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皋一行六人,坐上马车沿着岷江东岸的堤道一阵疾驰,很快便见这岷江分出一支流折向东方,这即是平羌江了。一座小桥则横卧在这不宽的支流平羌江上。
众人顺着这桥望去,遥看这桥的另一端即是一古老的一村庄坐落在江边树林旁。薛涛知道,这便是乐山古镇了。却见古镇内高高低低的房屋上,已是道道的炊烟缭绕,树木间更有归鸟啼叫。就在村口,眼见就有客栈三五家,店幡正在高高的木杆上被晚风吹的飘飘摇曳。
薛涛连忙问韦皋曰:“大人,您看,如何是好?”
韦皋略一思忖,说道:“吾整日陷于冗杂公务,实难得此机会轻装简从体察民情,不妨吾等就偏偏舍了这大村大镇,就去那些偏僻处,吾等即可就扮了客商去到那镇村的外延儿处随便的走走,往往那些孤零在村镇外一边儿的住户,恰有些别致的是处,若非特别的贫苦,既是特别的门路,吾等便可去了方能体察一番民情,倘若能碰见些商贾之家,吾正好也私访一下这商贾的生意巧妙之处,汝等觉得如何?”他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抬手遥指着乐山镇的东部方向,那儿恰正有零零星星的几处房屋掩映在绿树丛中。
杨俊紧跟着说道:“嗯,对,大人言之有理,这东西两川历来号称天府之国,吾也想看看其究竟富庶于何处,校书,您说怎的?”
薛涛自是知道这韦大人的主意一向是很难违,再加上听杨兄也这么说了,立马就点头称道:“好,好,好也,大人们请看,那正东不远的去处,河道迂回,风光绮丽,倒是一番绝好的景致,那就去了。”薛涛抬手指着东边那些零落的房屋侧后的不远处说道。
众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儿是迂回的河道所冲击出的一片沼泽水面和平坦的滩涂,那沼泽处果然是水波潋滟中水草丰美,细碎的水面波光倒映了晚霞余晖,恰有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感觉;且在这大片的橘红霞光余晖中,却点缀着片片金黄色的花丛。人们一看便知,那就是滩涂上正在盛开的油菜花儿了。
于是众人皆高兴地呼道:“的确是妙!的确是妙也。”
琦玉惋惜的叹道:“唉!只可惜今儿个时辰太晚了些也。”
杨俊接了话儿曰:“今日是晚点了,然,尚有明日也。”
韦皋笑了,即谓两位随从曰:“尔二人,即可进到这乐山镇,找家上好的客栈宿了,明日只管在店内等着即可。”接着又对着杨俊、薛涛、琦玉三人说道:“那既如此,吾等便沿着这平羌江往东去哉。”言毕随即转身便走。
近身侍卫却在后面呼唤道:“大人,吾应随了去,也好关照大人的安危。”
韦皋复又转身对其曰:“吾自已说过了,吾今儿是便装,况吾还会些功夫,纵使吾什么也不会,吾还会恐惧吾的子民乎?吾韦皋尚不至于被天下黎民百姓视为过街老鼠乎!汝,且按吾之吩咐赶紧去到客栈歇息即可。”
那近身侍卫听了此言方才转身悻悻地走了。
韦皋也随机欢快地道一声“走也”便打头走了。
四人沿着江边小道朝着前面那片零零落落的几座宅院走去,边走边欣赏着这晚霞暮霭笼罩中的别有一番趣味的景致。不知不觉就接近了那些零落的宅院,但看见这些宅院的周围是一架架散晾着的东西,那散晾的物件儿一架架成片,一片片就似云了,竟无边无际一直延展到后面的山坡上。
一行人再走近了看,就看到这架上是挂着的木框儿,木框儿绷着丝网,丝网上则是贴着一层恰似宣纸的白膜了。那些膜,干爽些的就似宣纸,湿润些的却似泥。
韦皋猛地脱口而出:“宣纸也!”说着竟兴奋异常地拍了杨俊的肩膀又曰:“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吾一直琢磨而不得见乎,今日却不约而逢!哈哈,哈哈。”
“宣纸?”杨俊惊问道。
“正是也。”韦皋回曰,“走,即可到这些宅院里去,看看究竟是出于何处?”
四人左拐右拐着绕着这些架子,几经蜿蜒来到其中的一座偌大的宅院门前,但见院门大开并无人值守。韦皋就立于大门旁高呼道:“请问,有人否?请问,有人否?”
