛回来看您来了。”

“好!好!吾的娇儿吆——”老太回应着老眼早已流出了热泪。

母女俩亲热了片刻后,母亲才看到,女儿身后还站着两位官府的人,这两人又提又抱着许多的物件儿,正含笑的看着母女亲人呢,她连忙推开女儿赶紧招呼乔二宝和车夫进正堂安坐,又立马吩咐娟儿给客人沏上茶水,然后斟盏让饮。

薛涛客气的招呼乔二宝和车夫自行饮茶、歇息了,自己则未坐,开始打量这一屋子的崭新家具,心里更是疑窦甚重了。

她等得母亲与客人寒暄了,插了个间隙立刻问母亲道:

“母亲,您何来银子修缮这宅院?”

“娇儿,哎?吾哪来这许多的银子?这不是你着人来修建的吗?”母亲疑惑的看着女儿回问道。

“吾?吾并未着人来……,嗯,那是何人来修的?”

“是前几日时,成都府衙来人说,你为朝廷立了功,得了奖赏了,所以你就托请府衙里的人来修缮房屋,添置家具的。难不成……”说到此处,薛涛母亲更加也疑惑了,难道,这银子还有人冒名顶替着给自己送上门来?古语说:无功不受禄也!这,这,无头的恩惠自家是断不能收的,况,母女俩孤儿寡母的,实在担不起什么风险。想到这里,薛涛母亲忽地拉着女儿道:“吾儿,吾儿,尔吾母女可不敢承受这无头的恩惠也!使不得,使不得,尔速速去禀报了衙门,看是如何处置的好也?如何处置才好也啊?”声音竟有些颤抖了。

此时,薛涛心里急速的猜度这究竟是谁操弄的事由,听到母亲说是成都府着人来修缮的,薛涛明白了大概就里了。她知道韦大人还兼着成都府尹呢,况其治政严明谨律,若没有他的应允,其他人纵是想给自己家里修也是办不成的。再说了,这成都府内自己并未有相熟的或是私情之人,谁会来做这无名的功益?很明显,这指准就是韦大人的暗中所为了。她心里冒出了一股热流,但是守着乔二宝和节度使府的官车车夫,也不好和母亲立刻就道明了,于是,她赶紧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回母亲道:

“嗨!嗨!母亲,您看,您看,涛儿公务繁忙一时却忘记了,是吾前几日递款于成都府里人的让其安排的,只是儿没想到其处置的这样快捷了也。”

母亲点点头似乎是明白了,但却拉着薛涛的手生气的道:

“吾儿,尔薪俸不是甚多,怎敢在此花费这么甚多的银子!啊?母亲也年迈了,兴许活不过几日,尔应积存些银两也为自己留备些作为嫁资才是哩!”

听到母亲说到“嫁资”二字,薛涛的脸儿瞬间就红了起来,她拉拉母亲的胳臂娇羞的说道:“母亲——您,女儿刚刚长大成人,怎的言嫁?”

“嗨!娇儿,尔已过及笄两年,是已为盘头之龄了也。与尔同龄之女,有之已经抱娃了也……”

“唉吆——母亲!”薛涛娇羞的大红了脸,赶紧捂住母亲的嘴,连忙回头看向身后的乔二宝和车夫。

身后的乔二宝和车夫正憨厚的笑着看着自己,乔二宝还朝着薛涛使出个俏皮的鬼脸儿。薛涛更是觉得羞臊的无法见人了,她立马拉着母亲出的门来,随手又将房门关紧了,再拉着母亲来到大门外,才对母亲说:

“母亲,您,您不看守着吾之同僚乎?怎的如此言语?”

“守着怎的?嗯?难道尔不是已过十七岁即将至十八乎?那位与尔及笙遥之儿时同伴慧儿,还不就是已经生养了娃儿?”母亲还是不依不饶的嚷嚷着。

听到母亲言及“笙遥”,薛涛身体竟立刻紧了一阵,她低了头谓母亲道:

“母亲,您可有笙遥之消息乎?”