这时,自那院内走出一管家模样得的中年人,边走边应声道:“那自然是有人也,进来说话便是了,何故还在门口呼叫?”待走近到四人面前时,才猛然惊异的道:“哎——吾说为何不入,且作如此呼叫,原来是外乡之客,呜呼!无论怎的,请先进来说话。”
说着即到了四人跟前打量了一番,看看韦皋象是为首的,边立马拉了韦皋的手,又说道:“请进,请进也。”说着,拉着韦皋就往院内走,一边儿走一边儿又喊着:“老爷,来客人了,远路的。老爷来客人了,远路的。”
四人跟着这管家来到院中,就有一白发老翁从正房堂屋中走了出来,迎着一众人袖手施礼了,才说道:“请进客房喝水说话。”
一众人随了老翁进得正房客厅,分主宾做了,一位丫头随即为四位客人端上了精致的茶盏,并渐次地按着繁琐的程序在涤冲、热浸着茶水。
此时,韦皋才起身重新对老翁回了一礼道:“吾等路过此地,因好奇而来打扰,还请老先生宽恕是也!”
老翁笑了回道:“哎——何故如此之说,吾是经营商业之人,犹恐客人不至,岂会有怕打扰之理;况先生一行是远路而来,纵是农人路过,吾也甚是高兴着也,圣孔子不是言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闻听先生之口音,老朽敢问您一行来是否是来自于京都之地耳?”
韦皋知道是自己的长安乡音让其得出了此言,于是赶紧故意的加重了乡音回道:“正是也!吾等正是欲来此地来采购些茶叶也,但因游赏这大佛后,又见贵府之四处景观秀美别致而故来此焉。”
“嗯!是也,时常的是有许多的外地客商来此地观赏大佛。请问客商,汝之茶叶可否已经购得也?”
“嗯,尚未购置完备也。但吾恐仓促而就会购得了赝次之品,所以决议多处遴选一二,再慢慢选购也不迟焉。”
“客商所言极是!汝等不远千里来此,万不可粗心大意。当然,这川西之地盛产茶叶,自古以来,既有人言: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之说。特别是这眉州之茶,更为吸仙山之灵气,聚云雾之甘露,虽说极品不多,但恁次之品也是无有之。现在是四月末尚未至五月,这每岁之中的上好茶品还是正赶上时宜也。”
老先生说着就再示意那丫头给客人续上茶水,又说道:“客商,可品味一番吾之茶品,看是为如何也?”
韦皋立马端起茶盏品啜了一口,细细品味了回道:“嗯——老先生之茶,当然是甚好!甚好!入口清爽,细品醇厚,清醇淡雅相映成趣矣!”
“哈哈,哈哈”那老翁笑了道:“嗯,客商过奖。此茶,倒非为至甚好,但却是正宗明前茶也。当然,吾倒是并非经营茶叶,吾只是让客商知晓,此清新鲜嫩之口感方为正宗新茶品也,好让汝遴选时作一比较而已。”
韦皋笑着听了,既想着自己其实对茶茗知之甚少,倘若在述论下去怕是要露馅了,就赶紧转移话题插言道:“请问老先生,此大佛凿建耗时已久,今又见复重修开凿,不知您觉得此事于民如何者也?”
“嗯——这——”老先生沉吟着在慢慢斟酌语句,“嗯——这大佛开凿之事的确是由来已久,说来话长……”至此,他忽又转变了话题说道:“哎,您看吾老糊涂了矣!天色已晚,吾等先餐宴了再聊这些话语不迟。”
说着就唤管家道:“裴弟,客商许是甚为饥饿了,立马摆上酒宴,汝于吾陪着客人酒宴是为最急。”
那管家立马应了,就转出身去了。
韦皋立即给薛涛使个眼色,薛涛明白了其意,立即站起来从包里掏出几锭银子,摆到老翁面前的案桌上说道:“先生,今儿晚,吾等也就不再虚于推辞,就让您老于此破费了,且吾一行四人还要借宿于此。先生不必客气,且就收下这些碎银,权充作见面之礼了。”
那老翁闻听此言,却立马望着薛涛生气了道:“小姐何故如此生分?您这岂不是辱没于吾?老朽家业不丰,但管汝等几天酒宴,还是足足有余之,您且快快地收将起来,免得让吾羞臊不安。”
老翁说着,随即拿起那些银锭推递与薛涛,薛涛硬是不接。两人再三推让不止。薛涛只好扭头看看韦皋,韦皋才笑了对薛涛道:“那,既如此,汝就罢了吧。别亏缺了老先生一番热心。”
薛涛只好收了银子,复又坐回座位上。
老先生不经意间瞧见薛涛如此的娴雅不俗,复又瞧瞧韦皋,再瞧瞧薛涛,抚须谓韦皋曰:“请问先生,此女可是您之……?”