母亲听到女儿问起笙遥,才意识到自己就不该提这笙遥,她顿时低了脸儿回曰:

“儿啊,不提笙遥便罢。”

“怎的了?母亲”薛涛拽拽母亲的衣服问道。

“此一段时间来,笙遥父母竟绕着吾家门口过也,吾因纳闷曾过去敲门,其二人竟无动于衷不予开门也。唉!”母亲长叹一声。

“那是为何?”

“不知为何。”母亲回答。

薛涛也感到纳闷,按说自己已经脱离了乐籍,这笙遥父母还为了什么远离自己及家人?难道是笙遥皇榜高中嫌弃了自己?不可能啊!假如笙遥真的高中了皇榜,按说他是成都籍人士,朝廷应该会发牓文预先知会与西川节度使府和成都府的,那样自己还能不知道?不!这笙遥肯定未中!或者是殿试还未揭榜。然既还未中,那这两老又是为何?

“母亲,难不成这笙遥中了皇榜乎?”她不放心又向母亲核实道。

“不像哩!笙遥若中了皇榜,还不会有报喜使者前来报喜?那来时,岂有不燃放爆竹高声喧哗之理?吾再老耳混沌岂能不闻?”母亲一连串儿的否定着。

是啊!母亲所言在理。

薛涛又问母亲道:“那笙遥可归来过否?”

“嗯——这,倒是不是甚祥!假若,他是夜里来夜里走,吾或许不知哩。唉!”母亲说完了看着薛涛。她知道女儿和这少年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的,可是,这又如何?

薛涛一脸儿凝重,转脸看着不远处笙遥家的宅邸。笙遥家门扉紧闭,静如无人,薛涛凝望着这熟悉的宅邸,心潮翻滚似乎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薛涛母亲看着女儿这难过的样子,心疼难忍,她也有些哽咽的攥住女儿的手,颤巍巍地说道:

“儿啊!或许,或许,这老死脑筋的老两口儿,还是,还是忌惮,尔之过往哩!……”

“吾之过往?可吾已为校书也,且是节度使校书也?”薛涛不服气且是疑问不已。

“儿啊!母亲所言尔不可伤心也,尔虽为校书了,可,尔可曾脱离乐籍乎?尔其实不知也,这脱乐籍是需要赎身的呀!哼哼哼哼……”说到此处,年迈的娘亲竟嘤嘤咽咽地哭泣起来,“都是吾儿命苦也!让尔父害的当初被迫坠入了乐籍呀!呜呜,呜呜……”

薛涛忽地也明白了,自己一段时间来只顾得兴奋的有些骄妄了,可就是忘了自己还背着一个乐籍的枷锁啊!自己为什么不向韦大人争取去解决这要紧的大事呢?!

想到此处,薛涛懊悔、自卑、羞愧无以言表,性情陡然懊丧起来,回家路上的骄傲自豪一下子荡然无存了。她思虑了一阵,抬起含着泪花的眼睛对母亲说:

“母亲,儿回到府内即可奏请节度使大人为吾削去乐籍之名,这绝不是什么难事。就是退一步讲,假如这韦大人不予帮衬,吾自己以银子赎身,女儿也能拿得出了。母亲尽可放心了!母亲,吾应先告诉笙遥父母明了,吾已脱离乐籍是为校书官吏了总该因应了其二人了吧?”

“儿啊,也许还不可也!”母亲还是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

“那,还为何?”

“儿啊——,尔,不知些许老理啊吆——呜呜呜……”母亲竟然又呜咽起来。

“母亲,究竟还有甚?还有甚?您快些道来。”

“孩子啊,他们实是担心,担心,担……呜呜,吾儿命苦啊!”

母亲欲言又止,把个薛涛急的跺了脚,随后晃着母亲的双臂追问道:“母亲,他们担还心啥嘛?您说啊!您说啊!”

“他们还担心尔,尔,尔已脏污了,脏污了啊!呜呜,脏污了身子也……”

“什么?甚为可恶也,吾为其儿洁身自好,避邪千里,其竟认为吾……”薛涛放下母亲手臂,跺着脚愤恨得无法自己,“不可,吾立马过去向其道明也。不行……”

薛涛说着就撇下母亲跳下自家门前的石板路,跑下草坡飞奔向笙遥家的宅院而去。她急速跨过她多次走过的那个小石拱桥,疾步走向了那间她曾多次凝望过门房,到了门口想也未想,径直一脚就踹向了大门。

“哐啷”一声,大门就洞开了。

……

且说这芦家院内。

笙遥的父亲芦青正和夫人徐氏清点盛装茶叶的竹筒。

一旁的两位雇工一位端坐于一案边工工整整往竹筒上誊写着字号“芦氏竹叶青”,一位则向一个个炮制的漂亮精致的竹筒里盛装茶叶。

徐氏压低喉咙对着三位男人轻呼道:“小声者也!薛家的女儿回来省亲了哩。”

丈夫芦青撇撇嘴对夫人曰:“妇人之心!她回来又如何?吾等又非为什么不法之勾当,何必这么大惊小怪之?好似吾等做贼是也。”

“她回来如何?”夫人反问了丈夫一句,随即伏到丈夫耳朵旁又是一串儿小声的诘问:“尔不知其与吾儿之过节?她与吾儿从儿时就一起长大,耳鬓厮磨情谊深厚也,她痴情等待至今,吾儿笙遥却攀了高枝儿,难道笙遥非为背信弃义乎?现今,笙遥的消息也许已使其有所感觉,她若寻了来,尔如何应对?”

“不过直接说开了便罢!”

“尔说的轻巧!说开了?她要是闹将了起来,吾等如何应对?尔不觉惭愧,吾还觉得心内歉疚哩!”徐氏嘟囔着。

“妇人之见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矣,否则或许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也。小儿笙遥一直对其难以忘怀,假如她继续勾引缠着小儿岂不会让小儿反悔乎?!”芦青瞪了夫人一眼厉声回曰。

那夫人徐氏听了丈夫之言,觉得也是有些道理就无言以对了。但她沉默了片刻后又伏到丈夫耳朵旁说道:

“大人,吾倒觉得这姑娘也着实不错,人儿生的如此标致妩媚,心儿又是如此的聪慧灵巧,且知书达理孝顺知礼的,其哪儿不好?”

芦青猛然停住手中的活计愤然斥责道:

“吾曰尔‘妇人之见’乎,尔还与不服,她再好,可是为乐籍之人,小儿娶了乐籍之妇岂非贻笑大方?小儿还怎的为官?怎的高升?常言道,朝里无人莫做官,儿子生的潇洒风流为何不寻位大家闺秀官儿之女找个靠山?嗯?尔个愚钝至极也!”

“此等理儿,吾倒是也晓得吆,只是,只是为妇怕是她或许撒起泼来到时如何处置?再说来,其后不是也有一偌大的官儿撑腰吗?若是这高官儿帮着来寻衅,则是如何?”徐氏小声的嗫喏道。

“尔糊涂也!这节度使大人能为其别儿地家的事情出头,断不会为此事出头乎!他与她是何交情?尔不深思乎?嗨!其内密之意是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说出来尔也不懂。再说了,朗朗乾坤岂能无了法度?吾家又从未托请媒介,又从未与其有甚婚约,至多也就是她与吾儿或许私定终身罢了,那本就是不合礼仪之违律之事矣,她能拿到桌面上说将怎的?更何况这薛家女儿也是十分要脸面儿的女子,怎的她也不会无理取闹自取其辱也。”

丈夫嘟嘟噜噜地说了一大套,徐氏无法反驳只好叹了口气,不再做声了。

恰在此时,四个人突然听得自家大门口“哐啷”一声巨响,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四人一起惊异的抬头看时,正看到薛家女儿气呼呼地闯了进来。

徐氏吓得呆了。那芦青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直估摸着不可能来的人却真的就来了,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有定定的看着等着大步走向自己的薛家女儿将作如何行径。