韦皋不假思索立马回道:“嗷——,此为吾之侄女也。”
“嗷?其是您……侄?”老翁有些疑惑,“吾则听其口音好似是眉州之地人也,且也好似有些面熟一二也……”
“是也,是也,”韦皋立即来找话儿敷衍,“吾此侄曾多次于这眉州购置茶叶茶具耳,故于此浸染了些贵地口音也,所以……”
“哦……也许如此,……”老翁似有些疑意未尽,“也许,这大佛之地来人也是恁多了些。嗯——……这,……”老翁又转身看着韦皋似有所言,又不知如何说好的样子。
韦皋虽然知道自己在谎言,然却并未有担心,心里想着,毕竟自己见多识广,纵是老翁再问出任何问题,自己也决能找些话题应付了。就笑着主动询问老翁道:“先生,您还有何言,说之无妨。”
“嗯,这,……这,恕吾老朽直言,吾看到这位小姐,却猛然间就想起一位人来也。那人曾与吾交往甚厚,来往频繁,渐成好友。其有一小女,自幼聪慧异常,天资俊秀。而吾,恰有一小儿与其年龄相当。吾与吾这好友曾有戏言:以其女配吾之儿,吾二人可做亲家相好长久。哈哈,哈哈,当然,此只是戏言耳。然,现今,吾儿已经入京为官,虽说是官阶极低,但若要与之相配,也似相当乎!唉!……”老翁说至此,却唉声叹气露出伤感之情。
而杨俊却来了惊异插话儿问道:“敢问老先生,您那老友现今如何者也?您二人是否还有来往?”
老翁以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叹口气道:“唉——!世事难以预料哉!吾这友本是一县衙内之小吏,其人性善温厚,但也执拗认真,书生气息浓厚,后竟被陷于讼案了也……”老翁说着竟有些哽咽了,他沉吟片刻才自言自语似的又道:“转眼人之消散,过往之交也成了烟云矣!不说也罢,不说也罢也!……”
“那,您那位老友现今如何了?他那遗属、那孩儿……?”韦皋惊异而起急急的问道。
“其姓甚?名谁?哪个县衙的官吏?”薛涛猛然起身也脱口而出,同时眼圈儿瞬间就红了。
就在此时,一桌酒宴已摆好了在侧面的餐厅,那管家过来正垂手而立。老翁遂摆摆手言曰:“唉!不提也罢!提则伤心。吾看,吾等还是餐饮着再言吧?”说着就立起身来,伸手邀请韦皋等人先入座。
一众人分宾主主次依次入了座,主人随即开始致了简短的入宴辞,韦皋也言了答谢语,主宾便互相礼让着饮酒、品肴。
这期间,薛涛的脑子有些纷乱,因为老翁刚才说和自己好似有些面熟,且他所言的那老友的经历竟如自己的父亲一般,这不禁勾起了她的伤感和对父亲的怀念。她又想,难道他的老友就是自己的父亲?不会呀!天下的事哪有这样的巧?再说了,父亲入狱,自己和母亲离开眉州躲到成都时已经是十一二岁了,缘何不记得父亲曾有这样的故交老友?她这样反复想着,心内更加好奇。但因老翁在话语中还有关于儿女相配的事儿,守着众人,特别是守着韦皋,她就不好意思再行问起了。但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韦皋和老翁客套着对饮,看到薛涛神情有些茫然,再行回想起老翁酒前的那个话题。他也纳闷,难道,这老先生所言的老友真的恰好就是薛涛的父亲?能有这么巧?他也在心里疑问。再一想,或许还就是真巧了,这地儿官吏本就区区这么几位,有这如此经历的就更少了。再加上老翁又言说的,那好友有一小女,自幼聪慧异常,天姿俊美。这很可能就是薛涛了。想到此,他也有了揭不出谜底更是蒙闷的感觉,遂打算合适时再提出这个话题。
主宾相互客套间,酒已过三巡。老翁又吩咐侍女再行端来茶水,以便作酒宴中间主客聊天的润桑,润喉之着。
趁着这间隙,韦皋就又提出了那个话题问老先生道:“老先生,吾想再听您聊聊您那老友的情况,不知您那位老友后来究竟如何了?”
大家一听韦大人提起了这个话题,就立马都竖起耳朵来听老翁细说详细。
老翁脸上又起伤感,见他放下茶盏,再缕缕胡须咳嗽一声,就叹言道:“唉!吾那老友实在命苦焉,关于牢中一年即因体弱又被虐待竟病殁矣!待吾知晓时已是其殁后两年矣,吾便去寻他之遗属想予以接济,但寻至其宅邸,却听闻其遗属早已于两年前就将这宅邸变卖与他人搬迁于外地去了也。吾便询问她们迁往何地,人们都说不知,吾随后也就罢了……”
“您那老友姓谁?名谁?”韦皋再问。
“他姓薛,名郧,原籍应就是您,阁下之贵地也……”老翁说至此处,却听到韦皋“哦!”的一声,情不自禁的叹出声音,他遂疑问更陡地盯视着韦皋。
韦皋知事情已经巧缘机遇恐谎言尾巴即将露出,随即支支吾吾掩饰:“啊!竟是吾之同乡乎?真是天也大天也不大矣……”
恰在这时,那薛涛却实在再也压抑不住悲戚,竟于座上呜呜咽咽地掩面而泣了。
那琦玉因也早知薛涛身世,其实也早已听出玄机,心内也是悲伤顿起,遂开始留意着妹妹的动静,见到妹妹此时失禁悲泣,自己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啜泣了起来,一边儿啜泣还一边儿靠过去拥住薛涛的身子,替她擦拭眼泪,小声安抚她,这是酒宴,这还守着许多的人儿哩,别再哭泣了。
那老翁突见这异常的情形,心内就明白了十分,遂连忙想问询安慰薛涛一下,但被薛涛与琦玉引带的也哽咽在喉,一时竟激动的不知如何安慰了,只是抬着右臂,结结巴巴地反复道着几个字:“这,这,少女,您,您,这少女,您,您……”
薛涛意识到自己再不道明自己的身份,就是有负于这父亲老友了,就赶紧抬起闪着一脸的泪花儿的脸儿,哽咽着道:“老伯,吾,吾,吾即为那薛郧之女,薛涛也……”
“啊?汝即是,即是那贤侄女儿……?怪不得吾,一见汝似有相识之感呀……”老翁随即颤巍巍立起,前倾了身子上下打量着薛涛又言道:“吾,吾,当初见汝时,汝尚为一垂髻幼女,如今,汝,汝已长大成人了矣!呜呜,呜呜……”老翁说至此竟呜咽着哭出声来,边哭边念叨着:“汝父可以瞑目也!可以瞑目了也!呜呜……”
这老翁一哭,薛涛也跟着放了哭声。众人也都抹起了眼泪。
那管家一看至此,就赶紧过来扶了老翁,再给老翁递了布巾,在一边儿低声劝慰:“老爷,还有客人呢!您看!您看,这本是喜庆之机,怎的这样的悲伤起来?这如此一来,客人如何饮酒吃饭?”
老翁闻听此言,立马止住哭泣,擦把眼泪道:“看吾,看吾,老眼昏花了也。贤侄女,汝女大十八变,愈来愈俊美了,但那眉眼间,那别于常人之灵秀气犹存也,贤侄女,汝,现于何处焉?”
薛涛捂着脸点着头,却不知往下如何作答,就赶紧悄悄地错开手,着余光去瞟那韦皋一眼。
老翁也顺着薛涛的目光去瞧那韦皋,却更是觉得这韦皋并未有与薛涛有相似的面容,老脸上上更带了疑惑的神情。
韦皋无法再推诿,只好尴尬着替薛涛回答也自我解释道:“此女,她,她,着实是您的老友薛郧之女。但,吾,虽是为其,其,叔父,然,并未是其血亲之族叔……”
“那,您是……?”老翁就转问韦皋。
韦皋见事已至此,再遮掩下去恐负了老翁一片诚心,即使暂且能遮掩了过去,今后也会让自己这父母官却着了狡黠猥琐的名声,继而因这小事失信于黎民,实在是不应该!于是,他连忙从座上立起闪到一边儿,躬身施了一礼愧疚的道歉曰:
“惭愧!惭愧!实在有负老先生之诚恳热情之谊,吾隐瞒了身份是恐有与黎民骚扰之嫌耳,也恐不能察视到黎民之实情焉。吾其实是为韦皋也。”
“啊?!”老翁随即后仰了身子,惊呼一声,立即也离座移至一边,随即甩了两袖即扑通一声跪在了韦皋面前,口里连连发声道:“老朽有眼无珠,竟未识得节度使大人之面。恕罪恕罪!还请韦大人恕罪也!”
韦皋立马上前搀起老翁同时回应着:“哎——先生不必如此,不必如此焉!本是吾韦皋谎言以对欺骗了先生,请恕罪者应是吾韦皋也。吾现就请罪了也。”说着就恭立老翁面前再施一礼。
老翁随即拥正了韦皋的身子道:“不敢当!不敢当!老朽岂敢受您三品封疆大吏的拜礼也!大人您请快再入座,请快再入座也。”
接着又对管家急急的吩咐道:“裴弟,汝快快去到灶间,吩咐三五人立即动手,把那家中珍藏之峨眉猴头菇儿、贡嘎腊肉、海螺沟穿山甲以及那西岭雪莲与虫草都拿将出来,仔细的烹烧了,再从窖底起出那两坛老酒,一并上来好与韦大人等诸位贵宾一并餐宴也。”
那管家应声就要转身欲走。韦皋立马吩咐杨俊道:“三变弟,汝快挡了管家裴先生勿让其去。”说毕又谓老翁道:“老先生如此,岂不陷吾韦皋于不廉之地焉?哈哈,您看这满桌丰盛佳肴已经足也。再说也,天已甚晚,怎可让吾忍心使您家人再去忙碌不已?吾等且就这,宴饮着继续畅谈,岂不甚好?甚好焉?您与吾如相交甚欢,岂能无了来日方长乎?”