只见薛涛径直的走到笙遥父亲芦青和夫人的面前,庄重地躬身施了一礼道:

“小女薛涛拜见伯父伯母!二位尊长一向可好?小女不在家之日,有劳二老关照家母,小女致谢了……”

未等薛涛一番客套话说完,徐氏立马搬了凳子过来,拉着薛涛的手就客气的插话道:“薛小姐,您,您先请坐,坐下说话不迟。”

薛涛稍转身谓徐氏回道:“多谢伯母了!薛涛站站不妨。”

芦青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故意问道:“请问薛小姐,您有何事?但说无妨。”

薛涛想了想,自己刚才的许多的义愤此时此地还真的无从说起,只好回曰:“伯父,吾只是想问询,问询令公子笙遥殿试可是高中了皇榜?”

“嗷——惭愧了!薛涛,小儿芦笙遥名落孙山了哩。”

“名落……?啊?令公子未能考中?此信息可确凿?”薛涛有些失望至极了。

“的的确确也!他已有书信来也。或许是因状元、榜眼与探花之间稍有争议而推迟了发榜也,然,其它的名次皆已定着了矣!鄙小儿什么都未能挂上也!就是常科都未让进官吏之列哩。”芦青认认真真的对着薛涛说道。

或许薛涛一直以来,就把笙遥的进士及第作为了自己翻身立命的最主要条件了,也就有了太多的希冀,盼来盼去,在心里,她已经条件反射般的把这只是个可能的事儿,当成了必然记在了心里了。可当这可能已经变成了明白无误的没可能时,她竟有点儿不相信这样的结局了。当然,她也一直以为,这笙遥落榜三甲是意料之中的,然,笙遥进士之后于常科中被考列官吏之列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来。可现在,他既未中榜三甲,也未因考中进士而被选为官吏!即便是一微小的官吏!

这消息突然被证实了,薛涛立刻感觉到了深深的失望。而且,现在她已经知道了,笙遥殿试完毕后,已经致书信与其父母了,却未给自己片言只语。

难道这笙遥果真如母亲所言嫌弃了自己?或者是其另谋了大家闺秀?难道这未取得任何功名的笙遥也抛弃了吾薛涛?想到这里,薛涛的心似乎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甚至是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她立马感觉到自己处于极度寒冷中似乎无法生存且无了任何生活的希望了。

薛涛脑子嗡嗡的响着,双腿突然有点儿发软,脚下踉跄了一下。徐氏有些爱怜地上前一把将其扶住后关切的问道:“薛姑娘,薛姑娘,尔咋了?”

薛涛被徐氏的呼唤唤醒了,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极力镇定着挺直了身子掩饰道:

“嗷——吾昨日夜里赶写文书,睡的太少了也!不妨,不妨。”她定了定神又对着芦青问道:“伯父,那,令公子笙遥为何不来家里?”

“啊哦,他已被聘请去了渝州府衙作……”徐氏脱口而出。

“唉——,小儿笙遥又自攻读去了也。”芦青连忙打断了夫人的话,随后使劲瞪了夫人一眼。

笙遥父母的话,薛涛听的一清二楚,且笙遥父的最后托言和给夫人的眼神也未逃过薛涛的眼睛,薛涛一切都明白了。她觉得应该告辞了,但是还是觉得心有不甘。于是,她复略施一礼对着夫妻二人郑重的说道:

“伯父、伯母,吾毕竟与令公子从小一起长大,乡友同龄之谊是为深厚也,小女一向珍惜吾与笙遥之情谊,在外处世为人一向清正刚洁,洁身自好。吾自觉堪能陪称笙遥之友也!现今,吾已为节度使校书是为朝廷所任命之官吏,或许,或许吾能为笙遥之前途助一臂之力也,还请二老勿微视于吾。假如二老欲给笙遥书信时,万望提示一句让其与吾一纸之言为盼哉!”