韦皋一席话说的老翁无言以对,只好对着管家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节度使大人如此清廉,先就如此了吧。汝快快代吾先行敬酒与大人吧。请再入座,入座。”说着就把韦皋安抚于座上,又朝站着的薛涛、杨俊及管家摆摆手,他自己也折回到自己的座上。
众人赶紧着入座就位,再等着重新对饮。
老翁给韦皋先行敬了六杯酒,客气话儿说透了,就欲再给杨俊敬酒,遂问韦皋曰:“韦大人,请问此位先生官人是……”
“嗷,刚才只顾得忙碌竟忘了给您介绍一番,此为即将赴任的出使南越之外交臣吏杨俊杨三变是也。”
杨俊连忙起身对着老翁施了一礼,言曰:“敬仰!敬仰!”
“嗷,莫非汝就是那两京诗词名士杨三变是也?久仰大名矣!”老翁竟笑了谓杨俊道。
韦皋哈哈大笑道:“呜呼!三变弟毕竟吾大唐名士,就连老先生都知于汝也。哈哈,……”
杨俊红了脸回应道:“不敢当!不敢当!吾就是一布衣书生罢了。”
韦皋又指着琦玉曰:“此乃杨先生夫人刘奇玉也。”
老翁笑了道:“嗯!看似像新婚燕尔乎!吾先着着喜气与二人同饮四杯喜酒可也?”
杨俊和琦玉推却着,同时却举杯和老翁对饮了。
老翁又转向了薛涛道:“贤侄女,汝如今已长大成人也,吾甚感欣慰!却不知令堂汝母究竟如何也?”
薛涛也起身离座对着老翁鞠躬施礼,答道:“谢过老伯之牵挂也。吾母虽已年迈,但也甚好。”
“汝且坐了,坐了吧。嗯……”老翁让薛涛坐了,又斟酌着辞令道:“汝自年幼就姿容美艳,性敏慧,八岁能诗,通晓音律,多才艺,声名倾动一时,现今更是娇美俊秀。老伯吾却不知汝从业于何地也?”
薛涛还未从悲伤中走出来,支吾着。韦皋插了话进来替她答复道:“嗷——薛女现为节度使府校书也。”
“哦!汝已为官了?甚好!甚好!如此这般便可告慰汝父在天之灵了矣!汝父于世间时,纵是挂念于汝也。现在,其可放心于天了矣!”老翁说至此,又抹起了眼泪,引得薛涛也有些唏嘘。
老夫继而打住,又谓韦皋曰:“请问,韦大人,这校书之职是为几品者也?”
“老先生,这校书之职是为七八品也,然,薛涛其才却能超于四五品之官吏也,只是这衙门之事手续繁杂不好一以论之耳。”韦皋回曰。
“嗯,那倒是!那倒是!不过无妨,有您大人之言评论足矣!嗯……”老翁说着,面露思索之形,犹豫了稍倾,又终下了决心谓韦皋道:“……嗯,如此这般——,……吾,吾,或可请韦大人作媒了也。只是不知敢于求您乎?还有是否是为吾高攀乎?”
“嗷!——”韦皋竟然有些惊异。
此时杨俊和琦玉也顿觉心里咯噔了一下,就去瞅瞅韦皋,再去瞅薛涛。但见薛涛立马脸儿绯红,低了眼眉不作回答。
老翁见这情形就忙问道:“可否是贤侄女有了郎君耳?或是……或是吾,忒是有高攀乎?”
薛涛这才连忙摆手接言道:“伯父过誉了,岂有高攀之说也!”
“那,又因如何……?”老翁追着沉吟。
韦皋不愿让这气氛再尴尬下去,他知道必须由他来接老翁的话头,就立马接言说道:“甚好!甚好!薛涛女现尚未有如意郎君耳!先生您也非高攀乎,这红媒吾且就做了。且待吾回到府内即可约了您或令公子与薛涛商谈婚配者也?哈哈,哈哈,此乃成人之美之事吾何故不为也?”
于是,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薛涛却尴尬异常局促不安无有笑意。但此事毕竟也算就此告了一个段落了。
接着又是行酒对饮一番。又是酒过三巡,韦皋即转移话题道:“吾观老先生之宅邸四周均是晾晒着宣纸是否?”
“是也!”