薛涛言毕就转身欲走,她刚刚要抬脚,芦青却呼唤道:“薛小姐,请留步,请留步也。”

薛涛有些诧异,连忙止步凝神而听芦青何事。

芦青咳嗽一声不紧不慢的说道:“薛小姐,鄙人有一言想讲,不知合适与否?”

“嗷——伯父即可道来便是,无有不合时宜之说。”

“嗯个,嗯个,……”芦青犹豫着沉思片刻后就斟字酌句的道:“薛小姐啊,鄙小儿学识浅薄,心思愚笨,绝不可与小姐您,所能比配之,且,且其已在渝州,经媒妁之言盟定了,婚约。您自可,自可好自为之,切勿耽搁了前程大事也。”

这芦请说完即把脸扭向了一旁。

薛涛像是听错了一般,她看看芦青,芦青正侧对着她,她又看看徐氏,徐氏愧疚的不敢看她,只是不停地点着头。

薛涛的眼前突然一阵暗,她知道自己即将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眼泪已经涌满了眼眶,嗓子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胸膛深处已经拥堵着压抑不住的哭泣了。她立马转身捂住嘴巴急急忙忙的跑出了芦家的大门,踉跄着朝自己的家门跑去……

徐氏抬手意欲去拉扶薛涛一下,可抬手间,薛涛早已跑了出去,她立马想着追赶上去,可是被丈夫一把拉住了。“薛——……”,“涛”字尚未喊出口,芦青一下子就将她的嘴巴捂住了……

薛涛跑出芦家,跑下两家之隔的小桥时,眼泪已经犹如泉涌流满了整个脸颊,她跌跌撞撞地爬上自家一方的坡地,踉跄着拐进门内。

还在大门内等着女儿的母亲和侍女娟儿突然看到薛涛异样的跑了进来,立马迎上来扶住她。

但还未等两人来得及接住,薛涛一个踉跄一下子就被门槛绊倒了,她一个前扑就匍匐在地实啪啪的伏在了石板甬路上。瞬间,嚎啕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第六章恨郎中夜度潇湘之三 渝州之行

剑南西川节度使府内,节度使衙门大堂。

节度使韦皋召集节度使别驾(相当于现在的副节度使)胡成材,吏簿主记(掌管官吏档案,相当于现在的人事局长)赵建、文悦主事冉殊(掌管文化娱乐事务,相当于现在的文化局长)、仓务事(主管后勤供应)牛屯草、节度使参事姜荆宝等商议近前一段时日剑南西川的各项事务。

商议的最后一项事务是关于重新开建乐山大佛之事。韦皋简要说明了重新修建开凿大佛,完善这项历经四十年未完成的宏大工程之事已经由德宗皇帝恩准了,他意由眉州刺史主抓,嘉州刺史协助,工程所需动用前案所获的脏银作为资银,不足部分则有他韦皋本人捐献。这项事务大家都点头认可,就这样算是议定了。

商议临近结束时,韦皋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想请诸位商议,就是关于薛涛的任职事宜。

韦皋就对大家说,薛涛来到节度使府已经是三月有余,三个月中,薛涛操持了许多事务,这许多事务且都进行的很顺利圆满收效良好;薛涛经手了多项府衙牓文的起草,各项牓文都写的精彩华典,达到了历届节度使府所达不到的水准;特别是嘉眉之父一案,薛涛见微知著,意识敏锐发现参与且建言献策促成了此等大事的最好结局,值得表彰,记功;还有,薛涛人性善良,爱憎分明,性格温和善于待人接物等等等等……总之是,这薛涛堪当校书之任。韦皋说,他拟与上奏朝廷,授予薛涛剑南节度使府校书职位。

韦皋说完了就请各位臣属发表意见,节度使别驾胡成材沉思良久后言曰:他也甚决薛涛胜任校书职务才能有余,只是,这节度使府内拜一扫眉才子,有失大雅。整个府内皆为男子,突然出现一位着红裙之女子,会让斯文扫地。当然,这些细节皆为小事,无关大局,只要节度使大人觉得妥当,也未尚不可。