“那这宣纸是如何的造作而来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哈哈,不瞒您说,大人,这宣纸之造作是为秘笈,吾及众同业者皆不可外泄者也。但是,对您则当然不必……”
“那,请您不必言说了,这理吾懂。”韦皋立马笑着制止老翁的言语。
老翁却也笑了曰:“嗯,您是为吾等之父母官,焉有不告之理,且您也绝不会发散与他人也。这宣纸造作其实很简单,即是将吾此地盛产之桑树之皮糟闷了再予以捣烂浸泡于清水池中,虑其浆于网也,晒干即是如此而已。只是,这手艺还需要精到也。”
“吾且懂了。懂了。老先生,您尽可大力而制,如有行销不便时即可找吾韦皋是也。吾定会倾力而支持也。”
“好好。那我老朽就先谢过父母官大人了。有您在西川真乃此方黎民百姓之褔耳!”老翁由衷的赞叹着。
……
酒宴至深夜,三位客人皆曰已经酒满意足,应该罢宴了。于是老翁引了众人再至客厅喝茶叙谈,同时吩咐管家去安顿上好的房间及一应上等的被褥铺盖给四位客人歇息,并再嘱托管家客人歇息了即着手备足上好的礼品,以备韦大人等三位嘉宾走时带走。
随后,韦皋一行人便在管家仆人的细密照应下洗漱睡下了,一夜不提。
翌日一大早,韦皋就唤醒了薛涛及杨俊夫妇,趁着老翁尚未醒来,韦皋让仆人只唤醒了管家,硬是留下了五颗银锭,且给老翁留下了告别辞令。
那管家立即让人拿出许多的礼品,说着令马车相送了。韦皋决辞不受,就告别管家出得了那府邸。
四人欣赏着朝霞晨景,说笑着就回归西去到那乐山镇去找那侍卫和车夫了。
第十一章 春教风景驻仙霞 水面鱼身总带花
韦皋四人到了乐山镇上,寻得了侍卫及车夫两人,就在那客栈里吃罢了早餐。杨俊即问韦皋曰:“大人,您看,吾等是马上返回成都还是继续探访?”
韦皋笑而不语地看看薛涛。
杨俊又转问薛涛道:“校书妹,大人是看汝其意,汝则说吾等究竟怎的?”
薛涛回曰:“吾看大人之意或可尚不愿于此就返回成都,大人之意应还是继续的视察民意焉。”
“那是为何?汝怎么知道大人是为如此之想?”杨俊笑了继续追问。
“姐夫您想,大人此次本是想寻访两个方面的情势,一则是,黎民对于修建大佛是否满意;二则是,这嘉眉两州境内的盐井和造纸情势如何。可,在这老翁家里算是稍许获得了一丝儿造纸的讯息,但那修建大佛的民意和盐井的情势吾等并未得之也。所以,吾则说大人之意是要继续探寻之。大人,吾之断言可否对也?”薛涛回答着又转向韦皋问道。
韦皋沉思着点点头叹曰:“校书言之有理。杨臣细细听来,其实,这续修大佛之事毕竟工程宏大,耗资甚巨。虽然这些资银大部出自过去失而复得的专银,不足部分由及吾个人添补,且续建之要义已得到西川诸官员的认可,然,黎民并未知之。或许民间对其有异议,或者还有好的提议,吾需要知之也。再者,吾曾拟议复收盐、纸两税,但决心与方案始终未与作出,吾是恐因此而引起民愤。但吾总是以为,这盐税定当应收,因为这盐本是地中之物,本属于朝廷所有,开采者理应纳税,且采盐又获利丰厚,削强助弱捐与国家也是为政之要。当然,具体税率有就律所循,且州、郡、县各府倒是也均有具奏。然,征税之事,事关大局,政令既出则非儿戏,吾还是窃虑或有人因贪功而加重了税率,让税户无力承受,或有人因具私心而降低了税率,让朝廷受损,故,吾还需亲自视情以定。昨日,老翁一席话,让吾心有所动,那宣纸是出于农人之手,且原料是为农之废物,吾思之,此项经营,应视为农种之旁生事务,其可以反激励于农种。这本是富农、促种的良好行业,且为吾川府所独有之产业,吾则需要扶持之而非是削弱之。所以,吾决计不再征收其税也。”
杨俊和薛涛一听韦皋之言,顿时从心里更是佩服这韦大人真是粗中有细,虑事即高远又细致,颇具治政之高超才能。两人就频频的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琦玉却问道:“那,昨日晚间,大人曾问于那老翁续修大佛之事,老翁也言曰‘说来话长’似有话欲说也。大人酒宴中为何又不再提起?”
“姐姐,”薛涛插了进来对琦玉说道:“大人的问话被打断后,不只是大人,吾也曾欲再提起,可谁想,言语叙谈中,吾等已经露出身份。那这事还能再问之?已经无法再问了矣!再问已没了任何意义矣!”