吏簿主记赵健也说,之于薛涛任校书一职,他也感觉能力堪当胜任,只是她之乐籍身份却需要先行变为良民方可。

其他的人皆表示,薛涛能够胜任,至于其他的大可不必计较。

韦皋一看,这节度使府内的两位主要官吏都似乎尚有些异议。他想,百废待兴,还是以和谐团结大局为要,他决定午餐时,先私底下再和别驾胡成材商议一番就成。至于赵健,他只是顾虑薛涛的乐籍身份罢了,这身份之转变甚好处理,给她特赦了便是,他韦皋作为封疆大吏还是有这个特权的。

于是,韦皋决定,下午再议自然水到渠成。

午餐后小息时,韦皋却见到本和薛涛一起归家省亲的乔二宝一人进到了府里。他立即让衙役侍卫喊过乔二宝来问详细。

乔二宝禀报曰:薛涛突遇急迫之事,带了官车去到渝州去了。因成行急促未能和大人请假,特委托自己回来禀报与节度使大人。

韦皋便问,这薛涛突然遇到了什么急事?

乔二宝便一五一十的奏报了薛涛回家去找寻往日相好芦笙遥,但芦笙遥殿试未中却攀了豪门新女好似意欲抛弃薛涛,薛涛旧情未却伤心欲绝痛哭失声,后一时心血来潮便带了官车去到渝州找寻芦笙遥问个究竟去了。

韦皋听了乔二宝的禀报,不动声色的沉默着,但内心却立马升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嫉恨妒火和一种莫名的怨怒。这以为复杂的忧愤就连韦皋自己也觉得来的突然和说不清楚的凶猛。他在心里思忖,这薛涛豆蔻年华正值青春情窦旺盛之年,按说心内暗生情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但是,即进了节度使府受着吾韦皋莫大的恩宠,竟还不能忘却旧情毅然痴恋着这芦笙遥?甚至,还私用官车去寻旧情?实为可恶!但反过来一想,也无法责备其,然,自己还是愤愤不平……

就这样,韦皋思绪翻腾竟忘了跟前还立着一位臣属。

乔二宝看到韦大人虽然不言语且面无表情,但是,他却明显的感觉到韦大人的情绪低落。乔二宝不敢多言,只好在哪儿默默地站立着。

过了一会儿,沉思中的韦皋抬抬眼帘突然发现乔二宝还立在那里,就言语道:

“这薛涛,私用官车且不行告假之责,甚违条律当记过。切等她归来,尔即可奏请赵主簿给与处置!尔退下吧。”

乔二宝悄悄地退出了节度使大堂往自己的公务室走,一边儿走一边儿懊悔自己刚才一胆怯竟一时想不出如何给薛涛掩饰,懊悔自己怎么着就道出了薛涛为情失态的实况,懊悔自己竟然没有意识到在韦大人这里还有这个无一言状的“梗”。唉!无论圣人、凡人都有七情六欲吆——!乔二宝在心里叹道。

韦皋心藏对薛涛的嫉愤,压抑了无名怒火,自然也就把与别驾商议任职她的事情搁置在了一边儿。下午的再行商议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再说那薛涛。

这刚强的薛涛,一听到青梅竹马且暗定终身的笙遥却在此时另觅新欢了,自然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不顾一切的安置乔二宝自行回归节度使府,立马就拜别了母亲、娟儿,擅自带了官车就向渝州城方向疾驰而去。

薛涛与车夫沿着官道昼行夜歇,约略两日即来到了紧邻的渝州。

这渝州群山雄起,遏云吞波,层崖叠嶂,飞虹梭引,经纬交贯,巍望无极。这渝州城西承千里金沙,白涛滚沫,接三江之水来,送万里波涛行,实在是风景优美,气势壮丽。薛涛清楚的记得,先辈李白曾有诗作云:“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但此时,她已经无心再赏这美丽景象,巧妙诗句了。她一心立马赶到渝州府衙,找到笙遥问个究竟。