“是也!他已知吾就是韦皋,纵使他有天大的异议他却也不敢再道明了也。呜呼悲哉!官吏让民怕,且敬而远之也由来已久也,吾韦皋也无力扭转,且未盖乎其外也。”韦皋言语至此,脸上似乎有些凝重。
杨俊也跟着叹口气吟哦道:“唉!有道是,秦皇汉武经行处,阿方宫阙皆为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也!然,往往官不体悯民,民则疏远官,久而久之,政则淤塞也。只可惜,能如韦大人之虑政两端兼顾者太少了也!”
“哎——杨臣也不可如此之语哉!为政之要,还是唯朝廷为上也。吾之策,是为至民顺而固朝廷之稳也。且,汝身于官场还需言语谨慎些也!”韦皋有些惊诧拍拍杨俊的肩膀叮咛道。
杨俊赶紧点点头似有所悟不再言语了。
薛涛静听着两人的对话,也似有所悟。看到两人不再说话了,就问韦皋道:“既如此,吾看吾等且就与这乐山东去,去到那嘉州界内再行寻访如何?”
韦皋点点头。
于是,众人立马跨上马车,车夫整理了缰绳,扬鞭一甩,马车即往乐山镇的东部而去了。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就行驶了两个时辰,行至了眉、嘉两州的界河的桥头。
车上的韦皋等人,远远地就见那桥的另一端集聚了十来策人马。一人策马立于前面,正翘首以待。
薛涛眼尖,一看那为首的却是那嘉州刺史黄有德,就立马回禀韦皋道:
“韦大人,那为首的却是嘉州刺史黄有德也。吾看,很可能是吾等之行他听得了消息,到这州界来迎接与您了矣。”
韦皋一听有些生气,道了句:“多此一举也!”遂立即喝住马车,掀帘对着后面的侍卫说道:“尔速速过那桥去,告知于黄有德,让其速速离去该当作甚,就作甚。吾,无须迎接,也无须作陪也。吾自可自行自察,不需奏报也。他若还是不肯离去,尔即可言吾曰:他仍不离去,即是为对吾有所欲隐藏者也。”
那侍卫立于马上大声回曰:“小的明白!小的去了。”随即策马奔驰而去了。
一众人在车里,眼见那侍卫策马奔至黄有德面前,袖手一礼,只与那黄有德交谈了一番,随即就见那黄有德给侍卫回了一礼,即引带着那许多的人马折回头去,就飞奔离去了。
这时,韦皋才谓车夫道:“汝继续前去。”
一行人过了桥去,韦皋即命车夫转弯偏着黄有德离去的方向,驶进了一个较大的村庄。韦皋又着三人下车,依旧按照昨日的套路,扮作商人挑选着合适的农户走访去了。
又是三、四日过后,韦皋才引带着薛涛等一行人马回到成都的节度使府。
随后,韦皋即颁布了复征盐税每隔三年递进的政令,且委派专使去督促那乐山大佛的开凿进度去了。
再说那杨俊、琦玉夫妇在节度使府细细阅读了许多案牍卷宗,又反复与韦皋等人诸多节度使府官吏研议出使南越之事务,又准备了出使官服、信证、文牒等一应的物品用具,做好了出使的准备,单等韦大人一声令下即可出发。
韦大人又吩咐杨俊、琦玉夫妇道:“此出使之事,不是一日、两日之事,或可一年两年也许,不便于归来,汝二人尽可把所能想之事务皆想之,能处置事务皆处置,且休息两日也可。”
琦玉便想着,欲再去探探薛涛之母。于是,第二日,便硬是让薛涛引了去到薛涛家里,再行看望薛涛之母。
薛涛即引着两人,回至家中,便立马吩咐侍女娟儿置备细致的家宴。
家宴上,薛涛母与杨俊琦玉寒暄礼毕,就先与这新人夫妇同饮了几杯贺喜酒,遂又命薛涛再与姐姐、姐夫再饮贺喜酒,更饮饯行酒。三番五次,众人就都饮的欲醉了。
饮酒歇息间,薛涛母自然就又絮叨起薛涛的选配郎君事宜。
借着酒意,琦玉就直言地催促薛涛要着实开始遴选如意郎君,不可再延误。
薛涛则唉声叹气的言道:“吾已是上不上,下不下,偌大的成都乃至诺大的西川,焉有吾之合适的郎君乎?”
琦玉则曰:“汝不可眼光甚高也!否则,高不成,低不就,岂非则落得个大龄剩女乎?”
母亲也悲戚了道:“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吆!汝不趁着年轻貌丽嫁了,还想待到人老珠黄更是无人侧目,岂非要老在家里不成?”