薛涛催促着官车进到城中,且行且打听着到渝州府衙的路子。

薛涛来到渝州府衙,对门吏言说,自己是剑南西川节度使府的校书薛涛,想要进到府衙。那门吏一听竟然欣喜的连连笑曰:“吆?薛涛?竟然是您薛涛!凡大唐之天下谁人不知扫眉才子薛涛啊?况,您现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府女校书乎!今日得以亲见,真乃荣幸也。嗯——……”他拉着长腔言语着,开始上上下下的大量这薛涛还一个劲儿的叨念着:“嗯——真是名不虚传,确乎妩媚也!妩媚哉!”。

这门吏的奇怪动作,把门口附近当值的门吏们都吸引了过来,一起围着薛涛看,好似是看什么奇景儿,边看边七嘴八舌的嚷嚷“是美也!气质如兰,是美人不假也!”、“咦!凤眼含春,丹唇惹心”,另一位还说:“乖乖!这韦大人真乃好眼光也!”……薛涛被这些人围在中间看,先就红了脸,随即就想躲避可怎么转身都有人站在面前盯着自己,她意欲斥责又觉不妥,况现在自己正有求于他们,她只好扬起脸儿看向天上,站在那儿不动任凭他们看个够。

好歹时辰不长,最先的那位门吏才忽然想起了正事,随即一拍脑瓜儿,转到薛涛正前面双手一拱作个揖道:“看看,看看,吾只顾得赏美了,竟忘了正事,哎——薛校书,莫怪!莫怪!请问您前来府衙何事要办?要办公务还是私事?”

薛涛正尴尬异常无地自容,听到问话连忙回曰:“小女薛涛意欲寻一位人来着。”

“寻谁?寻哪位大人?您尽管道来是也。”还是那位门吏又回问。

“吾倒是不寻什么大人,只是听说有位成都的新晋进士芦笙遥,新近来到此处与渝州府的某位大人做了幕府。吾并未知这位大人是谁?就想过来打听一二,只是想寻见一下那芦笙遥而已。”薛涛回曰。

那门吏思索着说:“嗯——这可是有点儿难也,这么多的大人,吾并不知谁新近招了幕府,嗯……”

“或可是白刺史新招进了幕府吧?”另一位门吏插言道,“吾曾听到过白刺史新招来一位年轻的幕府,是位常科未进官吏之列的青年才俊。但不知是否就是您要寻的芦生?”

“是也,是也,许是白刺史?许是!许是!”另一位门吏也在旁边接话。

“不妨,吾去寻见了,认认便是了也?”薛涛回曰。

“可是,白大人到下面各县衙巡查去了也。薛校书,您看如何是好?”

“那,这白刺史官邸在哪儿?吾不寻刺史大人,只是寻这幕府芦笙遥便是了。”薛涛立马追问道。

“嗯,这个……,按说,不应告知,但,哈哈,您是名人且是官吏,吾不妨就说道与您。这府衙大街往东去一二百步之遥,见一路口,再南拐行约一二百米路东见一硕大的官宅儿既是白府,白刺史官邸了。”那门吏回道。

薛涛立刻谢了这些门吏,坐上官车就朝着府衙大街向东而去,不足一二百步果然见一大路口,薛涛即让车夫南拐,行不多远,就看到路东一座偌大且豪华的私宅坐落在那里。

官车行至旷达的门厅前,薛涛下得车来就去敲门。门房上的一面小窗随即就打开了,窗口里露出一年轻人的脸看着薛涛问道:“请问,小姐您可有请柬与否?”

薛涛回道:“吾乃剑南西川节度使府校书薛涛,来此并无请柬,只是想寻一位乡友,您看?……”

那守门的年轻人一听是“剑南西川节度使府”、“校书”和“薛涛”三个词儿先就温和了脸儿,他定定的看了薛涛一眼,又扭脸儿看看停在门口的官车,随即应道:

“那,请薛校书稍等片刻。”立马抽回头去走了。

不大一会儿,那守门青年跑着回来,打开大门就呼唤道:“薛校书,请,请进的院来。”

薛涛转身对着自己的车夫招招手,自己先就昂首挺胸的步进大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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