薛涛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才羞涩的道:“吾虽命苦命贱,吾并未求其为大富大贵者也,然,总也得配一能相谈甚欢所谓知音者哉!纵是那卓文君尚犹知私奔去配那司马相如,吾则如何也?总不至于得狗是狗,得猪是猪耳?”言语毕,沉默良久,忽然心事陡起,又无法言说,只好再叹气一声,竟猛地端起一只大酒觞,未等琦玉伸手来抢,她就一饮而尽了。
薛涛的母亲随即生起气来,就叨念着责备她。琦玉连忙拉了薛涛老母连同侍女娟儿,一并引到厢房里,让娟儿服侍老母先于休息一番,嘱咐娟儿且勿让老人累坏了身子。并安慰薛涛老母说,您们先于此饮水休息,容吾趁着这空闲好好地劝说她。您等在她跟前,她更是不吐真言也。
薛涛母听着也是有道理,于是就拉着琦玉的手嘱咐其定要好省着劝说薛涛云云。
琦玉回到酒宴间,见薛涛刚才即饮了数杯酒,再加上这一大觞,已经是脸儿绯红,气喘吁吁,酒意上头了。
琦玉嗔怪着笑闹道:“妹妹,看看,硬是要和恁多的酒,即要醉了吧?难道,汝,汝也欲学了那卓文君要与谁私奔乎?”
薛涛白了姐姐一眼,并不接问话,只是带了酒意吟哦道:“汝不闻‘高山流水觅知音,知音不在谁堪听’乎?‘求之不得也,寤寐思服也,优哉游哉也辗转反侧’哈哈,哈哈……”
杨俊长吁短叹了一番,接了薛涛的话语道:“妹妹,却还有言道:‘焦尾声断斜阳里,寻遍人间已无琴’乎!自古道,知音难寻也。”
“唉!姐姐,姐夫,”薛涛瞪着红了的眼,抵近琦玉杨俊夫妇故作神秘地道:“汝不见有一人,既武也文,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唉!‘吾慕鲁仲连,谈笑却秦军,当世贵不羁,遭难排解纷,功成耻受赏,高节卓不群。’可……,唉!”
杨俊和琦玉听闻此言都明白了这薛涛心里想的是谁了,但还是怕使她羞臊难堪,就都无法道破,只作茫然不懂状。
两人暗地里思虑了片刻,又面面相觑了的交换了眼色,琦玉就言曰:“妹啊!此等之人,枉说西川,即合天下也只一人乎!然,其却即已婚配,更已至不惑之年也,与汝怎的合?更非能天长地久乎!纵是,汝,自愿降低了身份,想欲,……”琦玉说至此,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个词语,只能是闪过了那个词语接着曰:“恐也不可!吾却愿见日前那乐山老翁之言,能得以完满也!”
杨俊却道:“但,这事且就看韦大人的意愿了也……,吾是说,不知韦大人能否于这百忙之中,抽暇予以串通也。他若不肯,这,这,……谁还能识得这老翁之子乎?”
“哎——纵是那韦大人不肯,薛涛妹尽可去直接找那老翁不成?”琦玉回应杨俊道。
“倒也不是不成,然,只是不是太好……”杨俊沉吟着道。
两人你言我语讨论着,但当事人薛涛却并不接洽和回应,她只是伏在桌上,倒弄着竹筷想着心事,好久不曾言语,过了片刻,她的酒兴撺掇了诗性,竟慢慢低吟道:
“吾于醉中追逐那超凡脱俗的梦境。
——寻遍人间,
再无有那朝的秉烛共读,西窗剪影;
——踏尽天涯,
已不见那时的月高风清,春和景明。
回眸一笑的惊艳、雨打芭蕉的深情,
均烟化成了海市蜃楼的绝景。
吾却悲叹:
雾霭障目,不慎误行年华几许!
错肩了最美好的同行。
吾愿坠入那时的时空。
分秒细数那每一个黄昏和清晨,
星辰与圆月同辉,映衬他的文扉,
桃花被霞光托起,撩过吾的蛾眉。
兰风涤,仗酒裁诗;
烛光照,笑看清纯。
双目对视,热忱了双唇;
会心一笑,经典了诗文。
回眸一笑嫣然娇羞颦,
成就千年英雄男儿精神。
他唱吾随,抑或吾唱他随
把旷世才华发挥尽致,
神采飞扬于阳春白雪或下里凡尘。
也许,
琴瑟和谐的音韵,
更壮美了社稷的行程。”
薛涛的一席醉中之言,竟一下子让杨俊和琦玉听得如痴如醉,两人定定的看着薛涛那满脸双目都是憧憬的神情,都无言以对了。
过了好长时间,琦玉叹口气道:“妹妹,汝醉了也。”
杨俊则曰:“妹妹其实并未醉!并未醉也……”
……